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看了眼腕表,就算做好了他們可能把上課鈴忽略掉了、已經遲到的心理準備,看到過了大半節課的時間,依舊嚇了一跳。


    時間遠遠長出了預想, 難怪她覺得呼吸都順不上了。


    沈荔抬了抬手,把腕表舉到他眼前,鄭重提醒:“你清醒一點兒。”


    傅嘉延眯著眸看她唇瓣一開一合, 重新扶住她的肩膀,聲線低低沉沉地打起商量:“要不我們把這節課翹了?”


    “你想得美。”沈荔耳根一燒,把他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扔開, 麵無表情地道, “這節課是王子的課, 肯定改班會了,我不想翹。”


    傅嘉延喉嚨緊了緊,嗓音有點兒啞:“我忘了。”


    沈荔把傅嘉延從天台拖了下來, 關好窗戶,把半開的鎖掛了上去。


    她稍微垂頭,整理好褶皺的校服,知道自己的唇色可能又不能看了,對傅嘉延叮囑說:“待會兒進教室的時候你注意一點兒,最好保持高冷,不要和我說話。”


    傅嘉延眉梢輕挑,慢悠悠地噢了一聲。


    “對了。”沈荔忽然想起了什麽,四下看了一周,確定他們在監視區域死角,伸手去碰他的上衣下擺,“趁這兒沒人,看看你的傷。”


    傅嘉延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及時抓住她細白的手,嗓音沉沉帶著笑意:“早好了。”


    沈荔疑道:“怎麽不讓看?”


    傅嘉延把她的手覆進掌心:“沒什麽好看的。”


    沈荔嗔視他:“那看看你腹肌行不行?”


    傅嘉延視線掃過她白皙漂亮的指尖,多了些不該有的想法,下腹猝不及防一熱。


    沈荔感覺到他的僵硬:“不讓看就等於沒好,好之前我們就不出來散步了。”


    “?”這回輪到傅嘉延腦中警鈴大作,“沒騙你。”


    沈荔得願以償,傅嘉延自愈能力很好,但除了已經痊愈的疤痕外,還添了些大大小小的新傷,其他部位也有遍布,隻是天氣轉冷穿得比較多,被遮蓋住了,一直沒有被她察覺。


    沈荔:“你怎麽回事兒,和人打架了?”


    傅嘉延沒否認:“閑著無聊練手。”


    沈荔:“什麽時候?”


    傅嘉延:“你和你哥吃飯的時候。”


    “……”明明是他出去打架,沈荔愣是聽出了委屈的含義在裏麵。


    傅嘉延頓了一下,主動解釋:“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沈荔:“比如說?”


    傅嘉延稍作篩選:“李珂南的弟弟,被人勒索。”


    沈荔蹙起眉心:“阿易?這麽小的孩子也下手?什麽人做的?”


    她知道李珂南家境富裕,是富人中的富人,容易被人盯上,他天天追在傅嘉延身後一口一個傅哥地喊,也是因為大一被人圍堵的時候被傅嘉延出手相救,但李珂易隻有幾歲大。


    傅嘉延:“職高的男生,已經處理過了。”


    “還有嗎?”沈荔板著臉問,“你傷還沒好,我們悠著點兒好不好?”


    傅嘉延笑了:“心疼我啊?”


    沈荔眯了眯眼,眼尾挑成勾人的弧度:“嗯。”


    傅嘉延用力地揉了一下她的腦袋:“知道了,荔荔。”


    -


    沈荔走到教室的時候,聽見王羨林在班裏滔滔不絕、添油加醋地講述著她的勵誌故事,略有些尷尬地頓住腳步。


    傅嘉延先行走進教室,喊了聲報告,看到沈荔跟上,望了她一眼。


    少年磁性有力的聲線落下,全班人目光齊刷刷地聚集在教室門口。


    傅嘉延穿了一身規規矩矩的校服,整個人幹淨挺拔。拉鏈拉到領口之下,露出隱隱約約的鎖骨。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紀律檢查的黑名單上不再有他的名字,大家已經習慣他穿校服的模樣了。


    傅嘉延的身後,沈荔同樣出挑,唇紅齒白,明眸善睞,五官臉型都較好精致,盡管素麵朝天,卻比出了妝的女明星還要漂亮。


    兩人往那兒一站,非常養眼般配,除了……傅嘉延看向沈荔的目光炙熱繾綣,沈荔看向傅嘉延的目光卻有點兒冷淡。


    八班人:……好像明白了些什麽,今非昔比,今非昔比。


    王羨林說得正激情,轉頭看見勵誌故事中的當事人及其優秀的學習夥伴同時出現在視線中,眼睛亮了亮。


    傅嘉延抬起眉眼,出聲解釋道:“我們去競賽班了。”


    班裏隻有他們兩個人在競賽班,雖然省賽已經告一段落,以此為由別人無法考證。王羨林對他們信任,應該不會特意跑到競賽班去問。


    李珂南沒想到是這麽正義的理由,捂了一把臉,想說“呃不好意思王老師我聽錯了”,又覺得直接在傅嘉延後頭接話不太好,猶豫的間隙,就聽見王羨林熱情招呼:“好好好!好孩子!快進來吧!”


    李珂南:“…………”沒他什麽事兒了。


    沈荔:“…………”有點心虛。


    下課之後,沈荔不出意外被班裏的女生圍住了,還有些不敢明目張膽過來和她說話的男生,在旁邊竭盡所能地偷瞄偷聽。


    除了驚歎她飛速進步的成績和排名外,沈荔被問最多的的問題是唇膏的牌子和色號。她不好意思說說她其實什麽都沒塗,最多是……kiss色?這隱秘的事情當然不能被發現,打著哈哈含糊說過去了。


    本來以為這就算完,沒想到上課後,傅嘉延側靠在牆,懶懶散散地看著她,嗓音慵懶低沉:“天氣這麽幹燥,是要每天都用的吧?”


    沈荔聽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是指什麽,捶他。


    -


    樊玲對著答題卡研究了一整晚,把這段時間來班裏每位同學的每一場小測答題卡——合計幾百張一一翻遍,初步得出結論,從她準備的第二次小測開始,班裏同學就開始沆瀣一氣,協同舞弊。


    其中,大題顯露出的端倪最為嚴重。因為差生在抄大題的時候,對標準解題步驟雲裏霧裏,想改卻不知道怎麽改,最後隻能強行修改個別行句。他們自以為能蒙混過關,但犯的錯誤低級簡單,也就產生了矛盾——複雜的步驟能寫對,簡單的步驟卻錯了,而且錯得非常離譜,一眼就能看出來,對知識點完全沒有理解掌握。


    如果隻有一兩個學生這樣,說不定能瞞天過海成為漏網之魚,現在大麵積如此,用巧合都解釋不過去了。更不用說選擇填空中,有非常多同學錯到了一起。


    讓樊玲感到震驚憤怒的是,這些重合率極高的試卷裏,不僅有差生,還有一些印象不錯的好學生,他們在以前的考試中發揮都很穩定,甚至包括初來乍到的轉校生茶柔。


    這次月考中,茶柔考了班級第二,年級裏的名次非常不錯,聽說家裏人也寬和不嚴厲,對她的學習沒有過於嚴苛的要求,於情於理都沒有抄襲的必要,但茶柔的名字依然躺在她整理出來的黑名單之中。


    樊玲想到自己盡心盡力壓縮睡眠為班裏付出,一己之力聯係各科老師完成六科出題,卻被學生們這樣應付,氣得心髒疼,一晚上輾轉難眠。


    第二天樊玲頂著黑眼圈起床,恰逢班長周可楠身體不適,她的媽媽打電話過來和她請了一上午的假。樊玲心焦難耐,無法推延對這件事情的調查,所以在到校後的第一時間,把裴星洲喊到了辦公室。


    裴星洲作為七班永遠的領隊人物,成績始終穩定在年級前三,是她最能拿得出手的門麵。


    要說起來,高一裴星洲的總分甚至能和傅嘉延抗衡,但不知道是不是文理分科的緣故,傅嘉延高二的學習成績又提高到了一個新的境界,逐漸拉大了和裴星洲的差距。七班八班常常被領導同事放在一起調侃議論,評頭論足,很大一部分原因基於班級人員結構類似,年級前二分列他們班,一人拖幾分平均,最後差還是一樣差——當然,這是在過去。


    想到這,樊玲就氣不打一處來,冷著臉向裴星洲探聽班裏同學舞弊的事情,沒想到裴星洲不僅知道,還毫不諱言:“我知道是誰。”


    樊玲握茶杯的手微緊,問道:“誰?”


    裴星洲聲線沉穩:“茶柔,是她主動給大家提供的答案。”


    “茶柔?”樊玲眉皺得深,她昨晚就隱隱有些想法,如今恰好印證,“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裴星洲道:“為了贏得大家的好感。”


    樊玲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沉吟:“為了贏得好感?”


    對於這個理由,樊玲感到匪夷所思,她不太相信一個聰明的學生會僅僅為了討好別人刻意做這些。但裴星洲沒有說“可能”或是“或許”,而是用最普通的陳述語調說了出來,像是在說一個已經篤定的事實。裴星洲絕不是輕浮的人,樊玲內心很信任他,靜默片刻,說:“我不是給過她歌手大賽的機會?至於這樣?”


    “不會那麽容易滿足。”裴星洲說,“當時的機會也許不應該給她。”


    “你什麽時候知道這些的?為什麽不和我說?”樊玲問完看向麵色平靜的少年,突然感覺自己的問題不妥——哪怕她是他的班主任。


    是的,裴星洲沒有告訴她這些的義務,他待人溫和謙遜,彬彬有禮,卻對所有人保持著一樣的距離感,班裏沒什麽心腹知己,平時和她的交流更是少之又少。她確實是他的班主任,但也僅僅是他的班主任而已。


    樊玲歎了又歎:“下次發生這種事情,你可以向我舉報。”


    裴星洲眯了眯眼,不動聲色地說了個謊:“我也是前兩天才知道的。”


    樊玲擺了擺手,沒再說什麽,隻是讓裴星洲帶話給茶柔,讓她來辦公室一趟。


    她曾天真地以為,把一個成績優秀的好學生招進七班,就可以擺脫墊底的噩夢,沒想到情況變得愈發糟糕。


    茶柔確實考出了一個不錯的分數,也排上了不錯的名次,但她的舉動帶壞了整個七班的學習風氣,一個人拉高的那些平均分根本不夠抵。


    樊玲胸口憋著一團火,看到茶柔刷過的睫毛,潤澤的唇,火氣騰地一下就上來了。


    “你這是化了淡妝?”樊玲指著茶柔道,嘉年化妝的女生不少,出身非富即貴,喜歡抱團攀比,她認為這種風氣嚴重耽誤他們的學習,從一開始就明令禁止了,“我說了多少遍,在七班不能化妝,你是來上學還是來比美的?第一天沒說你是給你麵子,現在一天天得寸進尺了是嗎?”


    茶柔心裏短暫地慌亂了一下,從樊玲喊她進辦公室開始,她就預感不妙,但仍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希望樊玲是因為她這次考得不錯,有什麽嘉獎來找的她。但從目前的態度來看,顯然不是。


    樊玲也不繞彎,直切重點:“我就問你一句話,他們的答案是不是你傳的?”


    茶柔咬著唇,不說話。


    樊玲連聲質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了虛榮?討好?顏麵有這麽重要?你真是讓我失望透了!”


    被樊玲一語道破真相,茶柔選擇示弱,淚水在眼眶裏蓄起,委屈道:“樊老師,他們求我,我沒辦法拒絕,我會被孤立的。”


    樊玲眉蹙得更深:“有人威脅你?”


    茶柔眼眸閃動了一下,點了點頭。


    想到茶柔畢竟是班上第二,樊玲怕過度打擊她影響心態,最後影響到學習,語氣稍緩:“下不為例。”


    她拿著一大摞小測答題卡去七班,喋喋不休地教訓了整整一節課。


    “……抄得爽嗎?還有以此威脅別人的?這已經上升到了人品道德問題——所有參與舞弊的,我會和你們的家長一一進行談話。”


    七班同學萬臉懵逼,威脅?他們什麽時候威脅誰了?不是茶柔自願給他們抄的?難道茶柔是被威脅的,誰這麽做了?


    計薇吐槽說:“樊玲是不是搞錯了。”


    茶柔麵色如常,順著她道:“可能是有什麽誤會吧。”


    計薇:“唉,簡直有毒。”


    樊玲向來是行動派,說一不二,說要請家長,那麽家長再忙她也能請過來。想到這裏,七班整個班陷入蔫了吧唧的沉悶。


    茶柔預感到同學們對她的好感度下滑,想了想,在班級水群裏發消息說:“周末有人去轟趴嗎?”


    有同學困惑道:“我們也能去?”


    當即有人應道:“為什麽不能?周末誒,學校難道還能限製我們人身自由不成?”


    “隔壁八班都去了,我們也去啊。好不容易考完試,現在不浪更待何時,下周小測又要開始了。”


    “唉,無語。老樊壓根兒不覺得自己錯了,居然說以後小測她親自監考親自改。她難道沒意識到問題的根源就在於小測本身麽,我看取消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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