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時,蘇安和雷海青走在石橋上,遇見了對麵趕來的,特意換素衫的顧越。


    「十八,你們談完事了?快跟我說說,到洛陽什麽安排。」蘇安很高興,趁機拍了拍雷海青的腦袋,笑盈盈道,「青,你不是說我的曲子裏住著個人麽?喏,他就是那個人。」


    雷海青怔在原地,顫著伸出篳篥,指了指顧越,又指向蘇安,搖搖頭,捂住耳朵,「啊」慘叫了一聲,拔腿就跑,跑得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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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武則天詩《臘日宣詔幸上苑》


    明朝遊上苑,火速報春知。


    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


    徐書信詩《牡丹傳說》:「逐出西京貶洛陽,心高麗質壓群芳。鏟根焦骨荒唐事,引惹詩人說武皇。」


    感謝陪伴和評論,請原諒兩個處於事業巔峰期的男人……


    第74章 洛陽


    蘇安記得深,多年前的一個夏夜,他亦惶然青澀如海青,而顧越就站在鞦韆旁,穿著一襲素衫,那雙清澈的柳葉眸子裏,亮著永不熄滅的千家萬戶的燈火。


    蘇安飄身坐回橋欄邊:「燒尾宴,《洛陽道》已聽完,我再為你彈《霓裳》。」


    他排過十九散序,十七拍序,最後選三套,一套為林蓁蓁和林葉而奏,擬的是鳳凰,用旖旎嫵媚的商音小石調,一套是為李暮的,用楚地雲夢澤輕柔婉轉的小調,還有一套便是為雷海青,商音大石調,跳躍絢麗,繪畫西方極樂世界。


    顧越不識和弦,隻暗嘆梨園二三月,蘇安竟渾然變為另一個人。他放下琵琶時,語言利落,態度精明實幹,拿起琵琶時,又如癡如醉,絲毫不染纖塵,那琵琶妙運本是木器,卻在他的指下宛若神女,一絲一弦,風情萬種,顧盼生姿。


    蘇安揉住弦,瞧著顧越,問道:「十八,在洛陽有地方住麽?不然就住在我宅子裏?」顧越咳了咳:「我要去河陰縣。」蘇安笑道:「一個鄰縣幾裏路而已,不就在河南府和鄭州邊界,你白日忙,夜裏來遊宴。」顧越道:「蘇莫諳。」


    顧越說不出辛苦。


    降在洛水裏的月亮,一路往東搖搖晃晃,由圓團化為彎鉤,追逐天空中落下的銀河,從壽安縣的石橋洞流過,一夜夜,渡過五陵,遙望金碧輝煌的五鳳樓。


    月內,一紙戶部下行的符文送至,汜水、武陟、滎澤三縣從此併入河陰,縣內均分工役,均發充田糧餉,避免紛爭,造起了容量以十萬石計量的十餘座土倉。


    而顧越陪著蘇安,在美如畫境的龍門山下站了一站,最終還是放棄入東京與名流交際的機會,同遊桓之、李道用出發去往黃河與汴河(通濟渠)交匯的汴口。


    土倉順利建成,意義重大,首先是五大工程首戰告捷,開了個好頭,其次,預算沒有超支,土木估量準確,說明李道用寶刀未老,再次,工人聽從指揮,縣令服從安排,說明遊桓之沒有食言,又次,戶部及時批準,禦史沒有責問,說明顧越在朝還算有人緣,最終,三個男子之間可愛的友誼,在幾日之內生根發芽。


    顧越管錢;李道用報功;遊桓之不吭聲,一麵觀察,一麵心思還在洛陽城。


    城裏的至尊李隆基,幾乎是架空自己,任轉運使大展手腳,不聞不問,甚至還下了一道旨意——今秋,命三百裏內的刺史帶領樂人集於五鳳樓下,各較勝負


    於是,一件小事悄然發生了,即從此,河陰縣令邱仲不再兼管國家漕運在該河段公廨、度量、庖廚、倉庫和租賦,這些權力將交給直隸朝廷的河陰段轉運司。


    七月,汴口。


    烈日曝曬在大地與河流之上,處處皆是令人眩暈的熱浪。密密麻麻的船隻,如同從被烤化的蜂窩裏衝出的蜜蜂,大大小小,擁堵於湍急的河道,爭相入黃河。


    顧越和李道用在河南府的倉、戶、士三曹共同帶領下,依次視察過三四個渡口和五六家船塢,馬不停蹄,開始了規劃渡口、研發船隻的這兩大後續工程。


    幾個人都按製穿著三層官袍,熱得不行。士曹的臉上全是汗,陪說道:「以往呢,六、七月是黃河的漲水期,漕船難以入河,阻滯至秋季,人多船雜,就會超過漕道的承載量,易發生事故,現在按照新的《漕運法》,汴河船不再入黃河,把糧草輜重運入河陰倉,再由河陰倉轉發往洛口含嘉倉,這就疏通了河道。」


    李道用被曬紅了臉,捲起袖子,誇讚船塢的工匠,神色欣然:「好哇,此景千載難逢,指日可待!」工匠點了點頭:「照鄙人看,此法還能再改,譬如黃河湍急,在船的兩側造出鼓突,這樣就利於平穩,又譬如在汴河的寬闊水段……」


    此刻,艷陽之下,顧越笑著打斷道:「某略知一二,湍流用瀧船,平流用吳船。」李道用道:「顧郎如何知道這叫『瀧船』。」顧越道:「我在永濟渠時,有所聽聞。」語罷,卻突然扶住旁邊的船板,整個人晃了一下。李道用:「顧郎?」


    顧越中暑了。歸寢時,錄事的手裏端著本《水經注》,季雲的手裏端著藥羹。


    顧越把季雲留下。


    昨日,季雲向他稟報引起械鬥的原因,初查,是有個農戶煽風點火,在三縣大肆宣傳朝廷的充田糧餉分發不公平,挑撥起幾個鄉的裏正鬧事,爭奪倉址。


    然而,季雲沒有追究那批石沉大海的土木石料,而是順著此農戶的家族關係,追到洛陽城恭安坊的一處官宅,宅主叫方文成,洛陽世族,是河南府的司倉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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