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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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一個個都是死的麽?見主子受了欺辱還上前幫忙,養你們何用?”


    鍾氏急急地從廊下奔過來,聲色俱厲地,提醒著自家府上的仆婢上前幫忙。


    聽到夫人的聲音,廳內廳外舉棋不定的仆婢都連忙上前去掰開那兩名婆子。


    隻是那倆凶神惡煞的婆子力氣著實大,一時間和嶽府的數名仆婢纏將在一起,直到鍾氏帶來的仆婢也上前幫忙,彭慈月才得以脫身。


    見了鍾氏,彭慈月眼淚盈盈地奔了過去,撲在鍾氏懷裏,好一陣哽咽難言:“舅母…”


    鍾氏心疼地撫起她的背來,綿言細語地寬慰道:“好孩子,沒事了,舅母回來了。”


    意料之外的事,讓祝彭氏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她想了想,先上前向鍾氏福了個身:“見過嶽夫人。”


    曾氏也連忙疾步上前,掐著嗓子邊行禮邊親熱叫道:“見過舅母。”


    鍾氏淩厲地豎起眉來,正想開口說話,就聽嶽清嘉的聲音斜斜插了進來:“這都誰呀?怎麽還有脫口就叫舅母的?”


    曾氏怔愣,見眼前有個月眉星眼、渾身貴氣的姑娘盯著自己看,很快便意識到,這應當就是嶽府小姐。


    她條件反射,立馬掛上一臉奉承討好的笑,湊到嶽清嘉跟前福身道:“姐兒好,妾身是月姐兒的嫂子,你慈安表哥的妻子哩。”


    嶽清嘉眨眨眼:“這麽說…你是我表嫂嘍?”


    曾氏一邊搓手幹笑,一邊打量著嶽清嘉的裝扮,心裏暗自算著,她穿戴的這身行頭要多少銀兩。


    那隻翡翠瑞邊花細應該要個三、四十兩,銀花絞絲的小發簪應該也要個二十幾兩,裏頭那條桃花雲霧抹胸倒是沒有見過,估不出價來,她外間罩的這件烏金雲繡衫…好似是百錦閣新出的,據說紹通的分鋪裏隻有一件,開價五十七兩呢。


    正當曾氏嘖嘖豔羨之際,嶽清嘉嬌聲怪氣地看著她:“你若是我表嫂,為什麽要向我作禮?”


    曾氏一滯,回過頭與祝彭氏麵麵相覷。


    鍾氏不知女兒又想做什麽,皺了眉肅容道:“嘉嘉,莫要說了,快把你表姐送回房裏,她定是給嚇著了。”


    嶽清嘉撂下曾氏,走到鍾氏身邊,看了看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可憐表姐,把手搭在鍾氏耳邊,輕聲道:“娘,還是你帶表姐回房罷,這裏我來處理。”


    鍾氏隻覺得她在開不合時宜的玩笑,便低聲訓道:“胡說什麽?你一個小姑子怎麽處理得了這種事?莫要再鬧了,先把你表姐送回房要緊。”


    “表姐現在需要的是娘你陪著她,我不會哄人,說話又不好聽,萬一又說錯什麽,豈不是白惹表姐傷心?”


    嶽清嘉真情實感地講完,又繼續道:“這事是我做錯的,總要給我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不然爹爹回來了,我又得被關禁閉。”


    鍾氏低頭去看伏在自己懷裏抽泣,還因情緒激動微微打起哭嗝的外甥女,感覺到她懷在自己腰間的手抱得有些緊,實在是招人憐。


    鍾氏滿臉狐疑地望了望嶽清嘉,卻見她莫名淡定,一幅異常閑適的姿態,仿佛對付這兩個到自己家裏來拿人的親戚,是件不用費神就能處理好的事。


    沉吟了下,鍾氏還是決定先把外甥女帶回房,不能再讓她這嫂姑二人再見著人,便沉聲叮囑嶽清嘉:“若是拿不準分寸,便先招呼她們用會兒茶,我安置好月姐兒就來。”


    說完,她也不與彭家那二人打招呼,徑直攬了彭慈月離開正廳。


    “唉——怎麽走了?”


    曾氏驚呼道。


    還是祝彭氏要鎮定些,到底是成家理事多年的婦人,看鍾氏如此,便知自己此行是決計帶不走彭慈月。


    她見嶽清嘉主動留下來招呼她們,便以為這嶽府小姐是怕私聯她們的事敗露,想拿話堵她們的嘴。


    祝彭氏心下轉得飛快,她見這嶽府氣闊雅致,嶽清的穿著打扮又精巧又貴氣,可見是個不缺錢的主兒。


    可幾句話就想堵她們的嘴?


    小姑娘怕是沒經過什麽事,做什麽都帶著想當然的心思。


    她們得了她的信,舟車勞頓,大老遠從紹通趕來這盛京城,結果卻是白來一趟,豈能就這麽兩手空空地走了?


    這樣想著,祝彭氏重新布上笑臉,從容地坐回背椅上,笑意融融地看著嶽清嘉,想給她個下馬威震一震,便悠然開口道:“嶽小姐,怎麽說我二人也是你長輩,你卻連個禮也不行,難道…這便是你一介大家閨秀的禮節麽?”


    聽了祝彭氏的話,曾氏也暗戳戳地跟著坐回了堂椅,還扮出了睥睨的模樣。


    她剛剛之所以給這嶽府小姐行禮,完全是下意識的,被她調侃了一句本也沒什麽,畢竟自己是商戶女,在官家的夫人小姐跟前,本就是低人一等的,吃兩句嘲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可見祝彭氏不僅不把這嶽府小姐放在眼裏,還隱有發難的意思,她便也跟著狐假虎威地作起了樣子。


    ——沒錯了,要論起輩分來,自己可是這嶽府小姐的表嫂,她合該對自己客客氣氣的才對。


    見這二人裝腔作勢地拿起身份來,嶽清嘉毫不掩飾地“噗哧”笑出聲,居高臨下且帶著嘲弄的微笑睨視著那二人:“長輩?你們是我哪門子的長輩?我怎麽沒有見過?”


    祝彭氏眉間一緊:“嶽小姐,莫要揣著明白裝糊塗了,你親自給我彭府去的信,難道這就忘了麽?”


    “彭府?我什麽給什麽彭府去過信了?”


    嶽清嘉仍是擺出一幅:我的記性不允許我聽懂你說的話.jpg


    祝彭氏眉目冷厲,眼中浮起霾色:“嶽小姐,我沒有心思在這裏和你兜圈子,要麽,你讓我帶走月姐兒,要麽,你賠償我們這一路的車馬費,否則…我就把你那封信公諸如眾,讓這滿盛京城都知道你這位嶽府小姐使心眼坑害表親姊妹。”


    她端起茶盞,唇畔緩緩上揚:“嶽小姐應當還沒有議親罷?也不知這信若是見了光,會不會對嶽小姐擇婿生出什麽不好的影響?”


    得了威脅,嶽清嘉的眼底浮起一點促狹的笑意,恍然大悟道:“原來是想要錢啊?要多少?”


    祝彭氏眉頭一跳,沒想到突然變得這麽順利,她以為還要好生磨上一番,興許得等那嶽夫人來了才能談得攏。


    她心內暗自欣喜,正掂量著合意的數目時,聽到可以要錢的曾氏已經按捺不住,搶先報了價:“五百兩!不、一千兩!”


    獅子大開口,也不怕下巴脫臼。


    聽了曾氏的話,嶽清嘉眉花眼笑地,邀春手裏接過隻荷袋,在裏頭數出十枚銅子兒遞給邀春:“去打發她們罷。”


    祝彭氏眼睜睜地看著邀春走過來,各往她們二人身側的高幾上擺了五枚青晃晃的銅子,頓時明白了,這嶽府小姐是在耍著她們玩。


    極度的羞辱與難堪從腳心躥到腦門,祝彭氏‘騰’地站起來,對嶽清嘉怒目而視:“嶽小姐,你這是何意?!”


    嶽清嘉眼裏還閃著引逗人的光輝,卻一本正經回道:“隻有這麽多了,上門行乞的都是得這個數,唔…茶盞和這兩張椅子也可以給你們帶走,畢竟,已經不大幹淨了。”


    祝彭氏氣得牙關緊扣,眼前一陣發黑:“好,好得很,嶽小姐不愧是高門大戶的小姐,不屑和我們這小官小民之流交談,既然嶽小姐也不在乎名聲,那我現下就去外頭,先好好跟你這左鄰右舍的說一說你這行徑!”


    “那你們怕是走不出去了。”


    嶽清嘉半點不怵,反而好整以暇地在另一邊坐下,一臉篤定地看著祝彭氏:“擅闖他人府邸、叫囂鬧事、辱罵官眷…這一條條的,足夠讓你們所有人去大理寺的監牢裏頭,蹲上十天半個月了,嘖嘖嘖,尤其是辱罵官眷,可是要挨板子的喲,三十大板打下去,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命出大理寺了…”


    “——若是還剩了一口氣,我再向大理寺加告一條行竊罪,你們猜猜後果會怎麽樣?”


    除祝彭氏外,以曾氏在內的,所有從紹通跟來的人都完全被唬住了,個個大氣都不敢出。


    曾氏則渾身僵硬地斜簽著坐在椅子上,垂眉低目,偷偷斜視祝彭氏,想知道這位姑母會怎麽處理。


    聽嶽清嘉說得煞有介事,祝彭氏的臉也霎時白了一層,可還是硬梗著脖子叫囂道:“你不必嚇我,這裏可是天子腳下,那大理寺、那、那也是講國法的地方,豈是你說如何就如何的?況且你我兩家本就是姻親,談什麽擅闖府邸?”


    嶽清嘉懶洋洋地把手搭在椅臂上,老神在在地半闔著眼:“姻親?我與我娘親都是第一次見你們,誰知道你們到底是不是彭家的人?誰可以作證?”


    曾氏連忙戰戰兢兢地起了身:“舅、舅父見過我的。”


    嶽清嘉哂笑道:“亂叫什麽舅父?我爹爹現下不在,你說見過就見過?再說了,就算我爹爹見過你又有什麽出奇的?他每日侵晨去上直,那一路的乞兒他也見得不少,若是明兒個他們也借此來充我們親戚,難道,我們還要給準備一桌好飯好菜不成?”


    第6章


    -


    聽見嶽清嘉再三把她們類比乞兒,祝彭氏這回差點沒氣到背過去,她急著說話,不小心嗆了道口水。


    嶽清嘉見她捂著胸,咳得像要原地去世似的,隨口說了句:“瞅您可不年輕了,好歹悠著點兒,咳成這樣,還想多訛幾個藥錢怎麽地?”


    豈料她這話剛說完,那祝彭氏眼珠子一轉,立馬閉著眼睛歪在了地上,扮出幅要死不活的樣子,現場給嶽清嘉表演了個真人碰瓷。


    嶽清嘉:靚女語塞…


    就這?


    她拄著下巴樂了好半晌,看著匆匆圍上去的彭府眾人,揚聲道:“大家還是讓開罷,人這麽多,萬一真把她給憋出個好歹來,可怎麽得了?”


    曾氏方才著急忙慌地湊過去時,右手被祝彭氏摸索著,暗暗掐了掐,這才反應過來這位姑母的目的,她‘騰’地站起身,指著嶽清嘉:“把我姑母氣成這樣,你們、你們要負責!”


    見嶽清嘉歪著頭,看自己伸出去正對著她的食指,曾氏不禁又有些心虛,那食指訕訕地蜷了下來。


    接著,整隻手都縮了回來,她極不自然地攏了攏鬢角的頭發,強裝鎮定地,似是重複又似是給自己打氣:“反正、反正你們得不了好,要是這事處理得不能讓我們滿意,我們一會兒就去報官!”


    潛意思就是——要是這錢給得不夠讓我們滿意,我們就去報官!


    好半晌,嶽清嘉都沒有反應,廳裏廳外,靜得連穿堂風的聲音都沒有。


    躺在地上的祝彭氏放緩呼吸,盡力扮演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憋氣憋到臉都要發紫了,才聽到衣裙窸窸窣窣的摩擦聲,以及繡鞋觸地的聲音。


    她不安地掀了條眼縫,想觀察下廳中的情況,卻被陡然俯湊近的臉給嚇得渾身抖震了一下。


    “噗哈哈哈哈…”


    嶽清嘉目的達到,抱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來。


    祝彭氏則又羞又怒,胸膛劇烈起伏,耳根子都臊得通紅,卻還是要賴在原處躺屍,整個一頭人間倔驢。


    嶽清嘉笑夠了,揩了揩眼角的淚漬,看也不看張惶得不停絞帕子的曾氏,徑直回了原座,又向邀春去了個眼神。


    邀春會意,她走近曾氏,又故意朝彭府仆婢的方向看了看,才低著頭道:“表夫人可願聽奴婢一言?”


    都京可是京師,這邊府宅裏的丫鬟,大都是平頭整臉很見過幾分世麵的,尤其是邀春這樣在嶽清嘉身邊貼身伺候的丫鬟。


    在曾氏看來,邀春的釵細打扮與周身氣度,可比小縣城裏的官家小姐都要講究幾分,這下又聽她這樣恭敬地與自己說話,不覺有些受寵若驚,忙不迭點了頭隨她出去。


    祝彭氏聽到那接二連三的腳步聲,心裏頭雖打起了鼓,卻到底再也不敢睜眼去瞧。


    廳外的廊沿下,邀春先是對曾氏正兒八經地福了下身。


    曾氏下意識便要去回她的禮,邀春卻不著痕跡地製止了她,並且親熱地挽上了曾氏的手:“奴婢瞧表夫人貌婉端莊,還道是個拎得清楚的明白人,方才卻怎地這樣糊塗?”


    曾氏平生還是初次聽到有人用端莊二字形容自己,一時有些喜不自勝,可又聽她說自己糊塗,不禁微微蹙額,明顯是鬧不清她的意思。


    邀春低聲道:“表夫人若是當真以為我們小姐不認你,那便真真是涼了我們小姐的心了。別的不說,平日裏,我們小姐與表小姐情同親姐妹,每日膩乎在一塊兒,早便聽表小姐說過,她有位溫婉嫻雅的長嫂,待她如姐如母,既護她又疼她。我們小姐聽了,便也起了結交的心思,總盼著要與表夫人您見上一麵的。”


    曾氏聽得有些發蒙:“月姐兒…當真這麽說我的?”


    邀春微直起了身,臉上一派嚴肅:“依表夫人看來,奴婢可像是個會扯謊的?”


    怕惹了人不悅,曾氏賠著笑連忙否認:“不不不,姑娘別誤會,我萬沒有這個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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