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還?還是不還?


    賈赦倒是解脫了,瀟瀟灑灑的回了廉親王府諸人之中。可已經被他給整懵了的王老爺子卻瞬間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


    在很多時候,甭管外頭的爭鬥謾罵有多恐怖,裏頭的人都可以絲毫不以為意。然而,一旦碰到裏頭的人倒戈相向,那麽即便有著再堅固的防護,被攻陷也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其實,打從王老爺子一開始猶豫,就已經代表著賈赦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王老爺子遲疑再三,間或原地打轉,偶爾又抬頭望向賈赦。後者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仿佛是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至於王家最終會如何選擇,那就與他無關了。可賈赦越是這般淡定,王老爺子越是心頭忐忑不安。


    ——究竟該不該相信他呢?


    按說,賈赦的人品並不是很值得信賴,更準確的說,這世上不信任賈赦的人簡直多得數不勝數。首當其衝的就是賈母和賈政,甚至哪怕是他的妻兒……一般情況下也不敢相信他呢。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至少在如今這檔口,長青帝和廉親王都格外的信任他。尤其是廉親王殿下,甚至不顧手底下人的強烈反對,硬是任性的將討債這一重任交予了賈赦全權處理。


    “去將大老爺尋回來。”王老爺子遲疑再三,終還是無法下定決心。


    王家在多年以前也是曾經接駕過的,所欠的銀兩比不上寧榮二府的總額,卻也比他們任何一家來得更多。且論錢財,王家倒是比榮國府底子更厚一些,畢竟王老爺子曾單管過各國進貢朝賀之事,但凡有外國番邦來使,皆是由王家接待的,粵,閩,滇,浙所有的洋船貨物都是王家的。


    可惜,那也是以前的事兒。這幾年,隨著長青帝的身子骨愈發羸弱,諸位皇子愈發年長,京城裏的局勢也愈發的動蕩不安起來。王老爺子作為老臣之一,自是被長青帝早早的調回了京城,哪怕前兩年曾往外去過,最遠處也不過是直隸那頭罷了。要是長青帝真打算動真格,逼著老臣們還債,王家雖並非完全還不出來,卻是注定要傷了根基的。


    正當王老爺子猶豫不決之時,王子勝終於被人尋了回來。


    許是因著被打怕了,王子勝滿臉的忐忑不安,卻並不敢直接挨著王老爺子,隻站在離著有三五步距離的地兒,遙遙的問道:“老爺子您這是又打算做甚麽?”


    “幹啥離得那樣遠?怕老子吃了你還是怎的?”王老爺子沒好氣的吼道,旋即又抬眼望了下賈赦那處,趕緊吩咐管家將那些人安置到正堂裏坐下,該奉茶的奉茶,該上點心的上點心,待吩咐妥當了,王老爺子才一把揪住王子勝往角落裏去,刻意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小子白活了小半輩子,一件事兒都沒給老子辦成過。今個兒這事兒可大可小,你倒是也拿出個主意來,看能不能從賈赦那小子嘴裏套出點兒有用的話來。”


    “套話?哎喲,老爺子!您就別埋汰我了,我還套賈赦那小子的話?別被他套了話,您就該謝天謝地了。您別以為他做事兒素來不著調,他那人精著呢!”


    “他精著,合著就你一人傻?”王老爺子原就心情不佳,聞言立刻將揪胳膊改成了揪耳朵,“老子讓你過去套近乎,你就去!正事兒不幹,屁話一堆!你信不信老子回頭打斷你的腿!”


    “信!信!老爺子您說甚麽就是甚麽!哎喲喲,老爺子您倒是鬆手呢,我這是耳朵!人耳朵!要扯斷了喲……”


    費了好大的勁兒,王子勝總算是成功的將自己的耳朵從王老爺子手裏頭搶了過來,趕緊拿手死死的捂住了,連退了好幾步後,一個轉身就往賈赦所在的正堂跑去,心道,賈赦這人再討厭至少不會跟他動手罷?結果,一進到正堂裏,王子勝抬眼一看就被眼前這一幕氣歪了嘴,隻恨不得立刻跟賈赦好生幹上一架才好。


    彼時的賈赦,正跟個主子似的,將王家的下人使喚得滴溜溜的轉。先前王老爺子吩咐下人給他們上一些茶水點心,結果賈赦非要熱飯熱菜,這還不算,硬是逼著王管家開了酒窖,將王家私藏的好酒搬了好些出來。等王子勝進了正堂時,賈赦已經跟廉親王府的人喝上了。


    “賈赦!你個混球!”


    王家的人都是衝動易怒的性子,倒不是說他們的本性有多壞,而是極難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反過來說,就是很容易被人利用的倒黴孩子。當然,若是在接連吃過幾個大虧後,想來即便再衝動的人,也一定會好生反省一下,爭取早日成為一個城府極深的小人。


    亦如王夫人,她已經逐漸的往喜怒不形於色,工於心計的方向發展了。


    可惜的是,王子勝並沒有。許是因為他打小就一帆風順的從未吃過甚麽虧,也有可能是他的腦子已經不足以拯救他的性子,故而在見到賈赦在他家裏頭推杯換盞一副大爺樣兒時,登時怒氣上心頭,二話不說就衝到了賈赦麵前。


    “你家老爺子在外頭看著你呢。”賈赦會怕他?得了罷,就王子勝這慫貨,也就是個頭看著挺高的,旁的就沒一點兒作用。真要是打起來,自小跟著祖父習武的賈赦三下五除二就能撂倒他,比起文采方麵,即便賈赦高中二甲是略有些水分的,可比王子勝卻要有內涵多了。


    隻一句話,賈赦就讓王子勝成功的熄了怒氣,轉瞬就成了蔫頭蔫腦的可憐樣兒。


    索性賈赦今個兒也不是故意來尋王子勝麻煩的,他是第一回接到這般像模像樣的任務,心裏頭還惦記著如何完美的完成任務,讓廉親王高看他一眼。故而,見王子勝蔫吧了,賈赦隻嗬嗬一笑,放下酒盅拉過王子勝,到了角落裏後,才壓低了聲音道:“我說子勝兄,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了?你仔細想想,我甚麽時候坑過你了?”


    “你坑過我的次數還不夠多?”王子勝瞪眼,腦海裏瞬間浮現了這些年來在賈赦手上吃過的虧。


    “咳咳,那是開玩笑!多大的人了,一丁點兒的玩笑都開不起嗎?就說上回,咱倆一道兒入了獄那事兒,這不是我吃醉了酒嗎?再說了,究其根本也不過是為了個風塵女子,你何必一直惦記著呢?”


    “誰惦記那個了!”王子勝想要為自己辯解一二,畢竟他當時之所以動怒,主要還是因為賈赦不給他麵子,至於一個風塵女子,當時他是有些可惜的,可都過了這麽久,他早就忘了好嗎?


    “行行,咱們不說那些個陳穀子爛芝麻的舊事了。就說今個兒這事兒好了,子勝兄你覺得老弟我是不是一個傻子?你憑良心說。”


    “你當然不傻,鬼精鬼精的!”


    “是罷!你也承認我不傻了,那你說,要不是有著迫不得己的緣故,我會不會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幹,非要將家裏的欠銀塞給旁人?我可是襲爵的嫡長子!榮國府的家主大人!你動動腦子罷,要是沒個確切的緣由,我能將八十萬兩銀子都舍出去嗎?!”


    王子勝沉默了。


    雖說長輩們常說,四大家族同氣連枝,可到了他這一輩,其實真正交好的隻有王家和賈家,準確的說,是王家和榮國府。這裏頭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著兩家成了親家,不過對於王子勝來說,他跟賈赦打小一道兒長大,有酒一起喝,有妞一起泡,這才是倆人交情不淺的真正緣由。再往深處想,賈赦方才那話也的確是在理,雖說他們倆都是家裏頭的嫡長子,可賈赦這情況又跟他有所不同,畢竟榮國公賈代善已經沒了,賈赦是真正的家主,而不像他似的,隻是家裏頭說不上話的所謂大老爺。


    八十萬兩銀子,將心比心,王子勝肯定是舍不得的。


    “當我是兄弟的話,那你倒是同我漏個底兒。就這麽說罷,假若我王家抵死不交,會咋樣?”王子勝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抵死不交……嗤,那就去死唄。”賈赦嗤笑一聲,滿臉的輕視,看向王子勝的目光裏更是透著一股子悲傷,“好兄弟啊,等將來若是王家出了事兒,我會記得清明時多給你燒些紙的。”


    “去你的混球!”王子勝沒好氣的怒喝一聲,回過神來之後,卻是意味深長的望了一眼廉親王府人的方向,眉頭緊鎖一臉愁容,“你摸著良心說,真會那麽嚴重?”


    “對。”賈赦重重的點頭,“我可是掏了八十萬兩銀子,不過用這些銀子換我全族老小的性命,也是值得了。不然的話,要是到時候真的被抄家滅族了,我才是真的沒臉去黃泉見我老子了。”


    “行了,我知曉了。”王子勝長歎一口氣,即便他平日裏再怎麽不靠譜,遇到這種事情,還真是沒法子再像往日裏那般的沒心沒肺了。伸手拍了拍賈赦的肩膀,王子勝沒再說甚麽,隻轉身出了正堂,去尋他家老爺子了。


    又過了小半刻鍾,王老爺子親自過來尋人,這一次卻是甚麽廢話都沒有了,開口就是請諸人去了府中庫房。


    還真別說,王家的錢財真的比賈家多,隻是欠的錢也多。據王老爺子所言,林林總總的加在一塊兒,少說也有百萬兩之巨,這還是不算利錢的情況下。至於賈赦明著詢問可有不清楚的賬目時,王老爺子隻橫了他一眼:“你們兩府的賬目不是不清楚,是當年記賬的人就已經分成兩筆了,結果如今歸整時,卻又恰好把你們兩府合在了一起,其實打從一開始就應當是每家八十萬兩以上。”


    賈赦一臉你當我是傻子的神情:“別鬧了,欠銀的時候,我家還沒分家呢,壓根就沒有寧榮二府,都是記在賈家的名頭上的。”


    “誰鬧你?你得了,消停點兒罷!大不了我多交五萬兩,算一百零五萬兩。”王老爺子牙疼的看著賈赦,偏礙於不是自家人不能直接動手,氣憤難耐之下,王老爺子一個轉身一巴掌拍在王子勝的背上,猶覺得不夠後,又抬腳踹在了王子勝的屁股蛋子上,直把他踹到了地上來了個大馬趴。


    可憐的王子勝,在看清楚踹自己的人是誰之後,隻老老實實的縮在一旁,猶如一隻大號的鵪鶉。


    接下來就順暢多了,有王老爺子坐鎮,將庫房裏的東西一一搬出來,核對歸整後,很快就得出了具體的結論來。銀錠子、銀票、銀飾品器皿加在一塊兒湊了個三十五萬兩,金子類的並王家老太太急急命人送過來的頭麵首飾在內,夠湊了五萬兩。兩廂加在一起,折合白銀八十五萬兩整。


    “我家真沒有名家字畫,古董也沒多少,有的就隻金子銀子。”王老爺子指著幾乎被搬空了的庫房無奈的歎息道,“我一粗人,哪裏懂得那些個了,你索性連家具和擺件玩意兒都拿去好了,反正沒銀錢了。”


    賈赦探出頭瞅了一眼挨著庫房牆放的大件家具,並幾個零散的箱子,心知再鬧騰下去意義不大了,況且廉親王雖讓他擔了這討債的差遣,可也沒指望他一次就能將所有欠銀收回。當下,賈赦略一思量,索性賣了王老爺子一個好。


    “瞧王老爺子您說的,我能不信您老人家的嗎?說句實誠話,我小時候光著屁股蛋子四處亂跑時,您不也瞧見過嗎?這樣好了,餘下的二十萬兩銀子,您啥時候方便啥時候給,到時候甭管是您讓子勝兄領著人送去,還是去我府中支會一聲讓我來取,都成。”


    “行,我就承你這個好,回去替我向你家老太太問聲好。”甭管心裏頭是怎麽想的,王老爺子明麵上的態度倒還不錯。隻是他這話一出口,賈赦麵上的神情瞬間就變了。


    “嗬嗬……我家老太太喲,我是覺得隻要別讓她瞧見我,她定然一切安好。可萬一瞧見了,估計肯定好不了。這樣罷,我回頭同我家二弟說說,讓他有空帶著弟妹一道兒回來一趟,您看成罷?”


    王老爺子苦笑著點了點頭:“成,有甚麽不成的?你也放心,我大頭都給了,不會賴你剩下的。金銀是沒了,我好賴當年置辦了不少的田產莊子鋪子,回頭等湊齊了,讓子勝給你送去。”


    不是所有人家都喜歡名家字畫古董玉器的,以王家的性子,還真欣賞不來太高大上的東西。距離最近一次采辦古董玉器,還是王老爺子嫁小閨女那會兒了,他給他家小閨女備下了價值三四十萬的金銀首飾,並價值十萬的家具和古董玉器,可王家本身卻沒有那些個東西,他兒媳婦兒處倒是有,卻也不曾淪落到要拿兒媳婦兒的嫁妝抵債的地步。故而,想要湊齊餘下的銀子,隻能賣掉手頭上的莊子鋪子了。


    這一次,固定是要傷到根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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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無比憂傷的王老爺子不同,賈赦的心情順暢到幾乎要飛起來了,領著一行人肩挑背扛的將八十五萬兩銀子直接送到了戶部,當然自有人先一步去通知了廉親王。


    不出意料,廉親王再度對賈赦另眼相看。


    其實對廉親王這樣的人來說,才華之類的真心不重要,三年一度的科舉,每次都能收獲不少的人才,這裏頭迂腐書生絕對占了一多半,剩餘的人中,真正能挑大梁的少之又少,更別提很多人是懷有私心的。


    “恩侯,幹得不錯。”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從廉親王口中說出來,份量就完全不同了。賈赦感動的淚眼婆娑,當然也有可能是單純的被驚嚇到了,畢竟往深處想,稱呼對方表字就意味著是朋友了。當然,賈赦和王子勝倒是朋友,可他們以往卻是直接稱呼對方為蠢貨或者混球的。


    “廉王殿下,我以後可以跟著您幹了嗎?您放心,討債這事兒我在行,咱們下一個目標是哪裏?王家那頭不用管了,等湊齊了餘款,王子勝會給您送過來的。那下一個……咱們去史家好不好?”賈赦一臉的期待。


    “你不去翰林院了?”


    “殿下……”賈赦瞬間從期待轉成了驚悚,翰林院那地兒跟他八字不合呢,雖說也沒人針對他,可他一進入翰林院就覺得渾身不得勁兒,隻恨不得立刻被削官罷職了。


    “行,往後你就跟著我罷,左右翰林院那兒也不缺人。”廉親王沒想那麽多,隻當是賈赦這人忠心耿耿,哪裏有需要便主動要求去哪裏。至於翰林院那頭,事實上從來就沒缺過人手,更別說賈赦隻是臨時被長青帝升職為翰林院編修的,壓根就沒事兒能讓他幹。


    “我以後不用去了?”賈赦瞬間樂翻了,拍著胸口向廉親王打包票,“廉王殿下您就放一百個心罷,我賈恩侯一定為您將欠銀盡數討回來!”


    “不是為我,是為聖上。”廉親王目光閃了閃,提醒道。


    “對,那是自然的,咱們都是為國盡忠嘛。”賈赦隨口扯著,他這人頭腦簡單,壓根就沒注意到廉親王話裏頭暗含的深意,隻下意識的順著廉親王的話說下去。可說者有意聽者有心,廉親王倒是對此相當得滿意。


    ……


    接下來,賈赦就進入了討債模式。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四五回手到擒來。若說寧榮二府是讓他見識一下,張家是純粹拿他沒轍兒,那麽王家就是他實打實的頭一份功績了,等到了保齡侯府卻是容易多了。


    盡管賈赦本人同老侯爺夫人並三位老爺並不算很熟稔,可往昔的交情在,加之保齡侯府到底沒個主事的人,哪怕大老爺也尚未及弱冠,忽悠起來別提有多容易了。還有一點,保齡侯府的欠銀其實並不算多,偏他們的欠銀卻是極多的,在墨跡了半天後,賈赦頭一回成功的收到了全部欠銀。


    餘下,賈赦又將目光瞄準張家的三門姻親上頭。


    潘、淩、周這三家,都是傳承已久的書本網,賈赦啥都沒做,隻帶著一群人排成一溜兒蹲在人家大門口裏,要是每人手裏都捧著一個破碗就更有氣氛了。當然,賈赦沒無恥到這地步,僅僅是帶人堵著門口,既不討債,也不囉嗦,甚至有人進門他們都會讓道兒。可即便如此,沒兩日人家就舉白旗投降了。


    三家的依次交還了欠銀,隨後三家人排著隊去張家討說法。


    “哎喲你這啥女婿呢?要不要臉了?帶著一群人蹲我家大門口,這是要債呢還是要飯呢?他不怕丟人現眼的,我都怕了!”


    “你這女婿了不得啊,老話咋說的?人要臉樹要皮,他隻要能討回欠銀連麵皮都不要了呢!能耐!”


    “可不是能耐嗎?簡直了都!唉,活了大半輩子頭一回見到能這麽豁出去的。”


    張家老太爺:“……嗬嗬嗬嗬。”


    不幾日,待在榮國府裏悠哉過著小日子的那拉淑嫻,就收到了娘家來信。信中,極為委婉的講述了賈赦這些日子在外頭幹的好事兒,字裏行間沒有一句汙言穢語,卻處處透露著無限鄙夷。


    那拉淑嫻收了信後,感概良久,之後才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日子。


    轉眼都已經六月下旬了,離太子二度被廢黜還有三個來月時間,想來到那個時候,那些個老狐狸們大概就能明白她的用意了。不過,到底還有三個多月的時間,那拉淑嫻猶有些不大放心,待喚了十二過來後,便直截了當的開口發問:“時間太久了,我都有些記不大清楚了,隻依稀記得太子被廢之後很久都依然有人替他說話?”


    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麽一句話,饒是十二自認為聰慧過人也有些發懵,愣了半響後才道:“不要緊的,咱們家已經沒有危險了。”


    四爺是摳門是愛記仇,可同時也並非蠻不講理的人,隻要是曾經幫襯過他的人,之後絕對會有好日子過的。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十三爺,君不見等他上位後,其他所有兄弟包括他的同胞弟弟老十四都改了名字,唯獨十三爺沒有改。


    這叫甚麽?典型的護短性子。


    “抽個空兒去趟你外祖家罷,也不用說旁的,隻告訴他,最遲十月份京城裏一定會有大事兒要發生,讓他老人家悠著點兒,再順便讓他約束一下你三個舅舅。”那拉淑嫻說到這裏,麵上閃過一絲遲疑,“還有一事,我先前聽到個信兒,仿佛是老太太打算讓你二叔叔外放任職。”


    “啥?”十二再度被嚇到了,“就那傻貨?還外放任職?別鬧了,留在工部多好呢,雖無功可也沒過呢。放他去外頭,萬一他發瘋了撒歡,真鬧出了事情來,兜也兜不住!”


    “恐怕不可能。”那拉淑嫻一想到先前賈母哭成淚人的模樣,就止不住頭疼起來。


    誠然,八十萬兩銀子的確是一筆天文數字,可既然已經給出去了,那再折騰這些還有意義嗎?甭管怎麽鬧騰,給出去的銀子它也回不來呢。偏賈母卻看不透,似乎是想著從別地兒撈銀子。這要是趕在十來年前,她絕對不會阻攔,可如今眼瞅著長青帝沒多少年了,再動這腦子,回頭等那位爺上去了,絕對是會掉腦袋的。


    “那就甭管了,他愛去就去,想貪就貪。大不了等回頭咱們來個大義滅親,反而能得些好處呢。左右政二叔叔又不是隔壁東府,沒得小的出事連累大的。”十二一臉的無所謂,“再說這不還隻是聽說嗎?未必就是真的,退一步說,即便是真的,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外調。”


    從理論上來說,京官的地位要遠高於地方官。然而,京官都是窮人,極難撈到油水不說,還因著京城裏頭貴人多,每每都要夾著尾巴做人。可地方官就不同了,哪怕隻是個七品芝麻官,至少在他那地兒就是父母官,更別提很多職位都是極為有油水的肥缺。


    也因此,每三年考核評價之後,除卻那些個一心做學問的人外,其餘人等多半都是削尖了腦袋往外頭跑的。就說賈政好了,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擱在京城裏連個水花都起不了,可若是外放了,要不就當各州的知州,或者是鹽運司副使,再不然就是鹽課提舉司提舉等等。這論地位,絕對沒法跟工部員外郎相提並論,可好處卻也是響當當的。


    ——撈錢容易!!


    當然,被砍頭的概率也就一下子高了起來,尤其等那位爺上去了,恁死的多半都是在職期間撈夠了油水的肥官。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像貪汙受賄這樣的罪名,不至於禍及家人。


    既如此,管他去死!!


    十二和那拉淑嫻商議之後,隻決定過兩日去一趟張家,略漏一些口風。至於賈母、賈政打算折騰甚麽,隨緣罷!


    殊不知,就在他們思量對策之時,賈母也喚了賈政過來談心。


    自打寧榮二府還清了欠銀以後,賈政就恢複了日常上衙。可惜,等他去了工部之後,才愕然發覺,諸位同僚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可不是嗎?雖說禍頭子是賈赦,可身為賈赦的嫡親弟弟,賈政能是個好東西?要知道,如今滿京城的人大多都在詛咒賈赦不得好死,順帶也沒忘記捎帶上賈赦的至親家人,包括祖宗十八代。


    賈政能有好?


    可憐的賈政,先是在府裏頭被嫡親大哥擺了一道。然而,等他出了府後,才發覺外頭已經變天了,他從曾經年輕有為的榮國府二老爺,變成了京城裏人人喊打的混賬東西。這賈赦倒是投靠了出了名的麵癱王爺,賈政卻沒個得力的靠山。再一個,工部裏的上峰同僚也沒對他動真格,無非就是沒事兒了多給點兒眼色瞧,外加話裏話外都暗藏玄機。


    隻這般,賈政就已經受不住了。因此,當賈母提議讓他放外任時,他毫不猶豫的就應承了下來。


    今個兒他們就是來商議要謀個甚麽官職的。


    “老太太,按著我的想法,謀個知州是最好的。一來,也算是一方能人,二來,知州的位置多,也好謀劃些。”從五品的官職,賈政不敢挑最好的,隻好往平庸裏頭選。不過,他這話也確實沒錯,甭管怎麽說,他都當了這麽多年的官了,論旁的職位沒有太大的把握,可若僅僅是平調去當個知州,卻是容易多了。


    可賈母卻很是反對。


    “知州是不賴,可你如何保證一定能謀到肥差?是有些州肥得流油,可也有些地方窮山惡水潑婦刁民,萬一你去了那等子地方,但凡出了甚麽亂子,你要如何是好?這些年,各地的叛亂少是少了,可也沒有完全太平下來。每回遇到旱災水災的,準會出事兒!”


    “這……”賈政原就是個沒甚麽主見的人,聞言登時猶豫了起來。


    賈母又道:“就算運氣好沒攤上這些倒黴事兒,可窮鄉僻壤的,你如何撈銀子?聽我一句話,咱們府上如今已經沒錢了,你大哥他混賬一個,中了舉當了官,沒貪回來一文錢不說,還倒虧進去了八十萬。他把咱們府的家底都掏空了,如何公中的賬麵上空空無業,連一兩銀子都訓不出來了,就是我想喝口燕窩粥,也得從我的嫁妝裏頭支錢去現買。政兒啊,咱們家已經完了,再這麽下去,遲早有一日會餓死的!”


    “老太太您別著急,您身子骨不好,千萬不要動怒,有話慢慢說。”


    “我怎麽能不動怒呢?祖輩們辛辛苦苦攢下來的血汗錢呢,他就這樣賣了人情。哼,他倒是好,為了討廉親王的歡心,寧願把家當都賠出去。結果呢?不過就是升了個小官,翰林院編修,聽著是很不錯,可能值幾個錢?每月的俸祿銀子,連他自己都不夠花用,縱是有心撈點兒油水,都沒處去!”


    “那到底是翰林院編修呢。”聽到賈母肆意詆毀自己心目中最神聖的翰林院,賈政心頭略過一陣不舒坦,好在他是個純孝之人,即便再怎麽不舒坦,麵上也沒有帶出來,隻略帶羨慕的提了一句。


    “哼,編修怎的了?連你大哥那種混賬東西都能當上翰林院編修,我瞧著也不過如此!”賈母恨恨的道。


    這賈母原是借故發泄一番,不曾想她這話卻是正好說到了賈政的心坎裏。以往,賈政不止一次的懷疑自己,懷疑人生,他怎麽想都想不明白,為何自己一心向學,卻最終折在了會試上頭,還被迫在工部這等沒前途的地方耗了這些年。可賈赦呢?明明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混子,卻陰差陽錯的考中了,還被長青帝點了庶吉士,如今更是晉升到了翰林院編修……


    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


    “對,老太太您說得對。連我大哥都能成為天子門生,想來這裏頭也沒啥值得羨慕的。”賈政幽怨的歎了一口氣,又道,“可我若是不去謀知州的位置,那我還能作甚?去外頭,最多隻能平調,上頭是不可能讓我升職的。”


    “我早就替你想好了,就鹽課提舉司提舉!”


    鹽課提舉司提舉?這倒是極為不錯,雖說沒甚麽地位,也沒有好聽的名聲,卻勝在撈油水實在是太方便了。最關鍵的是,一般競爭這個位置的,多半都是一些沒有背景的貧寒子弟。隻是,賈政心裏頭還在打鼓,以他的能耐,想要憑真本事謀到這個位置顯然是白日做夢。可若是尋門路,失去了榮國公賈代善的榮國府,隻怕懸乎得呢。


    似乎是看出了賈政心裏頭的想法,賈母隻淡淡一笑,寬慰道:“別擔心,這事兒一定能成。”


    當然是能成的,賈母打從一開始就沒指望過賈政能憑借真本事得了這個職位,事實上她早就算計好了,靠王家!


    別看王家如今是不如前幾年了,可那是因為王湛王老爺子手頭上沒了兵權,而王子騰能耐雖不小,年歲卻實在是太輕了些,即便長青帝再怎麽信任他,也不可能將虎符交給一個嘴上無毛之人。然而,那隻是表麵上的,暗地裏王家的權勢、門路都還在,隻要王家願意出手拉拔一把,這事兒鐵定能成!


    “去將二太太喚來,也該是用著她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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