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薑:“小姐不是說,那支簪子您在外頭玩的時候給弄丟了麽?”


    邀春:“小姐不是原諒奴婢了麽?”


    二婢同時出聲,一個驚愕,一個驚駭。


    嶽清嘉側了下頭,反手把自己的頭發都撩到肩前,邊通著發,邊淡著聲回答邀春:“不要我的原諒,你自己出府,可你偏要我原諒你,那就帶著這份原諒去蹲大獄,不是挺好的麽?你私竊主家財物,這可不是把你趕出府就能了了的事,遲些府裏報過京衙,你就可以安心走了。”


    邀春嚇得上下打著下牙,兩條腿像彈棉花似的不停打擺子,她顫抖著聲音:“小姐,奴婢、奴婢是真的為了小姐好啊,奴婢——”


    嶽清嘉打斷邀春的話,默默抬起目光砸到她身上:“你看,你就是這樣的人,你想做媵妾,大可以跟我嫁過去以後就勾引他,可你偏要給自己找借口,說是為了我好,你非要跟我說那些,不就是為了消除自己心裏那丁點罪惡感麽?況且等到時候你真得了寵,生下侯府子嗣,你就會開始嫌我礙眼礙路了,開始謀我的命…這些,你捫心自問,你沒有想過?”


    邀春怎麽可能承認?


    她當即緊扣著手指,大聲為自己辯駁起來:“沒有!奴婢絕對沒有想過!奴婢想的,是替小姐籠絡住侯爺罷了,怎麽會有那樣黑了心肝的想法?”


    邀春前進了一步,還想撲到嶽清嘉跟前去求饒,卻被淩薑給狠狠絆了一腳,‘咚’地一聲跪倒在地。


    淩薑從身後勒住了邀春,直把邀春的頭都勒得仰了起來。


    淩薑質問她:“果然那晚你做了好事,你竟敢有那樣的心思?”


    一時怒從心頭起的淩薑,扯過邀春就是兩個重搧:“好你個不要臉的賤蹄子,之前小姐失了東西,我懷疑過你的,可小姐還替你掩著,總說是自己弄丟了,還有,你那個缺德的嫂子趴在你身上吸血,之前想把你賣給人家作妾,你以為那事兒誰給你擺平的?還不是小姐?你真的良心喂了狗了!你這樣不要臉不記恩的人,就是死了都多餘!”


    邀春一開始還在掙紮、在哀嚎,可聽了淩薑的話,她愣住了:“那事…是小姐幫我的?”


    淩薑用膝頂了心窩一下:“不然呢?你真以為你那兄長良心發現,把錢給人退回去了?我告訴你,那錢是小姐從體已裏摳出來的,買你作妾的錢你兄長嫂子早就花光了,要不是小姐,你早就嫁給那個七十多的老畜生了!”


    聽到外麵的聲音,應該是自己老娘來了,嶽清嘉便叫停了淩薑:“算了淩薑,把她弄出去罷,按府規來,該怎麽辦就怎麽辦,還有我餓了,快讓人弄點吃的來,我肚子都要癟了。”


    淩薑一把拽起痛哭流涕的邀春:“好的小姐,我這就去讓廚下弄點吃食來。”


    拖著邀春出去時,正好遇上得了消息匆忙趕來的鍾氏。


    問清緣故後,鍾氏一時百感交集,又是喜於自己女兒終於醒了,又是感歎她居然處事這樣果斷。


    鍾氏哭了一餐後,再有一會兒,邵老醫官也再度從宮裏被請了過來。


    給嶽清嘉號過脈,邵老醫官也欣慰地笑了:“脈理一切皆是正常的,就是身子有些虛,需要好好調養幾日,過了這幾日,便如常無恙了。”


    邵老醫官走後,下人抬了一桌吃的進來,不僅有黃糕糜,還有柿米粥、蓴菜羹、蒸梨棗、蒸宿餅…


    好幾天沒吃飯的嶽清嘉,簡直餓鬼投生一樣瘋狂攝入,要不是鍾氏怕她吃撐不好克化,她差點吃得翻白眼。


    填過肚子、勸完高興得直抹淚的老娘、又喜迎了請假回來的老爹,就連隔壁小乖乖都來看過自己,還就是獨獨不見那侯。


    搞什麽?不過是趕了他一嘴,這就生氣了麽?


    真小氣。


    就在嶽清嘉開始胡思亂想,是不是自己剛剛的氣勢有點過於像黑化,損了平時的美好形象而把人給嚇跑時,那侯終於回來了。


    風塵仆仆、氣息微急,像是在外麵遛了一大圈似的。


    躺了幾天,嶽清嘉耳力堪比夜蝙蝠,能聽到他在外麵撣衣袍,以及和人說話的聲音。


    剛剛還說睡飽了睡不著的人,在聽到腳步聲漸漸近了內室時,立馬一骨碌溜進了被窩,閉著眼假寐起來。


    可她到底不是之前那個做不出任何表情、和反應的木頭人,被人無聲盯了沒多一會兒,耳朵就先沒出息地紅了,緊接著,臉也開始發燒。


    嶽清嘉徹底崩不住了,猛地睜眼去瞪他:“你老這麽盯著我幹嘛?”


    康子晉眼尾流出幾分笑意來,他揚了揚唇:“倒是不知我未來夫人那樣有魄力,往後做府上的主母,下人定然,都會被你管教得服服貼貼的。”


    他坐在榻沿,垂眸看著嶽清嘉:“可見我眼光極好,給博安侯府挑了位能幹的主母。”


    這話語裏頭明顯的調侃之意,直讓嶽清嘉開始懊惱自己沒有先發製人,她迅速坐了起來:“我還沒有答應要嫁,說什麽未來夫人?你這人果然沒有變,還是那麽輕薄無狀。”


    輕薄無狀?


    康子晉在心裏默默品了品這四個字。


    如此,若是不真的輕薄一下,豈不白擔了這罪名?


    這般想著,康子晉猝然湊上前去,摟住榻上人的腰往前帶,精準地銜住了那兩片桃綻似的嘴唇、撬開牙關,很快,便尋到了甜軟的舌尖。


    或啄或吮的唇舌追逐間,他一手勾著腰肢,另一隻手按在她後腦勺上,還有餘裕拿手指去順她剛通過的發,漸漸地,由不容抗拒的攻城掠地,到細細密密的舔舐…


    嘴唇分開的聲響依然令人臉紅心跳,懷裏的人一雙羽睫微微的顫悸,如同剛剛棲定的蜻蜓翅膀,還有那仍舊急促的喘息,讓康子晉笑得胸膛震顫。


    他用大拇指的指腹幫她揩掉唇角的水滯,戲謔道:“不是頭一回了,怎地還喘成這樣?”


    嶽清嘉被放開後,先是暈暈乎乎地想,娘吔,還好剛才漱過口了,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占便宜了!


    她去推那登徒子:“你這人怎麽這樣啊?太孟浪了,家裏沒教過你,不能隨便碰姑娘家麽?”


    對方認錯態度倒是很好:“是我錯了,屬實是情不自禁,嘉嘉莫要怪我。”


    接著:“等你休養好了,咱們就成婚,你喜歡什麽樣的吉服?是喜歡時錦閣樣式新些的,還是想讓宮裏的尚衣局親自來做?到時,你想蓋喜帕,還是喜歡羅扇遮麵?”


    “好癢,你把手拿開。”


    嶽清嘉去掰他箍在自己腰間的手,又去給他潑冷水:“說了要嫁給你嗎自己瞎興奮。”


    床上躺了幾日,小姑娘的腰越發盈盈一握,這樣泥鰍一樣扭來扭去地,讓本就未曾饜足的男人瞬間氣血翻湧,不及深想,再是收緊了下大掌,熟練地把人往前一帶,他傾身迎上,再度叩開了齒關。


    唇舌勾織、水聲嘖嘖,大掌似是要把那截柳腰給掐斷似的,無盡的旖旎充斥在兩人之間…


    結束時,男人還輕輕咬了下小姑娘的下唇,二人呼吸俱是紊亂無比,可這也不耽誤男人即時的發問。


    他啞著嗓子,用帶有喘息的氣音問她:“嫁不嫁?”


    氣息交融過後,人總是愈加迷亂的,這回,嶽清嘉簡直暈得像是喝了兩斤老白幹,險些坐都坐不住了,要不是被他撈著,她真的軟成一灘水了要。


    而對於嫁不嫁這個問題,嶽清嘉已經條件反射了,她努力平複著呼吸:“我考——”


    聽到這熟悉的回複,男人撂了嘴角。


    還要考慮?抱歉得很,沒有考慮的選項了。


    腰間一緊,眼看人又要湊上來和自己搶空氣,頭腦缺氧嶽清嘉嚇得趕緊改口:“我靠我嫁我嫁我嫁!”


    她伸手抵住他,控訴道:“嫁嫁嫁,你、你離我遠一點,別靠這麽近,我都要透不過氣來了。”


    好家夥,這明顯是她再不答應,他還要再來一回。


    嶽清嘉恨不得用腳去踹開他,一人血書求他守點男德。


    偏偏男人順杆爬,還愜意地苦惱起來:“這可如何是好?過些時日咱們成婚了,可還得同床共枕的,嘉嘉不如提前適應下?”


    流氓!


    嶽清嘉抱著被子,正打算縮到床角去,轉念一想,她躲個什麽勁?這明明是她的房間。


    支棱起來的嶽清嘉,還當真隔著被子伸腳踹了下那侯,再衝他努努嘴:“你坐那兒去,我跟你商量個事兒。”


    雖然挨了一腳,但偷了兩回香的康子晉也不惱,隻似笑非笑地看了施暴者一眼,便聽話地挪了位置,再問她:“嘉嘉要與我商量何事?”


    嶽清嘉問他:“你請了賜婚聖旨了?”


    這樣的問題,直接讓康子晉眸光一閃:“嘉嘉如何得知?”


    “呃…剛剛聽淩薑說的。”


    嶽清嘉找了借口,又跟他說起正事來:“我覺得這樣吧,我答應嫁,但這聖旨還是別領了,你看哈,人生漫漫好幾十年,誰能保證會走到最後呢?萬一哪天咱們感情破裂,有那聖旨在,連和離都不方便了,多礙事兒對不對?”


    和離?礙事?


    康子晉險些給氣沒了,他半笑不笑地注視著嶽清嘉:“聖旨已擬好,應當明日便會有宮使來宣,且你我這婚事,克擇官也已擇好婚期,若再求聖上收回,那可是戲君的大罪,便是受絞刑也是應當的,嘉嘉…可忍心讓我擔這麽個罪名?”


    就在這會兒,室外傳來淩薑誇張的聲音:“唉?夫人來啦?”


    院外,還沒跨過月門的鍾氏也被這大嗓門給嚇了一跳:“你這丫頭,這麽激動做什麽?”


    淩薑笑著去迎她,順便把人堵在院門口:“您方才哭過一場,想來應當是很疲憊的,小姐不是勸您去歇息麽?您這怎麽又回來了?”


    淩薑本來就不是擅長演戲的人,做得這樣明顯,而鍾氏也不是個傻的,如何還不知這裏頭有事。


    她睇了淩薑一眼,低聲問:“可是博安侯來了?”


    淩薑登時打起磕巴,把鍾氏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她用手點著淩薑:“你這丫頭實在不懂事,裏麵就他和嘉嘉?”


    淩薑低著頭支吾:“這、奴婢也是想著那賜婚聖旨…”


    鍾氏簡直是哭笑不得,她壓著嗓子訓道:“胡鬧!別說聖旨還未下,就算已有那錦軸,他二人到底還未成婚的,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少說也得在門口守著,這要是生出個什麽好歹來,我可唯你是問!”


    話畢,鍾氏連忙提步向前,剛好在內室門口,碰到了踏出門檻的康子晉。


    見他穿戴整齊,神情如常,臉上並未有行了壞事的忐忑不安之色,鍾氏便也吐出一口濁氣來。


    康子晉給鍾氏揖了手,態度相當恭謹,卻悄然換了稱呼。


    他喚的是:“伯母。”


    鍾氏想起他為自己女兒做的事,便也鬆了麵色,問起縈繞心頭已久的問題:“敢問侯爺,那寺廟是在何處?怎地老身在都京城中數十載,也並曾聽聞過有那樣一位高僧隱於那處?侯爺可方便告知老身?老身也好備些香油果品去為嘉嘉還願,且定要為那廟中菩薩鑄樽金身,方可表我心頭感激。”


    康子晉答道:“還請伯母恕晚輩委實無法告知。那位高僧極好清淨,並不喜他人過多叨擾,若非晚輩得了舊識引見,此回也是機緣難尋。嘉嘉之事,晚輩方才已代為還願過,還請伯母安心。”


    聽了這話,鍾氏慨歎道:“想來高僧施以援手,唯積功累德罷了,非為那些酬神的俗物而來,倒是老身想多了。”


    再略略寒暄了一兩句,康子晉便辭別了。


    鍾氏挑開門簾子,進了內室,


    雖然女兒表情鎮定,但那酡紅的雙腮、微腫的嘴唇,以及眼中泛起的春水波光,無一不在提醒著鍾氏,剛才這內室裏頭,一對男女都發生了些什麽。


    鍾氏默歎一口氣。


    看來這女兒啊,是再也留不住嘍。


    到了榻邊,鍾氏撫了撫女兒的臉,柔聲道:“若論起來,這回你能醒,還多虧了有那博安侯。”


    她指著室內的一個漆木箱子:“你瞧瞧那滿箱子經文,俱是他親手抄的,著實毅力驚人。聽說,他每日還要徒步去那山上的佛寺為你祈禱,回來後,還得協助聖上處理政務,也是當真不容易的。一個男子肯為女子做到這份上,這當中的愛意,自是無需分辨了,他對你,也當真是情真意切了。你嫁他,娘放心。多的,娘也不說了,娘隻最後再問你一句,這婚…你可當真願意成?”


    嶽清嘉紅著臉,輕聲‘嗯’了一聲。


    聖旨都要下了,她還能逃婚怎麽地?


    而且那個半點不靠譜的憨批係統,看起來是又特麽遁了,不曉得猴年馬月才會回來,就算回來了,應該也會帶奇葩方案回來,她是不指望了。


    再有,她也想過了,其實自己本來的世界,好像,也並沒有什麽可記掛的。


    一個普普通通的、才出社會實習的新鮮社畜,一個要房沒房、要車沒車,打小就是個在福利院長大的孤兒,要說惦念哪位長輩,也就是福利院的老院長了,而那位老院長的喪禮,她前兩年就去參加過的。


    既然回不去,那她不如留下來,嫁給那侯算了,當個侯夫人,每天樂哉悠哉,還是比回去當社畜要好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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