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愛屋及烏,項羽對周寧手下之人極為客氣。


    黑解釋道:“王離大敗的戰報必定會送回鹹陽,這是秦軍前所未有的大敗,胡亥和趙高不是明君賢臣,不會理解勝敗乃兵家常事,勢必會派人責問章邯,章邯生恐懼之心,咱們或能刀不血刃盡收章邯之兵。”


    項羽聞言笑而讚道:“將戰局與朝廷相聯係,思慮如此全麵,不愧是先生手下的人。”


    各諸侯軍將領都應和著項羽的話誇讚黑,心裏卻在想,是哪個先生。此時的各諸侯軍將領因項羽和黑的緣故,對周寧生了幾分好奇和敬畏。


    項羽又道:“我也認為不能急攻。”


    他的理由和黑不同,他沒有考慮鹹陽那邊的反應,隻是純粹從兵家的角度認為不可。


    “如今我們在章邯軍營的西麵,他們背麵是巨鹿、趙地,而東麵和南麵皆被河水阻隔,已然是個絕境。”


    《孫子兵法》有言:“窮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所以他認為不能急攻,無路可走的秦軍情急反撲,即便他們能勝,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於是項羽雖渡水而來,卻也隻與章邯相持,而未開戰。


    項羽這邊勝券在握,劉季開始慌了,若是項羽先入關內,那自己的關中王就沒戲了呀。


    “呂澤,你派人給周寧傳信,告訴她昌邑打不下來就算了,別耽誤時間,咱們合兵先往西走。”


    三日後,收到劉季催促的周寧帶著三萬大軍從昌邑城內出發。


    這一個多月,她隻有半月時間在亢父,其餘時間都在昌邑。


    有時候腳踩雙方好啊,遇到秦軍駐守的城池,她那由秦吏組成的情報分部便能借由職務之便,為她提供一些秦軍內部的消息,亦或者在她想要某城時,他們可作為守城秦官的“自己人”替她勸降。


    而遇到被起義軍攻破的城池,她的情報分部雖然因為身份問題要低調行事,但可以轉而宣傳反秦思想,為她招攬兵士。


    劉季看到周寧領回三萬大軍,喜出望外,撫掌大笑道:“好,王姬果然犀利,我在城陽也征了兩千士卒,如今咱們西征軍也有四萬五千餘人了。”


    周寧笑了笑,沒有說話。


    劉季叉腰笑道:“姐夫承你的情,記你的功,你幫了姐夫大忙啊,你放心,等入了關內,那鹹陽宮裏的寶貝,讓你先挑。”


    周寧笑著搖了搖頭,“武安侯說笑了,這是我為自己招攬的人馬,哪裏要武安侯來承情道謝。”


    自己的人馬?劉季笑了笑,佯怒嗔怪道:“都是一家人,什麽你不你我不我的,咱們的任務是西征,懷王把這個重任交給我,你做了對咱們西征有益的事,可不就是幫姐夫忙了?”


    周寧笑了,這是在暗示她,他才是西征的主帥呢,不過,“懷王叫你我二人西征,卻未給你我二人定下尊卑主次,某記得懷王的原話是‘寡人決定由宋義北伐,王姬西征’。”


    所以這麽論起來,她和宋義才是一個級別的呢,她沒叫他聽從自己的指揮,已然是給他麵子了。


    劉季愕然,她一個女子,難道還要來領導自己?懷王雖未明說,可這還需要明說嗎?


    懷王沒定下她的身份,是因為對她懷著小心思,一國王後,怎麽能聽從臣下的指揮?不想她竟如此曲解,這簡直是,強詞奪理!


    周寧笑得很是恬靜淡然,兵力決定話語權,如今是她手裏的兵馬比他多了一倍。


    彭越眼角上挑,嘴角大咧咧的勾起抹挑釁的邪笑,怎麽著?不服?憋著!


    跟著王姬行軍太暢快了,他終於見識到了周朝八百年的底蘊,昌邑城內居然有那麽多王姬埋下的釘子,在劉季麵前如鐵桶一般的昌邑城,在他家王姬麵前,那是自家後院倉庫啊!


    暢快!舒心!


    他家王姬做一把手了,那他就是這西征隊伍的二把手了。


    劉季能屈能伸,愕然過後,攔住要替自己說話的兄弟,笑道:“王姬說得有理。”


    反正,他就不信了,懷王還能立她為關中王?即便她先入了關,那也是給自己打頭陣開路。


    “那王姬看,我們接下來去?”


    周寧笑著淡淡吐出二字:“高陽。”


    承蒙他照顧,他在那裏的一處機緣,她得撿起收下。


    劉季心中一驚,竟和自己的打算不謀而合。


    高陽在陳留附近,而陳留是天下要道,交通便捷發達,城內又有很多存糧,是他看中的下一個攻打目標,不過陳留守備甚嚴,他和項羽上次也未能攻破,所以他才想要先到陳留附近的高陽駐兵,如今他們有數萬兵馬修整之後或可強攻。


    劉季笑著讚同了周寧的安排,心中卻防備起來,作為一個開路者,周寧過分聰明了,隻怕到時候不好掌控,這一路上,他也得注意積攢實力了。


    高陽這座城其實挺特別,它說不上是秦軍駐守之城,還是起義軍攻下的領地,自天下大亂以來,領著兵馬經過高陽的將領走馬觀花,有數十撥之多。


    所以,周寧和劉季達到高陽城時,負責看管城門的人直接坐在城門口冷眼旁觀,竟也有了一種見怪不怪的從容之姿。


    周寧笑了笑,她要取的劉季的“機緣”,便在這負責看管城門的幾人當中,不過她並沒有去打量分辨究竟是哪一個,畢竟他的機緣會主動送上門來。


    趕了幾日路,難免疲乏,是夜,劉季尋了兩個女子來給自己洗腳放鬆,洗著洗著,或許是水不夠熱不夠柔,他的腳攀到了洗腳婢胸前的溝壑處,這才臉上露出了舒適的笑容。


    此時劉季府門外,一六十來歲的老頭前來求見,但被士卒阻攔在外,麵色不善的說要進去稟告。


    府門外不遠的轉角處,周寧見此笑了笑,能用“求見”兩字形容,看來黑的惡作劇到底是幫劉季立起了規矩,曆史上,這位看門老頭可是長驅直入,直觀了劉季洗腳的不雅相。


    周寧帶著彭越向他走了過去,夜色中,老頭也很是警覺的發現了來人。


    第118章 醉了


    老頭看著周寧和彭越, 他在城門前也看到過這兩人,不過那時,他主要觀察的是居於主位的周寧和劉季。


    周寧仙姿佚貌,一身氣度高蹈出塵, 一看便知是光風霽月的人物, 他也聽說過周軍治兵的規矩, 確實外表、能力、德行都無可指摘,不過他還是選擇來尋劉季。


    為何?太高雅無垢了,容易叫人自慚形穢、心生怯意。


    他一個花甲之年的守門老頭,怕是連靠近都不能,就會被人叉了出去, 他沒有把握她會願意見他、聽他、用他,又何必再去自貶身價、自取其辱。


    上一個是他潛意識裏不願承認的理由, 他還有許多其它舍周寧而選劉季的考慮。


    一來,主公太厲害, 屬下會沒有施展才能的機會;二來, 規矩太多,他雖穿儒袍, 卻不是個循規蹈矩的, 恐怕性情不為主公所喜, 君臣不睦;最後,她到底是個女子, 前途有限。


    總而言之,他覺得他和她性情不和,與劉季倒極有可能誌趣相投。


    不過, 老頭看向周寧身後的彭越, 見他走路吊兒郎當, 神情不羈散漫,似土匪盜賊般爽朗粗魯,與周寧的溫和雅致是完全相反的性情脾氣,但兩人的氣場卻莫名相合,他二人走在一塊誰都沒有壓抑局促的感覺,倒也是……奇了。


    老頭摸不準他們的來意,但見兩人都沒帶旁的士卒隨從,又見周寧與那人能相處融洽,沒有鄙視不屑,心下稍稍放鬆。


    放鬆下來後,老頭幾乎沒想拍額心一下,真是自作多情了,自己沒甚名聲,對方怎會是衝自己而來,估摸她是來尋劉季的。


    “這位,”然而周寧確實在他麵前停住了腳步。


    老頭愕然回望。


    周寧笑了笑,兩人站得近,他身上的氣味並不算清淡,隨著夜風絲絲縷縷的鑽入她的鼻腔,於是周寧喚了一個更加貼切隨意的稱呼,“酒徒,我那裏有好酒,既然你被人拒之門外,不如與我一道飲酒談笑,排解鬱鬱。”


    見周寧的態度隨和平易,老頭微愣之後也放開了心腸,他也是灑脫隨意之人,周寧既然表現出了友好,他也不再自我設限,認為兩人不配不合。


    不待老頭因周寧的抬舉生出傲慢自矜之心,進去為老頭稟告的士卒出來了。


    “我們將軍說沒見過自己稱自己為‘名士’的,另外他最討厭迂腐儒生,在這高陽城裏也沒有親戚,你……”士卒原本漫不經心的傳著話,突然看見周寧站在那老頭旁邊,眼珠子一轉,就帶上了七分笑意,三分客氣,“原來是王姬的好友,您稍等,我再重新為您稟報。”


    “嗬!”被一個士卒如此奚落鄙視,老頭麵上掛不住,冷嗤一聲,高聲道:“儒生?老子是高陽酒徒!”


    周寧見此勾唇笑了笑,對那士卒道:“不用麻煩了,這酒徒要和我喝酒去。”


    士卒將周寧並無慍色,有點不知所措的愣住了。


    周寧微微躬身,朝自己的來路伸手道:“請。”


    兩相態度比較,老頭一時對周寧好感大增,“老夫酈食其。”


    周寧笑了笑,“周寧,這位是我副將彭越。”


    三人見過後,便說笑著走遠。


    士卒拍了拍胸口,還好王姬脾氣好,並未怪罪自己得罪了人,士卒拍著拍著愣住,不對啊,王姬都要結交的人……那人真是名士?!


    士卒急忙往劉季的屋子跑去。


    周寧帶著酈食其卻並沒有往自己住宿的地方走去,反而到了一城內的普通百姓家。


    說普通是相對於酈食其看來的普通,在彭越看來,這沿路每一座城接待他們的人家那都是周朝八百年底蘊的表現啊。


    “叩叩叩。”院門敲響,來開門的是盼。


    盼見到三人,笑道:“剛好飯菜也做得了,黑說得沒錯,範嬸子鹵肉的手藝是真好。”


    周寧笑著點了點頭。


    屋裏的人聽到盼說話,一男一女外加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八九歲的小童都笑著迎了出來,婦人有些激動局促的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王姬來啦。”


    男子上前請道:“王姬快請進。”


    周寧笑著頷首道:“叨擾了,實在是黑誇得厲害,把我們饞得緊。”


    “沒有沒有,”婦人努力隻矜持的彎了彎嘴角,原本的局促散去,剩下激動,“王姬能到咱們家吃飯,我們全家都歡喜得很!”


    婦人說完,恨不得拿出畢生的廚藝,勢必要整治一桌名副其實的美味佳肴,家裏的男人孩子都被她使喚著幫忙。


    盼引著三人到屋內落座。


    酈食其感歎道:“某原本以為王姬出身高貴,會……嗬嗬,沒想到王姬如此平易近民、和善可親。”


    周寧笑道:“某原本以為酒徒應是放浪形骸、曠達豪爽的,怎麽也有這樣的世俗成見。”


    “哈哈哈哈,”酈食其聞言大笑道:“倒是某迂腐了。”


    彭越拿起酒壺晃了晃,不滿道:“盼也太過小氣,怎麽隻拿這麽一小壺?”


    “嗬,”盼管著工匠那一大攤子事,也不是全然沒有脾氣的,“我這個可是好酒,好不容易得了一壇,就這一小壺,你要是一個人喝了,隻怕你醉上三日也醒不來。”


    “這麽厲害?”酈食其聞言兩眼放光,“那老夫一定要見識見識。”


    彭越笑著執壺為幾人斟酒。


    酈食其舉著杯子,不等彭越倒完,就湊到杯前聞著酒香,“嘶,好生濃烈的酒香味。”


    言罷,不等和幾人碰杯,便舉起淺酌了一口,這一口下去雙眸更亮,“果然好酒!”


    周寧舉杯與他碰杯,在酈食其詫異的眼神中,爽快的一飲而盡,倒杯示意。


    “痛快!”酈食其撫掌讚道:“不愧是周王室後裔,是老夫著於表象了。”


    對於酒徒而言,能一起把酒喝好了,那就是好朋友了,幾人從戰國時期的各國謀略說到了如今局勢,酈食其雖愛說大話,但確實很有點本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周寧適時的向他請教自己的下一步戰略。


    酈食其笑道:“下一步就是陳留啊,交通發達,存糧又多。”


    周寧微微垂眸,有些苦惱的笑道:“陳留好是好,隻是陳留縣令堅守,又是一處軍事重地,怕是不好得啊。”


    酈食其拍著胸口大包大攬道:“那有何難,我和陳留縣令非同一般,王姬要是信得過某,某替王姬跑一趟,勸服他向您投降,若是他不投降,王姬再發兵攻城,到時,我也可在城內為王姬做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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