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中秋,榮府二老爺賈政果然帶著不肖子賈寶玉登學士府大門,兩幅古畫倒是合了曾文舉的心意,他撫著胡須和顏悅色道:“老夫這把年紀,無意收徒,因莊家小子再三懇求,態度真誠,老夫也不好拒絕……我便將規矩說在這裏,讓貴府公子每三日來一回,家學可以繼續念,我這裏布置的課業也必須完成,老夫隻給他一個月的時間,做出的文章若不能讓人滿意,我的脾氣,賈大人當聽過才是。”


    曾文舉的確是天下聞名的大學士,與之成正比的是他對學生的嚴厲程度,試學一個月是本來就有的規矩,倒不算什麽刁難,賈政拱手作揖,連連應是,他給那混賬使了好些眼色,石沉大海,壓根沒反應。


    “貴公子真是自願求學?讀書雖是正道,若他本人沒這願望,賈大人莫要威逼才是。”


    艸!被大學士點名批評,賈政心裏的怒火在熊熊燃燒,這混賬,對著女人的時候嘴上就跟抹了蜜似的,這會兒是啞巴了?曾文舉大學士肯屈尊教導,他丫還敢甩臉色,賈政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真想抽死他丫的!


    這大學士當然知道賈寶玉是個什麽貨色,他就是故意這麽一說,一個月的時間非讓他丫褪層皮滾蛋,交出這樣的學生還不壞了他當朝學士的威名。曾文舉同賈政聊了幾句,用洋氣一點的說法是,向賈政宣傳家庭教育的重要性,身為父親應當怎樣讓兒子上進,曾文舉是嚴師,重規矩,在他手裏稍有不慎就會挨抽,甭管你是幾品大員家的公子,戒尺不認人。


    同賈政說得差不多,曾文舉看向賈寶玉。他鋝了鋝胡須,道:“【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以此為題作文,三天時間。”


    賈寶玉壓根沒聽懂小老頭在說什麽,賈政也著急,這題讓他來做也不容易,以那孽子對四書大半夾生的程度,能做出讓大學士入眼的文章來?這題目還真不是曾文舉想出來的,而是那日進宮在《真題匯編》上見到的,這不是科舉考過的題目,而是書上的例題,菊花學士做的文章很精妙,看過之後欲罷不能。


    “這……犬子剛剛入道,恐難做出讓先生滿意的文章來。”


    曾文舉擺手,“賈大人無需擔心,入學檢測而已。”


    就是入學檢測才讓人擔心啊擦,這混賬的水平……能過?萬一寫出狗屁文章讓曾學士大怒,逐他出門,又該如何是好?


    小老頭看出賈政擔心,他難得和藹笑道:“人貴於誠,老夫豈會言而無信,便是貴公子做不出讓我滿意的文章,老夫也會勉勵教導,希望一個月之後的測試結果能讓我滿意。”多麽慈祥的老人,賈政懸著的心這才放下,能入學就好,一個月的時間,他無論如何也得讓這混賬上進。


    看著父子倆離開的背影,曾文舉哼哼一聲。


    他當然不會把這蠢貨逐出去,他會用更慘烈的方式讓賈家人覺悟,正好自個兒門下還有幾名頗有出息的好學生,讓他們“無意”看到賈寶玉狗屁不通的文章順便輪流安排幾人指點他,看他丟人不丟人。


    這位大學士是為了造福大晉朝學子才做出這樣巨大的犧牲。聖上先讓他看過那部《真題匯編》然後才說了前後因由,曾文舉壓根沒思考,直接應下,想讓他指點?虐不死你那才是白活幾十年。


    賈寶玉不會知道迎接自己的是怎樣悲慘的命運,自學士府出來,賈政黑著臉坐上轎子,直到進了家門他才猛然發作。


    “混賬!你要氣死我!”


    “敢在當朝大學士麵前擺譜,你是什麽東西?我賈存周怎就生了你這孽子?”


    ……


    賈母、王夫人之流都在前麵等著,他們迫不及待想知道寶玉拜師的後續,忽而聽到幾聲怒罵,內宅婦人們紛紛變色,邢夫人低垂著頭暗自竊笑,賈母連忙起身往外走,王夫人臉色也不好看,她摸了摸肚子,由金釧扶著跟在賈母身後。


    “寶二爺吉人自有天相,太太莫急,當心肚子裏的哥兒。”


    王夫人拍拍胸口,勉強穩住情緒,早知道她就不開私庫拿那兩卷古畫,怕是白送了。


    聽到賈政的怒罵,賈母心中也不好受,本來,若沒任何門路,他就在家學念著也罷,現在有莊老二牽線,當朝大學士同意教導寶玉,這是多大的體麵,賈母以為她的願望就要實現了,寶玉必成大器,誰知,眨眼的功夫就出了事。


    她心中忐忑,政兒這般動怒,怕是寶玉將事情搞糟了,可惜……同時,他又擔心賈政連著舊賬一起算打殘了寶玉,心中著急,步子邁得更快。


    “這是做什麽?快住手!他是你親生兒子!”


    “寶玉,我的乖孫,你又做了什麽惹你父親生氣?還不快些認錯?”


    認錯?怎麽認錯?


    賈寶玉已經懵了,完全不知當說什麽,賈政則撿著嚴重的將今日在學士府的情形說了一遍,“這孽子!大學士問話,他從頭到尾不答一句,甩臉色給誰看?混賬!我這張老臉都讓他丟盡了!好在先生仁慈,給他一個月試學的機會,立刻給我滾去書房,按要求作出文章。”


    “曾大學士同意教導寶玉?”本來已經做了最壞打算,忽然聽到還有轉機,王夫人愣了愣。賈母也笑開來,埋怨的瞅了二兒子一眼,道:“若真如你說這般,大學士能答應收徒?我的寶玉有出息了,你也別太逼他。”說著,賈母瞥了襲人一眼,“還不準備糕餅茶水伺候著。”


    王夫人也跟著點頭,“寶玉是極聰明的,先前就是被這些丫鬟帶壞了,家學裏頭又沒什麽名師……日後有曾大學士教導,必一日千裏。”


    “寶兄弟是帶著大福緣出生的,我沒讀過什麽書,也聽說要想成大器都得曆經坎坷,這不,磨礪夠了,造化就來了。”王熙鳳也跟著說了幾句,這才是巧嘴兒,慣會說話的。


    ……賈政憋著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就是這些目光短淺的婦人,將這混賬慣成這德行。曾大學士沒立刻趕人哪是因為這混賬合了他眼緣,分明是給莊老二麵子!他黑著臉向賈母作揖,然後猛一甩袖子往書房的方向去,心裏惦記著大學士出的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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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初見麵,印象雖不好,曾文舉並沒有急著替賈寶玉宣揚惡名,第二日評斷三名弟子所做文章的時候,將賈寶玉求學之事告知他們,一石驚起千層浪。


    “賈寶玉?榮府那混世魔王?先生莫開玩笑。”


    “今兒是什麽日子,先生竟與我們說笑?”


    曾文舉眼神自三位弟子身上掃過,冷哼一聲,道:“之後一個月,你們多多幫助於他,子曰,有教無類,三人行必有我師!休要妄自菲薄!”他越幫賈寶玉說好話,仨徒弟對榮府寶貝蛋越發厭惡,三人對了個眼神,心照不宣。


    什麽三人行必有我師,在學問上,賈寶玉無任何值得取借之處,調戲妹子的手腕倒是比他們高出一截。


    雖心不甘情不願,先生的囑咐不敢違背,三人點頭應是。


    這時候,寶貝蛋還不知道曾文舉給他拉了這樣的仇恨,他在賈政的監督之下於書房作文。什麽子謂顏淵,用之則行,舍之則藏……他咬了半個時辰筆杆子,除了宣紙上幾滴墨汁,空蕩蕩一片啥也沒有。起初,賈政以為他在思考,一盞茶,一炷香時間過去了,紙上依然空空一片,沒有任何進度。賈政大怒,拿著戒尺抽他身上,“磨蹭什麽,你倒是寫啊!”


    ┭┮﹏┭┮他也想寫,連意思也不懂,寫毛啊!


    忽而轉頭,往書房外看一眼,見園中菊花開得正好,他詩興偶發,提筆寫下一首七言律詩。


    《訪菊》


    閑趁霜晴試一遊,酒杯藥盞莫淹留。


    霜前月下誰家種?欄外籬邊何處秋?


    蠟履遠來情得得,冷吟不盡興悠悠。


    黃花若解憐詩客,休負今朝掛杖頭。


    這詩倒是有幾分靈性,讀來很是飄逸,若是平時,賈政還能品讀欣賞一番,這是什麽時候?讓他起筆寫文,折騰半天隻得這麽首不痛不癢的菊花詩。會寫詩能中三甲?能金榜題名?


    什麽情得得,興悠悠……


    賈政越發生氣,拿起戒尺又是一頓猛抽,“孽子!你要氣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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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莊凜說動皇帝水湛讓大學士曾文舉指點賈寶玉,托特女漢子就腦補過榮府寶貝蛋悲催的未來,她高估了賈寶玉的智商,低估了曾文舉的手段。四天,僅僅四天!京城就傳出賈寶玉癡人說夢想拜曾大學士為師的消息,又說大學士憐其上進之心,允試學一月。各路學子紛紛打探情報,終於,他們從曾文舉膝下愛徒蘇留白處取得賈寶玉那狗屁不通的文章,蘇留白隻複述了一段,便雷翻所有人。


    先有賈政那首淫詩在青樓歌館流傳,那詩雖然傷風敗俗,好歹有兩分情趣。


    賈寶玉的文章隻能用一個詞形容,那就是狗屁不通。


    多少文人騷客捶胸頓足,能讓曾大學士指點,這是多大的麵子,nnd,拿下這榮耀的怎麽是賈寶玉這混賬?這不科學,大大的不科學!不要以為文化人就不會下陰招,一天之內,這篇文章就傳遍全京城,莊凜得知此事以後,用沉痛的口吻給燕玉複述了一遍。


    就連對大晉朝文化知之不深的外星女漢子也囧了。


    她倒沒立刻現原形大肆嘲諷,而是歎口氣道:“這……寶兄弟隻是門檻低些,在曾大學士的教導之下,定能一日千裏突飛猛進。”


    二爺扯了扯嘴角,幹笑兩聲,但願如此。


    滿京城沸沸揚揚諷刺賈寶玉無自知之明占著茅坑不拉屎的時候,當事人正在絳芸軒內與大丫鬟襲人調情,甜言蜜語說了沒兩句,雜亂且沉重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來,寶玉皺眉,“誰來了?”


    你老子!!!


    賈政黑著臉站在門口,那大義滅親的架勢,瞬間嚇懵了賈寶玉,他回魂的速度挺快,結巴道:“父……父親!您怎麽有空過來?我的文章已經寫好交給先生了。”


    現在知道怕了?


    解釋?解釋有用?


    賈政當然知道這混賬已經交了文章,他要是沒交,自個兒還不至於這麽丟人。


    想想工部同僚當著他的麵說那些話,自自尖刀,句句諷刺。那麽個付不起的阿鬥竟然還敢往曾大學士跟前送,關上門自己丟人多好?非得名揚大晉朝!


    這邊正氣著,賈寶玉又開口了,“先、先生說,我很有進步的餘地。”


    不提這個倒好,“你是蠢貨嗎?聽不懂曾大學士說的話?差到極點進步的餘地當然大,我要氣死了……啊……現在,立刻,馬上滾回書房再做一篇,明日補交上去!”


    ……orz


    真的要這樣嗎,親?


    不做死就不會死,合著你還想再丟臉一回?賈寶玉是神仙童子?短短一天之內能有什麽翻天覆地的改變?


    雖然,被羞辱的賈寶玉本尊也很想抗議,賈政黑著臉,一言不發,那模樣前所未有的駭人,寶貝蛋縮了縮脖子,隻得乖乖往書房去,他前腳走,賈政又訓了襲人一回,爺兒風流不是什麽毛病,荒廢課業,不分場合亂調情,簡直不能饒恕。


    襲人臉色慘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賈政離開許久也腳軟站不起來。


    能夠貼身伺候寶二爺,這是旁人求不得的體麵,從什麽時候開始,竟變成了燙手山芋,隔三岔五挨一回訓斥,於老太太、王夫人、二老爺處都不討好。襲人眼神有些渙散,隻是很短的時間,她又恢複到平日那般沉穩幹練模樣。


    自從跟著曾大學士讀書,賈寶玉就沒有一天好日子,隨著一篇又一篇坑祖宗文章問世,賈寶玉在文人墨客之中的名聲越來越大,遠遠超過他老子賈政。賈政已經苦不堪言,他在工部勤勤懇懇半輩子,攢的名聲都讓這混賬敗了,悲催的境況持續第十日,莊凜終於找上賈政,“您是長輩,有些話我不當說,隻是……曾大學士那邊,是我替寶兄弟求的,現在這般情狀,一來愧對於您,二來無顏麵見曾大學士。我想著,寶兄弟是聰明有靈性的,並非頑石,您再鼓勵他一番……”


    鼓勵?


    真的是鼓勵不是往死裏打嗎?


    次奧!這絕逼是活不出來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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