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幹脆把球衣脫了,赤身上陣。汗水從後頸處嘩嘩地流淌,沿著兩條肩胛骨的曲線蜿蜒而下,小麥色的皮膚油亮油亮,像是遍身澆透了一層黃澄澄的啤酒花。    蕭羽特意兌了兩壺檸檬氨基酸水,遞給程輝一壺:“喏,給你的。”    程輝挑眉笑道:“呦嗬,裝備得挺齊全,場地邊上那裏有水麽!”    蕭羽把水壺擲到程輝懷裏:“那種瓶裝運動飲料裏邊亂七八糟的添加劑太多,咱們喝水本來就量大,長期喝對身體不好。你還是喝我這個唄!”    程輝瞟了他一眼,半笑不笑:“哼,你可是國家隊出來的了!……換鞋了?換拍子了?咱倆現在站一起都不搭配了!”    程輝早就琢磨過蕭羽那一身裝備,如今已經是鐵砂鳥槍換成了榴彈火炮。蕭羽的鞋是有牌子的專用訓練鞋,輕便耐磨;比賽時穿的是銀藍戰靴,與展二少的番茄炒蛋遙相呼應,都是最先進的超薄透氣減震羽毛球鞋。    蕭羽還換了新球拍。他現在用的也是尤尼克斯的納米鈦合金球拍。    上一回蘇迪曼杯奪標總局承諾的獎勵,拖拖拉拉幾個月,終於發到隊員手裏。蕭羽拿了錢,第一件事就是去買高檔球拍和手膠,幾千塊錢的獎金,眼珠子一晃就花光了。    打到世界頂級的那些球員,平日裏有商家追上門來,免費讚助球拍球鞋球衣。蕭羽還遠沒有混到那個牛氣哄哄的級別,他仍然需要自掏腰包,給自己添置最先進的戰鬥裝備。    程輝垂眼梳理自己手中球拍的拍線,自顧自的狠狠打磨後槽牙,突然問:“展翔用幾號拍線?”    “嗯?”蕭羽挑眉,“比較粗的那種,0.7(毫米)的。”    “他的拍線穿多少磅數?”程輝又問。    “多少磅數?……以前穿33,最近都穿32磅,降了。”蕭羽撓頭。    程輝笑了一聲:“那家夥降磅數了?歲數大了吧,33磅他打不動了吧?”    蕭羽眯眼瞪住程輝,哼道:“誰歲數大了打不動了?!小翔子那是改技術套路了,不像以前上手就一路玩兒命猛攻,現在人家走技術流了,腹肌發力,手裏的拍線磅數自然就降了。”    程輝嘴角浮出不以為然的嘲笑,把手裏的球拍丟給場邊負責穿線的老大爺:“師傅,給我穿33磅,要0.7的線!”    蕭羽衝著程輝張狂的背影齜出一排小白牙,小樣兒的小輝輝,竟然跟我們家小翔翔拚磅數!你至於麽你,多大個人了,爭強好勝的小屁孩一樣!    33磅?!累不死你的!    球館天花板的探射燈聚攏出暈黃色的投影。蕭羽看到程輝的身體泛出汗水的滑膩光澤,黑色球褲被熱汗浸透,繃在胯骨上,勾勒出前前後後很犀利養眼的輪廓。    小輝輝的身材長得很像一把劍,瘦削,修長,筆直,骨骼透出淬礪過的某種硬朗,關節之間沒有一絲一毫彼此妥協的圓潤弧度。    程輝把頭一歪,挑釁的眼神:“鳥,過來,陪爺玩兒幾個球!”    一群小隊員咿咿呀呀地湧上來,興奮地瞪大眼睛,擠在球網兩側,看程輝和蕭羽玩兒球。    程輝迅速發出一個近網小短球,蕭羽就勢出拍準備挑球。    蕭羽持拍迎上去的姿勢像是要挑一個網前球,卻沒有第一時間擊球,而是順著小球飛行而來的路線寸移後退,很像是被來球的氣浪推拒而走。後撤到手臂已經不能再低,他的手腕突然發力,抽球,直接抽向程輝的後場!    “嘩——”小隊員們爆發出一陣驚歎。    有眼尖的小孩,看清了蕭羽這招虛放實挑後場的接發球假動作;反應慢的孩子隻是多眨了幾下眼,直接就把這個細微到難以辨別的虛晃招數給漏過去了。    程輝的嘴角迸出笑意,口裏低聲咒罵了一句,扭身撲向後場。他就知道小鳥喜歡玩兒假動作,也極擅長在比賽裏搞虛晃實晃的小花招。    兩個人在燈火下輾轉騰挪,地板上輝映出晃動交織的身影。    省隊的訓練館條件比國家隊簡陋很多,甚至沒有安裝pv塑膠地板,全部都是普通木紋地板革,遍布劃痕,日複一日飽受催磨,留下斑斑駁駁。    程輝跳起扣殺。    蕭羽接殺。    程輝跳起再殺。    蕭羽眼明手快,再次接殺。    倆人都已經太過熟悉對方的套路。搭檔之間打球就有這麽個不好,互相怎麽殺也殺不死;你的一個細微眼神變化,手腕腳腕的輕微發力,我就能夠精確地預判,你這個球是要突襲米字格的哪一個角落。    多次壓製程輝的反手之後,蕭羽突然變線,偷襲對方的正手大斜線。    程輝飛撲向右半場,矯健的身形在空中傾斜出四十五度夾角,奮力揮拍將球抽回。蕭羽回擋。程輝的身體在落地一瞬間前撲上網,精準地再抽一拍,最終將球抽死在蕭羽的半場!    小蘿卜們瘋狂叫好。倆人這個球打了幾十個回合,攻防轉換非常流暢迅速,目不暇接。    可以啊你,長本事了,臭小子!蕭羽對著程輝嘟出下嘴唇。    程輝的嘴角勾勒出弧度,隔著球網對蕭羽挑起眉峰,薄薄的單眼皮抖出兩縷積聚了很久的好戰氣焰,熾熱旺盛。    蕭羽看得出來,程輝最近一定是苦練了幾項新技術。扣殺不像以往那般手臂拚命下壓,而是更多的使用手腕和腹肌的爆發力。跑動中連續抽殺的能力也比之前進步多了;以前頂多扣三拍這小子就找不準步點了,現在能連續殺七八拍動作不帶走形。其實,衡量一名後場球員的實力水準,最重要就在於能否在運動戰中連續殺球,直到把對手徹底消滅,打到爬不起來。    小輝輝是有備而戰。他顯然想要好好打這一屆全運會。    如果小輝輝是一艘緩緩駛出港口、期待試航之旅的巡洋艦,蕭羽樂意為這個人保駕護航,陪伴他迎風遠航,駛進波瀾壯闊的大海,迎接風風雨雨的挑戰。    訓練完回到宿舍。    隊裏給蕭羽臨時安排了一個單間。程輝已經有了新搭檔,和那個新來的小孩住一起。    蕭羽的兩大包行李直接丟到桌子上。小翔子不在身邊,總好像缺了點兒什麽。他仔細想了想,是屋裏缺了那個溫柔賢惠的翔老婆,沒人幫他收拾衣服和打掃房間了。    身後一陣趿拉著拖鞋的懶散腳步聲。    房門“砰”一聲關了。    蕭羽正要回頭,一個熱辣辣的胸膛砸上他的脊背。程輝從身後抱住他,沾染熱汗的臉頰貼上他的耳朵。    “喂,幹嘛?”蕭羽掙了一下,程輝的兩條手臂把他箍得更緊,“程輝,別鬧。”    “沒鬧,抱一下你麽……”程輝在他耳邊小聲咕噥。    “今天打贏了我幾個球,得意了哈?趕緊洗澡去,臭死了!”蕭羽故作若無其事,用力掰開程輝的手指,想要掙脫對方的懷抱。    “抱一下都不行?哼,展翔管你管這麽嚴!”程輝不爽地抱怨。    “是,別人能抱,就你不能抱。我們家翔子管得嚴著呢!”蕭羽斜眼睨著人。羽毛總指揮用威懾的眼神扒開程輝手指的力道。    “晚上我想在你這屋睡,行不行啊……”程輝的一雙單眼皮下溜出兩道很沒羞恥的耍賴眼神。    “滾一邊兒去!你想得美!”蕭羽很直白地回絕,對小輝輝最不需要迂回和客套。    “切!……至於麽,看你這怯了吧唧的小媳婦樣兒,沒有以前好玩兒可愛了!你還真的給展翔守身如玉呐?!”程輝不滿地鬆開手臂。    蕭羽最了解程輝這隻沒皮沒臉的小混蛋,逮到個機會就要在自己麵前抖個刺兒,賤個招兒。他的腦神經弦一顫悠,忽然覺得小輝輝方才那句話聽起來十分別扭,某一條成語分明時常用來形容死了老公以後沒人要的寡婦。    蕭羽扭頭喝道:“誰守身如玉了?你個王八蛋,你敢詛咒我們家小翔子!”    程輝一臉得意洋洋的壞笑,雖然沒能從蕭羽身上啃到一丁點的肉渣渣,能在口頭上占到展二少的便宜,也挺賺的。    “小羽,展翔對你好麽?他對你就能比我對你還要好?”    “這種事不是這麽比的。”蕭羽心裏一想到帥氣又溫存體貼的翔草,終歸掩飾不住熱戀之中的鍾情神色,嘴巴都快要合不攏,唇線緩緩劃出柔情的弧度,露出一排白牙,“嗯,展翔對我挺好的。他這人很好,挺單純挺可愛的一個人……”    程輝對蕭羽那一副呆傻癡迷的神情嗤之以鼻。果然陷入戀愛綜合狂熱症中的男人最蠢,自己眼瞧著已經從小鳥這個坑裏爬出來了,傻兮兮的小鳥卻又落到展二少那個陰險腹黑橫刀奪愛的富二代手心裏!    蕭羽對程輝眨眨眼:“輝輝,再找個新朋友唄。隊裏這麽多喜歡你的小姑娘,你也給姑娘們一個機會,趕明兒選個秀,翻個牌?要不然我幫你把把關,找個女孩談談?”    要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真是一條揭示人性本賤的永恒真理。蕭羽自己也弄不明白,小姑娘們都忒麽的是自己找虐啊,那些溫柔的老實的靦腆的男生通通都不愛,怎麽偏偏就愛小輝輝這隻最不正經最不要臉的小壞蛋!= =    “誰稀罕那些黃毛丫頭……”    程輝不以為然地嘟囔,大大咧咧地把頭埋進蕭羽的行李包,一通翻翻撿撿,把自己喜歡的零食揣到懷裏抱走。    蕭愛萍給蕭羽行李裏塞了幾大兜子北京特產,讓他帶過來打點隊裏的領導和教練。其中有一大袋零食是蕭媽專門買給程輝的,以至於蕭羽這些年來一直覺得,自家老媽對小輝輝那猴孩子是不是太過留心了,好像養了倆親兒子似的。    蕭羽忍無可忍地磨牙:“你倒是永遠都不把自己當外人哈!”    程輝舔了舔嘴唇,甩出無賴的表情和口吻:“輝爺我本來就不是‘外人’。小鳥你屁股上大腿上長了幾顆痣我不用看都記得清楚,你心裏拐幾道小彎彎我不用想也都知道。你一輩子也甭想跟我撇清關係,甭想拿我當外人!”    蕭羽被這人纏得沒轍,毫不客氣伸出一腳,作勢踹向程輝:“你給我出去,自己麻利兒的滾走!”    他一腳將程輝踹出房門,關門落鎖,耳根子徹底清淨了,這才舒舒服服地歪躺在床上,半邊臉埋進枕頭,心情甜蜜地撥通了手機:“翔哥,你在做什麽呢?”    電話那一頭傳出懶洋洋的喉音:“哼,剛洗完澡,歇著呢。”    蕭羽的聲音放到最軟:“哥——訓練累麽?挺想你的,找你說說話麽……”    “想我?哼……和程輝那混蛋膩歪完了,這才想起我吧?”翔草的聲音淡漠之中隱隱搓出火星,一股濃烈刺鼻的酸味卻已經沿著無線電波撲進了蕭羽的鼻翼。    唔?    小心眼又很傲嬌的翔老婆,又在醞釀不高興了?    這人有千裏眼麽,怎麽知道我剛剛和程輝“膩歪”完?蕭羽撓頭,展二少這個醋壇子,這幾天八成就一直在隔空和小輝輝的影子進行激烈的對掐!        第79章 風雲突變        展翔這些天已經到八一隊報道,和集結的大部隊一起,備戰全運會的比賽。    蕭羽所在的省份,羽毛球遠不是奪金重點,也就無人關注,省領導都沒有給隊裏下達奪牌的行政命令。    展翔可就不同了。解放軍代表隊是國內羽壇的一支勁旅,這次就是奔著狂撈金牌來的。尤其是份量最重的男子團體那一塊金牌,蘇省、遼省和軍旅三家老大虎視眈眈,誰也不會手軟。    央視體育頻道的“名嘴唱天下”節目裏,劉青鬆已經把羽毛球男子團體這塊金牌直接掛到了解放軍隊的名下。依照劉大嘴的說法,我軍的集團火力實在太強悍了,別家拚不過就不要再拚了嘛,省省力氣,拚女團那一塊小牌牌好啦!    劉大嘴撫摸眼鏡框,敲打筆杆子,咂吧著嘴唇,展望賽事前景:解放軍隊男單有全宇宙無敵的超級蛋,男雙有帥斃銀河係的新科世界冠軍翔隊草,這枚團體金牌,你們說說,別家還能有戲嗎!    實力強勁到眾所周知的一支隊伍,各方麵承受的壓力也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想象。    當所有人都認為你應該拿到冠軍,你拿到了是理所當然,圍觀群眾的喝彩掌聲中甚至會暗含“怎麽又是你這張老臉俺們都看膩歪了”的漠然和失望;你若是稍有閃失,拿不到這個冠軍,那可就成了爆冷,失常,滑鐵盧,媒體追逐挖掘的新聞點,人民群眾茶餘飯後的談資。沒有人會對敗軍之將口下留情。    蕭羽捧著手機問:“翔,桐哥的傷好了麽?”    “嗯,手術後恢複得不錯,他自己也一直在堅持訓練,狀態保持得挺好。”    “那他這次會出賽嗎?你準備跟他重新配對?”    展翔慢條斯理地說:“桐哥現在已經是隊裏的男雙組教練了,這次……本來說是讓我配個年輕的小孩,領導怕不夠保險,畢竟團體這塊金牌太重要了,所以可能考慮讓李桐上。”    蕭羽笑:“哎呦喂,桐哥都要複出了,老將出馬,一個頂仨!看來你們這回為了奪金是要下血本嘍!”    展翔眯眼問道:“你問我這些幹什麽?你想刺探軍情?”    蕭羽賴兮兮地在床上打了個滾:“是啊,小爺要先弄清楚敵方的人員部署和火力配置!咳,桐哥我可打不過他,我準備和小輝輝合計合計,我們倆直接望風歸降了咱英勇無敵的人民解放軍同誌算了!”    “哼,要投降你就趁早,到時候你等著看我怎麽滅了程輝那個小混蛋!”展翔銼著後牙威脅,半晌,聲音忽然放軟,“小羽,嗯,我……我提營級了。”    “真的啊?”    “嗯,是因為蘇迪曼杯和香港超級賽的金牌。這麽些年咱們隊裏也沒有人拿過男雙冠軍,而且我入伍時間早,我已經熬了十年軍齡了,所以……唔,直接提正了呢!”    翔草心裏一旦藏了好事,頭一個就想要和小羽毛分享,自己爹媽都排到了後麵。    與爹媽匯報情況,時常都要挑三揀四,有些可以說,有些不能說,有些事說出來也不討好,父母未必能夠喜吾所喜,慟吾所慟,未必能體味這條路上一步又一步走過來個中的欣喜與辛酸。但是小羽毛不一樣,小羽毛是那個永遠都堅定站在自己身前遮風擋雨的人。展翔以前從來沒覺得,自己其實也有肝火虛弱和不夠自信的時候,原來也需要有那麽一個人時時刻刻陪伴身旁,在必要的時候充當死忠腦殘啦啦隊,揮舞花球擺腰扭臀,為他加油鼓勁,呐喊助威。    對小羽毛從心底萌生出依賴,說不清這算是怎樣一種美妙的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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