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白菜就給那啥啥糟蹋了……


    這句話在泰安帝的腦海裏不停的循環著,讓他瞬間大腦放空,無比的茫然。說真的,打從端閏五十一年得了追討欠銀的差遣後,泰安帝自此便認識了賈赦,從此開始了近十年的孽緣。甚至泰安帝可以拍著胸口說,自己的內心已經經曆了千錘百煉,甭管再發生任何事兒,都無法撼動他那堅定的內心了。


    然而,賈赦隻用了三兩句話,就成功的得以讓泰安帝的麵癱臉瞬間龜裂。


    “第一,當年往朕後宅賜人的是我母妃,現如今的皇太後。第二,朕從沒有打算過讓你的女兒入宮。第三,門在那頭,滾!!”


    賈赦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笑得跟偷腥的貓兒一般,他忽的醒悟了!


    這泰安帝先前隻能算是納了賈赦的侄女,按著出嫁從夫的原則來看,頂多也隻能各算各的,就譬如那拉淑嫻的娘家內侄女嫁給了保齡侯爺,可這並不代表人家保齡侯爺就要管那拉淑嫻喚姑姑。然而,這種法子並不適用於至親。


    元姐兒隻能算是賈赦的近親,而迎姐兒才是赦大老爺嫡親的閨女,哪怕隻是過繼的,也一樣是上了族譜的嫡女。


    換句話說,在納了元姐兒之後,泰安帝仍可以無視他跟賈赦的輩分,也就是照舊平輩論交。可若是他很不幸的將迎姐兒也一並收入宮中的話……


    那是要管賈赦叫老泰山的!!!


    單就是衝著這一點,哪怕迎姐兒是個天仙美人兒,泰安帝也敬謝不敏了。


    “朕再重複一遍。”泰安帝拿手指著門的方向,滿臉扭曲的道,“滾!”


    滾就滾唄,反正這些年來,賈赦也已經被泰安帝噴習慣了,要是哪一日泰安帝冷不丁的換成了溫柔和善的嘴臉,這才嚇人呢!


    這賈赦是顛顛兒的開溜了,卻留下泰安帝獨自一人在禦書房裏生悶氣。可沒多久,泰安帝麵上的怒容就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猙獰。人嘛,就該對自己好一點兒,又不是小時候了,礙於太上皇的訓斥不敢表露自己的內心,如今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了,喜怒形於色又如何?就算他今個兒喜怒不定,遭罪的也是別人!


    泰安帝這是豁出去了,磨著牙扯過之前文親王上的折子,上頭寫的是請求泰安帝允許他們兄弟們改名,為的當然是避諱天子之名。泰安帝原並不在意這樣的事情,可思及賈赦那混蛋每每折騰他家那蠢弟弟,那自個兒呢?


    哼,你隻有一個弟弟,朕是十幾二十個!


    然而,泰安帝的手指在文親王的折子上頭隻停留了一瞬時間,便再度挪開了。憑良心說,文親王這人真的不壞,還是屬於那種對誰都不錯,偏又沒有野心之人。泰安帝的弟弟們雖多,可心地純良的卻少之又少。再一個,文親王素日裏表現得太弱了,萬一刺激過頭了,豈不是糟糕?


    “傳朕旨意,召十四王爺入宮!”


    太上皇的十四子,也就是泰安帝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其實,若按著年齡來算,十四王爺都快可以給泰安帝當兒子了,哪怕如今已然大婚分府,可他的性子確實有些不敢令人恭維。


    那就好好磨一磨!


    ……


    賈赦絕不會想到,就是因著他替自家胖丫頭免去入宮大選一事,刺激得泰安帝直接拿同胞弟弟撒氣。更不會料到,這把火,最終還是燒到了他自己身上。


    當然,那就是後話了。


    這會兒,賈赦已然離宮,在草草的料理好今個兒的事務後,才晌午剛過,他就偷溜回府了。這也是有緣故的,一方麵他是迫不及待的將好消息親口告訴妻女,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泰安帝早間剛被他刺激過一回,短時間內是絕對不會想看到他的,又因著賈赦是蓋了戳的天字第一號寵臣,也沒人會這麽想不開告他的黑狀。


    既如此,偶爾翹個班又如何?


    帶著一臉的喜色,賈赦顛顛兒的回了榮國府,頭一件事兒就是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正被賬本折騰得死去活來的迎姐兒。


    “真的?我不用去宮裏了?”迎姐兒立刻把賬本子往前一推,順手將毛筆一擲,高聲歡呼著,還不忘拍賈赦的馬屁,“爹您最棒了,爹您最能耐了,二丫頭最最喜歡的就是爹了!老喜歡老喜歡了!”


    那拉淑嫻聽著動靜略有些不對頭,便繞過來瞧情況,正好聽著這話,當下笑得一臉和氣:“喲,我倒是不知曉咱們家胖丫頭的小嘴兒竟是這般的甜。”


    冷不丁的聽得這話,迎姐兒麵上瞬間一僵,原本喜氣洋洋的神情也被悲傷所替代,拿手背揉了揉眼睛,垂著頭扯著衣角可憐兮兮的道:“其、其實我也是很喜歡娘的。”


    “既是喜歡,那就趕緊將事兒給做完了。葡萄和石榴的嫁妝辦的太算湊合,雖說是落了幾樣平素人家常用的嫁妝物件,不過你給挑出來的嫁妝還是很不錯的,馬馬虎虎算你合格了。接下來便是中秋家宴了,之後是重陽節,還有冬至小年夜,以及最為重要的除夕大年夜。對了,索性我將來年正月裏的事情也一並交予你罷。”


    “娘,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娘您的啊!”迎姐兒的麵上從悲傷過度到絕望,卻仍是不願認命的垂死掙紮著。


    “還有個事兒。”結果,那拉淑嫻就跟完全沒聽到沒看到似的,徑直說道,“你林姑姑年前就要生了,大約是在臘月上旬或者中旬。你記著除卻慣常的節禮、年禮外,還要多送一份催生禮。催生禮是很重要的,直接代表著娘家是否重視這個出閣的姑太太,你記得列好單子備好禮物後,讓我過目一下。”


    迎姐兒木然的看著那拉淑嫻,半響才擠出一句話:“……還有嗎?”


    “讓我想想。”那拉淑嫻還真就順著迎姐兒的意思思量開了,半響後,笑著道,“論起大事兒,自是年後你璉二哥哥要娶親的事兒了。”


    “總不能連這個也讓我操持罷?”饒是自認為已經飽受磨難,聽了這話後,迎姐兒還是一臉的驚悚萬狀,“這事兒要是給辦砸了,回頭鳳姐姐能直接撓死我!!”


    那拉淑嫻很是讚同的點了點頭,旋即安撫道:“放心,我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了,所以這事兒就交給二太太去辦了,也說了要仔細著點兒,且回頭需要我出麵的事兒,我也會親自操持的。不過,萬一要是真的出了甚麽岔子,我會記得讓你鳳姐姐去折騰二太太的。”


    這話的意思是,王夫人是個替死鬼,迎姐兒估計也就堪堪比王夫人的處境略好一點兒?


    “咳咳,胖丫頭你慢慢忙活,爹知曉你辛苦,真……可憐。”賈赦格外敷衍的安慰了一下迎姐兒,旋即強忍著笑意跑了出去,隻是沒片刻工夫,外頭穿堂裏就傳來了賈赦那囂張肆意的大笑聲。


    “要繼續努力哦,老喜歡老喜歡你爹的二丫頭。”那拉淑嫻淡笑著轉身離去。


    迎姐兒:“……”


    所以還是因為她說錯了話嗎?娘吃味兒起來真的好可怕啊!!


    可怕不可怕暫且不論,左右那拉淑嫻決定下來的事情是無可更改的。當然,迎姐兒也可以置之不理,不過僅存的理智告訴她,後果一定更殘酷,她還是老實點兒罷。


    於是,沒兩日,闔府上下都發覺了異常。沒法子,迎姐兒最初過的是混吃等死的逍遙日子,之後被那拉淑嫻使喚得團團轉,可緊接著卻是真的忙得飛起,畢竟榮國府家大業大,恰逢下半年大小節日一大堆,沒倆月迎姐兒就瘦了一圈。


    這要是擱在其他哥兒姐兒身上,指不定當爹娘的多心疼呢。結果,誰讓迎姐兒不幸攤上了這倆不著調的爹娘呢?那拉淑嫻其實還好,她原本是個極重規矩,嚴以律己同時也嚴以待人的。可惜的是,曆經生死之後,那拉淑嫻徹底的看透了,規矩甚麽的完全不重要,左右她已經不是當年母儀天下的那拉皇後了。再加上賈赦又是個出了名的混不吝,倆人朝夕相處了近二十年,可不是應了那句老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嗎?


    眼見迎姐兒才倆月就瘦了一圈,那拉淑嫻別提有多歡喜了,當下便吩咐下去,來年的大小事兒也都交由迎姐兒來處理了,爭取在十五歲及笄之前,瘦到正常體型。


    至於賈赦,他的態度更明了了。


    “二丫頭,要不幹脆讓你娘將璉兒的親事也一並交給你處置罷?左右不就是個成個親嗎?好賴都是成親,即便出了些許差錯又有甚麽大不了的。最緊要的是,這麽多年了,你居然瘦下來了。”賈赦上下打量著迎姐兒,嘖嘖稱奇。


    迎姐兒那已經從大餅狀瘦到鵝蛋形的圓臉上,是濃濃的悲傷與落寞:“我這是被誰害的啊!爹,您就不能待我好點兒嗎?”


    然而,指望賈赦自我反省顯然是個奢望。尤其見迎姐兒一臉生無可戀的神情,賈赦隻笑得一臉燦爛:“這不是挺好的嗎?翻過年你都十三了,就算沒那麽早出嫁,可也該跟著你娘去別家赴宴了。就算不外出好了,咱們府上的宴請也多,到時候人家賓客一瞅……哪兒來的小美人胚子呀,趕緊領回家去!多好。”


    “嗬嗬。”迎姐兒不想跟賈赦鬼扯了,直接黑著臉轉身離開。


    賈赦絲毫不覺得被掃了顏麵,反而一臉欣喜的開始琢磨,還有甚麽事兒是能夠讓迎姐兒鍛煉的。要不,讓迎姐兒學學騎射?這仿佛有點兒不靠譜,那就讓她學琴棋書畫?不錯不錯。


    甚麽叫做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這就是!


    打死迎姐兒她都不會想到,在自己快要被累死的情況,不單她娘坐等看好戲,她爹還特地給她尋事兒做,這還不算,那兩隻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哥哥竟還分別來找她談心。


    璉哥兒是這麽說的:“二丫頭你悠著點兒,那可是你哥我頭一次成親呢,要是出個甚麽差錯,看在你是我妹子的份上,我是不會同你一般計較的。可你嫂子……咳咳,我是說鳳姐兒會幹出甚麽事兒來,我可不敢保證。”


    十二更幹脆:“好好幹,回頭小哥我的親事也交給妹妹了。對了,我一定爭取找個比鳳姐姐更恐怖的嫂子來收拾你。哈哈哈哈哈!”


    飽受傷害的迎姐兒最終隻能去璟哥兒那頭尋找安慰,隻是萬萬沒想到,等來的居然還是失望。


    憑良心說,璟哥兒是個好孩子,除了貪睡了一點兒外,真心沒有旁的缺點了。加上之前他就被那拉淑嫻丟到了張家,基本上一個月也就回來那麽幾次,等寶玉流回來後,他更是減少了回家的次數。一直到臘月初,張家給他放了假,他才邁著小短腿回到了久違的榮國府裏。


    “璟兒弟弟,我跟你說……”迎姐兒得了消息,立刻飛奔去迎接她的好弟弟。結果,就看到先一步到了榮慶堂的璟哥兒,已經倚在黛玉身邊睡著了。


    黛玉見迎姐兒過來,忙將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同時壓低聲音道:“二姐姐,璟哥哥他可受罪了,您先讓他睡一覺,有事兒回頭再說罷。”


    受罪?迎姐兒直勾勾的盯著有段日子不曾見麵的璟哥兒,完全尋不出一句合適的話來。


    璟哥兒的容貌極好,哪怕大房這幾個哥兒姐兒長得都不差,他卻是占了這最佳的位置。


    這要是擱在幾年前,已經長成一個俊俏少年郎的璉哥兒自是頭一份的好容貌,可璉哥兒的長相是屬於那種俊美之中帶著點兒痞子氣,給人一種蔫兒壞的感覺,一看就不是純良之輩。


    十二的容貌則是略顯普通了點兒,加上他素來信奉低調做人高調做事,往往沒發生事兒時,總是容易被人忽略過去,可一旦疑心上了他,卻是哪哪兒都可疑,偏又沒的證據。


    至於迎姐兒,則是因著肉嘟嘟的身形破壞了她的美貌,如今瘦了好些,倒也不失為一個小美人兒。


    唯獨隻有璟哥兒,他的長相是屬於那種精致到了極點的模樣,且他心思單純,給人一種空靈純淨的感覺。旁的不說,單是黛玉與他倚在一起,完全沒有任何突兀之處,反而給人一種菩薩座前金童玉女的感覺。


    粉雕玉琢、麵如冠玉的璟哥兒啊!


    哪裏像是遭過罪的?


    再看璟哥兒,睡得那叫一個噴香。他是晌午前就回來的,卻是直到傍晚時分才醒轉過來。且一睜眼,他就看到跟前立著個怨氣衝天的迎姐兒。


    眨巴眨眼睛,璟哥兒先是瞧了一眼身畔的黛玉,旋即才再度將目光落在迎姐兒身上,遲疑了片刻後,璟哥兒小心翼翼的道:“你是我的胖姐姐嗎?”


    許久不見了,迎姐兒何止是瘦了一圈,要不是如今是冬日裏,哪怕在暖閣裏穿的也不算少,璟哥兒都快以為他那對不靠譜的爹娘又給他生了個姐姐。當然,是瘦子版本的。


    隻是,聽得璟哥兒這話,迎姐兒並未感受到任何欣慰,當下她便選擇重拳出擊,曲著手指在璟哥兒的腦門上狠狠的來了個腦瓜崩:“說,我是你甚麽人?”


    “姐姐……”璟哥兒捂著腦門子,眼淚汪汪的道。


    這熟悉的語氣,這熟悉的勁道,還有這熟悉的殺氣,不是他家胖姐姐還能是誰呢?隻不過,到底府裏出了甚麽事兒,把他那個圓滾滾肉嘟嘟的胖姐姐變成了瘦子?不對,也不能說是瘦子,迎姐兒是瘦了很多,卻完全稱不上消瘦,仿佛肉是少了許多,身量也拔高了不少,整個人瞬間從大胖丫頭變成了如今略有些豐腴的美人胚子。


    “乖,我家璟兒最乖了。”迎姐兒奸笑著湊上前去,正打算在璟哥兒身上好好練練手時,冷不丁的外頭竄進了人來。


    是榮慶堂的丫鬟,且還是個一看就有緊要事情的小丫鬟。甚至連個眼神都沒往他們這頭飄,便飛快的竄離他們身邊,徑直往裏頭去尋賈母了。隻一會兒,便聽到裏頭響起賈母又驚又喜的聲音:“生了?敏兒她生了個大胖小子?”


    黛玉霍然起身,一雙眼眸亮晶晶的,麵上更是透著一股子掩藏不住的喜色:“我娘給我生了個弟弟呢!”


    “弟弟有啥好的?寶玉弟弟是個笨蛋,我家這個卻是懶蛋。”迎姐兒心不在焉的拿手指戳著璟哥兒,後者憋著嘴一臉的憋屈。


    “我有弟弟了!”黛玉仿佛完全沒有聽到迎姐兒的吐槽,隻徑自歡喜連連,“我也有兄弟姐妹了,真好!我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那你是幾個人?”迎姐兒側過臉來瞧黛玉,略帶調侃的道,“林妹妹,不是我哄你,弟弟真的一點兒也不好玩。你看看寶玉,那麽淘氣那麽煩人。你再看看璟兒,那麽懶散那麽貪吃。你呀,應該讓林姑姑生個姐姐。”


    這話一出,璟哥兒真的忍不住了,先是拿手撥開了蠢姐姐的胳膊,旋即才道:“姐姐有甚麽好的?慣會欺負人,還總是將點心甜湯吃光光。對了,還會拿手撓我的癢癢肉,一點兒也不好!”


    “姐姐不好,難不成哥哥好?璟兒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呢?”迎姐兒真就順著璟哥兒的話,伸手去撓他的癢癢。


    璟哥兒又是躲閃又是忍不住發笑,鬧了一陣子後,才終於逮著機會跳下了暖炕,飛快的躲到了黛玉身後:“瞧見沒?瞧見沒?姐姐一點兒也不好。真要說起來的話,我倒是想要個妹妹,像林妹妹這樣的小妹妹。”


    黛玉瞬間羞紅了臉。


    再看迎姐兒,居然很是讚同的點了點頭:“嗯,這個不錯。像二太太家的三丫頭就很好玩,可惜她不喜歡跟咱們玩。到底還是林妹妹好呀!”


    於是,黛玉的臉更紅了。


    幾個孩子說話間,賈母已經吩咐好丫鬟該取甚麽禮物了。其實,要送到林家去的禮是一早就備下的,可臨到了該送出去的時候,賈母卻猶覺得不夠。催生禮早就送了,該是準備小哥兒洗三、滿月、百日要用的禮了。而作為林家小哥兒的外祖母,賈母覺得自己合該將禮額外加厚幾分,畢竟林家那頭已經沒甚麽長輩了,當然賈家這邊除了賈母之外,也沒其他長輩了。隻是如此一來,就顯得賈母的獨一無二了。


    光是備禮哪裏夠呢?


    賈母心下盤算著,自打賈敏查出有身子以來,她就再沒瞧見過女兒了,雖說外孫女黛玉在榮國府小住,可這外孫女到底比不上嫡親的閨女。再一個,賈敏為人仔細得很,能在查出有孕後再也不出門子,就代表著她很有可能在小哥兒滿周歲前,一樣不出門。


    “我還是親自往林家去一趟罷。”賈敏喃喃自語著。


    迎姐兒剛領著黛玉和璟哥兒走進裏屋,就聽得賈母這話,頓時腳步一滯,滿腦子問號的看了過去:“老祖宗您要親自往林家去?”


    多稀罕不是嗎?自打榮國公賈代善出殯以後,賈母就一步不曾離開過榮國府,誰來請都沒用。那會兒,賈母用的是悲傷過度年事已高的借口,可如今呢?興奮過度,人一下子就年輕了十幾二十歲?


    扯罷您!


    其實,賈母離不離府的問題倒也不是很大,左右來回都有馬車接送,到了地頭也有軟轎子的,關鍵是多年不曾離府,回頭叫人怎麽說林家?畢竟,這閨女生產,還是頭一回生產,就勞動了年老體弱的老母親?且賈母還是超品的國公夫人!


    當然,迎姐兒想得沒那麽多,她隻是本能的覺得詫異。而在詫異的同時,她又本能的感覺到賈母說這話時,語氣有些不自然。


    “對,我要親自往林家去一遭。”比起迎姐兒近乎本能的直覺,賈母是真的沒想那麽多。這嫁出去多年的閨女終於給女婿家裏添了個哥兒,怎能不讓她歡喜異常呢?自然,這私心也不是完全沒有,畢竟對於賈母來說,府裏的兩個兒子都是靠不住的,與其坐等著看兒子、兒媳婦兒的臉色,還不如趁早將重心移到閨女身上。畢竟,閨女和女婿的為人還是很靠得住的。


    見賈母仿佛是鐵了心的要去,迎姐兒自不會阻攔,她隻是讓人將消息分別傳到了榮禧堂和梨香院罷了。這賈母去不去其實真的無所謂,不過那拉淑嫻和王夫人於情於理都會在洗三之日跑一趟。當然,為表娘家對於賈敏的重視,提前一日去也使得,頂多就是到洗三之日再去一趟罷了。


    兩刻鍾後,那拉淑嫻和王夫人一前一後趕來。


    雖說又隔了這麽會兒,可賈母麵上的喜色是怎麽也掩飾不住,眉眼彎彎的笑得別提有多歡喜了。那拉淑嫻倒也罷了,她原就不在意賈母的態度,倒是王夫人心裏頭酸溜溜的,隻道添孫子的時候也沒見賈母這般樂嗬。


    這倒是錯怪賈母了,事實上彼時的賈母不單單是對於賈敏添子感到高興,更是為了自己又多了一個依靠感到萬分的欣慰。的確,出嫁的閨女並不負責養老,可仔細想想,若是女婿能耐的話,同樣是一份依靠,至少能讓她有底氣立足榮國府,而不是冷眼看著倆兒媳婦兒騎到她頭上來作威作福。


    抱著這般想法,賈母簡直就是歡喜得合不攏嘴,當著諸人的麵,一疊聲的誇讚起來。


    從賈敏出生開始誇,到她如何早慧懂事,再到國公爺突然離世耽誤了她,接著是賈敏遠嫁多年,那位已逝的林家老太太又是多麽的不好相處,偏賈敏又極為可憐的一直沒能添個哥兒,最後則是說到如今賈敏終於來了福氣,將來定然事事平順……


    憑良心說,賈母這些話並沒有錯,隻能算是有感而發。問題在於,她實在是不該當著倆兒媳婦兒的麵,將親閨女往死裏誇讚。那拉淑嫻倒是左耳進右耳出,滿心滿眼都在盤算著怎麽才能再給迎姐兒尋活計,可王夫人卻是越聽越來氣,偏她越來氣賈母說的越樂嗬!


    彼時,賈母已經從她閨女說到了她那好女婿。


    林海的確是個好女婿,要知道但凡稍微富貴一些的人家,房裏都是養了幾個通房小妾的。這還是在嫡妻有子的前提下,若是嫡妻無子,沒翻天就已經很不錯了。


    譬如賈赦,之前房裏就沒少過人,隻是他這人雖有色心卻並不長情,自打瑚兒早夭後,他便索性將所有的通房一並打發走了。又譬如賈政,雖說賈政並非極為花心之人,可他的房裏確實沒缺過人,也就是在賈赦瘋了一般的鬧騰之後,才總算清淨了些。


    然而林海的後宅就是幹幹淨淨的,哪怕賈敏入門數年都未曾開懷,他仍不曾動過納妾的心思。等後來,賈敏誕下一女黛玉,林海更是將閨女放在心尖尖上疼寵,甚至已經做好了平生隻得一女的準備。


    可說真的,林海好是真好,卻不該從賈母口中說出來,畢竟林海越好隻能證明賈母那倆兒子越混賬。


    等賈母將林海也誇了個天上有地上無後,眼瞅著還沒有停止的跡象,王夫人終於忍不住了:“老太太,我那院裏還忙著呢,回頭等洗三之日,您若想去的話,咱們就一道兒往林家賀喜去。若您想歇歇,我就隨大嫂一同去。那如今,我就先告退了。”


    不等賈母開口,王夫人便已快步離開了,她實在是煩透了賈母的自吹自擂。關鍵在於,這到底有啥好誇讚的?生兒子罷了,說得好像全天下隻有賈敏會生一樣。至於誇讚林海更是不得了,當她願意看到一屋子的庶子庶女嗎?煩透了不說,居然還不能弄死。


    “你……”眼睜睜的看著王夫人離開,賈母原本滿是笑意的麵上猛地沉了下來,尤其待抬眼見那拉淑嫻隻心不在焉的低頭看著手裏的茶盞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算是甚麽意思?真以為得了聖上的看重,就可以不把所有人放在眼裏了?這官職究竟是怎麽來的,自個兒心裏頭明白,何苦跟人家有實打實真本事的人比較呢?”


    賈母也是氣得口不擇言了。


    她容易嗎?!前半輩子過得那叫一個順風順水的,結果冷不丁的老天爺就給了她一記悶棍,砸得她暈暈乎乎的不說,還逼著她看兒子、兒媳婦兒的臉色過日子。這讓心高氣傲的她如何能坦然接受?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女兒生了外孫,女婿又對女兒極好,可不得扯張虎皮當大旗嗎?管不管用暫且不論,起碼讓她樂嗬樂嗬。


    可惜的是,沒人會在意她的心情。


    那拉淑嫻也是到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瞧了瞧身畔的空位置,嘴角微微揚起,笑著道:“既然弟妹走了,那我也去忙活了。對了,二丫頭、璟兒還有黛玉跟我一道兒走罷。正好等洗三那日,我領著黛玉去林家。”


    同樣沒給賈母開口的機會,那拉淑嫻一行人飛快的離開了。


    賈母捂著心口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也許是因著太淒慘了,老天爺都忍不住開始同情起賈母來。就在賈敏誕下哥兒的遲次一日,林海因著做事穩妥,被泰安帝從正二品的戶部左侍郎,提拔為從一品戶部尚書。


    消息傳到榮國府,賈母歡喜得直念佛,愈發的堅定要親自赴林家參加洗三宴。


    然而,賈母並不知曉,就在她得到消息的不久前,她的好女婿林海差點兒被她那糟心兒子逼死在早朝上。當然,正所謂,善惡皆有報,天道好輪回。她那糟心兒子也沒討到好就是了。


    ……


    時間回到一個時辰前。


    早朝上,泰安帝命原戶部尚書接任他先前未盡的差遣——追討欠銀。


    原戶部尚書年紀已經很大了,之前泰安帝還是廉親王時,他就整日裏被折騰得死去活來。後來,廉親王變成了泰安帝,他以為自己終於逃過了一劫,也不用整日擔心被人家報複,而是可以安安心心的等著到時間告老還鄉了。結果……


    泰安帝險些逼死了他!


    雖說沒有真的被逼死,不過結局也沒有好多少。原戶部尚書在早朝上暈厥,太醫急急趕來後,斷言這是因著情緒太激動造成的小中風,生命危險當然是沒有的,不過肯定無法再當官了。


    無奈之下,泰安帝隻得臨時認命戶部尚書。


    在戶部之中,僅次於尚書之位的是左右侍郎,林海是左侍郎,而右侍郎則是比林海還要大上十歲的老臣。按說,左侍郎是輔佐之責,也就是說左右侍郎雖是平級,可實際上卻是地位低於右侍郎的。再加上年齡和閱曆的關係,理應提拔右侍郎,可惜……


    高坐在龍椅之上,泰安帝剛把目光落在戶部右侍郎麵上時,就看到前一排號稱天字第一號寵臣的賈赦又在作幺了,不由的,泰安帝直勾勾的看了過去。


    賈赦一臉眉飛色舞的拿眼瞥向後方左手邊的林海,笑得那叫一個陰險惡毒不懷好意。當然,這是泰安帝的想法,人家賈赦是覺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好處當然要想著自己人了,雖說他本人很希望被削官罷職,可林海跟他不一樣,人家是個正常人。


    泰安帝略微一遲疑,旋即朗聲說出了自己的任命。


    提拔原戶部左侍郎林海為戶部尚書。


    因著角度緣故,林海完全不知道賈赦幹了甚麽,一聽得這話,他當場就懵了。雖說升官是一件好事兒,可聯係一下泰安帝之前的話,當了戶部尚書頭一件事情恐怕就是追討欠銀了。


    這活兒是他能幹的?就算他辦事穩妥,可追討欠銀要的是臉皮足夠厚,他真的不行。


    “另外,朕命賈恩侯率領三千驍騎營陪同追討欠銀。”


    賈赦正笑得一臉嘚瑟,冷不丁的聽得這話,登時驚呆了:“聖上!臣是文官啊文官啊文官!”正一品殿閣大學士,那當然是實打實的文官,半點兒都不打折扣的。而率領驍騎營這樣的事兒,顯然跟一個大學士沾不上邊兒。


    然而,泰安帝隻深深的看了賈赦一眼,便道:“行,那你把年前年後所有的詔書都給擬了,順道兒再將水患、幹旱、蝗災的具體實施策略也給寫了。對了,還有南疆……”


    “臣賈恩侯願率領三千驍騎營替聖上追討欠銀!!”賈赦直挺挺的給跪下了。


    老話是怎麽說的?


    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辰一到善惡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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