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鈞。瑪法。他是浙江嘉興人。”


    皇上的記憶裏沒有這個人。弘星興致勃勃:“瑪法,弘星在選織造的時候見過他一麵,他和田文鏡、年羹堯、鄂爾泰不一樣。他能做事。”


    小孩兒不知道怎麽說,兩隻小胖手比劃,“瑪法,田文鏡和年羹堯、鄂爾泰是這樣,”胖胖的五指直直朝上,“李維鈞是這樣……”胖胖的五指歪曲扭曲扭啊扭啊扭……奮力向上。


    皇上:“……”重重咳嗽兩聲。


    “瑪法知道了,瑪法安排陳廷敬看看他的履曆,看怎麽使用。”


    弘星開始眉開眼笑:“謝謝瑪法,瑪法棒棒噠。”


    “瑪法,弘星還有一個問題。瑪法,你看。”


    弘星興衝衝地擺開他的畫具,手握小毛筆刷刷幾筆:“瑪法,明珠和索額圖下棋,高士奇幫忙索額圖,和明珠眉來眼去暗度陳倉,然後,陳廷敬走過來,和高士奇嘰嘰咕咕,高士奇一腳踢倒索額圖……”


    “明珠失去棋局,高士奇也失去棋局。”


    “徐乾學一看,哦豁,我可以擺棋局了。徐乾學要做明珠第二,陳廷敬不喜歡陳廷敬,不想和徐乾學下棋,一腳踢倒他!”


    小孩兒畫的非常形象,充分發揮他在對講機裏學習的“漫畫”畫法兒,誇張可樂,滿滿的童趣溢出紙麵……


    特別是那明珠、索額圖、徐乾學、陳廷敬的q版小人簡筆畫!


    皇上再次重重地咳嗽幾聲。


    皇上從沒想過,他這麽高大上,這麽偉光正,這麽深謀遠慮、布局宏大的一場大戲,就這麽,變成一場小孩子之間幼稚的你來我往,的小遊戲。


    可是弘星畫了三幕場景,他還沒畫完。


    “瑪法,弘星認為,這裏缺少一個人。瑪法你看,這裏。”


    親親瑪法一看——好氣,氣得不停深呼吸。


    自己的q版小人站在一邊,雙手叉腰,麵帶“奸笑”!


    弘星全無所覺,畫完後自己看一眼,還是覺得缺少哪裏。


    “瑪法,弘星啊。還有弘星。”


    弘星“刷刷”畫了幾筆,一派閑餘“棋子”——滿朝文武——朝野上下在瑪法的身後,瑪法一副下棋的姿態,“棋子們”爭相登場。


    瑪法的旁邊,一個q版本的自己,躺躺椅上曬太陽,用著點心喝著牛奶,還有一隻小蝴蝶在他身邊飛啊飛。


    皇上:“!!”


    皇上“黑臉”:“這畫兒不對。瑪法和其他人都忙乎,弘星好悠哉。”


    弘星怎麽看怎麽對:“瑪法,弘星還沒長大。”


    “昨兒為了一口糖葫蘆,不是說自己長大了?”


    “瑪法,弘星吃糖葫蘆的時候就長大了。”


    “……做事的時候就是還沒長大?”皇上瞪大眼睛,表情誇張,“瑪法看看,瑪法的小弘星的臉皮怎滴忒厚?”


    弘星不樂意:“瑪法——瑪法——弘星是金剛不壞之身。”


    親親瑪法:“!!”


    噗哈哈哈,哈哈哈,不說皇上,周圍的侍衛宮人都樂嗬。金剛不壞之身,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詞兒。做“大”事,可不是要一副“金剛不壞之身?”哈哈哈。


    皇上那個叫無奈,可瞧著小孩兒天真稚氣、天經地義的模樣,又忍不住想笑。


    “好——我們弘星是‘金剛不壞’之身。”皇上自個兒收拾好乖孫兒的大畫,彎身抱起乖孫兒,“時間到了,去午休。”


    弘星看看天上的大太陽,眼睛一眯,果然困意上湧,腦袋搭在瑪法的肩膀上,胳膊抱著瑪法的脖子,一句“謝謝瑪法”模糊出口,人就睡了過去。


    皇上一看,忍不住又笑。


    *


    皇上年齡大了覺少,微微眯了一會兒起來,恰好遇到陳廷敬過來稟告事情進展,和陳廷敬說起李維鈞這個人,沒想到陳廷敬也知道這麽一個人。


    陳廷敬也是大為稀奇:“主子爺知道李維鈞?那李維鈞,有才,有能力。臣一直猶豫,也確實是因為他的……做事方式。”


    皇上更好奇了,直接問道:“細細地說說。”


    “臣遵旨。臣的看法,李維鈞,亂世可用,可大用。盛世不好用。”


    皇上心裏一驚。


    陳廷敬心裏好奇皇上怎麽聽說李維鈞這個人,幹脆將他知道的都說出來:“李維鈞,浙江嘉興人,家境貧寒,康熙三十五年由貢生選授江西都江縣知縣,此後曆任知縣……”


    據臣所知,其人做事謹慎、幹練,一點兒也沒有年輕人的毛躁衝動。更難得是,他一點兒也沒有貧寒子弟的自卑或者敏感,也向來不和中下層文臣官員交好,一心朝上爬……


    不拘一切不犯法的方法鑽營。”


    皇上一愣,這難道又是一個高士奇不成?


    陳廷敬一看瞬間明白皇上的想法。陳廷敬在心裏品品高士奇和李維鈞,覺得,他們到底是不一樣。


    當然,陳廷敬也知道,皇上重用高士奇,有對其文采的欣賞,也有對其出身經曆的利用,更有一份對“奇人異事”的獨特接納心理,畢竟皇上的身邊都是一群“仁義禮智”的老夫子,皇上也“寂寞”不是?


    陳廷敬發現皇上默然不語,生怕皇上當李維鈞是高士奇,大膽直言:“皇上,李維鈞其人,封疆之才,若得機遇,當得亂世梟雄。”


    皇上一愣。


    君臣兩個四目相對,陳廷敬猶猶豫豫地,終是開口:“李維鈞,之前想投靠索額圖,還給臣送過美人……年家年遐齡那頭,他巴結不成,得知小殿下看中年羹堯,幹脆迎娶年羹堯的老管家的幹女兒做妾室……”


    !!!


    這可真是,不拘一切不犯法的方法朝上爬。皇上簡直無法想象:“那年羹堯老管家,還是奴籍?”


    “正是。”陳延敬說起這些,也覺得有點兒“難以啟齒”,“他這是看準了年羹堯和老管家的感情,也看準了年羹堯的能力,還有脾性……”


    一般貧寒子弟的思維:滴水之恩銘記於心,等發達之後湧泉相報;一箭之仇銘記於心,等發達之後萬箭穿心。至於發達之後,另外一番利益牽扯,到底是報恩不報恩,那是真看人。


    而一般官家子弟的思維:我提拔你是我的事情,我覺得你這個人有才,值得。我不會為了自己的一番好意要你怎麽樣報恩。至於你最後是怎麽樣為官為人處世,甚至反目相向,我隻怪自己。


    皇上自然明白陳廷敬的意思,年羹堯,就是那種官家子弟思維的個中典型,傲氣,負氣,自信。


    皇上猶豫不決。陳廷敬吞吞吐吐:“臣認為,等小殿下長大一些年,若要改革,可用。”


    皇上心裏一跳,眉心的褶皺更深。


    皇上相信乖孫兒的眼光,通過陳廷敬的話有了更多的了解。皇上想起乖孫兒那“扭啊扭啊扭……”的肉窩窩手指,好似看到一條蛇不甘做蛇,一心長翅膀的模樣。


    可這麽一個人,他的兒子們,可能都用不好。弘星……到底是年齡太小。


    皇上明白老臣的意思。可是,皇上不想等他乖孫兒長大後自己處理一切,皇上想要乖孫兒長大後隻管享受一切。


    “給李維鈞安排安排,試一試。大清人口繁衍,糧食增產,必然引發對土地的新一輪爭奪。一條鞭法,土地稅,人頭稅……”


    皇上眼睛一眯,“朕十六歲開始學習漢家文化,一直遵循‘皇家和士族共天下’,朕不想和天下士族做敵人……”


    陳廷敬眉心一跳:“臣明白。這次江西朝青海修路的事情,就安排李維鈞去負責。”


    皇上點頭。


    “可以。去青海那邊推廣牛痘之法的事務,也有他負責。”


    “臣遵旨。”


    陳廷敬滿腹心事地退下,因為劉相年告狀引發的大地震還沒停歇,江南民間又有一種言論抬頭,小報裏沸沸揚揚,蘇州最好的茶樓春水閣裏麵,更是鬧騰。


    一個白麵饅頭一樣的公子哥兒氣勢洶洶:“窮家出來的官兒,就是靠不住。”


    一個身形消瘦的書生立馬跟上:“那是。窮家出來的官兒頂多貪汙幾萬兩銀子,不想官家子弟出來的官兒,一貪汙就是幾十萬兩。”


    另一位衣著樸素的書生譏諷道:“這位兄台說錯了。幾十萬兩人家才看不上,人家是幾百萬兩。人家還能幹涉科舉成績。”


    另一位錦衣華服的書生眉毛一挑:“聽聽你們的語氣,不就是自己沒貪汙上,犯酸嗎?一群念著“書中自有黃金屋”考上來的蛀蟲,我呸。”


    我屮艸芔茻!


    這位的打擊麵太大,一下子“對立麵”的書生們斯文什麽的都不要了,擼袖子。


    “你不是念著‘書中自有黃金屋’考上來的?哦哦哦,你不用考,你直接花錢買。”


    “錯了,他們花錢都不用。他們是祖上恩蔭,一出生就有錦衣玉食,四書五經,自然不需要考試。”


    “可惜了,你們老祖宗流血打拚下來的那點兒功勞,都被你們敗壞完了。不能繼續庇佑你們了。”


    “劉相年固然可恥。可他的上官,他的同僚,哪一個不可恥?合計著,招供的可恥,貪汙的不可恥?這天下,還有沒有道理和王法了?這大好的江山,就是被你們敗壞的!你們這些罪人!”


    我屮艸芔茻!


    甭管江南有良心的士族們對大明朝的覆滅多麽的愧疚和反思,此刻也不容許這些中下層文人給他們戴上這樣的帽子。


    “稅賦繁多且不合理。北方田地貧瘠,卻和南方沃土一樣收取稅賦,北方百姓活不下去,北方老百姓紛紛投靠關外,你怪我們?”


    “南方作坊被閹人打砸一通,強行收稅。百姓交了稅銀,朝廷卻拖欠軍中將士的軍餉嚴重,邊境將士紛紛起叛……這你也怪我們?”


    “張居正改革夭折後,整個國家從上到下迅速腐敗。最腐朽的是皇族的各地方藩王,內閣官員……這你也怪我們?”


    “喇叭,嗩呐,曲兒小腔兒大。官船來往亂如麻,全仗你抬聲價。軍聽了軍愁,民聽了民怕。哪裏去辨甚麽真共假?眼見的吹翻了這家,吹傷了那家,隻吹的水盡鵝飛罷!”


    “那可不是罷罷罷。徐霞客的後人在前頭打仗,家中被奴仆洗劫一空,一家人一百口子就剩下兩個小娃娃,還是先皇給兩個小娃娃討回公道!”


    “說起這個,某就恨。那徐乾學的舅舅顧炎武先生,當年也是被家中奴仆搶劫家產,幾番入獄也是奴仆告狀的緣故。你們哈哈哈,你們做了什麽?”


    “我們做了什麽?你怎麽不問問那些奴仆為何對主家那般痛恨?你怎麽不問問你自己,你家裏小廝婢女成群,小廝婢女的家人幾代幾代的給你們做奴仆,是什麽滋味兒?”


    “我呸。你們還好意思抱怨委屈?當年我姑姑滿十八歲嫁人,她家的大公子喜歡她,硬是奪了她的大婚之夜,害得她跳井自殺。你們是禽獸不如。我家就是當年起事的奴仆,怎麽滴?!!”


    鬧哄哄的爭吵變成廝打,一個個的都紅了眼睛。


    弘星聽得認真,看人打架也看的認真。陳廷敬坐在一側護著他一臉緊張不安——小殿下怎麽能聽這個?而硬是厚著臉皮湊上來的金農,聽得麵色煞白。


    雖然他也是不富裕的家庭出身,但他打小兒不缺衣食,性格爽朗大方,跟在鹽商後頭賣才華拿銀子玩樂,從沒有什麽“苦大仇深、怨恨老天不公”等等心理。


    第49章 麽麽噠


    可他的心裏也有不平。


    親眼目睹世家大族的人過的是什麽日子,平頭百姓過的是什麽日子。哪個有良心的人可以平靜?


    老百姓說“一代吃,二代穿,三代出貴族”,那是老百姓不知道世家大族的講究有多少?“為官三世,方知穿衣吃飯。”說的就是真正世家眼裏的那些“寒門貴子”。


    他也知道當年很亂,從大明末期到平定三藩之亂,堪稱百年亂世。現在略好一些,卻還是不夠安穩。可他也是一個熱血的少年人,即使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家鄉有這麽多的“仇恨”。


    大清進關來到江南,徐霞客的後人和清兵打仗,後頭家裏奴仆起事,一家子,一百口子,隻剩下兩個去外公家做客的小娃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穿之皇太孫躺贏日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癢癢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癢癢鼠並收藏清穿之皇太孫躺贏日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