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聞言,腦袋裏瘋狂的算數,最後林林總總加起來有十萬兵馬,再加上項羽手裏的,算下來有小二十萬了。


    與秦軍相比……差距好歹拉到了……一比二……


    項羽坐在主位,麵色雖沉重卻毫無懼色,如今己方雖說有二十萬人馬,但卻是一盤散沙,諸侯援軍畏戰,若不能振奮軍心,則戰必敗,若想要攻克秦軍,必先得幾個小勝,鼓舞軍心。


    高見帳內氣氛凝重,出言道:“原本咱們以為秦軍包圍巨鹿,是為了圍城打援,可咱們在安陽停留了四十幾日,秦軍一不打擊已到的援軍,二沒攻破巨鹿,如今局勢已算是不利中的上好局麵了。”


    範增點了點頭,道:“看來秦軍已生驕慢之心。”


    楚軍和援軍知曉己方兵力士氣皆不如秦軍,秦軍自然也是知曉的,他們大概以為援軍、趙軍皆不足為慮,便如貓捉老鼠般,放手讓他們合兵,想要來一場從容的、優雅的勝利。


    驕兵必敗,從古至今說爛了的道理,但還是有無數將領拿著勳章、昂著腦袋往裏掉。


    項羽凝神看著輿圖,“王離在北,章邯在南,雙方橫著漳水,相距一百四十裏。”


    項羽指著漳水的位置。


    章邯在漳水之上築了一條甬道,通過甬道將糧草運送到王離軍營,很明顯如今秦軍的戰略是王離攻城,章邯後勤。


    項羽思忖片刻有了決斷,沉聲喚道:“英布、蒲將軍。”


    兩人出列抱拳:“在!”


    “著你二人領兩萬士卒渡河,遊擊襲擾,破壞秦軍運糧甬道,一破便撤,不可戀戰。”


    “是!”


    第116章 銳利


    偷襲遊擊最讓人煩不勝煩, 有如蒼蠅蚊子,嗡嗡亂叫,仗著體量輕小飛來飛去, 擾得人眼煩心躁,偏偏它實在極小, 卯足了勁也對己方造不成什麽大傷害,所以好像不值得為它大動幹戈。


    如今漳水南岸的章邯陣營就陷入了被蚊蟲蜇擾的煩惱, 長長的運糧甬道直通到黃河岸邊,楚軍楚軍仗著人少, 將激動靈活發揮到了極致,看著心情挑地方, 今日破壞南邊這段, 明日破壞北邊那段,毫無規律可循, 也叫秦軍防不勝防。


    運糧的甬道不比厚實堅固的城防,兩側隻有臨時築起的牆垣, 糧道又綿延一百四十多裏,防守難度極大, 而且楚軍得手便撤、毫不戀戰,他們極難追擊。


    蚊蟲叮咬的後果不過是發癢紅點, 常人聽聞嗡嗡聲都會心情煩躁,又何況敵軍真刀真槍的襲擾, 其後果危害遠非蚊蟲可比。


    今日這段糧道被破壞了,要立馬安排人修理,還沒修理好, 那一段又被破壞了, 屢次追擊又無功而返, 漳水南岸的秦軍上下軍心躁亂而浮動。


    危害還不僅於此,一條甬道連接的是兩頭,由於楚軍騷擾,章邯軍營無法運糧,巨鹿北邊的王離軍營就陷入了乏食的困境。


    但章邯那邊沒有發來求援,也未遇到大戰,二十萬軍隊都好好的,所以王離並沒有率軍與章邯會師,也沒有向西撤退,還是呆在原地,等著章邯那邊趕走蚊子,運送糧草。


    觀秦軍的表現,很明顯,他們沒有把楚軍放在眼裏,甚至在距離楚軍更遠一些的王離軍營,還認為楚軍還在安陽畏戰不前、自相殘殺。


    戰場上處處都是凶險,也處處都是機遇,楚軍在安陽停留的四十六日,雖不是有意為之,但卻歪打正著的起到了麻痹秦軍的作用。


    所以時日愈久,誰也沒有發現,戰爭的主動權已經慢慢的轉移到了楚軍手裏。


    戰場上,敵我雙方的士氣是相對的,遊擊襲擾一個月,期間有幾場小勝,秦軍煩不勝煩,而諸侯聯軍則受到鼓舞,慢慢恢複了一些信心。


    一個月了,再把人餓下去,隻怕王離軍營就要動了,項羽決定發起攻擊。


    駐紮在漳水南岸的棘原的章邯萬萬沒有想到楚軍竟然敢主動對自己發起進攻,這無異於羚羊主動向猛虎挑釁。


    羚羊的優勢就是靈活速度,而老虎凶猛,耐力卻不足,所以羚羊怎麽可能舍棄自己的優勢以卵擊石呢?


    所以章邯軍沒有防備,乍然遭遇楚軍來襲,驚慌之下匆忙應對,在心理上已經落於下風,正應了《孫子兵法》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一場血戰後,章邯軍營被擊潰,但楚軍的形勢依舊不樂觀。


    楚軍大營內,項羽埋頭看著輿圖,幾日血戰,鮮血將他頭發濡濕,又被寒冷的天氣凝結成股,如今到了室內,溫度上升,寒霜混著血水沿著鬢角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淌下,為他如磐石雕刻般冷硬俊傲的五官更添幾分稅利鋒芒。


    章邯軍營隻是沒有準備,暫時被擊潰,等他緩過來重整軍隊,再有王離的二十萬大軍南下應和,兩軍會師,楚軍的境況就危急了,或是王離急攻趙國,巨鹿城破,那就相當於砸碎了整個諸侯聯軍的軍心。


    所以現下,是他們局勢最好的時候,章邯軍營潰敗,王離軍營乏食。但時間每過去一息,他們的優勢都在逐漸減少消失,章邯軍營在慢慢恢複元氣,王離軍營隨時可能得到消息南下會師或者舉兵攻趙,一旦秦軍有一方反應過來,等待他們的就是失敗和死亡。


    大帳內外火光搖晃,一場大勝,外頭不知大局的士卒還在為大敗秦軍而興奮激動,但在帳內的將領們卻都一臉肅容。


    他們好不容易取得的戰爭主動權,就好比係在懸崖上的鋼絲,他們行走於上,稍有差錯,便要掉入懸崖摔個粉身碎骨。


    但這根鋼絲,也是他們渡過懸崖唯一的途徑,若陷入被動,他們十死無生。


    黑已經想哭了,這和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啊,他還有機會勸服降卒,再次見到他家王姬嗎?


    範增道:“不如乘勝追擊,徹底擊敗章邯。”


    項羽搖頭,“沒有速戰速勝的把握。”


    到底是以少戰多,兵力的差距在那兒,哪怕他們戰略得當,要想全勝,也是要耗費時日、傷筋動骨,況且如今戰局複雜危急,北邊的王離軍營就是一把抵在趙國胸口的匕首,一旦被他刺穿心髒,聯軍必敗。


    項羽淩厲的雙眸看向巨鹿的方向,心中有了決斷,厲聲下令道:“傳令全軍,明日橫渡漳水!”


    帳內眾將皆是一驚,這是要主動進攻王離軍營?!


    各諸侯將領大驚過後便是恐懼,勝章邯已是僥幸,此子莫非被勝利衝昏了頭腦,竟要與秦軍最精銳的長城軍團對抗,這不是自不量力、以肉喂虎嗎?


    見項羽並無解釋之意,也無更改軍令之心,諸將不敢有異議,各自領命而去。


    黑也怕,哪怕有他家王姬的預判也不好使了,就好比誰都知道鬼屋是假的,可走一趟還是有不少人嚇得吱哇亂叫、心驚肉跳,而他們這個還不是假的,實打實的戰爭啊,每個人身上的血跡都還沒有擦幹淨,戰場上到處都是血色和屍體,這萬一要是有個萬一……


    “唉,”王離軍營雖有乏食困境,但那是完好無損的二十萬秦軍精銳,是叫“胡人不敢南下牧馬”的虎狼之師,他們軍力勝於己方不說,還不同與章邯,剛敗過一場。


    黑重重的歎氣,心中憂慮卻也隻得小聲道:“哪頭都打不過,哪頭緩過勁兒來了都能弄死咱,這也太難了。”


    他們走在軍營中,若是大聲被誰聽了去,那就是未戰言敗,影響軍心士氣。


    高看著巨鹿的方向,心中卻與黑不同,“王姬曾言‘抱必死之心則勝’,說的大概就是如今了。”高甚至還對黑笑了笑,道:“我們如今,可不就是向死求生?”


    “唉。”哪怕又叫他家王姬說中了,可真真處在這個險局中,黑也實在高興不起來。


    次日一早,眾軍集結過河,早春的江風瀟瀟的吹著,吹起漳水的寒氣,吹得楚軍軍旗獵獵作響,也吹得黑麵色發白。


    “昨夜的‘向死求生’說早了!”看看軍旗,諸侯聯軍竟一個沒來!


    高見此,也是心情沉重,他下意識轉頭去看項羽的反應,卻見項羽一臉堅毅,絲毫不因聯軍畏戰不出而暴怒動搖。


    出發的時辰到了,項羽揮手下令,軍船有序向漳水彼岸行使,而項羽立在船頭,連眉頭眼皮都未有顫動,原本心慌不安的楚營諸將見此,也好似有了定心骨般慢慢沉穩下來。


    有時候人得服氣天賦的存在,項羽就是天生的猛將,劣勢險境不能叫他膽怯,反而會叫他更加沉著鎮定,隻要看見機會,不在乎那勝機多麽渺小危險,他會毫無畏懼的壓上一切,一往無前,把那一分勝算做成十分。


    高不禁佩服而感歎道:“不動如山,大將之風,不外如是。”


    黑的視角一向走歪,他看著項羽光滑冷凝的下頜線,摸了摸自己長出胡茬的下巴,也感歎道:“是鐵血將軍,也有鐵漢柔情。”


    那光潔的下巴,便是他心中的溫柔眷念所在。


    在這血氣彌漫、戰火硝煙環境裏,哪怕他們被百姓戲稱為光胡軍,也常常忘記打理儀容,偏偏那一位,自殺了宋義掌管兵權後,便刮了胡子,這麽些日子以來,除非日夜作戰不休,但凡空下來,哪怕形勢再危急,他便是不淨麵,也要先刮了胡子。


    他心中的情意同他猛烈的作戰風格一般炙烈熾熱。


    等渡過漳水到了岸,黑發覺自己那話也說早了。


    “他娘的,他奶奶的,柔情個先人板板喲!”黑壓著聲音,用在軍營裏學的各地方言自言自語般連番叫罵,緩解心中的恐懼害怕。


    一頓飽飯後,項羽令每個士兵帶上三日的幹糧,然後竟然下令士兵們將所有軍船鑿穿沉入河裏,又把做飯的釜甑砸碎,連附近的房屋也喪心病狂的叫人燒得一幹二淨。


    黑一番叫罵自我排解後,還是難掩悲懼,捶胸頓足道:“完了完了,都不用王離那頭使勁,咱們自己就把自己逼到絕境了。”


    如今他們是真正的一點後路也無,連苟延殘喘、苟且偷生的機會都沒有,每人隻有三日的糧食,前是王離軍營,後是無船之江。


    高道:“你看看將士們。”


    黑勉強從自我的情緒中抽離,一看便驚而失語,“這?!”


    如此絕境之下,將士們竟一個個昂首挺胸,握緊武器的手指骨節冷硬分明,看著前方的目色堅毅狠厲,似要擇人而噬的野禽猛獸,帶著不懼同歸於盡的悍不畏死。


    “這……”黑難得詞窮了,這士氣,這軍心,他仿佛覺得他眼前數萬萬士卒全都不是血肉之軀的人,而是用鋼筋鑄成的鋒利伐矛、殺戮器具,帶著如項羽般一往無前的銳不可當。


    “有什麽樣的將軍就能帶出什麽樣的兵。”這一場巨鹿之行,高對項羽平添許多欽佩,“是我們對向死求生的理解太過貧瘠了。”


    人的軟弱,不僅表現在對人,也表現在對己,他們狠不下心將自己逼到絕境,也以為前頭的種種不利已然是絕境了,可哪知絕境後頭還有絕境。


    項羽作戰的凶狠,此時他們才窺見一斑。


    第117章 懷柔


    楚人善戰, 沒有退路的楚兵更是奮勇爭先,呼殺聲震天動地,以萬夫不當之勢衝向秦軍, 其氣勢之壯之烈之勇,叫因畏戰而選擇作壁上觀的諸侯聯軍都看得心驚膽寒,更遑論沒有準備、大意輕敵的秦軍。


    到底是百戰之師,秦軍很快調整狀態進入戰鬥模式, 但楚兵絲毫不退, 悍不畏死的和秦軍大戰九個來回, 又有趙國從城內出兵反擊,瞬間攻守逆轉, 倒叫秦軍陷入了內外夾擊的困境。


    終於楚軍徹底毀掉秦軍的糧道,各諸侯軍大受鼓舞, 也來參戰攻秦。


    此時漳水南岸的章邯還沒有恢複元氣, 項羽集合趙及諸侯聯軍的兵力有二十多萬,兵力比王離軍營多,軍隊士氣比王離軍營高, 又占據內外夾擊、裏應外合的地理優勢,這場戰爭的主動權, 在項羽的果斷決策下,終於被楚軍牢牢的握在了手裏。


    現在是王離軍營陷入楚軍包圍,原本就乏食的情況下糧道又被徹底斷絕, 而友軍又不能及時趕來援助,己消彼長是件打擊人意誌的事情, 最後秦軍全軍覆沒, 主帥王離被活捉, 秦將蘇角戰死, 秦將涉間自焚,由項羽領導的反秦勢力已經奠定了北線戰場的絕對優勢。


    等漳水南岸的章邯重新收編好隊伍,麵對的就是王離軍營已經戰敗的局麵,此時,是秦軍不敢輕舉妄動了。


    如今秦軍兵力不如項羽,己方又剛遇大敗,士氣軍心未振,而對方則剛獲大勝,士氣正旺。


    所以章邯選擇暫時駐守棘原,而項羽處理完王離軍營後續事宜後,便南渡漳水而來,此番輪到他們從容作戰了。


    秦軍已破,項羽召見諸侯各將商量與章邯軍營作戰之事,各諸侯將領進入轅門,見楚兵個個氣勢如虎,一身血煞之氣,想到他們在戰場上如收割人命的修羅鬼煞,麵目猙獰嗜血,又想到自己曾臨戰而逃、作壁上觀,不由心中惴惴不安,故不敢仰而視之,怕項羽戰後算賬,竟膝行而進。


    各諸侯將領麵對項羽不敢有反意違背,事事聽從指揮號令,故項羽雖為楚帥,可實際已成為整個反秦陣營的統領,所有的將士都歸他指揮。


    這樣的局麵、這樣的地位,是他一刀一槍,用實力打下來的,二十六歲的項羽意氣風發,如今他的威勢更勝他叔父曾經。


    如此得誌時刻,項羽又如此年輕,可他氣盛的在營帳外看各諸侯將領的謙卑之態,他獨自在帥營內想著自己的心事。


    項羽的左手摩挲著一個錦囊,錦囊上繡的翠竹絲線有些磨損,想來主人家沒少將此香囊拿在手中把玩。


    破釜沉舟的前一夜,他有想過要不要打開錦囊,那樣的險局,他麵上沉穩,可心中也是沒有把握的,而他定下的戰略很極端,那一戰要麽勝要麽死,而死了自然是再也見不到先生了……


    也是到了那一刻,他才終於想通了先生的話,什麽叫“當他決定再也不見她”。


    曾經他無比確定自己的心意,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舍下先生,但先生的預言……


    此戰他們勝了,經曆了破釜沉舟,看到了秦將涉間寧可自焚也不投降,他悟了,當他決定死亡便是他決定再也不見先生之時,所以,他……會戰敗而死?!


    賬外,士兵高聲稟告諸將已至,項羽將錦囊重新收入懷中,喚他們進帳。


    對於如何對付章邯的問題,曹咎傲然道:“當初咱們不過八萬人馬,就能打得他們潰敗而散,如今我們有三十萬大軍,對付一個手下敗將,直接大軍壓過便是。”


    項羽肅著臉沒有說話,看不出讚同與否。


    黑惦記著自己此次的任務,急忙出聲道:“我認為我們不能急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曆史學霸在秦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漫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漫愈並收藏曆史學霸在秦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