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蕭羽沒有吃得太飽,僅僅填滿五成的胃空間,耗掉三成的胃動力。    其餘七成的供血機能可不敢耗費在胃裏,需要儲備給接下來的耐力拉練。    食堂大師傅端來兩大盆海鮮,一盆番茄大蝦,一盆炭烤鮮貝,說要給羽毛球國家隊的改善改善夥食,蕭羽都沒敢吃,隻湊上去很眼饞地聞了聞那一股子撲鼻的腥香。    基地的鐵柵欄大門門口,杜彪手持那一摞要命的花名冊小本本,大手一揮,這一堂訓練課是耐力拉練,上山八公裏,下山八公裏!    從基地門口跑到滇池海埂公園那一條深入到湖心的長堤盡頭,那是上坡的八公裏。然後再給我跑回來,這是下坡的八公裏!    “啊——!十六公裏???!!!”    嫩生生水靈靈的小蘿卜們,立時萎靡成了一堆苦皺著臉皮的小土豆,簡直想埋頭刨坑,把自己就地再埋回去!    蕭羽早就有心理準備,可還是為這往返八公裏的idea倒抽了一口昆明郊區清澈潤肺的寒氣。    其實總之是得掛掉,對他來講,也就是掛得體麵一些和掛得非常難看這二者之間的細微分寸問題!    杜老大在胳肢窩下夾著花名冊,舒舒服服地蹬起自行車,一馬當先地“領跑”去了。    大隊員小隊員們呼嚕呼嚕地跟在教練的車屁股後麵。    上了歲數又身體帶傷的老隊員,比如李桐這類的,按照常規被減了訓練量,隻需跑三千米或者五千米,然後自覺掉頭回營。    長跑耐力好的那些小孩,早早就神采飛揚地跑到前頭去了。陳炯同學眉飛色舞的一副表情,蕭羽隻有機會瞧見他的側臉,才一晃神,那完全不講江湖義氣的家夥就已經躥得後腦勺都沒影了!    蕭羽沒打算去追別人。他知道自己的斤兩,就慢慢跟在隊尾磨蹭,也許還能存留住跑完全程的一線希望。    卓洋小盆友慢悠悠地跟在他身邊。    蕭羽心裏忽然湧出些溫暖,自己這個集團竟然也有同一戰壕的戰友,還以為要耍單呢!    他側過頭問:“卓洋,你頭還疼麽?”    卓洋的臉有些蒼白,勉強點了點頭。    蕭羽關心地說:“我跑得特別慢,你不用照顧我。你跑你自己的吧!”    卓洋苦著臉哼唧著說:“你這速度挺合適的……你就給我領跑吧……”    蕭羽暗暗翻了個白眼:哎呦吼吼,你哥哥我這水平還能給別人領跑?!    想當年咱青春貌美的某省隊小隊花,參加省體工大隊軍訓拉練的時候,那可是才跑完三分之二路程就被一輛軍用大卡車打包裝車直接拉去醫務室掛吊瓶的紅果果大衰人之一!    昆明郊區那疙瘩,崎嶇不平多山路,道路兩旁是一排一排新栽的懸鈴木綠化帶,小樹苗排列得整整齊齊,微風中搖擺著悠閑俏致的身影。    蕭羽和卓洋一路慢慢跑著,基本上以勻速保持在最後一個集團的末梢上。他發現國家隊裏很多老隊員跑得也並不快,一個個吊兒郎當,不緊不慢的;倒是新來的小孩子們,興致高昂,意氣風發,還拿這耐力拉練當作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    國家一隊的幾個男隊員並排跑著,排成一個弧度平緩的扇麵,橫擋在蕭羽身前不遠處。    一個隊員放眼瞄著前頭越跑越遠的一群小腦袋,打趣說道:“瞧瞧那幾個喳喳呼呼的小孩,哎呦,一看就是剛來沒幾天,一聽‘拉練’倆字還新鮮得滿腦袋冒油呢!”    蕭羽認得,那位說話的是單打組的唐曉東,那兩年新冒頭的男單三、四號人物。    跑在唐曉東旁邊的李桐喘著氣答道:“可不是麽,新來的小孩最禁操!哪像咱這老胳膊老腿的,咳,彪哥再多操我一把,老子可真要撐不住散架了!”    李桐另一側是展翔,默默不吭聲地跑。這家夥今天竟然沒穿番茄炒蛋的鞋子,而是換了一雙白色軟底的慢跑鞋。蕭羽就覺得那五顏六色的時髦鞋肯定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兒。    唐曉東扭頭瞧見了蕭羽和卓洋,樂道:“呦,這後邊還貓著倆小孩呐?”    李桐回頭,一掄胳膊,老大哥的架勢,招呼道:“你們倆磨蹭什麽,快跑上去啊!彪哥他手裏掐著表呐,要給你們計時考察的,你們可不能太慢嘍!”    蕭羽知道李桐是好心提醒,可是自己真是心有餘力不足,哼哧了兩聲,答道:“咱就這速度了,沒事,你們跑你們的,小爺我給兄弟們斷後!”    老隊員們“噗哧”都樂了,覺得這小孩口氣還不小,挺有意思的。    唐曉東原地顛騰了兩步,等蕭羽跑上來與他並排,把人仔細打量了一把,說道:“勻速,保持呼吸平穩!嗯,你這個擺臂有點兒問題,不要左右擺得像個鴨子似的,要前後勻速擺,大腿抬高些,步幅大一些!”    蕭羽擺給唐曉東一個感激的表情,心裏暗地苦笑,咱天生就這塊材料,我就算來個大跨步,步幅都趕不上人家大寧子的一個齊步走!    唐曉東仿佛讀懂了蕭羽的心裏話,樂道:“嗬嗬,你不要覺得你身體條件不好。馬家軍的王軍霞多高你知道不?人家才一米六二!你有一米七二吧,你可比人家阿霞高十公分呐,你條件差在哪裏啊?!”    王軍霞?!    前方陣營裏再次笑倒一大片。    蕭羽心想,你說人家馬家軍的跑長跑是老本行,人家就是練這個的。咱一個打羽毛球的,玩命跑什麽跑啊?咱能跟王軍霞比麽!    大家正吭哧吭哧地跑著,後邊呼嚕呼嚕又湧上來一大幫人。    唐曉東回頭一看,是他的東省老鄉,東花俱樂部的一幫足球隊員,忍不住高聲招呼:“哎呦喂,哥兒幾個,又出來跑路啦!”    一群皮膚黝黑、說話糙糙拉拉的足球隊員,烏泱烏泱地跑了上來,一個個麵容苦大仇深,神情如喪考妣,回應道:“操!可不是都來了麽,一開春就要體測了!每年賽季開始前,他媽的要先練三個月長跑!這還是活人過的日子麽!!!”    唐曉東笑:“你們練長跑本來就是應該的嘛!場上每次要跑九十分鍾呢,再不玩命練,你們跑得簡直比人家羅圈腿的泰國隊、孟加拉隊還要慢!”    東花俱樂部的隊員們一聽這話,嗷嗷地紛紛揮拳抗議:“都他媽是足協那幫神經病,非要搞這什麽十二分鍾跑和yoyo體能測試!人家足球強國巴西阿根廷意大利的哪個國家搞過這狗屁體能測試?!你讓梅西來跑,他也‘沒戲’啊!本來中國球員踢球腦子就傻,現在簡直就是越跑越傻!”    蕭羽這本來就倒不上氣來,一邊跑一邊喘一邊樂。這幫球員可能還不知道,假若知道了得激動得熱淚盈眶感激上蒼,中國職業聯賽體能測試這玩意兒,幾年以後終於作古了。如果再不作古,估計都可以去聯合國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了!忒麽的太娛樂了,太有民族特色了!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這個民族的堅韌和耐力,以及自己人玩兒自己人的花樣百出。足協領導們無論是門將出身的王幫主,還是喜歡吟詩頌德的閻掌門,到田徑出身的謝盟主,一直到曾經的速滑健將南老大,都能如此執著地將體能測試作為一項偉大事業堅持下來,不把球員集體跑傻嘍,領導們誓不罷休!    踢足球的和打羽毛球的兩撥人混在一起跑,蕭羽卻能一下子分辨出每個人是從事哪個項目的。    不在於身高和身材,也不全在於肌肉類型,而是膚色膚質。    這幫踢球的整日裏在露天足球場上暴曬,享受日光浴和風吹雨淋,一個個皴黑糙皮,後脖梗子上像抹了一層灶台上的油煙膩子,黑黢黢的。    而咱們羽毛球隊的隊員們,這一比較,簡直是溫室裏培育出的一朵一朵鮮花和仙草!    常年在訓練館裏打球,不見陽光。場館裏有一絲風,杜老大都恨不得要跳腳罵人,嫌通風口進來的風太大了,吹偏了小球的球路。因此打羽毛球的男孩子女孩子模樣都不錯,唇紅齒白,皮膚細膩光滑,隻要先天底子別太差,後天保養得一個賽一個的嫩,靚,水靈!        第8章 魔鬼拉練        大家混作一團笑笑鬧鬧,瞎跑了一會兒,足球隊員畢竟長跑指標更加強悍,於是呼嚕呼嚕地跑到前邊去了,把羽毛球隊的收尾集團再一次拋到身後。    李桐跑完大約五公裏,自己很自覺地放緩速度,停了下來,朝大家揮一揮手:“兄弟們加油,衝啊!”    一群沒有權利吃減量小灶的隊員們,於是鬱悶地埋頭繼續跑。    耐力拉練這個招數,是咱們國家隊從印尼隊那裏學來的。那時候中國隊男隊員的成績一直不給力,國際賽場上每每都被擅長四方拉吊的印尼運動員壓著打,不是被磨死就是被跑死。印尼隊教練時常對外誇口,他們的隊員每天都沿著爪哇島西海岸線跑十幾公裏,常年練出來在場上跑不死的體力。    一夥人跑著跑著,遙遙地看見前方騎來了一輛自行車,車上悠哉悠哉坐著某個熟悉的身影。原來蹬車領跑的杜老大已經回來了,領頭的第一集團和斷後的收尾集團轟轟烈烈地重逢了!    杜教練戴著個遮陽小帽,一手拎著喊話的大喇叭,自行車車把上竟然還插了個迎風飄飄的小紅旗。不認識他的一準會以為,這位是當地率領外地遊客觀賞滇池美麗風光的導遊!    杜彪一看見掃尾的這一夥人,淩厲的眼神把每個人抽打了一遍,舉著喇叭吼起來:“幹什麽呢幹什麽呢你們?!這是耐力拉練,你們提個籃子逛菜市場呐!跑得比人家女隊的都慢!”    杜彪車屁股後邊跟的幾個得得瑟瑟的家夥,其中就有陳炯,這時候跑過來嚷嚷:“洋洋,小羽,快跑啊!喂喂,要不要我幫你倆帶一會兒呦!”    “炯炯,炯炯,嗚嗚嗚……”    卓洋蒼白著一張小臉,乍一看見陳炯,那表情簡直像是紅四方麵軍終於與紅一勝利會師,就快要撲過去抱頭哭訴了。    “一小時以內跑不回來的,耐力統統都不及格!”杜彪拿著喇叭一聲吆喝,立刻又把卓洋給嚇萎遁了。    陳炯縮著脖子吐吐舌頭,兩手遮在嘴邊喊話:“洋洋小羽加油哦!小爺我先跑回去了呦,你們倆別讓我等得太久哦,晚上還要一起去食堂吃飯的呦!”    落後集團裏的一群人,用各種惡狠狠能削人的視線瞪著陳炯。那廝臉不紅、氣不喘還神氣活現的臭德性真是氣死人了,恨不得照著那小子的屁股上踹一腳!    才跑完八公裏,一半的路程,從滇池棧道的盡頭回轉,蕭羽覺得他已經慢慢接近了極限。    拉練的隊伍跑到這個程度,起跑時一窩蜂的態勢早已不存在,各個集團彼此都拉開了距離。那跑步的隊伍排得就像野羊拉散糞似的,零零碎碎,稀稀拉拉,走一路拉一路!    蕭羽覺得頭越來越疼,整個人有某種頭重腳輕的違和感。腦袋裏嗡嗡嗚嗚,耳鼓鳴響,就像是三九天裏站到二十層高的塔樓上聆聽西北風往複肆虐的那種感覺,腦子裏橫衝直撞一陣風的力道,刮得他都跑不出一條直線。    唐曉東再一次從老隊員隊伍裏顛過來,跑到蕭羽身前一步,主動帶著他跑。    蕭羽悶頭聽著唐曉東巴拉巴拉地跟他嘮叨什麽呼吸,什麽擺臂,什麽勻速,什麽抬大腿,他腦子聽得明白,但是胳膊腿已經不再聽從腦司令的指揮。    這所謂的下坡路線也不是個平緩勻速的下坡,高高低低,坑坑窪窪,起起伏伏,各處都展現出雲貴高原崎嶇多山的地貌特征,腳底下一個不注意就能崴到小土坑裏邊。    蕭羽的腳底板磨得很疼。他甚至沒有專用的長跑鞋,就隻有兩雙普通的訓練鞋,互相替換著穿。腳底板的疼痛隨即蔓延到腳腕,兩隻腳丫幾乎要脫環,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腳,就要徹底拋棄掉上半身沉重的身體,溜掉跑路了。    不知從哪一個路段開始,他的胃裏開始兵荒馬亂。幸虧有先見之明,中午沒有吃那兩盆海鮮,可是這會兒那一顆嫩胃仍然抵不住魔鬼拉練的強悍威力,從最底下的一口酸水開始往外湧,都堵在嗓子眼上。他用力憋著不讓自己吐出來,憋得頭暈眼花。    唐曉東湊近了頭說道:“還有最後三公裏,一轉眼就到了,堅持住啊,你沒問題的!”    蕭羽扁著嘴點點頭,不敢張嘴說話,怕一說話就要吐出來。    唐曉東不放心地又瞧了他一會兒:“那,我先跑回去了啊!”    蕭羽迅速點頭,用汗光迷離的眼神示意:你快走吧快走吧,不用特意照顧我。    展翔其實也悄悄回頭瞧了蕭羽好幾眼,隻是礙於身旁人太多,他在人多的時候最不愛和旁人湊近乎,勾肩搭背鬧鬧哄哄,顯得有多麽熟識親熱似的。    他估摸著蕭羽這小孩可能快不行了,有點兒想撤的意思?可是盯梢了好一陣,蕭羽一直在頑強地堅持,跑得雖然慢,竟然死活也不肯掉隊。    小孩還是挺努力挺認真的,就是身材看起來當真瘦弱一些。他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湊過去伸出一隻手,拎著這小孩跑,可還是忍住了泛濫的同情心。    飯得一口一口地嚼,旁人不能替你嚼碎了,口對口地喂給你;路得自己一步一步地跑下來,咱也不能把你扛在背上替你跑完這每一趟的耐力拉練,對吧?    尤其是對於運動員來說,進到國家隊裏占了位置就不能不出成績,在場上打比賽更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打雙打的運動員,就相當於團隊集體項目,在賽場上的表現不僅需要對自己交待,還要對場上的搭檔負責。    集訓淘汰製就是這樣殘酷。如果你自己撐不下來,就隻能等待被淘汰,不然就是拖隊伍的後腿,這種時候別人沒法幫助你去合格,代替你去達標!    就如同在賽場上,應該你蕭羽在網前攔截封殺掉的小球,你不能指望站在後場的隊友淩空飛過來,替你擋殺!    體力尚有充分儲備的幾名老隊員,這時紛紛甩開膀子準備加速。這些人是年年都來海埂拉練,早已經被操得疲實了,一開始懶得玩命紮堆,到了最後三千米才準備衝刺。    資深老隊員的某種微妙心理就是,咱不能讓旁人覺得我們和那幫小孩一般見識,像小隊員那樣在乎達標成績,可是咱各項指標也絕不能比小屁孩們差了啊!    唐曉東捋了捋腦頂上用發膠抓得很時髦的硬挺發型,很帥地甩開步伐,“嗖”得就衝了出去,腳步都帶著呼呼的勁風。    展翔這時忽然回頭看了蕭羽一眼,輕聲用口型說,加油!與蕭羽的視線微微一碰,遞了一枚鼓勵的眼神,隨後也加快了步伐,背影漸漸模糊在隊伍裏。    老隊員的加速隨即打亂了“稀糞”的陣型,一堆小蘿卜又被漸漸甩進落後集團裏。    遼幫的小孩們果然不負田徑大省的威名,估摸著是從馬大帥那裏師承了什麽鱉精鹿茸的秘方,在所有人都出現極點反應時,還是顯示出體能略微高人一籌的天賦。    蘇幫的娃兒們可就慘了,一個個細胳膊細腿、花樣美男的模樣,從基地大門出來時還是一朵一朵鮮亮的小花苞,這會兒都被摧殘得一叢一叢狗尾巴草似的。    前方某一扇寬闊如門板的身影,距離蕭羽越來越近。他一看,竟然是劉雪寧這家夥,也快要掉隊了。    長跑運動員其實都是矮子、瘦子,像大寧子這種高聳健壯的身材,心髒負荷太重,跑長了肯定難以堅持。劉雪寧跑得步履異常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打樁,向四周擴散出地震波似的震蕩屏,離他近的人都被他震得搖頭晃腦。    杜老大這會兒竟然蹬著自行車又轉悠回來,也不去給第一集團領跑了,而是跑來抽打落在最後的這一群尾巴。    “太慢了,跑得太慢了!你們回頭瞧一瞧,人家女隊領跑的都快追到你們屁股門兒上了,丟人不丟人啊!!!”    杜老大座駕的那兩隻車軲轆晃晃悠悠得,直追著各個人的腳後跟就來了,急得一夥人緊跑慢跑,小碎步使勁倒,跑得呼哧帶喘,筋疲力竭。    悲催地掉在掃尾集團裏的這撥人,各省隊的小孩子都有,這時候也沒有了什麽地域齟齬,什麽遼幫蘇幫的涇渭之分,一群人那是萬眾一心、同仇敵愾啊!    想象著基地大門口擺了一鍋熱氣騰騰的海鮮餡肉包子,腦瓢後邊有揮舞大棒的魔鬼教練,大家張牙舞爪,抽筋甩腿,蜂擁著向終點衝過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天羽天翔[羽毛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香小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香小陌並收藏重生天羽天翔[羽毛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