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記得韋員外是蕭閣老舊部張圳的女婿,韋寺卿不好開口,那就還得勞煩二位的曲子給他填詞,仗是快要打完了,抓緊時機和朝廷表忠心才是。」


    林葉:「……」風吹得窗戶紙嘩嘩作響,林蓁蓁沒有說話,一雙鳳眸映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燭光。林葉道:「既然顧郎有交代,我們自當……」林蓁蓁道:「七。」


    「顧郎有恩有義,六和七不敢忘,然而,是承蒙壽王和惠妃娘娘厚愛,廣陵曲才能似今日這般揚眉,實不相瞞,六已許王爺三年之約,不為別家填詞。」


    顧越頓了一頓:「明白,那就最後一次,幫我孝敬孝敬恩家,往後絕不攀扯。」林蓁蓁輕聲道:「多謝顧郎體諒。」林葉道:「你什麽時候許的王爺?」林蓁蓁的手指摩挲著繡花香囊,半天回道:「許了就是許了。」


    隨後是閑聊,顧越沒問壽王,也就扯一扯各宮娘娘氣色如何,聖上臨幸何處,翰林院哪幾位才子又作哪幾首新詩,剛被罷相的燕公身子硬不硬朗等等等等。


    數日後,中元宴,聖上讚賞新詞,問人名。太常卿韋恆侍宴,原本一無所知,乍聽文舞郎林蓁蓁說是自家二郎傑作,當場熱淚盈眶。於是,聖上問蕭喬甫,回答說,念及韋文馗一片拳拳報國之心,可許其往西境各州出使安撫宣政,準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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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陵出狂士,琴瑟動九天


    第10章 秀心


    時光輾轉,秋月裏,葉奴指尖的血泡結痂成繭,已經能夠自如地彈奏,卻遇到一樁新的麻煩事——天氣熱,冬院裏蔭庇不多,習藝時候容易中暑。


    為訓練,韓昌君特意編了一支正名為《空穀蘭》而實際上被弟子們稱為《催手殘》的大曲,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集合右手彈挑、掃拂、輪指和左手的打帶吟揉,輪番搭配奏曲,一個時辰方能彈完一遍,然後換一個調式,又得反覆多遍。


    葉奴萬萬坐不得那樣久的,剛巧就在熬過《催手殘》,開始學《太平樂》的時候昏過去,待醒來時,集賢閣的屋裏飄滿煎草藥的香氣。


    許闊坐在藥壺子前,拿著把蒲扇往爐子裏扇風,另一隻手還在桌上彈挑不止:「你醒了?整個人都是濕的,怪可憐,這藥錢就算在咱閣裏的公帳上。」


    葉奴擦去睫毛上的汗氣:「謝了,師兄快回去練掃弦,別耽誤歲末的考核。」許闊道:「小小年紀,請顧郎吃過幾頓烤梨,知道教訓師兄了?」葉奴眨了眨眼。


    許闊嘆道:「你不省人事的時候,顧郎叫張郎給你診脈開方子,還和樂正商量放你三日假,請林蓁蓁單獨教你彈曲,這無微不至的,真叫人羨慕。」


    葉奴一笑:「張郎到底是誰?」許闊道:「張儉,也是一個文吏,平時疑難雜症咱們都找他看,開的方子靈驗著呢。」葉奴道:「那要謝謝他。」


    剛剛躺下,葉奴又跳起來,腦袋一轟:「誰來教我?!」許闊道:「殿廷文舞郎,林蓁蓁。」葉奴說話直接結巴:「那個,彈《鬥百草》的那個,當紅的那個。」


    許闊搖了搖頭,撥一下砂壺的蓋子:「而師兄呢,是個平常心的人,這麽些年也就知道混口飯吃,唉,有件事還得求你。」葉奴道:「盡管說。」


    許闊倒好一碗藥,端到榻邊,蹭得近近的,笑道:「聽說林蓁蓁有斷袖之癖,那他應該無意娶親吧?你幫我試探他一下,看能不能把秀心姑娘讓給我。」


    秀心姑娘不是別人,正是春院三伯的大女兒,在教坊司是個小有名氣的教頭,多年來一直心慕林蓁蓁,還和林蓁蓁合作過曲子。


    葉奴長籲一口氣:「師兄托顧郎寫的幾首情詩是給她的?」許闊道:「她生得可俊了。」葉奴道:「那你彈曲子給她聽啊。」


    許闊一個拍腿,憋得臉紅。葉奴笑道:「不如這樣,我幫你編曲,一會兒林公子過目,保證叫那秀心的臉比你還紅,如何?」許闊點了點頭:「一言為定。」


    下晌,林蓁蓁一襲素雲錦,一根細銀簪,一個人懷抱一把琵琶,雲中漫步似的,飄進集賢閣,卻在跨進門檻的那刻,看到十幾個人堵在麵前,齊刷刷盯著他。


    「林公子,今日師父教《太平樂》,我們就想學這段。」葉奴全身上下穿得齊齊整整,笑得燦爛如花,一點不像中暑的病人,他還沒學禮儀,隻是照著自己的想像,比了一個彎腰的動作,「另外,想請你幫忙聽首曲子。」


    林蓁蓁一笑:「錯了。」葉奴抬眸:「啊?」林蓁蓁走到他麵前,握過他的手,擺出個別扭的姿勢:「宮中行三首九拜,見聖上稽首三拜,單字王兩拜,雙字王一拜,見娘娘行空首拜,另有,見宮中女官,即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功,皆為揖禮二拜,見內侍省五局官員,即掖庭、宮闈、奚官、內仆、內府,皆為揖禮,至於你我之間,如此頓首禮就行。」


    葉奴什麽都沒聽懂,卻是實實在在地怔住。林蓁蓁的手,看似羊脂般白皙細嫩,捏一下能出水,而觸到的時候,指尖粗糙的繭,像樹皮一樣,硌得人生疼。


    「行,我好久沒回集賢閣了。」林蓁蓁教完禮儀,抱起五弦琵琶,試挑了幾下弦,「那時候,裴洛兒也在,城裏的貴婦哪個不惦念咱們。」


    許闊吞下一口水,突然覺得沒得比。林蓁蓁卻不知這些,調好軫,便開始教學,他的動作和方法相比於韓昌君又不大一樣,更趨陰柔,柔中帶剛。葉奴嘆道:「可惜除了師父和林公子,我不認得別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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