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奕在信中說,他吩咐過了,幾名手下護送施初蝶去往蘇杭,會盡快給她找個不錯的歸宿,事成之後才會回來跟他交差。


    她對施初蝶之事唯一的一點擔心都沒了。她一心盼望兄嫂越來越好,他則是心思縝密,管就管到底,讓她再無後顧之憂。


    信件末尾,隻一句安好勿念,另附一支玉蘭花簪子的圖。


    這些已足夠。


    她將信件反複看了好幾遍,才妥當地收了起來。


    對於施初蝶日後境遇,她不願多想。人各有命,她不能讓江宜室本就有缺憾的生涯再多一道陰影,能避免的事,自然要幫她避免。


    行及笄禮之前,柳夫人及一眾官員女眷相繼而來。燕王妃來得最晚,卻是來做正賓幫葉潯完成及笄禮的。


    接踵而至的,是皇後懿旨、賞賜的金簪。


    這是葉潯不曾料到的,行禮謝恩時,腦海中浮現出皇後那清麗絕塵的樣貌、偶爾閃現鋒芒的雙眸。在她心中,有很多年,皇後是這世間最幸運的女子。而她與皇後從無交集。


    皇後從來是跟著皇上的步調行事,並且記憶中能感覺得出,她對裴奕一如皇上那般寬和。


    這次的賞賜,必是因裴奕而起了。


    她不由在心裏喟歎,他簡直成為她的福星了。


    雖然心緒恍然,葉潯還是憑借記憶,毫無差錯地完成了及笄禮。


    禮成時,葉夫人、柳夫人俱是眼角微濕,她們的阿潯,已長大成人。


    宴席之後,賓客們紛紛道辭散去。


    燕王妃少見地對葉潯俏皮地眨了眨眼,湊到近前低聲笑道:“七日後就能喝到你的喜酒了。”又擔心,“裴奕竟還沒回京,難不成到時候要給我們看一個風塵仆仆的新郎官?”


    葉潯垂眸淺笑,心說真那樣的話也沒法子,是皇上折騰人。


    “我得去問問王爺,看他知不知道裴奕何時回來。”燕王妃很有些無奈,“他們那些人,辦差時根本就會忘了自己是誰,那個混小子要是稀裏糊塗的,把吉日忘了都未可知。”語必匆匆轉身,“我得趕緊回府問問去。”


    葉潯行禮相送,心裏啼笑皆非。


    轉過天來,皇上隆恩於徐閣老、楊閣老,封徐閣老之女為縣主、楊閣老長女為郡主。


    皇上此舉,很耐人尋味。


    這陣子,皇上明裏暗裏給了柳閣老、景國公不少好處,引得諸多朝臣蠢蠢欲動,想追隨柳閣老。而今日,得了恩賞的徐閣老、楊閣老恰恰是在內閣聯手與柳閣老明爭暗鬥的兩個人。


    別人雲裏霧裏,葉潯卻是明白皇上的用意——過不了多久,他就要給裴奕、孟宗揚官職了,在這之前,當然要給徐閣老那邊的人一點兒好處。


    徐閣老是次輔,楊閣老在內閣排位第四,皇上卻讓楊閣老的長女壓了徐閣老之女一頭,冊封時恐怕是沒安好心吧?兩位閣老不見得為這件事結梁子,可徐閣老心裏怕是要不痛快很久了。


    葉潯偶爾會不厚道地想:難怪皇上昔日的冤家總罵他是修煉成精的狐狸,城府淺一點兒、氣性大一點兒的臣子,不是被他磨死,就得被他氣死。


    中秋節當天,葉潯問了問新柳,得知裴奕明日就回京了,且是率精兵帶著抓獲的亂臣賊子回來,直接進宮,將人交給皇上。


    第二日,柳之南從仆婦口中聽說了此事,望天歎氣:“八月十八成親,他十六回來……唉,不管怎樣吧,回來就好。”下午就又聽說了一件事,氣鼓鼓地跟葉潯道,“楊閣老長女,就是那個勞什子的郡主,她可真不要臉!”


    葉潯驚訝,“你又不認識她,她坐在家裏就得罪你了?”


    “她坐在家裏我怎麽會罵她?!”柳之南的小臉兒繃得緊緊的,“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長興侯回京即刻進宮麵聖,你猜她做什麽了?她跑宮門外去等著了!我罵她不要臉已經很客氣了,府中仆婦的話可比這難聽百倍!堂堂閣老之女,居然做出這種聳人聽聞的事,我可真是長見識了!”


    葉潯若有所思,“可她是什麽目的呢?”


    “能有什麽目的?肯定是個花癡,聽說長興侯俊美無雙,跑去大飽眼福了唄!”柳之南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奇怪地看著葉潯,“合著我這是皇上不急太監急啊?那可是你要嫁的人被人看來看去的,你就不生氣?”


    葉潯一笑,“生氣不也沒用麽?郡主不比我們,她到了宮門外就遞牌子,說不定當即就能進宮,她大可以說是去麵見皇後了,才不會承認去看誰。”


    柳之南還是很暴躁,“人長得好看也麻煩,你以後可把長興侯看緊了,他要是跟誰勾三搭四的,我就讓我哥把他打個滿臉花!”


    葉潯大笑,“好,就聽你的!”


    柳之南這才好過了一點兒,轉而細細端詳著葉潯,又笑起來,“你們倆,誰都別說誰。我那個表姐夫說不定也每日裏提心吊膽的呢,肯定怕誰不小心看到你,然後變成第二個宋清遠。”她揮了揮手,“算了,往長遠看吧,都不容易。說不定他和皇上一樣的性情呢,說不定人越好看待人越是一往情深呢。”


    葉潯笑不可支,歪倒在大迎枕上。


    柳之南也隨著她笑出聲來,“你有時候真是沒心沒肺的。”


    正說著話,小丫鬟來通稟,說是柳府的一位媽媽來給柳之南傳話。


    兩個人立刻讓人進來說話。


    那位媽媽進門行禮後,掃了葉潯兩眼,便開始細細端詳柳之南。


    柳之南也滿眼疑惑地盯著那位媽媽看——說是柳家的人,她怎麽不認識?


    室內陷入沉默,氣氛很怪異。


    葉潯已看出端倪,問道:“你姓什麽?”


    “回小姐的話,奴婢姓趙。”趙媽媽躬身回道。


    “趙媽媽,你是哪個府邸的人?”


    趙媽媽又看了柳之南一眼,這才說道:“不瞞兩位小姐,奴婢是淮安侯孟府中人,今日過來是奉侯爺之命,來看看柳小姐。”


    葉潯和柳之南對視一眼,明白過來。


    這個孟宗揚,倒真是閑不住。葉潯問道:“你家侯爺回京了?”


    “侯爺明日回京,說若是柳小姐樣貌無誤,改日要登門道謝。”


    柳之南答得爽快,“到時候讓他去找我哥就行了,我沒閑工夫見他。”


    趙媽媽隻是含糊地應了一聲,隨即告辭離開。


    第二日,葉潯的一百二十四抬嫁妝送到了長興侯府,引得百姓爭相觀看,不消多久,就成了街頭巷尾熱議的事。


    葉潯顧不上那些,將兩名在小廚房裏的丫鬟送到了光霽堂。這兩個丫鬟前世也是留下來打理景國公和葉夫人的膳食,都是跟了葉潯五六年的人,耳濡目染,又一直用心學,不比藥膳師傅遜色。


    兩位老人家真正意識到,孫女就要嫁人了,都是強顏歡笑地點頭說好。


    隨後,葉潯又與江宜室推心置腹地說了半晌的話,叮囑她一定不可掉以輕心,到何時都要防著葉浣、葉世浩生事。


    江宜室正色應承下來:“你就放心吧,我知道,一旦出個什麽事,對我們興許就是滅頂之災。我已讓程媽媽著力管教房裏的下人了,下人伶俐些,我再處處留神,不會讓人有可乘之機。”


    葉潯又道:“我哥也是一樣,你平日勤叮囑著元淮,時不時地賞他點兒東西,讓他隨時隨地跟著我哥,見勢不好就告訴你。你有為難的事,一定要告訴我。”


    “好,好,我記下了。”江宜室一麵點頭,一麵落了淚,“你就要嫁人了,還記掛著家裏的事……都是我沒用,讓你為我這些事勞心勞力的。不過你放心,我雖然笨手笨腳的,卻會處處用心,遲早能幫你哥撐起這個家。”


    葉潯聽了江宜室語氣堅定的保證,會心一笑,“我知道你可以。”還想多說說話,卻不斷有人上門來,在她出嫁前和她說說體己話,自然,大多數都是柳家那邊的。


    喧鬧到黃昏,柳三太太臨走時,喚柳之南和她一起回家。


    柳之南卻不依,執意要陪著葉潯。


    柳三太太苦笑,“你像隻鳥兒似的嘰嘰喳喳,陪誰是不能,吵人卻最拿手。快跟我回去,明日就又過來喝喜酒了。”


    “我不!”柳之南氣呼呼的,“潯表姐明日就嫁人了,日後要是婆婆管得她嚴,我們怕是連見麵的時候都少了……”


    “你這個烏鴉嘴!”柳三太太氣得去掐柳之南鼓鼓的小腮幫子,“胡說什麽呢!”


    柳之南卻已紅了眼眶,“我就要多陪潯表姐一晚!”


    葉潯連忙打圓場,“就讓之南留下吧,我也舍不得她。”


    柳之南一聽這話,搖著葉潯的手臂,掉起了金豆子。


    這個活寶女兒怎麽就不能做一件添喜氣的?柳三太太恨不得去撞牆,“阿潯大喜的日子,你哭什麽啊?唉,造孽啊……”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就嫁了,之南小盆友桑心不舍了^_^


    明天還是九點半左右更新,謝謝繼續支持的姐妹,謝謝投霸王票的姐妹,麽麽,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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