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降臨的巨大榮譽,巔峰的王座,不像是經過千辛萬苦嘔心瀝血攀爬上去的,而是被人架起來生拉硬拽推上去的,而自己腳底下蹚得就是這一條光榮夢想與屈辱血汗並存的慢慢長路,一步一個滲血的腳印。    蕭羽戰栗著把臉埋進掌心,哽咽得語無倫次:“我,我,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想不通,難道一個奧運冠軍要用這麽多人的委屈來換?我們為什麽要這樣,我們值得嗎……我成功了,我是世界第一了,可是這樣的讓球將來會成為球迷們茶餘飯後指摘的話柄,我以後怎麽麵對我的隊友?誰能跟我分享功成名就的喜悅?!”    有些話就堵在嗓子眼,說不出口。如果大家將來知道,做出這樣的讓球決定的是我的親爸爸,隊友們會怎麽想,全國球迷會怎麽看我?    體製裏至高無上的奧運爭光計劃,必然需要無數人甘當人梯的犧牲。當年是犧牲了我媽媽來成全你,今天你再犧牲別人來成全我?拿不到奧運冠軍又怎麽樣,我心裏有一些比冠軍更為珍視的東西,你這個當爸爸的你懂嗎?    蕭羽筋疲力竭地看了鍾總一眼,隻一眼,仿佛把近在咫尺的人推拒出遙遙千裏之距。    爸爸的胸膛就在眼前,卻不能夠靠上去,貼上臉。    兩個人視線持平,瞳孔裏恍惚倒映著對方的臉。奇異的光彩流動出漩渦,把兩人的視線融合,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端詳到自己那一張急赤白臉怒不可遏的麵孔。    翻臉反目的那一刻,骨肉撕扯出淋漓的血沫。    蕭羽胸口像是插了一把刀,每一句刻薄的話都如同抽打自己的臉,擰自己的心。為了自己,也為了對方,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真情,最好永遠都不再相認,與這個人形同陌路。    他用力掰開鍾全海的手指,鍾總不甘心地追著他吼:“蕭羽我告訴你,你現在需要做的不是在這裏罵罵咧咧、找老子吵架,你要做的是明天決賽把這個冠軍給我拿回來!”    蕭羽扭過頭去:“你放心,我說什麽也得把這個冠軍拿回來。不為我自己,為了譚冰那半塊計入全運會的金牌,我也得幫他把這塊牌子拿回來!我一定能拿到這個冠軍,鍾總你坐在屋裏等著收金牌吧!”    蕭羽說這話時神色傲然冰冷,眼瞧著鍾全海在極度失望中崩潰。    他一直暗自把蕭羽當作他最得意的弟子,絕不僅是因為對蕭愛萍的私情,更是單純欣賞這小孩的性格和能力,堅韌,執著,肯吃苦,在球場上熱血豪情霸氣側漏,不達目標誓不罷休。    他原本打算這次奧運會之後就提拔蕭羽做副隊長,本來可以直接提正,但是蕭羽年紀太輕,怕老人兒不服。如果將來在這一群隊員裏給自己培養一個接班人,鍾全海認為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蕭羽,因為他知道蕭羽完全有能力坐他現在坐的這個位子。    可是沒想到有今日。    在他對蕭羽的重視已然遠遠超過潛意識裏對某個不知名男人的妒恨,在他把這孩子當作自己幹兒子來栽培的時候!    他在房門闔攏的瞬間,對著蕭羽的背影聲嘶力竭地怒吼,拳頭狠狠砸在門邊的牆壁上,兩行眼淚倏然劃過眼角的褶皺。    “蕭羽你憑什麽指責我!我鍾全海活得不虧心,我愛我的國家,我愛我的隊伍!我為這支隊伍、我為國家操勞奉獻了一輩子,我理直氣壯,我問心無愧!……我問心無愧!!!!!!!!”        第132章 傷痛中的愛人        蕭羽事後才認識到,自己在鍾總麵前吹牛放話,把話說得太滿了,尤其當他目睹展翔躺在羅醫房間的床上,被一群虎視眈眈的隊醫團團包圍的情景。    羅醫根據教練組的決議,決賽前一天晚上,給展翔的膝蓋打針。    領隊已經提前向國際奧委會醫務委員會申報,給展翔注射封閉針。這類試劑中富含激素和麻藥,如果不提前申報,屬於嚴重的興奮劑違規。    展翔一看見蕭羽進屋,瞳仁裏的光芒瞬時就尋覓到融匯的焦點,悄悄拽住蕭羽的手不放鬆,眉頭輕蹙,微翹的嘴唇無聲地咕噥了一句,似乎是在埋怨,“你怎麽這麽久才來,我一個人打針,我害怕呢”。    隊醫也知道打封閉會疼,對兩人每次手拉手膩固的親密習以為常。    拇指粗的針管,總會讓蕭羽聯想到某種駭人的刑具。鋼針一樣溢出寒光的針頭刺破皮膚,紮進展翔的膝蓋,蕭羽是真的狠狠抖了一下,就好像那一針戳進他心裏最脆弱不設防的軟肉上。    翔草不是第一次打針,蕭羽也並非第一次圍觀,可是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化作內心不一樣的感受。    怎麽會這麽苦,怎麽會這樣難受?    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平時太較勁,爭強好勝,太想讓這輩子不虛此行?金牌,奧運,世界第一……以至於無形中逼小翔子逼得太緊,身邊這個人,有一天會不會支持不住?    可是已經沒有退縮的餘地,拿不下這個冠軍對不起全天下。    他的十根手指下意識地與展翔的手緊扣糾纏,放任展翔的指甲深深地摳進自己的手心,仿佛這樣就可以把對方承受的傷痛往自己身上遷移。他終於發現,無法切身體會旁人的那些疼痛,無法代之受痛,這本身就是一種刻骨銘心的痛苦,時常會讓他不齒自己的輕鬆和幸運。    羅醫小心翼翼地用最輕緩的力度推進注射器,看似透明無害的液體流暢地滑進膝蓋最深層,已經磨損糜爛的骨膜。    蕭羽能夠明顯察覺到,展翔的身體隨著那一管液體挺進的深度,開始不受控製地戰栗,在極力克製之下仍然劇烈發抖。試劑初始帶去的或許是細致冰涼的觸感,隨之卻是火燒火燎彌散進骨縫之間的熱痛。那種痛深入到骨髓,讓你撓不到也摸不著進而抓狂,恨不得把自己的腿挖一個洞、把要命的痛感剜出來扔掉!    蕭羽攬過展翔的頭,低聲耳語卻不知道自己在念叨什麽。展翔眼底的光芒在痙攣中渙散,汗水匯聚成小溪沿著額角和脖頸的青筋滑落,身下的床單逐漸被冷汗浸透,濕跡擴散開去,快要汪成一片水窪。    “為什麽會這麽疼,小翔好像,很疼,特別疼呢……”蕭羽喃喃地對身後的羅醫嘮叨。他的手掌快要被掐出血來,可是展翔看起來比他要疼上一百倍。    “需要打兩針,側麵那裏。你幫忙按住了他,別讓他亂動。”    第二針還沒有推完,展翔突然痛哼了一聲,聲音不大,卻像肺裏磨出來的微弱嘶喊,在蕭羽懷裏猛得一掙,如同一隻活物被丟進油鍋時的拚死一躍!    這一次掙紮,展翔的頭結結實實地撞上蕭羽的腦門,直撞額骨,把蕭羽撞得頭昏眼花,眼前金星狂舞。    他透過瞳膜上渾渾噩噩的金色射線,竟看到展翔的目光在眼底驀地凝固,像是被天花板上正中的一股力量抽走了知覺,胸膛堅硬如石雕,了無生氣。    “怎麽會這樣!小翔怎麽了,他怎麽了?!他昏過去了!”    蕭羽驚恐萬狀地跪在床上,捧著展翔的頭不知所措。    羅醫一把將他推開,蕭羽在匆忙之中跌坐在地,兩腿發軟。    羅衛手腳麻利地捏住展翔的鼻子做口對口呼吸,然後迅速扣上氧氣麵罩。幾番撥弄,終於看到展翔的胸膛緩緩癱軟,恢複急促的起伏,眼睫在蒼白的麵頰上抖動。    “沒關係,沒關係……”羅醫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安慰蕭羽,“痛感太強烈,大腦神經中樞會很自然地產生某種消極抵製性的應對。”    “什麽,什麽應對?”    “肌肉痙攣,麻痹,休克,或者心髒停跳。這其實是痛感超出他本人身體的痛閾極限值的時候,某些正常的反應。他剛才隻是休克了,別怕,你別擔心。”    蕭羽知道羅大醫生是想安慰他,可是如此概念化的安慰辭與眼前這具血肉之軀重合,簡直是拿小鋼針攪他的心。展翔的四肢在周圍好幾名隊醫按摩師的鉗製之下慢慢放棄了掙紮,眼神疲憊不堪,看起來像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動物,把腦門埋進蕭羽的胸膛,他所熟悉的最寧靜安穩的庇護所。    蕭羽能感覺到胸口的t恤被打濕了。    他一直知道小翔子是個相當內斂堅強的人,輕易不屑於在外人麵前表露情緒,即使疼壞了都不多說一句廢話。    展翔的眼淚沿著他起伏的胸口灌進心房,大顆大顆的淚花躍過高聳的鼻梁,飛濺著啪嗒啪嗒掉落。一張側臉線條簡練漂亮,浸潤在淚水裏迸發出略帶柔光的美感,把蕭羽迷得心猿意馬的同時卻又讓他心疼得死去活來。    “你,咳,你殺了我吧……”    蕭羽把鼻尖湊近展翔的耳朵低聲嘟囔,這種事再也不來第二回了,下回你要再打這個要命的普魯卡因針,我就自己先休克死過去算了!    “我錯了,我有罪……我難受死了……”    蕭羽喃喃自語。    自己為什麽偏要掙這個命。    上輩子的小翔,過得好嗎?身邊有人照顧嗎?膝蓋會這麽疼嗎?    展翔咬了咬嘴唇,害羞心虛似的瞥向羅醫關切的麵孔,懊惱自己失去自製力的一瞬間眼淚迸流的狼狽。等到隊醫組很配合地做鳥獸散在視野裏消失,他才從喉嚨裏哼出軟軟的聲音,像是對蕭羽解釋自己為什麽哭鼻子。    “唔,疼呢……”    蕭羽的鼻頭一下子紅了,連聲應道:“嗯,嗯,睡一覺就好,明天就好了,你最棒了,最勇敢了……”    蕭羽在展翔耳邊不停地哄,後半段話留給兩人回房之後獨處的夜晚。    他用溫熱的濕毛巾把他的小金豬擦拭幹淨,脫光衣服跪在床上,把這人從上至下每一寸雪白泛光的皮肉舔了一遍,直舔到展翔按捺不住地勃起,也沒問一句對方樂意不樂意釋放。    堅挺的硬物在蕭羽的口腔裏挺進,滾燙的皮膚褶皺燒得他舌尖生疼。仿佛是被某種急於傾訴發泄的強烈念頭所驅使,他下意識地用力吞吐,吸吮,吮到展翔在他身下略微痛楚地呻吟出聲。    他的嗓子眼兒都快戳漏了,幹嘔起來,卻不想放開嘴裏含的人,眼淚生生地憋出來。他的臉頰因為窒息而爆出不太自然的紅暈,胸口流過一道想要抽打自己的憤慨,怨氣隨著津液的流淌全部宣泄到展翔兩腿之間。    蕭羽故意在展翔眼皮底下,把逗弄出來的熱辣辣的液體一滴不剩地吞了下去,眼淚淌了滿臉,嗚嗚咽咽。明明是自己主動賤招,卻委屈得像被壞人欺負了。強迫性的施予更近似於自虐,也分不清楚在上和在下的兩個人誰是施暴者。    展翔用兩手去捂蕭羽的嘴,仍然攔不住這人狼吞虎咽地亂啃亂吃,忍不住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小羽,怎麽了你?難過了?別這樣麽……”    蕭羽胡亂抹一把眼淚,把自己埋進展翔懷裏汲取溫暖,捱了半晌,終於忍不住道出內心的糾結:“翔哥,如果我爸爸,很多年前,做過一件對不起我和我媽的事,你幫我開解開解,我應該原諒他麽?”    展翔抬眉詫異道:“你爸不是沒了麽?”    “哦,嗯……我是說‘如果’麽!如果,這個人有一天站在我麵前,求我原諒他,我應該對他說啥呢……”    展翔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仿佛周圍的一切之於他俱是過眼的浮雲,說道:“你覺得可以原諒就原諒,不想原諒就不原諒。別拿別人犯下的過錯來苛求自己。”    “我想怎樣就怎麽樣?不用考慮對方的心情?”    “嗯,隻要你自己不覺得有遺憾,過得舒服就好。”    蕭羽莞爾:“你這人總是這樣,你這樣就把我給嚴重慣壞了,我這人是不是特別的……自我中心意識過度泛濫啊?”    展翔很認真地想了想,答道:“有一點兒泛濫,但是還沒到成災的地步。反正我能湊合忍受,你這輩子也就跟我了吧。”    蕭羽厚臉皮地笑著,滿足地把臉貼上展翔的胸膛。    他在每一次焦慮的時候都會感到饑渴,在不安的情緒裏向展翔挑釁,把眼前的人徹底吞掉,填滿腹腔,讓這個人的味道充盈自己的每個角落,重新支撐起信心和信念。    他知道展翔從不會拒絕。這個人的縱容與寵溺是今生最值得珍視的財富。展翔就像黯淡的夜空之外還潛藏著的另一個奇異的世界,隱隱閃爍出耀眼的華光。這個人隻為他一個綻放出驕陽的燦爛,陪伴他度過這一段引為畢生之驕傲的光輝歲月。        第133章 君臨天下        翌日,奧運會的決賽賽場,氣氛莊嚴而凝重。    萬眾的期待最終凝聚成排山倒海氣浪式的歡呼,在蕭羽的側影從球員通道現身的一刹那爆發。    熒光棒在漆黑的球館看台上組成燦爛的星河。天花板突然降下一道筆直光柱,像天神的一隻眼,把最炫目的視線籠罩在蕭羽的肩頭。    蕭羽從黑暗邁向光明,踏進落滿期盼掌聲的球場。    他高高地舉起一條手臂,如同神祇降臨人間迎接全場的歡呼。他的身後,展翔昂首挺胸,堅毅的側麵如雕如畫,遠古時代穿越光年抵達異世的戰神亦不過如此,目光直視濺血的刀鋒,狼煙四起,無所畏懼。    “觀眾朋友們,萬眾矚目的奧運會羽毛球男子雙打決賽,很快就要開球了。此前剛剛榮膺世界排名第一的我國球員蕭羽展翔,將用這場比賽證明他們的實力。而我們的對手,是在本屆奧運會表現出色、並且排名已經上升到世界第三的馬來西亞球員黃阿明吳永亮!”    劉大嘴的聲音牽動億萬球迷的心。坐在電視機前的粉絲們身穿印有羽翔頭像的球衫,振臂高呼必勝的口號。    走出更衣室時,蕭羽與唐曉東打了照麵。唐少親熱地攬過蕭羽的頭捋捋毛,附耳悄悄說道:“喂,我們家那小孩也算是你的大粉絲,手下留情哈!”    蕭羽扁嘴笑道:“我需要手下留情嗎?你們家小明明昨天差點兒就把樸奉珠打敗了。”    唐少笑著捏一把蕭羽的肋骨:“小羽毛,我知道你一定能贏。領獎台上最高一級台階,就是為你這種人準備的!”    黃阿明的臉在蕭羽眼前定格。那張臉略顯稚嫩卻漲溢出決鬥的勇氣。    二人隔網相視,各自嘴角都掛出默契的微笑。小球隨著笑容轉瞬間的閃動,從蕭羽的指尖挑上星光點點的天空。    “蕭羽在近網虛晃輕吊,吊對手的反手位犄角,得分!”    “黃阿明在網前發動反擊,突然放長線偷襲遠角,得手了!”    “展翔扣殺,跳起再扣,連續三拍將對手兩個人全部扣趴在地!”    雙方的比分死死咬住,每一次的比分交替都如同時空被意誌力頑強地扭轉,電光火石的瞬間攝走全場觀眾的心跳。    翔草的左膝纏著厚厚的彈性繃帶,繃帶掩蓋下的膝關節在麻藥作用下幾乎沒有知覺。扣殺之後從高處落地,這條腿在地板上狠狠蹾了一把,髕骨縫隙之間廝磨出一連串奇異的響動,已經出離疼痛的最大閾值。    蕭羽每打完一個球,無論輸贏,都會回頭與展翔擊掌,用最堅定的目光安慰自己的搭檔。他知道展翔強忍傷痛站在這塊場地上,就是對他最深的信任,對兩人之間最熱切的期待。    而他必須當得起對方全副身心的信任。    “18比18平!……比分咬住,展翔點殺再下一分,19比18!”劉青鬆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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