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走了,帶著兩個孩子毫不留戀的走了。年歲較長的珠哥兒也罷,盡管麵上隱隱流露出了懼怕的神情,可到底總算沒哭出來。可憐的是年歲較小的元姐兒,她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原先一直被保護的極好,冷不丁的就這般見證了父母決裂的場景,哪怕有奶娘抱著,她也忍不住哭得聲嘶力竭。


    直到賈政一行人漸行漸遠,直到元姐兒的哭聲逐漸消失在遠處,王夫人依然立在正堂外的廊下,麵上一片空白。


    花鈿和螺鈿作為王夫人跟前的一等丫鬟,麵上既是焦急又是惶恐,本能的想去攙扶一把,可王夫人積威甚重,且這會兒她立在廊下,腰板挺得筆直,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花鈿和螺鈿對視一眼,皆不由的選擇了退卻。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夫人忽的身形一晃。


    “太太!”花鈿驚呼出聲。


    “先扶太太進屋再說!”螺鈿搶先一步扶住了王夫人,花鈿得了她的提醒,也趕緊上前攙扶。倆人就這般一人一邊的攙扶著王夫人進了內室裏,又有機靈的小丫鬟一溜兒小跑的去了茶水間,不多會兒便端上來一壺熱茶並一條濕巾子。


    內室裏,王夫人被安置在了一旁的小榻上,花鈿先用濕巾子給王夫人淨麵,又倒了一小杯熱茶強灌了下去。又過了好一陣子,王夫人才慢慢的恢複了知覺,卻隻微微擺了擺手,示意諸人都出去,她想獨自靜一靜。


    花鈿和螺鈿麵麵相覷,最終還是依言退了出去。


    因著放不下心來,花鈿雖退出了內室,卻仍待在穿堂裏,想著萬一待會兒王夫人喚她時,也好立刻進去伺候。至於螺鈿,微微思量之後,則決定去外頭想法子探聽一些消息。畢竟,今個兒的事情來得太突然了,哪怕先前賈政和王夫人也時有口角,可像方才那般,絲毫不給王夫人留一絲顏麵,甚至連“續弦”這種話都說出口了,這哪裏是爭執,這分明就是鐵了心將王夫人往死裏逼啊!莫說王夫人本身了,就連梨香院裏的丫鬟婆子們,都滿是忐忑不安。


    螺鈿就是帶著滿心的惶恐跑出去的,這一去就是小半日,可等她回來後,卻愕然的發現花鈿仍在穿堂裏來回打轉。當下,螺鈿便向花鈿招了招手,示意她到外間來:“這麽久了,太太一直不曾喚你?”


    因著答案太過於明顯了,花鈿隻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卻並不曾答話。見狀,螺鈿又追問道:“我方才去外頭打聽了一下,榮慶堂、榮禧堂那頭都沒甚麽動靜,想來方才那事兒同他們並無甚麽關係。我猜,該是二老爺自個兒鬧騰的才是。”


    “多有意思呢,這好端端的,二老爺鬧騰這些作甚?你可有見他素日裏關心哥兒、姐兒?我看,定是老太太又作幺了。”花鈿一個沒忍住,不由的脫口而出。


    “別胡說八道!你還嫌咱們院子不夠亂是怎的了?”螺鈿又氣又急,抬手就給了花鈿一下。花鈿吃痛輕呼了一聲,旋即也意識到方才那話極是不妥,當下忙拿手掩了嘴,隻一臉惶恐的望著螺鈿。螺鈿看她看得沒了奈何,隻搖頭歎息道,“罷了,我也知曉你是無心的,可你要記得,咱們如今跟往常不一樣了,太太早已沒了管家權,我這兒打探消息都比往日費勁多了,莫說尚不確定這事兒同老太太有沒有關係,縱是真的有,咱們又能如何?”


    “也是,那可是老太太。”花鈿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唉,也是太太看不開,其實王家那頭,不也是將孩子養在老太太跟前嗎?我聽說太太小時候也是由她祖母帶大的,還有太太那個親妹子,不都是?王家大老爺的兩個孩子,聽說也是養在如今老太太跟前的。王家都這般做派,咱們太太……”


    這話倒是在理,花鈿隻麵露愁容,她和螺鈿原都隻是二等丫鬟,在原本的大丫鬟金珠沒了後,才被提拔到了王夫人跟前。因此,論起能耐和貼心,她倆是不如金珠的。這也是為何她倆明明想勸,卻最終鼓不起勇氣進屋裏頭勸的緣故。


    對方可是賈母啊!


    倘若是二房屋裏的通房起了異心,或是某個管事嬤嬤之類的,都無妨。縱然王夫人沒了管家權,也輕易不會讓人欺負到頭上來。問題是,王夫人如今的對手是賈母。


    這還怎麽玩?


    賈母,撇開她侯府千金的出身以及超品國公夫人的誥命不提,單單她這個賈政之母的身份,就足以在跟王夫人的對戰中屹立不倒了。除非,王家有張家的地位權勢,王家人有張家人那豁出去一切替已出閣姑太太撐腰的決心,另外還需要賈政有賈赦那般蠻不講理的護短性子……


    可惜,如今王夫人要麵對的,甚至不止賈母,還有賈政。


    花鈿和螺鈿皆一籌莫展,而內室裏的王夫人也依舊保持著沉默。


    這一日,梨香院裏人心惶惶,王夫人則幹脆沒用晚膳,甚至都不曾離開過內室。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兩個月,在這兩個月期間裏,王夫人別說出梨香院了,她連屋子都不出。一日三餐倒是恢複了正常,不然也熬不了兩個月了。然而,讓梨香院諸位丫鬟婆子心驚的是,接連兩個月,賈政都未曾踏足王夫人的房間,反而下令將周姨娘挪到了東廂房裏,甚至還命人將西廂房收拾妥當,讓一直“病著”的碧璽住了進去。


    碧璽住進西廂房沒多久,就輾轉托人給珍珠送了個絞絲金鐲。


    彼時,已是王夫人消失於人前的兩個月之後了。


    收到了碧璽重禮的珍珠,隻哭笑不得的將鐲子收了起來。說實話,作為賈母跟前最體麵的大丫鬟,她還不至於眼皮子淺到這個地步,可送上門來的重禮,她也狠不下心來往外推。靜下心來仔細想了想,珍珠考慮到自己已經改了先前的目標,自然對碧璽的態度也要略變上一變了。


    當日晚間,賈母吃了晚膳,又逗弄了一會兒元姐兒,直到哈欠連天的元姐兒被奶娘抱走之後,珍珠試探的道:“老太太,聽說二太太病了。”


    王夫人當然沒病,一來她並不曾喚大夫,二來梨香院也從不曾煎藥,可她這般足不出戶的做派又逼著旁人不得不往某些方麵去想。故而珍珠說王夫人病了,倒也是很能被認同的。


    至少,賈母很認同。


    “既是病了就好生養著唄,左右咱們府上也不缺那些個湯藥錢。”賈母麵上倒是一派平靜,隻是說話的語氣裏卻隱隱帶上了一絲寒意。


    珍珠何等了解賈母,當下便會心的一笑:“老太太您說得是,可不正是這個理?左右珠哥兒和元姐兒有老太太照顧著,必是越來越好的,倒也不勞二太太分心。”頓了頓,珍珠又道,“隻是可憐了二老爺,聽說先前老太太您賞給二老爺的碧璽一直病著,倒是伺候了二老爺近二十年的周姨娘身子骨不錯。”


    聽得這話,賈母不由的顰眉:“碧璽病了?我怎的不知曉?”


    “也不算是病了罷?據說是……唉,二太太原就是個直性子,碧璽素來又有些膽小怕事,聽說是去梨香院的頭一日被嚇到了,之後就一直說頭暈。”珍珠微歎道,“二太太到底不如大太太來的和氣,瞧玻璃多有福氣?先前病的那般重,養了一個來月,費了多少湯藥錢,等好不容易養好了,立馬又回了榮禧堂。”


    玻璃是在十來天前回的榮禧堂,仍住在後罩房裏。當然,榮禧堂是整個榮國府的正院子,哪怕是下人住的倒座房也是極好的。故而這般安排玻璃並無任何問題,甚至有好些人羨慕玻璃的福氣,畢竟多半丫鬟在病倒被挪出去之後,就再無回到內院的可能了。


    “哼,頭暈。”賈母冷哼一聲。


    在上次跟賈赦交談之後,賈母便再也不關注榮禧堂的事情了,甚麽妻妾相鬥,賈赦才是最不是東西的那一個!賈母壓根就不擔心榮禧堂,加上這些日子那拉淑嫻始終將通房的好處掛在嘴邊,甚至又有好幾次跟她討要珍珠,也因此,賈母愈發的不想多提大房了。


    隻是,老大夫妻倆都不是甚麽好東西,可老二呢?


    “珍珠,你說要是我再給老二安排幾個好人兒,如何?”思量了半響,賈母冷笑一聲,盡管她這話看似在詢問珍珠,實則卻是已經做好了決定。


    珍珠自然不會跟賈母唱反調,她作出略思量的態度後,笑著點了點頭:“老太太關心二老爺自是好的,不過這一次,最好挑選幾個膽子略大的,免得跟碧璽那小丫頭似的,還沒怎麽著呢,就被嚇破了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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