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連忙道:“皇帝,你想多了,哀家也隻是覺得在外日夜懸心的熬人。別說皇後,哀家也想知道,永琮有沒有發了痘,那後頭的十天就能睡著了。況且哪裏能讓旁人來往,要不是李玉,要不是哀家這裏的小孟,必得是信得過的人才行。”


    皇上這才勉強壓住火:“皇額娘說的是,朕再想想。”


    太後今日替純嬪說話兩次,踩了兩個坑,索性再也不提了。


    並且轉頭跟孟姑姑說:“皇上說的有理,四公主還小呢,別每日抱著走來走去。”


    孟姑姑連忙應下。


    因太後提起此事,皇上回去也就細細思量起來。


    李玉就覺得皇上的眼睛總是看他,搞得他毛骨悚然。


    九月初,宮中除了七阿哥要種痘外,再無旁的大事。


    皇後親手為九阿哥做了數件紅衣裳,一並帶進去,然後在長春仙館日夜供奉痘疹娘娘。


    七阿哥進了五福堂後,宮裏就更加緊張了。


    後宮再沒有敢惹皇上,都夾著尾巴做人。


    可前朝有事,卻不得不奏明皇上,訥親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頂著被皇上一折子砸到頭上的風險上奏:大小金川戰役的失利,朝廷軍隊節節敗退。


    張廣泗前幾年平各種苗亂卓有戰功,算是皇上麾下一員大將,不知道是他隻會攻打苗寨,換了大小金川的碉堡就格外不靈,還是他驕傲自滿,出了昏招,總之傳回來的戰報真是不堪入目。


    皇上前腳剛把嫡子送進去種痘,後腳就來了個戰敗噩耗,皇上心情極為惡劣。


    軍機處七人全部都加班加點卷鋪蓋睡在當值處不敢走。


    然後共同羨慕不在這裏的唯一一個——去南邊治水的高斌,不用麵對現在雷霆大怒的帝王。


    “張廣泗無能!朕看他是仗著多年軍功狂傲才疏,必得有人去點醒他才好!”


    要不是臨陣換帥,易生大變,皇上都想把他拎回來痛罵一場了。


    然而在軍機處數來數去:兵部尚書班第要坐鎮京城主管調配,汪由敦和傅恒在戶部管大後方也走不開。高斌已在江南,其餘的三位海望、言納泰、蔣溥在做好本職工作的要同時還要兼著高斌放下的吏部的工作已經是百上加斤,且威望不夠。


    唯一剩下的張廷玉倒是威望夠夠的,但他年紀也太夠了,皇上生怕把這把老骨頭交代在西藏。


    算來算去,居然隻有首席軍機大臣訥親威望夠出身佳,同時還兵法嫻熟。


    於是訥親就被皇上一指,發配去了西藏。


    一應軍機處事務俱交給張廷玉主理。


    軍情如火情,訥親回去打包了東西,帶著四十乘輕騎火速趕往戰場。


    九州清晏壓抑,整個圓明園的氣氛更是壓抑。


    連李玉親自試過端上來的茶,都被皇上砸到了門框上。這些日子,養心殿一眾太監的額頭,因為常要跪下叩首,都是一片青。


    “李玉!”


    原本在殿外候著的李玉,如同聽到了閻羅王的召喚,心裏一沉,卻還是趕緊堆起一臉憨厚的笑容,立刻進門躬身道:“皇上喚奴才,有什麽吩咐?”


    隻見皇上坐在案後,麵色陰沉如雷雨將落的天空。


    李玉又連忙“噗通”跪了。


    然而皇上卻很久很久沒有說話。


    還未到冬日,九州清晏勤政殿還的油亮如黑玉的磚石通鋪,並沒有地毯,李玉跪的膝蓋都快失去知覺了也不敢動,心裏畏懼如同海浪一般洶湧。


    這沉默最嚇人。


    終於皇上開口了。


    “你自己去一趟五福堂。朕與夏子魚說過,第五日若要有人手持腰牌叩門,就將七阿哥的消息告知。”


    李玉大大的打了個哆嗦。


    第五日,如果順利,七阿哥的痘疹應該發出來了才對。


    皇上止不住心底的畏懼。


    他的嫡子剛剛進去種痘,大金川那邊立馬傳回兵敗如山倒的敗績。


    雖然算著日子,應當是十多天前的事情了,但消息確實恰好這時候送來。他怎麽能不慌張。


    有大事在眼前忙著的兩三天,皇上倒是還忍得住,安排訥親出發去戰場,然後又與軍機重臣幾乎不眠不休的商定細則,連大清真的大敗的後續都準備好了,他暫時無事可做的安坐九州清晏時,才更加難熬。


    他的兒子,他的嫡子。


    上天曾經賜給過他一次,這一次是不是又是天意的愚弄。


    李玉從小船上下來,然後狂奔回九州清晏。


    他跪在地上:“夏院正唯恐奴才交代不清,所以特意寫了一封信函。”


    皇上立刻抓過來,但卻一時不敢打開。


    李玉也心跳如鼓。


    是不是有不好的消息,不然的話,隻需要四個字一切順利,或者說七阿哥痘已發出,難道很難嗎?為什麽不讓自己傳話。


    不過應該也不會很糟,李玉不敢去想,但心裏知道,若是七阿哥薨逝了,這會子早不是這樣的情形了,隻怕圓明園就要翻天了。


    皇上終究拆開了這封信。


    小福子跟小祿子站在外頭,驚慌的幾乎要抱在一起,聽著裏麵“乒乓”不覺得砸東西聲。


    皇上從來沒有一串砸過這麽多東西。


    他們兩個麵麵相覷:師父李玉還能出來嗎?


    正想著,隻見李玉衝出來:“備輦轎,快,快快!”


    催命一樣叫來了皇上的輦轎,皇上往慈雲普護去。


    太後娘娘正跪在佛前。


    永琮自打滿月後,就沒離開過她超過兩天,頂多一月送回皇後處住一晚罷了。


    可這回已經五日沒見了。


    太後吃不香睡不著,短短幾日就瘦了一圈。


    孟姑姑也跟著上火,隻能陪著太後禮佛,然後盡力勸太後進些飲食。


    太後聽聞皇上突然趕來,心裏就是一突,為了前朝的事兒,皇上已經四五天沒往後宮來了。連早上給自己請安都是來去匆匆。


    此時□□的怎麽來了?


    若是前朝忙完了,他也會先去皇後貴妃處坐坐,最後來自己這裏用膳。


    孟姑姑連忙扶著太後出來。


    一見皇上臉色,太後就要腿軟,再聽說永琮至今高燒愈來越重,然而痘卻一直悶著發不出來,就倒退了兩步,歪在了臨窗的榻上。


    簡直是回到了養心殿來人報,皇上高燒暈厥的那一天。


    太後心裏痛的都麻了。


    皇上在九州清晏靠砸毀了一間屋子發泄過了脾氣,此刻倒還掌得住:“皇額娘,夏子魚在裏麵,醫聖張仲景的後人張瑚也在裏麵,兩個天下最好的大夫都在裏頭!永琮是朕的兒子,他會像朕一樣熬過來的。”


    太後掩麵。


    半晌才睜著紅紅的眼睛道:“皇帝要保重身子,國家離不了你。哀家這幾日會繼續替永琮向上天祈福。”


    然後吩咐道:“叫皇後來,讓她陪著哀家跪著祈福。”


    若說前朝戰事不利的消息令圓明園很壓抑,那麽現在,整個圓明園就是很灰暗陰沉了。


    高靜姝聽到消息後怔怔的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剛喝下的一盞消暑的清茶都堵在喉嚨裏。


    紫藤見主子的臉兒全白了,剛要勸說,就見貴妃一俯身將方才喝下去的茶都吐了出來。


    慌得紫藤忙上前:“娘娘,娘娘!”


    柯姑姑和木槿原就在外頭,安排萬方安和館的人,這些日子一定不能到處走動,更不許鬼鬼祟祟,凡有不稟明兩人就出去亂走的人,一律直接打發去慎刑司。


    聽到裏頭紫藤的聲音,兩人忙進去。


    高靜姝腦子亂七八糟的:永琮,永琮。


    他已經不是她曾經看到的一個早夭皇子的名字。他是個眼睛黑亮,健健康康虎頭虎腦的男孩子。他已經會說話,會從她手上接過布老虎,然後雙手抱在一起對她笑,然後一字一句的蹦:“老,老虎,謝謝,貴娘,娘。”


    他還會喊妹妹。


    因著天熱,高靜姝帶和顧去太後處隻是按著規矩,或者太後要求,從不天天抱了去,永琮好幾日不見,就像小海豹一樣拍著手:“妹妹妹妹。”


    甚至和顧會往永琪身上爬,也是爬永琮爬習慣了。


    永琮雖然小,但也是個好脾氣,有時候他也趴著,還讓和顧壓著他。但又想看看妹妹,於是翻個身,兩個人就胡亂滾成一團,太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柯姑姑的聲音像是從雲上傳來:“娘娘,娘娘不要傷心,七阿哥吉人自有天相,會有佛祖庇佑。”


    木槿已經去讓乳娘把公主抱來。


    抱著女兒睡眼惺忪,熱乎乎的小身子,高靜姝才落下淚來,她的眼淚滾在女兒的衣服上,和顧就哼哼唧唧扭了起來。


    “會沒事的,你七哥會好好的。”


    第59章 東巡


    皇後跪在佛前。


    雲福,  永璉,你們在天上,要保佑弟弟。


    她的長女沒有名字,但懷著的時候,  皇後夢見過一片燦爛的雲霞,  又希望孩子有福氣,  於是早早定了雲福這個小名。


    也隻有她自己知道而已。


    她的兩個孩子,已經在天上了。


    上天不會這麽殘忍,  再奪走她的永琮。(注1)


    純嬪趴在榻上痛哭失聲。


    方才皇上一陣風似的過來,將門口通傳的小太監一腳踢翻,  直接大踏步進來。


    因純嬪這些日子不太有伴駕的機會,夏日又熱,  於是她隻是穿了家常半新不舊的洋紅紗袍,  頭也沒有梳起來,  不過是隨意挽了一道用一對釵鬆鬆的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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