寶玉的生辰宴頗有些虎頭蛇尾的就結束了,主要是因著寶玉本人太不出挑了,又或者是來赴宴的諸人多半都是心不在此的。想也是,估計也就在賈母心目中,寶玉是獨一無二的,格外的討人歡喜,可放在其他人當中,寶玉真的顯不出來。


    像大房這頭,璟哥兒和寶玉隻相差了多半歲,偏璟哥兒的容貌極好,有別於璉哥兒那種偏似邪魅的俊俏感,璟哥兒是單純的模樣好,白嫩可愛五官精致,用賈赦的話來說,就算他今年已經十歲了,可若是換上襦裙,一樣會被當做姐兒。而二房那頭就更誇張了,一溜兒的四個庶出哥兒,撇開最小的環哥兒外,其餘都是跟寶玉同一年生的,哪怕寶玉的模樣略好一點兒,可說真的,來赴宴的諸人裏頭,就沒一個人會隻盯著容貌看的。


    若是女子,有副天生的好相貌,再加上溫婉賢惠的性子,那自是極好的。可對於男兒來說,出身地位以及本身的能耐才是最為重要的,模樣甚麽的,也就是沒見過世麵的閨閣少女才會在意。


    旁的不說,就單論史家那頭好了,連保齡侯爺在內的三兄弟,論容貌最出挑該算是史家二老爺,可那又如何?前頭長兄繼承了家業承襲了爵位,如今更是在刑部幹的那叫一個如魚得水,後頭的三弟早好幾年,在出孝之後就跑到邊疆去了,至如今早已立下赫赫戰功,被泰安帝重用是遲早的事情。


    所以說,寶玉的好模樣壓根就算不了甚麽,至少在赴宴的女眷看來,絕對不可能因著一副好模樣就將自家閨女下嫁的。更別提榮國府還有個璟哥兒,身為當朝一品大員的嫡子,本身又極有出息,無論怎麽瞧都比寶玉靠譜太多了。


    不過,甭管怎麽說,璟哥兒的年歲還略小了點兒。事實上,在寶玉的生辰宴之後,幾乎所有人都對十二產生了興趣。


    待次日,賈赦才剛去了戶部,忽的就發現自個兒也格外的受歡迎了,然而每個人都在轉彎抹角的跟他瞎扯,甭管開始的話題如何,最終都能給扯到十二身上。賈赦是壞又不是傻,就算乍一開始沒弄明白,回頭找他套近乎的人多了,還能想不明白?隻是,就算想明白了他也隻覺得好笑,壓根就沒將這當成正事兒,反而跑去找自家妹夫吐槽。


    “你家咋說?連王家那頭都找我說話了,嘖嘖,王子騰那家夥還真是一點兒也不記仇啊?我上回那麽坑他,他還想著要把閨女嫁給我家琮兒?不對,我怎麽記得以往王子勝那老小子曾經跟我提過一句,說甚麽……”賈赦遲疑了一下,因著時間過得太久了,確實有些記不清楚了,“反正肯定有,王子騰那閨女是說過親事的。估計是最終沒成?還是上回他入獄那事兒,給耽擱了?”


    “甭管是怎麽回事兒,還不都是你做的孽?”林海升任戶部尚書已經有幾年了,看饒是如此,他依然不大適應賈赦的作風。


    對於賈赦來說,在辦公時間東奔西跑的找人聊天打趣是常事兒,偶爾無聊了跑到茶樓裏逛逛亦無妨,甚至於他還會特地跑到宮裏折騰泰安帝,唯恐泰安帝不知曉他上衙摸魚的事情。偏生,林海是一個很嚴謹的人,他連辦公時間想一會兒家人都不會,基本上都是專心致誌的辦差遣,且時不時的主動留下來處理未盡事宜。


    就這倆行事作風極端不一的人,之所以相處好幾年都沒鬧翻,純粹是因為林海氣量大。當然,賈赦的氣量也不算小,可惜他這人嘴賤,這些年來,沒少把林海逼的啞口無言,甚至氣得肝肺疼。


    不過,時間久了也就習以為常了。這不如今,再聽到賈赦在戶部裏頭跟他扯私事,林海都能一麵辦公一麵隨口應和了。


    “關我啥事兒?我還能冤枉他?”賈赦不甘心的摸了摸鼻子,冷哼一聲,“回頭我找王子勝那老小子算賬去!”


    “因為王子騰想跟你結為兒女親家,所以你要找王子勝算賬?”林海難得的將手中的筆擱置下來,抬眼認真的望著賈赦,“賈將軍,您這想法還真是略有些別致呢。”


    “嘿嘿,承蒙誇獎。”賈赦笑得一臉不懷好意,盯著林海瞧了半響,忽的道,“那你咋說?要不要也跟我結一下兒女親家?”


    林海:“……”


    伸手摸了一把額間滲出來的冷汗,林海覺得自己應當是幻聽了。偏生,賈赦唯恐他裝聾作啞,還特地提高了聲音重複了一遍。這下,卻是連假裝都做不到了,林海無奈的道:“這算甚麽?提親嗎?可就算要提親,您能略微衡量一下嗎?你家琮兒多大?我閨女多大?還是你打算將你家二丫頭嫁給我家墨玉?”


    頭一次,賈赦被林海說的一臉懵逼。


    十二生辰小,臘月裏才生的,可到底也已經有十七歲了;而黛玉則年方八歲。迎姐兒隻比十二小了兩歲,今年剛及笄,十五歲;然而墨玉年僅四歲。


    賈赦足足懵了半刻鍾,才忽的緩過神來,沒好氣的在林海肩膀重重拍了一下,險些將林海拍的一頭栽進賬目堆裏:“說啥糊話呢?我說的是我家璟兒和你家黛玉。”


    那倒是沒問題了,璟哥兒十歲,黛玉八歲,至少從年齡上來看是很相配的。至於出身地位的話,璟哥兒是榮國府的嫡孫,又是朝廷正一品大員的嫡四子,就算他不能繼承家業也不能承襲爵位,可他本人還是頗有能耐的,等再過幾年從上書房念完書出來,就算不打算參加科舉,也至少能混個五品官當當。相較而言,黛玉雖是林家的嫡長女,可林家到底不能同榮國府相比,林海如今也隻是正二品,因而兩家若是結親,便是屬於女弱男強的,不過隻差這麽點兒,卻也算是門當戶對的。


    最最緊要的一點是,賈赦和賈敏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而如今最是崇尚親上加親。


    “咋樣?考慮一下唄。你不用擔心我回頭坑你,王子勝那老小子是該的!你想啊,他本人不著調,原先又是整日裏跟我胡混,這京城裏的花街柳巷,我跟他那都是門兒清。這麽說罷,他在我跟前就沒麵子可言,誰不知曉誰的老底呢!可你不一樣呢,你是我妹夫,又不是狐朋狗友。”賈赦分得很清楚,他覺得王子勝生來就讓他坑的,就跟賈政那蠢貨一樣,可林海顯然是不同的。


    雖說林海並未完全領會賈赦話裏的意思,不過他到底是聽明白了幾分,當下略一沉吟,便道:“於我來看,這門親事倒是極好的。可到底黛玉是我和敏兒頭一個孩子,這事兒我還要回去同她商議一番。”


    “成啊!左右也不著急。”賈赦答得很是痛快,隻是旋即又特地添了一句,“別聽我家老太太胡說八道,她就愛白日做夢,總覺得寶玉哪哪兒都好。一會兒看上保齡侯爺那獨一個心肝寶貝,一會兒又瞧上你家姐兒也不錯,一扭頭想著寶玉就算是尚公主也使得……嘖,看我回頭不尋個機會把她這話告訴聖上!”


    林海沉默了一瞬,似是想起了好些年前,賈政被賈赦連坑了好幾次,最後落得丟官罷職的可悲下場,當下在心頭默默的憐憫了一把賈母。


    待林海當日回了府裏,見過一雙兒女後,便私下將這事兒告訴了賈敏。


    因著早些年根深蒂固的印象,賈敏對於賈赦的感觀並不算好。想也是,她小時候是養在賈母跟前的,跟賈政時常見麵,哪怕後來賈政娶妻生子了,也是日日跑到賈母跟前請安問好的。可賈赦卻不同,一開始養在老國公夫人徐氏膝下,後來又去了東院那頭,非但不常來請安,還隔三差五的招惹麻煩。再加上賈母原就偏心,沒少在人前說賈赦的不是,賈敏聽得多了,也就慢慢的在心頭生了根發了芽。


    如今,乍一聽林海這話,賈敏頗有些意外,以及一絲不情願。


    “璟兒倒是個挺好的孩子,模樣俊俏,聰明伶俐,如今又在上書房念書,想來是個好的。我大嫂人也很不錯,看璉兒媳婦兒就知曉了,往日裏瞧著她也疼惜黛玉,我倒是不擔心。可我大哥……”


    賈敏很猶豫。


    其實按著常理,像這樣親上加親的情況,想的肯定是當舅舅的不會虧待外甥女才是。就像賈赦家的迎姐兒,已經跟張家那頭算是定下來了,賈赦和那拉淑嫻都認為兩個孩子本身感情不錯,張家大老爺又是迎姐兒的舅舅,將來必不會待她差的。可擱在林家這頭,賈敏最擔心的卻是賈赦這個當舅舅的。


    由此可見,賈赦做人究竟有多失敗。


    “至於嗎?”林海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他當然知曉賈敏跟賈赦之間沒太深的感情,主要是倆人的性子差得太多,加上又不是擱在一塊兒養大的,況且年歲還差得挺多的,基本上賈赦都已經成親生子了,賈敏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家家。這倆人,明麵上是嫡親的兄妹倆個,實際上就跟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真要論起來,賈敏還真就跟那拉淑嫻更為熟稔一些。


    “我知曉我大哥他不會故意苛待黛玉,不是他人有多好,而是沒這個閑心。可有時候……他那性子,夫君您也應當是領教過的,一開口就能將人噎個半死,就為這個,老太太沒少被他氣暈過去。”


    身為女兒,賈敏向著賈母也是應當的,哪怕她知曉在很多事情方麵,賈母都是做錯的那一方,可惜即便如此,她仍認為賈赦要對賈母百依百順。最最起碼,也不該三天兩頭的將賈母氣個半死。


    林海笑了一聲,榮國府的事情在整個京城都不是甚麽秘密,甚至都不用旁人打聽,賈赦自個兒就會將府裏的事情捅出來。不過,對這事兒林海卻是另有看法,隻是他也明白賈敏的想法,故而隻問道:“那你可知曉,榮國府的老太太打算讓咱們黛玉嫁給二房的寶玉?”


    賈敏沉默了。


    很顯然,對這事兒她不單心知肚明,還曾經好幾次在賈母試探中敷衍過去。不過,答案還是毋庸置疑的,就算她對賈母極是孝順,也絕對不會拿親生女兒的終生幸福開玩笑的。


    “這事兒倒也不著急,左右兩個孩子年歲都小。不過,有句話我還是要說明白的。”林海認真的望著賈敏,對於愛妻,他敬重有之,更多還是疼愛和憐惜,畢竟在成親之前,他就虧欠她良多。然而,他的想法也跟賈敏類似,女兒的幸福才是至關重要的。


    “我知曉,我絕對不會讓黛玉嫁給寶玉的。”賈敏抬眼回望過去,盡可能的保持麵上的笑容,嘴裏卻滿是苦澀。


    寶玉算甚麽?明麵上看,是國公府的公子哥兒,可事實上他隻是一介白丁的嫡次子。如今的二房,賈珠倒是略有些本事,可惜因著賈政的名諱問題,他一生都要被困在翰林院,倒不是說翰林院不好,而是身為鼎立門戶的嫡長子,翰林院的位置顯然不怎麽夠。當然,倘若寶玉本身有些能耐,甚至隻是考上個秀才,那或許還值得期待。可如今……


    見林海似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賈敏愈發的難受了。


    其實,她蠻為娘家二哥抱不平的,甚至有時候想想,若是當初賈政並不曾被削官罷職,也許如今的一切都會不一樣罷?或者這麽說,她未必舍得將黛玉許給寶玉,可至少能為寶玉說一門靠譜的親事。不像如今,就算她願意當這個媒人,人家還道是她來結仇的。


    “人各有命,你無需為了旁人的事情苛責自己。”


    夫妻多年,林海怎麽可能看不透賈敏的想法?他也明白,賈敏對於娘家兩個哥哥抱著截然不同的態度,旁的不說,其實看她對兩個嫂子就知曉了。賈敏對那拉淑嫻,是怎麽看怎麽順眼,覺得好端端的一個人兒嫁給她那混不吝的大哥,簡直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其實未必是覺得那拉淑嫻有多好,而是她極為看不上賈赦。反觀賈政,其實王夫人也不算很差,偏賈敏怎麽都瞧不上王夫人,總覺得是王夫人使手段高攀了這門親事,她二哥值得更好的。


    這種想法其實早已根深蒂固了,林海知曉卻不認同,可即便再不認同,他也明白一時半會兒是無法改變賈敏心中的想法。


    半響,林海隻道:“賈恩侯此人其實是有真本事的,也許他的學問是不顯,可既然能通過科舉,就說明他並非胸無點墨之人。或者我該這般說,科舉隻是敲門磚,一旦仕途的大門打開,學問有多好就已經不是那麽重要的了。當然,像翰林院這種地方,才華還是極為重要的,可旁的地方……就說三省六部好了,需要的是有真才實幹的人,而非滿腹經綸的迂腐書生。”


    賈敏怔怔的望著林海,一時間沒了言語。


    “能通過科舉,證明賈恩侯確是有才華的;能在三省六部立足下來,證明他非但有才華還有幹實事的能耐;能得了聖上的信任,將多年的欠債一一追回,證明他還有不畏權貴不懼風險的鐵血手段……敏兒,你真的是一葉障目了。”


    “我……”賈敏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一句囫圇話來。


    “你總是想著賈恩侯年輕時候的事情,可說真的,哪個沒有年少輕狂時?他是老國公養大的,當年被老國公帶著去各處炫耀,你真的認為老國公連識人之明都沒有嗎?再說了,他的出身地位擺在那兒,你指望他跟我一樣,為了前程為了家族奮鬥是不可能的,他是天生的好命,從未吃過苦頭,自然不會有野心。”


    “可是我二哥……”賈敏忽的止住了口,她是有心替賈政辯解,可話到了嘴邊,才驀的意識到,賈政竟連個拿得出手的優點都沒有,“他至少勤奮。”


    最後那句話,賈敏說的猶為不自信,顯然連她自己都不大相信。


    “勤奮到在工部待了十餘年,卻沒有學到任何本事?”林海苦笑的搖了搖頭,“咱們就不說科舉那回事兒了,朝堂上多得是蒙祖蔭入仕的,老泰山既在臨終前上折子替他乞了官職,太上皇當時也允了,那就證明他是光明正大的得了官職。可是,那麽多年了,他在從五品工部員外郎的位置上坐了那麽多年了……他學了甚麽?經史子集?工部不需要書生,需要的是真正能幹實事的人。而他賈政,一無所能。”


    林海長歎一聲,見賈敏仍一臉的不敢置信,不禁搖頭道:“敏兒,也許你不懂官場上的事情,可你總不會不懂人情往來的事兒罷?賈政離開工部,沒人表示不舍,甚至之後他被削官罷職,上峰、同僚裏竟無一人為他求情。別說那是所有人都嫉妒他,相信我,沒人會去嫉妒一個蒙祖蔭卻連著十來年都不曾晉升的人。哦對了,後來他還升了半階罷?靠的是媳婦兒娘家的兄長……”


    先靠父親,後靠舅兄,最後卻仍是落了個削官罷職的下場。有心重新考科舉入仕,可連著考了那麽多年,竟是連個舉人的頭銜都沒能獲得,反而眼睜睜的瞧著兒子、侄兒都入了官場,隻他一人,仍是一介白丁。


    就這樣,還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在嫉妒他?


    是有句話叫作“不遭人妒是庸才”,可真的沒有人嫉妒賈政,真的。


    當夜,賈敏輾轉難眠,腦海裏都是以往未出閣時的情形。仔細想想,賈赦雖打小就胡鬧,也被賈母百般嫌棄,可真要說起來,缺點是有卻都是一些小事兒。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兒嘛,其實就拿林海來說,要不是打小就知道自己既無爵位可承襲,又要支撐起整個林家,且他父親素來體弱……他也不可能這般上進罷?


    反觀賈赦,他是真的命好,榮國府的長子嫡孫,身為國公的祖父對他視若珍寶,他祖母又是江南大士族的嫡長女,他父親年紀輕輕就立下赫赫戰功,母親又是侯府千金……淘氣一些,任性一些,不知民間疾苦才是正常的罷?


    等後來,祖父母相繼過世,榮公賈代善更是英年早逝,還有他最心愛的長子瑚哥兒也夭折了,這不他就長進了嗎?人在一帆平順的時候,極容易被消磨掉鬥誌,再說賈赦隻是溜貓逗狗,又沒幹了殺人放火的勾當。等乍然遇到坎坷,才會發生改變。


    賈敏代入自己想了想,這祖父母過世倒是無妨,畢竟那兩位都是花甲之齡辭世的。父親的過世雖很突然,但總歸還能接受,人嘛,總有一天都是要送走自己的父母的,不是有多冷心冷情,而是因為這是事實。可孩子呢?賈敏覺得,假若是她,恐怕絕對不可能活下去了,她可以平靜的送走祖父母,也可以在大哭一場後接受父親早逝的結果,卻獨獨不能接受自己的親骨肉走在自己前頭……


    次日一早,賈敏便向林海道:“璟兒是個好孩子,我大哥這些年也總算是苦出來了,這門親事我同意。”


    <<<


    薛寶釵也是萬萬沒想到,才不到半個月時間,兩門親事就定下來了。


    璟哥兒和黛玉,還有湘雲和定安侯衛家的長公子。


    “寶丫頭,我知曉你更看重大房的璟兒,可人家都已經說親了……唉,這榮國府大房也是真有意思,琮兒那孩子都十七歲了,連個音訊都沒有,偏下頭的弟弟妹妹早早的訂了親,這不是瞎胡鬧嗎?”薛家太太也很是無奈。


    對於保齡侯府姐兒的親事,薛家太太是完全不感興趣,畢竟她跟史家那頭也不熟悉。倒是榮國府大房這事兒,讓她頗有些意興闌珊的。


    又不是傻子,哪個不知曉榮國府長房比二房能耐多了?這要是嫡長子尚且能拿繼承家業說事兒,可璟哥兒不是嫡長子,寶玉一樣不是呢。說寶玉能有賈母的貼補?可薛家旁的都缺,偏生還就不缺錢。而撇開賈母那頭的貼補,寶玉還有哪點兒能同璟哥兒相比?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薛家太太先前聽了薛寶釵的話,還真就對璟哥兒上了心。無奈的是,璟哥兒素日裏忙得很,上書房那頭雖是逢五休一的,可事實上就算是休息日,璟哥兒也未必會留在榮國府,他多半是往張家那頭跑,偶爾也會跟著十二去拜訪其他人家,就算真的沒出門,那也是待在榮禧堂睡大覺的,壓根就不往榮慶堂那頭去。薛家太太原是想著,再打聽清楚一些後慢慢盤算,後來見逮不著璟哥兒,便琢磨著從王熙鳳這頭下手,先用好物件哄了她開心,再慢慢的從中說合。結果,這廂東西才剛送出去呢,連王熙鳳是個甚麽態度都不知曉,那廂就傳來了最新消息。


    對於薛家太太來說,懊悔肯定是有的,萬一她若是提前說了,得了應允也說不定。不過,更多卻的慶幸。


    看看林家,再瞧瞧自家,很明顯人家挑的就是出身地位。林家姐兒瞧著是弱了點兒,可架不住人家是正經的官家小姐,她爹可是正二品的戶部尚書,且說不準往後還能再升個一官半職的。而自家呢?皇商皇商,就算前頭有個“皇”字,那也還是商戶呢!


    “寶丫頭你也別不高興了,你比那林丫頭強多了,可誰讓……對了,許是人家喜歡自個兒的親外甥女呢?”


    總算讓薛家太太尋了個不那麽傷人的理由,畢竟較之薛寶釵本身不如人,或者出身地位不如人,這所謂的親上加親要好聽太多了。


    “其實照我看,寶玉那孩子也很不錯。到時候,你若是嫁過去了,婆母就是你的親姨母,她還會待你差嗎?說到底,這年頭就興親上加親,你若是跟寶玉在一道兒了,不也一樣是親上加親嗎?”


    可憐那薛家太太,苦口婆心的勸了半日,薛寶釵卻隻是沉默不語。


    誠然,方才那些話也並非全無道理,可說真的,就那拉淑嫻的性子,除非有人故意挑釁她,要不然她對每個兒媳婦兒都是一樣的好。這婆母嘛,又不是親娘,兒媳婦兒也不會指望她對自己有多關愛,隻要不找茬不挑事不奪權不爭孩子,這不就已經很完美了嗎?至少在薛寶釵看來,若今個兒是她嫁給了璟哥兒,婆媳關係也定然不會差的。


    真是太可惜了。


    緩了好長時間,薛寶釵最終還是將薛家太太勸回屋裏歇著去了,並再三保證自己沒有傷心,隻是有些乏了。這話倒是事實,薛寶釵看重的是璟哥兒的出身地位和能耐,又不是真的非他不可,若是今個兒有比璟哥兒更好的人向她提親,她一準兒會興高采烈的答應下來。


    這不是沒有嗎?


    一想到這般完美的夫婿轉眼成了人家的了,且自己麵對的竟隻有寶玉了,薛寶釵不由的心頭煩躁,隻恨不得將黛玉或者湘雲取而代之了。


    商戶,商戶!她自詡樣樣出眾,偏就毀在了這個出身上頭,這叫她如何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若是身為男兒,還能搏一搏前程,可她偏偏就身為女子,除卻睜大眼睛好生挑選個夫婿外,她還能如何?


    ……還能入宮。


    因著心裏煩躁,薛寶釵索性隻帶上鶯兒去外頭轉了轉。榮國府雖大,園子裏的景致也不錯,可看多了鐵定膩味。轉來轉去,薛寶釵卻隻是越發篤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若想搏一個將來,她就隻能通過入宮這個途徑。就算是給公主、郡主做伴讀,可到底能接觸到貴人了,若是能得皇子或者哪個王府的世子看重,就算隻當個側妃,那也總比窩在榮國府裏,給一個白丁的嫡次子當正妻來得好!


    打定了主意,薛寶釵回去就苦勸薛家太太,又拿元姐兒當例子,若是她真有了前途,將來對薛蟠也是一番助力。


    薛家太太思量再三,還是覺得入宮搏前程的誘惑比較大,其實若是薛寶釵但凡有丁點兒不樂意,心疼閨女的她也絕對不會勉強的。可如今是薛寶釵自個兒主動要求,薛家太太想著不如順著女兒的意思讓她去搏一把,就算到時候不成,放出來再同寶玉成親也使得。


    抱著這樣的想法,薛家太太仍是給薛寶釵報了名,又唯恐自家的能耐不夠,很是往王夫人那裏塞了不少好處,甚至為了以防萬一,也沒忘卻王熙鳳那頭。薛家太太的想法很簡單,雖說薛寶釵也是入宮搏前程,卻並非是大小選,跟元姐兒並無衝突,王夫人應當會在看姐妹情分上幫襯一把。至於王熙鳳那邊,薛家太太覺得多個人脈多條路,萬一往後有求於人呢?如今先把關係弄好,也好過於到時候臨時抱佛腳。當然,還有薛蟠的親事,也必須考慮起來了。


    想法是好的,可惜人家未必會配合。


    王夫人這頭收了薛家的重禮,扭個頭就使手段將薛寶釵的名字抹了去。開甚麽玩笑,薛寶釵若是進了宮,她還要往哪兒撈銀子去?還有就是薛蟠的親事,她也一口應承下來了,卻壓根就沒打算幫著說。對於王夫人而言,最好的結果莫過於薛蟠繼續胡鬧不著調,薛寶釵不能入宮隻能待在榮國府,到時候無論是想要錢財還是想要人,都輕而易舉。


    至於王熙鳳那頭,也一樣痛快的收了薛家的重禮,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給薛蟠說親?王熙鳳她認識個鬼啊!堂妹王熙鸞倒是年歲合適,可她要是敢說這門親,回頭她叔嬸能撓死她,再說她也沒打算再登王子騰家的門。幫薛寶釵入宮?她要是有這個能耐,咋不自個兒入宮呢?有這閑工夫瞎磨嘰,她還不如琢磨著怎樣才能再懷個孩子。嗯,一定要趕快了,萬一回頭十二娶了媳婦兒,她一旦懷孕還不立刻被人搶了管家權?頂好是在十二娶妻之前,迎姐兒嫁人之前,她全部搞定,這樣才叫完美。


    不得不說,王氏女還是一如既往的自私自利,又或者這叫坑死人不償命?


    總之,薛蟠的親事就這樣一拖再拖,拖到最後壓根就沒人記得了。薛寶釵入宮一事,則在王夫人的幹預之下,在王熙鳳的漠視之下,順理成章的……落選了。


    <<<


    而彼時,賈赦終於找到機會,在泰安帝跟前狠狠的抹黑了一把賈母。


    起因是賈赦討債討到了王爺府上,也就是泰安帝的秦兄弟們,結果那些王爺排著隊的入宮找太上皇哭訴。太上皇被吵得頭疼,索性借病閉門不出,將一切爛攤子都推給了泰安帝,氣得泰安帝帶著自家嫡親的十四弟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臭罵。


    罵完了之後,泰安帝猶嫌不夠,特地將賈赦喚到跟前又是一通罵。


    “你就不能等過兩年再折騰他們?明知曉太上皇會幹涉,你就專門給朕找事兒!甚麽?太上皇不管?哼,他要是真的不管,就不會借口病了,這分明就是打算輕拿輕放,不讓朕安生收賬!”


    泰安帝氣得不行,又想吩咐人將他那好十四弟喚回來罵一通,不想賈赦忽的一拍腦門,笑道:“聖上您先緩緩,如今有樁大買賣近在眼前,十四王爺又跑不了,索性先晾一晾他。”


    晾著自家老十四倒是無妨,相對來說,泰安帝比較關心何為大買賣。


    “薛家呢!以往臣不是也同您提過嗎?這天下有十鬥財,江南占七鬥。其中裏頭至少六鬥是我們金陵四大家族並甑家的,這其餘幾家都討過債了,連甑家都歸還了六七成的銀子,唯獨這薛家……哈哈哈哈,先前他們在金陵,一直沒顧得上,如今他們自投羅網了!”


    “薛家在哪兒?入京了?”泰安帝當然知曉薛家,卻不會無聊到關注他們往哪裏跑。


    “在我家。”


    泰安帝難得的沉默了,半響才道:“他們家多有錢?不對,薛家應該沒欠多少債罷?”最後一句才是關鍵,這其他家族欠債,一方麵是涉及到當時賜下宅邸的問題,還有一方麵則是早年前接駕之用。問題是,薛家又沒得賜宅邸,更沒資格接駕,偏他們家原就極有錢財,就算應景跟國庫借了錢,估計也沒多少。


    “這不重要。”賈赦道,“關鍵是他們有多少錢!”


    不等泰安帝理順這裏頭的邏輯,賈赦便急急的道:“薛家啊,他們家那府庫建得就跟國庫似的,裏頭好東西堆的跟那小山似的。這不,薛家兩三月前才來我家,給每個人都送了重禮,尤其是我家璉兒他媳婦兒,光是她一人,收禮就收了至少有萬把兩銀子!還有啊,就去年間,薛家那小子搞出了人命官司,他老娘隨隨便便就抹平了,可見確實有錢。”


    “等等!你說誰搞出了人命官司?”泰安帝驚道。


    賈赦:“……哦,說漏嘴了。聖上您就當沒聽到啊,咱們繼續說剛剛的話題,我給您說說薛家多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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