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奕把椅子拉到她近前,抖開折扇給她扇風,故意逗她:“是怕嫁過去我和娘對你不好,還是怕我會搶你的嫁妝?”


    葉潯被引得笑起來,“胡說,我才沒空想那些。”


    裴奕分析道:“那就是家裏的事?這一段不都平平靜靜的?”說著撫了撫她的鬢角,“你就別讓我猜了。別忘了,我讓新柳、新梅的爹娘問問她們你之前和日後的行徑,不難猜出。”


    可不是,她倒把這件事忘了。“可你過幾天不就要離京了麽?我就是要你幫忙,時間也不夠吧?”


    這反倒更讓裴奕好奇了,“聽你這話音兒,事情還不小?在這府中能把你難住的事情……”他真想不出,被葉鵬程和彭氏算計的時候,她像個沒事人似的就反擊回去了。他趨近她,吻了吻她麵頰,“你再不說,我可就咬你了。”


    葉潯啼笑皆非地推了他一把,“好吧,我跟你說就是。你知道之後,不準笑話我。”


    “你說。”


    葉潯問他:“你覺得我哥哥是怎樣的人?”


    裴奕一本正經地道:“你哥哥風流倜儻,待人和善有禮,這些年又得了柳閣老和景國公悉心教導,來日必能成為國之棟梁……”


    “你別跟我說這些官話。”葉潯滿心笑意,“我是問你怎麽看待他這個人的,例如妻妾成群這件事。”


    “他是日子太閑了。”裴奕慢條斯理地道,“人隻要精於二三事,有三五喜好,便能每日不得閑。男人一生,一妻足矣。好女se者,或生性下流,或無所建樹,或家風如此——以妻妾成群為習或為榮。”


    葉潯不由細看了說話的人兩眼,“你不是才十六歲麽?”怎麽能隨口道出這樣的道理?


    裴奕就笑,“這是皇上說的,我視為至理名言。一句話,等你哥哥建功立業之後,不會再有那等閑情。”


    葉潯對皇上又添三分敬意,再想到他視為至理名言,由衷笑開來,委婉地道:“近來我哥都留在家中讀書打理庶務,可是過幾日是七夕,他幾個朋友邀他出門,聽下人說,要去一個施姓女子宅邸之中消磨時間。”餘下的話,就不需說了。


    裴奕想了想,“施姓女子,施初蝶?”


    葉潯驚訝,“你怎麽知道?”


    “我少不得和各色人等打交道,京城中事就算不想聽也有人說。”裴奕用扇子輕敲她額頭一下,“難不成你以為我也去過?我就是那樣的人?”


    “哪兒啊,沒想到罷了。”葉潯不無擔憂地道,“名氣倒是不小,萬一……”她牙疼似的吸了口氣,不知道怎麽往下說了。


    裴奕明白了她為何犯難。府外的事,她沒辦法管。看這樣子,大抵是她嫂嫂擔心施初蝶與葉世濤一相見就出是非,她得知了,不免擔心葉世濤重蹈覆轍,誤了功名路,平白辜負了皇上的期望。她不能直言道出,就是因為那是兄嫂房裏的事,她管也不是,不管還不是。


    有幾個人閑話時提過施初蝶,都說樣貌極為出眾,性情外柔內剛,又精通琴棋書畫,還能歌善舞。再反觀葉世濤在外的名聲……遇到施初蝶,鬧不好真就一拍即合。


    施初蝶這種女子,在京城不少見,類似於青樓之中賣藝不賣身的名ji,在宅邸中陪叫得上名號的公子哥談些風雅之事,一來二去,越來越有名氣,或待價而沽,或等一個自己鍾情之人。


    要說他那個大舅兄,叫人雲裏霧裏的。忙點兒什麽不好?總收羅女子到身邊做什麽?


    斟酌之後,他說道:“過兩日我吩咐手下,給施初蝶另尋落腳之處,南京、蘇杭都是不錯的去處,那邊多的是風流才子。”


    “真的啊?”葉潯漾出喜悅的笑容,“我要怎麽謝你才好啊。”


    裴奕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臉,“就像這樣,高高興興的就好。”看她的笑容,就能知道她有沒有心事,自心底的笑容能讓人不自主地隨著她高興,反之便隻是悅目。


    “嗯!那容易,愁的也隻有這一件事。”葉潯笑著拿過他手裏的折扇,“我給你打扇。”


    裴奕被她這殷勤地小舉動引得開懷而笑,隨後說起正在修繕的新房,“東廂房給你收拾出來了,布置成小書房。小廚房的人你不妨多帶上幾個。”


    女方出嫁時,大多會帶上三兩個灶上的人——婆家便是有心,也不可能方方麵麵都能準備得合新婦心意。而她平日喜歡下廚,膳食必然講究不少,提前說一聲,省得她到時候不習慣。


    “行啊,我記下了。”


    “你及笄禮那日,我不知道能不能趕回來。”裴奕歉意地看著她,“有沒有想要的東西?我給你備下。”


    葉潯想了想,“我什麽都不缺,隻想你在外平安無事。”


    裴奕心裏化成了一泓柔水,情不自禁地展臂將她攬過來,安置在膝上,“我們家阿潯說話怎麽這麽好聽呢?”


    葉潯將折扇移到他背後,輕輕搖著,隨口答道:“一定是你潛移默化的緣故。”


    裴奕輕輕地笑起來。


    這時候,新柳在門外稟道:“表小姐找大小姐呢。”


    裴奕還有事,也該走了,聽了柳之南還在府中,還是蹙了蹙眉,“她沒再給你惹事吧?”


    “沒有。”葉潯笑道,“吃一塹長一智,她心地很好的,日後你就知道了。”


    裴奕叮囑道:“平日還是要小心些。”


    “放心,我心裏有數。”葉潯看著他,“你也是,要毫發無損地回來。”


    “一定會。”裴奕吻了吻她眉心,手臂無意間環上她纖細地腰肢,忍下了索吻的衝動。夏日的衣衫單薄,她又是能將人魂魄勾走的可人兒,擔心自己定力不夠。


    戀戀不舍地別了裴奕,葉潯回到房裏。


    柳之南獻寶似的要她看新做好的一個荷包,“我手藝長進了許多,是不是?”又奇怪,“方才我喚人找你,卻沒人知道你去了何處,怎麽回事啊?”


    “沒事,我隨意走走,她們自然不知道。”葉潯拿起荷包,一通猛誇,柳之南被誇得喜笑顏開,也就忘了先前的疑問。


    過了兩日,江宜室心情明朗起來,葉潯就問了問。


    江宜室道:“昨日你哥的朋友上門來,唉聲歎氣的,說那位施姑娘突然去了蘇杭一帶,也不知是什麽原因,感歎著京城又少了一個才華橫溢的女子,琴棋書畫歌舞都出眾的女子實在是太少了。你哥倒是不以為意,說既然如此,七夕晚間他就不出門了,橫豎也就那些事由,沒什麽意思。”


    不論是施初蝶的遠行,還是葉世濤的態度,都是喜人的。


    葉潯卻在心裏欽佩裴奕辦事這份兒利落,隨即又因才華橫溢那四個字心中冷笑。


    江宜室不是才華橫溢之人,可到底是她要幫葉世濤撐起一個家,她整日裏沉迷於琴棋書畫,日子還能過麽?


    才華橫溢……那是正經讀書人眼中的雜學好不好?那是做好學問才能染指的東西好不好?


    她連帶的討厭起哥哥那個朋友來,想著你那麽喜歡那樣的女子,怎麽不娶個那樣的女子為妻?你想娶,人家未必肯嫁吧?


    而那樣的女子,尤其能歌善舞的,在北方高門之中少之又少。哪個正經男子會時不時地在家中讓妻子高歌一曲舞上一段?女子便是精通,也沒人娶。雖說少,還是有的。那是家中貪慕虛榮,打著送進宮中以色侍天子的算盤,偏生當今皇上專寵皇後,據她所知,是不可能納妃嬪的,很多人的算盤注定落空。


    該,自找的。


    哥哥也是,你要麽就別娶妻,要麽就別納妾,現在算是怎麽回事?真懷疑投錯了胎,他應該去跑江湖做浪子,何必留在家裏做害人精。


    她惡毒地腹誹了一陣子,心情才好了一點兒。那份惡毒,不過是為江宜室一類的女子委屈不平罷了。


    葉潯隻盼著施初蝶到了蘇杭之後盡快找到歸宿,這樣的話,她才能完全放心。當然,最盼望的,還是希望哥哥一如裴奕所說的那樣,快些建功立業,再不招蜂引蝶。隻有江宜室的心完全踏實下來,才能真正把日子往好處過。


    江宜室的當務之急是懷孕生子,可她身體底子不大好,悉心調養許久了,還是沒有喜訊,前世是到了江南一年多才有了喜脈。


    兄嫂的事情就不能細想,想來想去就是一腦門子官司。急不得的事,隻能過著自己的日子,留意著親人們的動靜,見機行事。


    七月上旬、中旬天氣熱得很,到了下旬,連下了幾場大雨,天氣一日一日涼爽起來。


    進了八月,葉夫人和江宜室一起籌備中秋節、葉潯的及笄禮,以及吉日的喜宴。


    葉潯及笄那日,裴奕到底沒能趕回來,隻命人送到她手裏一封信。寥寥數語,可是對於葉潯而言,那已是一份最有分量的禮物。


    作者有話要說:下午14點送上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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