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家二太太的解釋下,那拉淑嫻才知曉了在榮國府關門謝客這段時間裏,王家發生了何事。準確的說,這事兒還得從去年間說起,起因還是王子勝尋賈政幫忙,賈政一口答應下來後,才發覺事情不妥,之後也不知曉怎麽搞的,原本僅僅是一件小事兒,卻鬧得滿城風雨。當然,最終的結果是不了了之了,而罪魁禍首王子勝則被王老爺子丟到了兵營裏。


    然而王子勝並不是一個人,與之同行的還有王家唯一的孫輩,王子勝的長子王仁。


    要說王老爺子也是真狠,也不知是他徒然發現前些年太縱著王子勝,還是純粹因著去年那事想給長子一點教訓。不單將王子勝父子倆一同丟到了兵營裏,還讓次子王子騰想法子調了最嚴苛的教習,拿出了不成材就去死的決心,鐵了心的要將長子長孫一並教訓好。


    王子勝已三十有五,王仁年僅十一歲,麵對這對父子倆共同陷入慘境一事,外界有著兩種極端的看法。


    ——王子勝?該!早該下決心恁死他了!!


    ——仁哥兒?多大點兒的孩子呢,過個三五年再教訓也不遲呢。


    “小妹,不是我說,那些人純粹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那王子勝又不是一開始就這般胡來的,還不是長輩縱容的?這長房長孫例來都是養在老太太跟前的,我聽娘家長輩說過,王子勝年幼時候,就是被他祖母、母親寵上了天。這從老子看兒子,那仁哥兒聽得是可憐了點兒,可仔細想想,若再不忍下心腸來,等再過幾年,隻怕又是一個王子勝了。”


    張家二太太連連感概著,一旁的張家三太太頗有同感的點了點頭。


    不想,那拉淑嫻卻掩嘴笑道:“方才還說大的也罷了,小的偏可憐,隻一轉眼,二嫂就改了口。唉,還說我心狠呢,隻怕等彬兒長大了,你這個當娘的,可比我心狠多了。”


    “咱們家可不是姓王的那等人家。”被小姑子取笑了,張家二太太非但不惱,反而一臉的笑意,“別看彬兒如今不過才六歲,卻是打從三歲就跟著他爹啟蒙了。我雖學問不顯,未出閣時也在娘家跟著弟弟們學過一些,不是我誇他,彬兒那學問可比我娘家弟弟們當年強太多了。”


    “那棟兒呢?”那拉淑嫻也不能因著張家三太太過於木訥就完全不理會她,因而隻笑著將話題主動推給了她。


    “啊?……我家棟兒哪裏比得上二嫂家的彬兒?我這個當娘的是個蠢笨木訥的,也虧得棟兒不像我,要不然可就麻煩了。”張家三太太極是不好意思的垂下了頭,暗地裏倒是轉了轉心思,想著要不要抽空回娘家,讓平素跟她最要好的小哥哥教教兒子。


    “年歲差了兩歲,要是一樣的話,我回頭一準揍彬兒!”張家二太太說著便做出一副擼袖子的模樣,倒是逗得諸人笑開了懷。


    笑著鬧著,那拉淑嫻又讓奶娘抱著十二給張家的兩位太太瞧了。十二早已從方才幾人的談話中,弄明白了來客的身份,故而極為給麵子的仰著笑臉。沒法子,身為皇阿哥,對於外祖家原就有著本能的親近,哪怕事實上前世的那拉家族並未給他太多的幫助。


    張家兩位太太晌午前便到了,那拉淑嫻陪著用了午膳,又帶著她們去園子裏逛了逛,待下半晌了,才親自將人送到了二門外。自然,該說的事情她也都說了,尤其是關於賈政官複原職一事。


    等客人走了,賈赦很快就回到了榮禧堂裏,見著那拉淑嫻後,頭一句話就是:“淑嫻,你說你要叫娘家人幫賈政那蠢貨官複原職,可你先前不還擔心咱們家風頭太甚,惹來禍端嗎?”


    先前,賈母“重病”一事,瞞得了外人,卻瞞不了榮國府的主子們。這賈赦是知曉得最清楚的,至於賈政和王夫人倆口子,肯定也猜到了七八分,隻是他們故意裝傻沒表露出來而已。


    “五品工部員外郎……風頭太甚?”那拉淑嫻含笑著挑眉反問道。


    這話一出,賈赦自個兒也笑開了。也對,就一個五品小官兒,別說太子了,隻怕連賈赦這個一等將軍都不曾放在眼裏。他這也算是關心則亂了。


    賈政之事很快就有了結論,工部那頭派了人過來,送了所謂的考核。賈政接待了來人後,當天晚上熬夜寫了一篇策論,天一亮就拿去了前院書房,給正月後再度來榮國府當家學先生的三位先生瞧,並誠心誠意的接受了批評,認真的做出了修改謄寫。足足折騰了兩天後,賈政才把策論親自送到了工部,待晚間回家時,便有了官複原職的好消息。


    榮禧堂這頭,賈政是親自來道喜感謝的,不過那拉淑嫻並未瞧見,隻因賈政在前廳跟賈赦說完就走了。榮慶堂那頭,賈政也支會了一聲,卻因著賈母“又病了”,並不曾見到人。倒是次日一早,王夫人恢複了晨昏定省,還傳出了賈母“病情好轉”的消息。


    那拉淑嫻那頭拉著容嬤嬤笑開了懷。


    “到今個兒我才知曉,咱們那位政二老爺也是個妙人。先前咱們那般冷落老太太,他們倆口子鐵定知曉,隻是裝作不知罷了。如今倒是好,咱們這邊的態度沒變,他倒是特地擺正了姿態。這算甚麽?”


    “有了前程忘了娘。”容嬤嬤幹脆利索的給賈政下了結論,且還是帶著一臉的嘲諷鄙夷。


    雖說二房倆口子的行徑皆令人詬病,可王夫人到底是兒媳婦兒,先不說賈母根本就從未在意過她,單說倆人僅僅是婆媳關係,就沒甚麽好置喙的。畢竟,王夫人隻是態度冷漠,又不曾真正苛待了賈母,真要論起來,反而是賈母先前那些手段更讓人寒心。


    可賈政就不同了。


    連容嬤嬤都知曉,賈政是賈母的心頭肉掌中寶,那可是打小疼到心坎裏的。可偏生,就是這個賈母最疼愛的兒子,如今卻因著那區區五品官職,徹底無視了賈母的痛苦,甚至還讓王夫人親自照顧賈母。想也知曉,讓王夫人照顧會是個甚麽情形了。


    ……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就過了半年,至七月裏,璉哥兒過了四周歲的生辰,算起來也可被稱呼為五歲的哥兒了。而十二則已經是八個月的……嬰兒了。


    這半年裏,對於賈母而言,日子極為煎熬,哪怕賈政已官複原職,可她一直不曾“病愈”。最開始,賈母還能鬧騰,被容嬤嬤收拾了幾回後,她索性賭氣不吃不喝起來,偏賈政後來派了王夫人過來盯著。王夫人也是極有手段之人,她明白王家如今正處於多事之秋,賈政的官職又絕不能丟下,至於屋裏的通房丫鬟倒是無妨,周姨娘是府中老人了,趙姨娘則聰慧得很,最是嘴甜會做人,兩個孩子聰明乖巧,就連那拉淑嫻也撥了些管事的活計予她。因而王夫人把日子過得極為充實,麵對賈母時,也是精神頭十足,硬生生的熬得賈母不得不妥協。


    相較於賈母的無可奈何,榮國府其他主子們的日子倒是過得相當不錯,隻除了偶爾還會被張家老太爺提溜過去教訓一番的賈赦。不過就算如此,總的來說,外頭都還算平靜,連先前一直鬧得極大的保齡侯爺一事,也有慢慢淡下去的跡象。


    至於幾個哥兒姐兒,更是過得無憂無慮……


    大概可能也許,十二是個例外罷。


    從成年人的角度看小嬰兒的生活,那絕對是怎一個舒坦了得。雖說十二不是嫡長子,上頭也有哥哥姐姐們,可因著他如今是府中最小的孩子,別說賈赦和那拉淑嫻了,就連二房那頭也對他疼愛有加,甚至珠哥兒一度想要將十二抱回自個兒院子裏養,在被憤怒的璉哥兒嚴詞拒絕之後,則是轉而向王夫人要求再給生個弟弟。


    可如果對於小嬰兒本人來說呢?


    倘若那個所謂的小嬰兒,實際上有著一顆成年人的心呢?


    十二表示,這真的是一個極為艱辛的任務。哪怕沒有人讓他做任何事兒,單單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或者在清醒時間裏,被所有人捏來捏去,抱來抱去,偶爾還要應付一下自家蠢爹和蠢哥哥,十二隻覺得自己這八個月的時間,比上輩子奪嫡那會兒更心累。


    然而,十二也沒有完全歇著。


    八個月的時候,除卻最開始那一個月昏睡的時間很長,之後他每次都努力保持清醒,側耳傾聽外界的動靜,努力將那些細小瑣碎的消息歸整理順。而在無人之時,他則努力練習開口說話,最初半年幾乎就是在做無用功,他的身子骨太弱,哪怕內心裏有著千言萬語,真正想要開口時,總是不由自主的先流出一條長長的哈喇子。


    終於,在七月底,十二努力許久後,頭一次清晰的吐出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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