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了真正的王族招攬,名正言順的封侯,而他本身又不服劉季,從利從心,雍齒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然而劉季聽聞雍齒背叛,卻是立馬火冒三丈,豐邑是他的故鄉,在他心中與別處不同,而且他的兵馬,一半隨他出征,另一半都在豐邑呢。


    這一下不僅是丟城,更是丟人!


    劉季立馬領兵回城,但雍齒也早有防備,直接閉城不應戰。


    劉季跳腳大罵,氣急敗壞的下令硬攻城,然而石頭和熱油從城牆上滾下,劉季方死傷慘重卻一無所獲。


    劉季又氣又怒出了一身的汗,冷風一吹,終於病倒了。


    這時候的風寒可不是小事,常有人熬不過去就此喪命的,還好劉季武吏出身,慣常舞刀弄棒,些許風寒問題不大,隻是這心火難消啊。


    這是他起義以來的第一次兵敗,還是敗給了自己人。


    劉季這是心病,蕭何和曹參不可能看著自己的領頭人就此病倒,於是出計,尋人借兵,再回來奪回豐邑。


    有了主意,劉季的病果然很快就好了,他開始思索權衡自己該拜那個山頭。


    拜哪個山頭呢,其實哪個山頭不重要,因為他借了兵去,也不過是又一次歸零,直到他投靠項梁之前,他都沒能奪回豐邑。


    重要的事,他在去借兵的路上,會遇到一個對他至關重要的人。


    周寧把情報薄繼續往後翻,幾乎在最後一頁,才看到了她師兄的記錄。


    百餘人少年……


    想來若不是因為張良是她的師兄,他的勢力大小都不夠格登上情報薄。


    這兩人很快就要相遇了。


    有她,算是投機取巧的珠玉在前,不知張良是否還會將劉季引為畢生知己、一見如故。


    她原先以為自己將原本的曆史維護的好好的,直到二世東巡,吳中縣差點遭殃,她才發現,她的存在不可避免的還是改變一些事情。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她不可能不為自己謀劃,而她為自己做的每一次謀劃、每一次選擇,其實就是變數。


    而一點一點細微的變化串聯起來,可能就會形成颶風,她的位置越重,颶風越大。


    如今,項家已經收服了江東各郡縣,征得精兵八千,具備了西渡的條件,而西渡的契機應該就在這幾日了,她越來越接近風暴的中心。


    “先生,項家派人來請先生過府議事。”一個士卒進來稟告道。


    周寧勾唇笑了笑,還真是不能念叨,契機來了。


    第75章 緣分


    從來勝利鼓舞人心, 而失敗讓人成長,此時有部分起義軍已經從失敗中體會到了團結的重要。


    於是,陳勝分出的八·路軍中的、攻打離陳縣八百七十裏遠, 毫無戰略意義可言的廣陵的召平來了。


    他既沒能打下廣陵,又聽說陳勝大敗、秦軍將至, 幹脆渡過長江,到江東尋求助力。


    不過他並沒有說陳勝大敗之事,反而帶來了已死的陳王的“命令”, 拜項梁為上柱國, 讓他領兵西進擊秦。


    上柱國乃楚國官職裏最高的武官,位僅次於令尹,不說陳勝是否願意將如此重職給一個素未謀麵之人,隻已死之人如何跨越生死屏障,遠隔近千裏傳來命令, 就是一個頗有趣味的故事。


    陪著周寧過來的黑, 瞧著眼前兩人,一個煞有其事的任命,一個鄭重其事的謝恩, 神情古怪,心中既詫異又好笑。


    原本他對於掃平江東的項家人很又些敬畏,可現在看他們如此輕易地被人戲弄欺騙, 心中的敬畏一下子稀碎, 竟對彪悍善戰的項家人生出一種不過如此的感覺。


    接待完召平,項梁安排人領召平下去歇息後, 便讓人守在門外, 開始與眾人商討渡江西進之事。


    項家人善戰卻不善謀, 如今對於長江那邊的事知之甚少, 也怕貿然西進,自己手裏的兵被人吸收消化。


    項家人誌在複國,不願屈居人下,尤其陳勝號張楚,這是提前一步搶走了他們的大旗,從前附議,不過是隔著兩岸,借借名聲風頭,可這過了江嘛……


    萬一被陳勝就此吸收掉可如何是好?


    他擔心的是自家的獨立性問題。


    楚國民風彪悍,尤其項家人更不是畏懼不前之人,從他們征兵開始,不,應該是說從楚國為秦所滅開始,就想著遲早有一日要攻破秦朝國都,砸破它的心髒。


    所以他們很可能是早有決議的,此時請她過來商議,或許是真有擔心,但更多的應該是想看她的態度和能力。


    周寧淡笑著說道:“張楚王麾下武臣攻趙地封趙王,韓廣攻燕地號燕王,項二哥平定江東,又有精兵數千,能力勢力皆不是武臣、韓廣之流可比。”所以,大可放心。


    不說陳勝已死,便是活著,他也沒那個能力吞並項梁的勢力。


    “哦?”被周寧言詞誇獎吹捧,項梁卻不見喜色,一個哦字,更多的是疑問。


    項梁笑嗬嗬的說道:“我以為周兄弟足不出戶在家養病,不想竟對天下大事都了然於胸。”


    項梁說話的態度和善親近,語氣也溫和友善,但即便如此也難掩言詞中的試探和猜疑。


    氣氛徒然微妙而隱晦的緊張起來。


    項伯微微皺眉。


    而項羽看著周寧,神色擔憂緊張又糾結為難。


    還有更多的人根本沒有察覺到氣氛的轉變,隻道項梁是禮尚往來的誇獎周寧,故而神色輕鬆,麵帶微笑。


    所以果然,項梁尋她來商議此事隻是借口,他們主意早定,也自信自己不會為陳勝勢力所吞並。


    周寧淺淺一笑,斂眉垂眸。


    人總得有點能力手段,有價值才能被人看進眼裏,但又不能太過,否則會讓人忌憚戒備,就該除之以絕後患了。


    從來侍上是個千古難題,不然也不會有伴君如伴虎一說。


    於是周寧不疾不徐的、狀似謙虛般的笑著解釋道:“秦朝以吏為師,彼此之間或是親友,或是師徒,兜兜網網,關係錯綜交叉,故而消息比旁人知道的雜亂快速一些。”


    能借他人之能是她的本事,但又不是她自己的本事,屬於可用又可控的範疇。


    “原來如此,”項梁哈哈笑道:“我們即將西渡,周兄弟可願為我軍左徒,攜你從前舊故,”說到此處,項梁笑著看了黑一眼,這能力周寧借得,他自然也借得,“助我們一臂之力。”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周寧起身拱手笑道,麵上無半分勉強之色。


    如此,她也不必思索,該尋什麽營生開源為跟隨她之人發俸祿的事了。


    見周寧答應得爽快,項梁越發笑得開懷,不管周寧究竟是何身份,如今項家軍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周寧之文才他完全可以利用。


    項羽也是神情一鬆,目露歡喜的看著周寧,二叔果真是誤會了先生。


    項羽徒然放鬆放柔的神情,他自己沒有注意,所以不覺得如何,可他此時麵帶微笑、眸帶柔意,目不轉睛的注視周寧,在察覺到苗頭的人看來就很有些含情脈脈的意味了。


    項梁臉上的笑意霎時寡淡了些。


    不過周寧主內,主管後勤內務之事,而項羽為將,征戰奔波在外,即便在同一陣營,兩人接觸的機會也不多,如此一想,項梁又放心了許多。


    江東已定,無仗可打,項羽要外出征戰還得等到渡江之後,而此時要外出奔波的是將來楚漢爭霸的另一個主角,劉季。


    劉季攻豐邑不下,采納了蕭何和曹參的計策,欲尋人借兵,最後他選中了秦嘉。


    東海秦嘉在知曉陳勝已死後,擁立了舊楚貴族景駒為楚王,接替陳勝舉起了反秦的大旗,成為一個反秦的新中心。


    呂家,呂澤和呂釋之也要隨劉季出行。


    東海郡距離沛縣不算近,有兩百多裏近三百裏路左右,遠遠超出了他們之前作戰的範圍區域。


    呂澤屋內,呂大嫂一邊替呂澤整理行裝,一邊對呂澤囑咐道:“你此次出去,也著人留意打聽小妹的消息,如今外頭戰亂不斷,她一個弱女子獨自在外太危險了。”


    呂澤動容的抱了抱妻子,感慨的說道:“妻賢若此,夫複何求。”


    呂大嫂笑著拍了拍夫君的後背,賢惠寬仁的說道:“我是長嫂,長嫂如母,關心底下的兄弟姊妹是我的本分。”


    呂澤更覺感動,用力的抱了抱她,在她耳邊承諾道:“你在家好好的,你放心,我會平安回來的。”


    借兵不是容易的事,如今反秦的都說自己是起義軍,卻不僅和秦軍打,也和別的起義軍打,吸收兵力、擴展地盤、壯大自己,誰知道把兵借給了他人,自己會不會就被別的勢力吞掉了。


    所以此行雖是投靠請求,但也不能說沒有危險,隻是相對較小而已。


    呂大嫂溫柔信賴的笑了笑,“我自是信你的。”


    畢竟小妹早已有言,你會封王呢,若無功勳,即便有姻親關係,也是難以封王的。


    呂釋之屋內,呂二嫂也在囑咐著夫君。


    呂二嫂的囑咐比呂大嫂殷切急迫得多,她道:“一定要全力打聽小妹的消息,咱們祿兒還指著她救命呢!”


    “你放心,我都記著呢。”呂釋之柔聲安撫著妻子 。


    不說兒子呂祿的性命問題,隻小妹之才於大事大有裨益,若有小妹在家,處處樣樣事半功倍,這樣的好處他如何舍得錯過。


    呂家兩兄弟準備停當,跟著劉季出發了。


    而下邳的張良此時也遇困境。


    他雖然滿腹書香謀略,但於領兵之事還是有些勉強。


    與周寧不同,他愁鬱半生,是真正的身體不好,手裏又僅有百餘人少年,故一番折騰,縱滿腔雄心熱血,也沒有掀起什麽大的浪花。


    最後他決定加入某方勢力,而他最終選定的也是東海秦嘉。


    於是,劉季和張良在路上相遇了。


    好容貌在人際交往中是個很大的優勢,若是對方有那麽點視覺動物的屬性,那麽這個優勢就更大了。


    此時相遇的這二人,一人麵若好女,是載入史冊的好相貌;一人好美色,男女不忌,甚至他他和呂雉的兒子漢惠帝也子承父誌,養有男寵。


    所以這二人一相遇,不管張良對劉季的第一印象如何,劉季是已經先把好感度拉高了。


    如今大魚吃小魚的現象早已屢見不鮮,劉季雖然豐邑吃了大虧,可手下還有近千人,而張良隻有百餘人,兩方相遇,張良的處境很有些危險。


    初初相遇,劉季手下的人馬便如餓狼見肉,將張良這方團團圍住。


    而張良見對方人多勢眾,知道反抗隻是徒添傷亡,幹脆站在原地沒有動作,任劉季人馬衝過來將己方包圍。


    張良沉靜的站在原地,臉上無懼無怕。


    他束手待斃不是消極的放棄生路,而是希望能有個良好的氛圍與主事人談話。


    而劉季剛開始確實有拿張良這隻隊伍排解心中鬱氣的打算,不過,那是在見到張良之前。


    對方完全不抵抗的態度讓他有些驚訝,積壓在心頭的火氣被這驚訝衝散,便先淡了兩分。


    而後一見張良,見他風姿韻佳,溫雅醞藉,這火氣又散了兩分,於是露出笑容,和氣的問他姓名去向。


    都說相由心生,張良見對方隆準龍顏,器宇軒昂,不是那等奸邪刻薄的長相,而且對自己態度友善,也是悄悄鬆了口氣。


    張良拱手見禮,不卑不亢的回道:“我乃韓國相之子張良,欲去往東海郡投靠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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