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王夫人堅信賈赦並非無的放矢之人,可這個消息一日未被確認,她就沒法徹底安心。加上思及自己剛狠狠的得罪了賈母,又許久不曾回娘家了,王夫人索性在次日一早,帶上寶玉回了一趟娘家。


    隻是此時,所謂的娘家已經並非王夫人住了十餘年的那個家了。


    其實,兄弟姐妹們多的人家,哪怕俱是嫡親的,也會產生小團體。若是相互之間感情都不錯的話,多半是以年齡來劃分小團體,畢竟年齡相近的才有共同語言、興趣等等。可若是彼此之間互有嫌隙的話,那自然是按照性子和喜好來分了。


    像王家,王夫人素來跟她的二哥王子騰關係好。一則,他們之間隻相差了兩歲,又都是養在已故的王家老太太身邊的。二則,王夫人嫁得好,王子騰混得好,倆兄妹互相扶持拉拔,倒也還算平衡。


    也因此,當王家分家之後,王子騰攜妻女離開了王家位於京城的老宅子,搬去了相隔三條街麵的一座小而精致的三進宅子裏。


    算起來,這還是王家分家之後,王夫人頭一次回娘家,自然也是頭一次拜訪王子騰的新家。王家倒是已然出孝了,不過王子騰卻並未第一時間補缺,而是在家中等待消息。當然,消息其實已經傳來了,隻是兵部那頭尚未安排妥當,故而近段時日王子騰還算空閑。


    王夫人便是在這檔口去拜訪的,還帶上了她那銜玉而生的金玉疙瘩。


    見是許久不曾碰麵的妹子和外甥,王子騰還是很歡迎的。雖說如今看來,王夫人的確是所嫁非人,賈政基本上已經毀了,莫說他本就沒甚麽真材實料,就算真有,往後也不會再有前途了。好在,榮國府尚未分家,王夫人的夫君是沒用,可誰讓家主賈赦愈發的能耐了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王子騰索性讓妻女皆出來會客,一同接待了妹子和外甥,也算是賓主盡歡罷。


    當然,王夫人沒待太久,隻是將近段時間的事情拿出來說了說,又極力邀請王子騰夫人和女兒來榮國府走親戚,同時也委婉的轉述了賈赦無意中露出的消息。


    對於旁的消息,王子騰並不在意,他是靠自身能耐立足官場的,也就是憑借著實打實的軍功上位的,因此並不是很在意那些個小道消息。於王子騰而言,除非天下太平,要不然他就不可能不被重用。當然,就算有這番自信,若是外甥女能耐,他自也不會拒絕。


    “既是你府上那位赦大老爺所言,那應當是真的。”見王夫人雖麵有喜色,卻隱隱還有些忐忑不安時,王子騰思量了一下,又道,“按說,聖上是去年登基的,賜封事宜理應在去年皆完成。可因著如今太上皇還在,又恰巧聖上繼位乃六月時,加緊開了一屆恩科,這才耽擱了很多事宜。”


    “二哥您的意思是……”王夫人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去年間,聖上隻下旨稱讚了太上皇,加封了仁太妃為皇太後,又冊封原廉親王妃為皇後,以及……賈恩侯。”說到這裏,王子騰頗有些五味雜陳。


    誰都知曉新皇登基有多麻煩,尤其太上皇還在,很多事情簡直就是亂如麻。也因此,大家都能理解泰安帝隻冊封皇後,無視了其他妃嬪。可問題是,王子騰是故意將順序顛倒的,事實上泰安帝是先連下兩道聖旨給賈赦,之後才輪到他親老子的。


    這是何等的榮耀啊!


    榮耀到讓人忍不住腮幫子發酸。


    “別管你府上那位赦大老爺了,單說聖上的後宮。原本的廉親王妃被冊封為皇後,那麽按著慣例,兩位側妃應當晉升為四妃之二。聖上之前後宅的女子很少,撇開出身低微的伺候宮人,你家元姐兒的確很有機會占了剩餘兩位妃位之一。”


    話是這麽說的,可事實上明年開春就要大小選了。這小選暫且不說,大選肯定會有很多適齡高門貴女參與的。旁的不說,王子騰就下意識的瞥了自家閨女一眼,目光晦暗不明。


    但凡稍微關注一些官場的,都知曉王子騰成親二十餘載,卻獨獨隻得了一個愛女,自是將她視為珍寶,毫不誇張的說,真的是捧在手裏怕摔,含在嘴裏怕化。


    王子騰愛女名喚王熙鸞,其實若對王家大房有所敬意的話,就不該取名為“鸞”。畢竟,鸞鳳鸞鳳,明顯就是鸞在前鳳在後。王家大房的嫡長女名為王熙鳳,偏二房的嫡長女卻為王熙鸞,分明就是鐵了心的要壓大房一頭。


    也不知曉該說幸運還是無語,王家大房完全沒有察覺到二房的險惡用心,多年以來都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半點兒不在意。久而久之,二房這頭也失了興趣,不過名諱當然不會輕易更改。


    然而,王熙鸞這名諱的寓意倒是不錯,出身也高貴,加之如今王家已然分家,作為正二品武將之嫡長女,王熙鸞當然有資格參加大選。可惜的是,她身子骨太弱。


    不是黛玉的那種弱柳扶風,王熙鸞是真的體弱,更確切的說,她有心疾。差不多就是保齡侯爺的那個毛病,隻不過,保齡侯爺的病情很輕微,若非他自己拚死拚活非要爭出個名堂來,他是不會病倒的,更不會發生病重的事情。


    可王熙鸞並非如此,她是先天心疾,而且相當嚴重。


    也虧得王家富貴,王熙鸞又是雙親求了許久才得來的心肝寶貝,那可真的是打小仔細將養著,人家千金小姐是金嬌玉貴的養大,她則是被所有人放在心頭上仔細嗬護著長大。莫說半點兒委屈了,連稍微重一些話都沒受過。可饒是養得這般精細,她一年到頭也起碼要生兩回病,每回差不多三到五個月。


    就這個季節,秋高氣爽的,王熙鸞還能在王子騰夫人李氏的陪同下,到正院子來見客。這要是再往後兩個月,哪怕僅僅深秋,她估計就要躺在床榻上仔細將養了。


    其實,論容貌王熙鸞半點兒不比她的堂姐王熙鳳差,不單容貌姣美明豔,更是有種我見猶憐的韻味兒,且她的腦子並不比王熙鳳差,相反在其母李氏的精心教養下,極有心機城府。


    但凡她的身子骨略好一些,王子騰絕對會送她入宮!


    一旁的王夫人瞧見了王子騰瞥的那一眼,當下心頭微動,思量著如今王子騰願意幫她,一方麵是出於多年的兄妹情誼,可另一方麵卻何嚐不是想讓仕途更進一步嗎?甭管王子騰是否有能耐,能多條道兒鐵定是好的。可若是王子騰之女入了宮,那還有她閨女元姐兒的事兒嗎?


    這般想著,王夫人也快速的打量了王熙鸞一眼。因著王熙鸞打小身子骨不好,其母李氏又看得緊,因此哪怕是王夫人都沒見過這個侄女幾次。感情完全談不上,充其量也就是個麵善而已。


    可隨著這一打量,王夫人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王熙鸞很美,不單是五官精致絕美,那種與生俱來的柔弱之感,簡直就是讓人不由的心頭發酥。這王夫人還是女子,且用的是審視的目光,若是完成男子,還不立馬被勾去了心魂?


    當下,王夫人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自個兒的閨女自個兒知曉,王夫人自是清楚元姐兒容貌極好。可所謂的極好,卻也是有著天壤之別的。像元姐兒,長相是不錯,可她是天生的端莊秀麗的容貌,但凡她端起架子往那兒一戳,實打實的嫡妻範兒,還是貴氣十足的那種。可問題是,元姐兒她這輩子都當不了嫡妻了,這般模樣好是真好,一定能討婆婆的歡喜,卻未必能勾住男人的心。


    “大哥。”王夫人到底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年歲輕見識少的婦人了,當下便笑看著王熙鸞道,“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呀,一轉眼,鸞哥兒也這般大了。對了,我聽我府上大太太說,明年就該迎娶鳳丫頭進門了,這鸞哥兒隻比鳳丫頭小了兩歲,可已許了人家了?”


    這話倒也沒錯,畢竟王熙鸞翻過年都十五歲了。再一個,如今王家已然分家,哪怕王子勝的兩個兒女一直不嫁娶,也絲毫影響不了王熙鸞。當然,王熙鸞一直不曾說親的緣由,並不在於王子勝那頭,而是因著先前守孝三年的緣故。


    雖說身為孫女並不用替祖父母守孝三年,可王子騰夫婦倆需要呀!且王熙鸞打小身子骨不好,她本身也不愁嫁,多在閨閣裏養幾年倒也在理。


    “相看了幾家,目前……我倒是覺得保寧侯世子不錯。”王子騰道。


    王夫人微微有些詫異。按著她的想法,王子騰就算還未下定決心將女兒往宮裏送,也不該這般直白的回答她。尤其,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大喇喇的說出來真的好?再看一旁的王熙鸞早已羞紅了臉低下頭來,偏那李氏卻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似乎對於王子騰這話並未感到任何訝異。


    思忖再三,王夫人還是決定把話說明白,畢竟將來要求著王子騰的地方還多著呢。


    “大哥,您別怪我說話太直。我也明白保寧侯世子是很不錯,可鸞哥兒今年也不過十五歲,大選的年紀是十三到十六歲。您真的沒想過讓鸞哥兒入宮搏一搏前程?雖說平心而論,我自是希望我家元姐兒好,可也不會因此攔著鸞哥兒,不讓她上進的。”


    “你這個想法,我也曾思量過,不過還是算了罷。”王子騰輕搖了搖頭,末了還歎息一聲,“宮中哪裏是那麽容易拚搏的?若說戰場上是刀光劍影血流成河,那麽後宮之中,怕是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曉。再說了,如今那位可是聖上了,不像你家元姐兒,多年前就已經賜到了聖上的潛邸。這是命啊!”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王夫人自然不會再勸下去,況且她原本也不希望王熙鸞入宮搶這份恩寵。


    至於如今免去王熙鸞大選的事兒,自是不勞煩王夫人操心了。一般來說,隻要臣子上折子請求撂牌子,多半時候聖上都是會應允的。之前的長青帝是這般,如今的泰安帝看著更不像是好色之徒,應允的可能性占了起碼九成以上。倘若王熙鸞真的說給了保寧侯世子,那完全可以讓保寧侯爺上折子請求賜婚。


    這般思量著,王夫人徹底放下心來。


    然而,沒等她鬆口氣,卻聽王子騰遲疑的開了口:“我家鸞哥兒是絕對不會參加大選的,可你府上……你可不要忘了,賈恩侯如今既是世襲的一等將軍,又是在朝的正一品殿閣大學士。他那閨女,也是要參加大選的。”


    王夫人霍然起身,麵色煞白。


    ……


    “可還在聊著?”王子騰夫人李氏一臉不耐煩的問道。身畔的丫鬟忙點頭稱是,又去拿了茶點果子急急的呈了上來,隻是做這些事兒的時候,丫鬟眼底裏俱是驚恐。


    好在今個兒事情多,李氏並未拿丫鬟出氣,待閨女王熙鸞走過來倚著她坐下後,李氏便立刻打發丫鬟出去了。


    王熙鸞一臉懨懨的。


    每年的春秋兩季,是她為數不多的康健時候。等回頭到了冬日裏,她又該整日整日的待在暖閣裏的暖炕上,連下床走動都不可能。若是到了來年酷夏,她則是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自然也吃不下東西,偏因著身子骨的緣故,她屋裏也還不能放太多的冰塊,以至於她每年的夏日熬得比冬日更辛苦。


    可就算是尚算康健的春秋兩季,王熙鸞的日子也不好過。


    跑跳玩鬧從來都是奢望,又因著她很怕馬車的顛簸,少有的幾次出門子也是坐轎子,這就意味著,她不能離太遠。再加上,她怕風怕曬怕吵,等等約束下來,基本上她這十五年來唯一的喜好,就是翻幾頁話本子,或是請兩個說書人來家裏說話,連戲班子都得專門挑人數少不鬧騰的。


    “怎的了?這是累著了?要不要喚大夫瞧瞧?”


    李氏自是知曉女兒的身子骨有多弱,可今個兒天氣是真不錯,加上出門又是坐的軟轎,統共也就是走了十來步路。且就算在會客之時,李氏也有注意著女兒的神情,掐著點兒出言提前退下了。左右王夫人和王子騰是嫡親的兄妹,那屋裏又是一堆的人,啥忌諱都不需要。


    “用不著,左右大夫來了說的也是那麽兩句,我都會背了。”王熙鸞心不在焉的道。


    瞧著她這樣子,李氏就知曉這是在心裏揣了事兒。再仔細一思量,會客前還好好的,那就是因著王夫人了:“可是因著你姑母說錯了話?”


    但凡是個講究的長輩,就不會在晚輩跟前這麽說話。可李氏完全不在意,事實上,王夫人也好,或者是王家的其他人,全都不被她放在眼裏。


    “沒。”王熙鸞垂下了眼眸,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的雙眸,讓人瞧不出她在思量甚麽。不過,沒片刻,她便幽幽的開口道,“為何不讓我去宮裏?”


    這話一出,李氏心跳都漏了半拍:“說甚麽胡話呢?宮裏那是人待的地方嗎?”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的語氣太苛刻了點兒,李氏特地放緩了語氣,用哄孩子般的口吻道,“你表姐那是運氣好,正好讓她趕上了好時候。如今那位可不是當年毫無繼位希望的廉王殿下,他是聖上,將來有著三宮六院數不清的女人。”


    “那我堂姐呢?”王熙鸞抿了抿嘴,語氣相當刻薄的道,“她一個無母的嫡長女竟也能嫁到國公府了?為何不讓她嫁給珠大表哥,偏就許了榮國府長房嫡長子呢?”


    其實,璉哥兒並非榮國府長房嫡長子,真正的嫡長子該是早夭的瑚哥兒。隻因瑚哥兒雖然是早夭的,可在夭折前,他就已經定了名諱入了族譜,故而就算將來璉哥兒繼承了家業,他仍隻是府裏的二爺。


    可王熙鸞這話也沒錯,至少在外人眼裏,璉哥兒跟長房嫡長子也沒甚麽區別了。


    嫡長子,意味著承襲爵位繼承家業。


    “你跟她鬧甚麽?就算嫁到了榮國府裏,你以為那還是國公府?如今那賈恩侯是一等將軍,等傳到他兒子身上,就隻剩下二等了。你是要嫁給侯府世子,是將來的保寧侯夫人,怎麽也比一個二等將軍夫人來得好罷?”


    話是這麽說的,可李氏心裏也沒少嘀咕。


    誠然,保寧侯府尚在,侯爺的爵位也一直不曾被降。可那是因著保寧侯府幾代人都晚生養的緣故。當年,第一代保寧侯年方三十就被賜予侯爺之位,偏當時因著戰亂四起,到了五十歲,才得了個小世子。而如今的保寧侯爺便是當年那位小世子,至於試圖說給王熙鸞的,則是第二代侯爺年過四旬才得的嫡長子,不過他們家就跟開了糊似的,四旬得了頭一個兒子,之後在短短的三年內,連著又生了倆。


    四王八公十二侯,人家都傳到了第三代,乃至第四代了,唯獨隻有保寧侯府,當家的隻是第二代。天知曉,輪到如今的世子時,侯府究竟還是不是侯府。


    “好了,鸞兒,你爹已經決定的事兒,就別不高興了。你爹還能害你不成?回頭呀,我將家裏七成的家產都予你當嫁妝。”李氏是打量著,左右自己不能生養了,甭管王子騰是打算將來納妾生養,還是從族中過繼一個,都比不上她親生的閨女。因此,拿家裏絕大多數的家產充作嫁妝予女兒傍身,是她一早就打算好的。


    ——隻是當時,打算的卻是將王家數百年來積攢的家產中絕大部分予了王熙鸞。


    對於嫁妝,王熙鸞不是很在意,當然並不是她生性豁達,而是知曉母親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糊弄她的,爭與不爭左右都是那麽一回事兒。


    “罷了,我聽娘的。”


    “這才是娘的好閨女。”李氏笑臉盈盈的伸手拍了拍女兒的手背。


    然而,當觸及王熙鸞那瘦骨嶙峋的手背時,李氏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因著心疾的緣故,王熙鸞的胃口一直不大好,畢竟多大時候她都是在熬日子,而非過日子。因此,消瘦是難免的,隻是卻看得李氏心頭卻是沉甸甸的。


    沉默許久後,李氏目光裏閃過一絲狠戾,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咬牙道:“看來,當初給的報複還不夠。哼,她那一條賤命,怎能比得上我女兒的身子骨?好嘛,如今她倒是死了,可她的兒女居然都好好長大了,還要嫁娶了……想得倒美!”


    “太太,大姑太太走了。”


    窗外,小丫鬟低聲回話。


    窗內,一室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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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發生的事兒,除卻王家人外,也就隻有王夫人知曉了。至於被她帶到王家去的寶玉,則是沒在屋裏待多久,就被丫鬟領著去溜了好幾圈,並在回府後嚴肅的表示,以後再也不去了。王夫人懶得理會這個蠢兒子,打發他去背書後,便獨自一人坐在炕上思索。


    對於打小就跟自己關係極好的二哥王子騰,王夫人還是很信任的。當然,關鍵在於,倘若王子騰真的打算送女兒去參選,完全用不著特地編排謊話哄她。畢竟,那是他的自由。


    可既然已經明說了,那麽就代表著王子騰之女是絕對不會入宮參選的。


    所以……迎姐兒……


    因著王夫人隻在王家待了一個多時辰,回到榮國府時,也不過堪堪晌午。待匆忙用過午膳,又掰著手指頭盼著時間過去後,王夫人急吼吼的去榮禧堂尋人了。


    “大嫂,您最近可忙?有甚麽是我能幫上忙的?”盡管很想再來一次打開天窗說亮話,可那拉淑嫻到底不是自己的娘家二哥,王夫人隻笑得一臉諂媚,一副狗腿子的模樣。


    那拉淑嫻有點兒懵,不過旋即一拍巴掌,直言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璉哥兒成親要準備的東西,就交給弟妹你了。記得,一定要給王家撐足了麵子。”


    王夫人:“……好。”她自個兒特地跑過來找事兒,如今事兒真的來了,她還能說不好嗎?頂多也就隻能在心裏頭暗道,那拉淑嫻果然心大,連兒子的親事都能交給她來辦。


    不過,又有甚麽不成的呢?


    也許王夫人有千萬個缺點,可最起碼她管家理事的能力是沒有問題的。至於操辦親事,端的是繁瑣麻煩,其實難度並不算高。再加上對方又是王夫人的娘家,那拉淑嫻琢磨著,應當出不了差錯。況且,就算真的出了甚麽差錯,她到時候也是要查看的,又不是真的撒手不管了。


    “弟妹可是還有事兒?”那拉淑嫻略有些好笑的看著王夫人,她當然知曉王夫人不可能專程過來討差事。


    或許在多年前,王夫人還會跟自己爭搶管家權,可自打賈政被削官罷職,而賈赦卻高升後,王夫人瞬間蔫吧了下來。又思及今個兒早間,迎姐兒特地從榮慶堂過來告訴她,說她一不留神說漏了嘴,那拉淑嫻便猜著應當是這事兒了。


    猶見王夫人隻一臉的遲疑,那拉淑嫻索性幫了她一把:“可是為著元姐兒的事情?放心罷,我家老爺先前就同我說了,聖上那頭有意提拔元姐兒。這皇後的位置是定下了,可不是還有四妃嗎?兩位側妃定會封妃,剩餘的兩個位置,其中一個便是元姐兒的,另一個恐怕要等到來年開春,大選之後了。”


    “大嫂的意思是,元姐兒真的能成為四妃之一?”王夫人意有所指的道。


    “不然呢?”那拉淑嫻聽出了王夫人未盡之言,卻有些鬧不懂王夫人究竟打算做甚麽,因而隻拿眼瞧著她。


    其實,元姐兒若真能被冊封為四妃之一,絕對要感謝聖上未繼位前後宅的幹淨,或者幹脆就感謝曾經的仁妃娘娘如今的皇太後了。


    卻說這位也是個能耐的,作為早期就伴著太上皇的老人兒,她一共生養了三子兩女五個孩子,且立住了兩個半。之所以說是兩個半,是因為其中一子一女是早夭的,剩餘的兩子一女中,長子便是如今的泰安帝,次子則是十四王爺,至於女兒卻是成年出嫁生養之後,過世了。


    如今,皇太後作為泰安帝的親生母親,且還有一個出宮開府的十四王爺,可算是享福了。唯一有點兒麻煩的是,泰安帝並不是很在意他這個母親,再說了,太上皇還在,自然輪不到皇太後來抖威風。


    然而,這位皇太後卻是個跟賈母性子一般無二之人,她最疼的便是小兒子十四王爺,對於能耐的長子素來疼愛不起來。


    並非不疼愛,而是疼愛不起來!


    亦如賈母如今已經厭棄了賈政,可她捫心自問,依然沒法昧著良心誇讚賈赦。原因很簡單,賈赦他實在是太混賬了,哪怕他如今位高權重,賈母也不想捧他的臭腳。


    皇太後的心態跟賈母如出一轍,誰讓她倆都有那麽一個喪病的長子呢?


    賈赦是個沒臉沒皮的混不吝,泰安帝是個冷心冷情的麵癱;賈赦瘋起來連他自己都怕,泰安帝則是不知曉甚麽時候就跟著抽著;賈赦打小就無比嫌棄自己的蠢弟弟,泰安帝同樣是不曾正眼瞧過他那傻貨弟弟……


    當娘的,看到自己的兒子有出息是很自豪,可若是兒子的性子太一言難盡,那麽也隻能選擇視而不見了。


    也是基於這個緣由,皇太後之前頗有些不待見泰安帝,給他賞賜的女子也多半是出身低微的。君不見當時隻是小選入宮的元姐兒,不也照樣進了廉親王府嗎?且元姐兒還是王府後院裏,撇開王妃和兩位側妃外,出身最高的那個。


    由此可見,皇太後的腦子也沒比賈母強多少。


    不過這對元姐兒來說倒是個好事兒,隻要能趕在來年開春大選之前,先將名份給定下了,那就不怕落後一步入宮的高門貴女了。畢竟,這妃嬪晉升是很難,可若是沒有出任何差錯,也不會輕易將人擼了啊!


    “大嫂,我隻是擔心元姐兒,沒有旁的意思。”這檔口,王夫人也有些想通了。不是確定迎姐兒不會入宮,而是一旦元姐兒在今年年關裏頭被冊封為四妃之一的話,那麽就算來年開春迎姐兒參加大選,也完全不用再懼怕,畢竟一家裏頭出一個妃子已經算是祖上積德了,連著出了兩個,那是要出事兒的!


    “是這樣嗎?那也行,你去忙罷。”那拉淑嫻也不說破,隻淡淡的道。


    是個人都能看出王夫人心裏頭揣著事兒,可她若是不願意說,也沒人會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幹,非要她說出來不可。至少,那拉淑嫻幹不出這麽沒品的事兒,又想著最近沒甚麽大事兒,便很快就將這事兒拋到了腦後。


    ……


    沒幾日,迎姐兒就風風火火的衝進了榮禧堂。


    “娘啊娘啊娘!救命啊娘!!”


    “原本是沒人要你命的,不過你要是再大聲嚷嚷呢,回頭我倒是可以給你尋出幾件要命的事兒來。”那拉淑嫻笑得異常和善,成功的唬得迎姐兒原地束手立好,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


    可惜的是,表現得再老實也沒用,畢竟迎姐兒是裝不了多久的。


    隻小半刻鍾後,迎姐兒就哭喪著臉開了口:“娘啊,二丫頭要嫁給榆哥兒!”


    饒是那拉淑嫻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也險些因著這話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咳咳……第一,你璉二哥哥還沒有成親。第二,你琮三哥哥也沒有成親。第三,你今年隻有十二歲,一般姑娘家都是十五及笄以後才出嫁的。當然,還有最最關鍵的一點,張家一日不來提親,這事兒就一日不算數!”


    “那我也不要入宮。”迎姐兒癟著嘴一臉的哭相,“二丫頭不傻呢!當初元大姐姐入宮時,小哥哥跟我說了那麽多話,我一句一字的都記在心裏。這元大姐姐的事情我管不了,可我自個兒呢?嚶嚶嚶,你們若是非要我入宮,我就、我就……哭給你們看!”


    那拉淑嫻沉默了一瞬,道:“是哪個傻貨告訴你,你要入宮的?”


    “寶玉。”迎姐兒眨巴眨眼睛,補充道,“笨蛋寶玉。”


    於是,那拉淑嫻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這一次,隔了老半天,她才試圖用最委婉的方式告訴迎姐兒一個悲傷的事實:“你的身條不好看,模樣雖喜慶可就是不夠出彩,沒法給人一種眼前一亮的驚豔感。另外,你小聰明是有的,卻沒有心機城府。再就是,除了會算兩筆賬外,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你沒有一樣是精通的。”


    迎姐兒也跟著沉默了,少許,她開始掰著手指頭算賬:“那我就是又胖又醜又笨又沒本事?天!我居然……娘啊娘啊娘!娘您怎麽可以這樣說我呢?”


    “這是事實。”那拉淑嫻很是悲傷的看著迎姐兒,“都怪娘素日裏太寵著你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入宮的話,回頭讓你爹去求倆教養嬤嬤,咱們也不趕來年開春的大選了,左右你年歲小,完全可以趕下一屆。隻不過,在這三年多的時間裏,你再也沒有時間玩鬧了,也不能敞開肚子猛吃猛喝了,還要沒日沒夜裏用功上進……”


    “對對對,娘說的一點兒也沒錯,我就是一個又胖又醜又笨又沒本事的小破丫頭!我還不願意上進,就、就跟政二叔叔一樣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慫蛋!”迎姐兒都給嚇懵了,舉著手詛咒發誓一般的詆毀自己。


    “行了,回頭讓你爹去聖上跟前求個情,直接撂牌子罷。”


    這當然是沒有問題的,且嚴重被嚇到了的迎姐兒將這事兒牢牢記在心中,並在當天晚上候在二門裏,一見到賈赦就連哭帶鬧的讓他明個兒一早就去求情。


    說真的,賈赦有點兒發懵。哪怕璉哥兒的親事已然定下,可他卻一直將除璉哥兒外的其他孩子,單純的就當做孩子來看待。


    結果……


    本著不能一個人懵逼的想法,賈赦次日下了早朝後,就去禦書房求見泰安帝。


    “聖上啊!求求您放過我家那胖墩墩傻乎乎的小閨女罷!她翻過年也才十三歲呀,您怎麽著也下不來手,對罷?再說了,您都收了我家侄女了,可不是得撂了我閨女的牌子。要知道,當年我二弟可是打算把他閨女嫁給前太子殿下的,結果沒打通關節,一個不留神,就給了您了。那時候,我家老太太哭得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直道白費了多年的心血,好好的白菜就給那啥啥糟蹋了……咳咳我是說,誰能想到後來您登基了呢?哈哈哈哈!”


    泰安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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