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周三,dna檢測的預約時間就在當天下午,地點是b市的第三醫院。


    陸雲桓特意發了封郵件給陸研,裏麵詳細羅列出各種注意事項,除此以外還有檢測醫生的詳細履曆,以及“遺囑繼承資格”的補充說明。


    這封郵件陸研看了幾遍,認為重要的部分都摘錄進了手機備忘錄,不得不說陸雲桓的風格確實是事無巨細,而且很在意信任問題,否則沒必要把醫生信息也一同發過來。


    此前陸研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疑慮的,畢竟偽造結果這種事相對容易,白紙黑字一旦改名換姓,任誰都看不出來這到底是真是假。索性這次的預約是由陸雲桓來完成,而且特意選了加急出結果,這樣一來的確可以有效避免很多容易被利用的中間環節。


    眼下陸家四位繼承人隻有他的dna檢測還未進行,可隻要今天結果出來,公布遺產分配的相關工作緊接著就能提上日程。


    陸研坐在書房的電腦桌後,心裏非常清楚這個時間點的重要性。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他手上依然沒有足夠有分量的證據,婚內出軌隻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李淑君那部分的遺產份額,卻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這女人是個隱患,留下來絕不僅僅是兩看生厭、指手畫腳那麽簡單。羅紹澤說的對,殺人滅口這種事,再一再二便能再三,已經突破過法律底線的人根本不會再計較後果,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多背了條人命而已。


    這些天陸研開始有意關注婚姻法繼承權的相關條目,感覺要從這裏找到突破口確實不太容易。


    他掌握的證據還遠遠不夠,雖然心裏清楚西山那場車禍是人為製造,但他回來的代價恰恰是將那筆血債一筆勾銷。而利用處方藥謀殺陸承瑞和孫醫生的手法又相當謹慎,法醫的屍檢結果塵埃落定,如今屍體都火化了,也不可能再做到複檢翻案。


    會不會……還有什麽?


    陸研關了電腦桌麵打開的幾個文檔,向後靠進高背扶手椅內。他仔細搜羅了一遍,感覺像李淑君這種已經習慣於用殺人滅口來處理後事的人,這十多年下來,就算再怎麽謹慎,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才對。


    會是什麽……?


    陸研生怕自己考慮得不夠全麵,將過往二十年裏跟陸家相關的部分反複排查過幾次,但畢竟是待在國外的時間居多,他根本沒機會接觸到更深層次的那類以錢換命的交易,又怎麽可能……等等!


    ——陸雲桓主動來找他合作,而且一語點破他手上籌碼不足的現狀,他知道他最需要什麽,而敢來就說明他一定掌握了那種東西。


    不對!陸研大腦轉得飛快,幾乎是在得出結論的同時即刻自我完善。


    ——是張天啟。


    這男人在利用李淑君,他在布一盤可以直接將死陸家的局。


    這個局從二十多年前開始,步步為營,他是比跟李淑君同床共枕的陸承瑞更了解這個女人的人。他從沒想過要和李淑君平分陸氏的產業,而是提前謀劃好,利用李淑君的身份把根基紮進陸家,掌握每一個人的弱點,待謀殺陸承瑞後,再挑選一個恰當的時機解決掉物盡其用的李淑君,讓絕大多數產業落到受他支配的陸雲桓身上,從而間接控製整個陸氏集團。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按照張天啟的耐心程度,他一定擁有可以快速置李淑君於死地的重要證據!


    理清這個思路,陸研深深緩了口氣,強行平複下興奮起來的大腦。他看了眼屏幕右上角,不知不覺已經過了正午,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不到兩個小時,陸研下線關機,拿上必要的幾樣物品,決定提前過去看看情況。


    這家三院位於b市城北,雖然不處在市中心,但地段由於靠近學府區,再加上就醫的患者特別多,所以即便是工作日下午,醫院附近來往的車流量也依然非常大。


    陸研在十字路口堵了半個多小時,眼看三院離三院沒多遠了,可車就是開不動。最後實在沒辦法,他就近把車開進旁邊的一所航天大學,徒步走了將近兩公裏去醫院。


    第三醫院的遺傳學科室在一棟新樓的頂層,因為相對了冷門,所以人並不多,整個走廊冷冷清清的。


    出了電梯,陸研按照指示牌往右手邊那條走廊走去,一抬頭,正好看見盡頭通往露台的那扇玻璃門前有個男人在打電話,看背影認出了是陸雲桓。對方聲音壓得很低,即便是在這麽安靜的環境下也聽不見對話內容,陸研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興趣,很自覺地站在走廊這邊,並沒有過去。


    幾分鍾後,陸雲桓掛斷通話,轉身後這才發現陸研到了,表情不由得微微有些訝異。


    “怎麽這麽早?”陸雲桓收起手機快步過來,道,“我聽說醫院門口出了起剮蹭的事故,已經堵了有一會兒了,還以為你會遲到。”


    陸研道:“在家沒什麽事做,就提前過來了。”


    陸雲桓聞言一怔,幾秒後反應過來,了然一笑,壓低聲音說:“我聽說了,顧先生最近這段時間外出,家裏隻有你一個人吧?”


    陸研臉頰泛紅,窘迫地清了清嗓子,小聲嘟噥了句:“看不出來,二哥還挺八卦。”


    陸雲桓忍不住輕笑出聲,倒是不再逗自己這位容易害羞的三弟,他抬腕看了眼表,然後道:“既然來了就提前把檢查做了,早做完結果也能早出來,不至於耗到太晚。”


    “加急也要很久?”陸研問。


    陸雲桓“嗯”了一聲,伸手攬住陸研肩膀,把他帶向相應的診室,好讓醫生開化驗單,邊走邊說:“理論上四到五小時,實際時間可能會短一些。你放心,我負責檢測的醫生和護士都是我們自己的人,不會出現任何問題的。”


    陸研點點頭,心裏裝著出門之前考慮的那件事,有點按捺不住想要開口詢問的衝動,但又清楚這不是三兩句話就能說明白的事,隻好暫時忍下來,打算等這邊結束了再說。


    往後的流程按部就班,這家醫院的遺傳學中心有自己的抽血室,不需要去常規門診排隊。陸研被小護士帶著去了幾個診室,填了些表單,然後抽了幾管血,在貼上標簽送去檢驗,並告知了來取結果的具體時間。


    陸研道謝,用脫脂棉按住針孔止血,出了診室發現陸雲桓又在打電話。注意到陸研出來,陸雲桓特意朝他招招手,示意可以過去,陸研這才走到他近前,聽見掛斷前的最後一句話是“那就麻煩您了,有進展了隨時告訴我。”


    “是陸思琪的事麽?”陸研說。


    陸雲桓很疲憊地歎了口氣,說:“這件事真的特別麻煩,張天啟想要思琪坐實販毒的罪名,已經買通了當天的參與者和負責審訊的警官,結果跟網上爆料的差不多。家裏那邊李淑君也在疏通關係,我被夾在中間,兩邊的吩咐都要照做,還得保證不被雙方看出破綻,整個人快要精神分裂了。”


    “我看了網上的評論,”陸研道,“李淑君再不做出決策,受到波及的地方可能會更大。”


    “對。”陸雲桓表示認同,“這件事鬧到現在影響很大,早就不是單純一個藝人的問題了,東煌的股票連續跌了一周,陸氏其他產業也有不穩定的跡象。國內的情況畢竟和國外不一樣,事情發展到一定地步,國家會出麵幹預,你能想象整個東煌娛樂被封殺的場麵麽?”


    陸研瞬間怔住。


    陸雲桓繼續道:“一個影視公司,如果線上線下的渠道都遭到禁止,基本上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結果會怎麽樣?”陸研知道以陸雲桓這種人的性格肯定不會平白無故的提起某件事,既然他把嚴重性上升到了公司的層麵,那就肯定是在暗示什麽。


    陸雲桓給了陸研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還沒來得及開口,先前負責引導陸研檢查的小護士走過來,兩人自覺自覺停止交流,轉身看她。


    小護士朝兩人禮貌一笑,說:“結果出來可能需要幾個小時,二位如果不介意,可以去休息室等候。”


    陸雲桓原本打算帶陸研去附近的茶樓聊天打發時間,這樣一來反倒是方便了不少,於是對陸研說:“你介意麽?”


    陸研搖頭,道:“正好我也不太想出去,就這樣吧。”


    那小護士聽了特別開心,一看就是被領導吩咐來請人的,生怕把事辦砸了。得到應允,她立刻恭恭敬敬地把兩人帶到休息室,又親自泡了壺茶水,端上來幾盤事先準備好的水果,給兩人分別倒好茶,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陸研長這麽大,還是在回國以後才開始過這種走到哪兒都有人伺候的生活,一時間不禁覺得有些可笑。


    他沒去碰麵前的茶杯,起身走到飲水機前,用一次性紙杯單獨接了杯水,然後道:“二哥,你繼續說吧。”


    陸雲桓沒著急回答,而是問:“東煌娛樂如果在國內遭禁,你認為目前最直接的影響是什麽?”


    陸研低頭抿了一口紙杯裏的水,淡淡道:“三季度即將開拍的電影,我關注了一下這家子公司的安排,今年下半年的重心全部放在了這個係列的企劃上,投入的資金量也特別大。”話說至此,他抬眸看向陸雲桓,靜了幾秒,又道,“二哥想說的是這個吧?”


    “嗯。”陸雲桓說,“但是有件事你不知道,現在東煌和星啟明麵上和氣生財,可一旦電影開拍遭遇問題,如果是東煌單方麵的原因,按照合約會按照違約處理。按照現階段這家子公司的情況,最終導致的結果很有可能是直接被星啟收購,因為李淑君和咱們的大哥都不太注重這部分的發展,與其賠款,倒不如直接放手。”


    陸研眉心淺蹙,不解道:“那為什麽還要同意合拍電影?張天啟的建議?”


    “隻可能是他。”陸雲桓道,“李淑君這人沒什麽管理頭腦,陸承瑞病重後公司表麵是交由博遠打理,但實際上卻聽從了不少張天啟的建議,其中就包括這次合作。現在李淑君不計後果的保思琪,其實也是因為收購方是星啟傳媒,她不覺得自己會有什麽損失,自然不介意。”


    陸研不知道該怎麽評價李淑君這種人,她被利用了二十多年卻不自知,你可以說她蠢,也可以說她是當局者迷。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麽長的時間卻是一個局,又能有幾個人不會被騙呢?畢竟是保持情人關係至今的兩個人,李淑君這輩子最好的幾年都給了那個男人,她恐怕到最後都想不到,他們之間不僅僅是同床異夢,在對方經營的夢裏還想要她的命。


    說起來也真是可悲。


    陸研在心裏冷笑了一下,半晌後複又看向陸雲桓,說:“二哥,有件事我們一直沒機會詳聊,現在差不多該拿出來談談了。”


    聞言,陸雲桓無聲一哂,顯然是知道陸研的意思,卻沒開口打斷,而是等他繼續往下說。


    陸研道:“等今天我的dna鑒定結果一出,我想二哥應該會想辦法對李淑君施壓,促成遺產公布。實話告訴你,我私下接觸過律師,也看過不少類似的案件,到時候會直接對她提起訴訟,盡可能削弱她的繼承資格。”


    “但是,你我都知道這還不夠。”陸研一瞬不瞬地看著陸雲桓,手上的一次性紙杯被捏得稍稍變形,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其實這種局麵在張天啟看來應該也是不會滿意的,他既然是在利用我,那想必就應該準備好了後續計劃。二哥,我需要知道他想借我的手,為李淑君安插上的罪名是什麽?”


    “這個我確實還不知道。”陸雲桓坦言道,“隻是聽他提過幾次,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一段視頻資料,具體什麽內容他沒對我說。但你想想看,那東西是為李淑君準備的,一直留到今天,我認為是什麽並不難猜。”


    陸研十分猶疑地沉默片刻,不確定道:“就我知道的幾次,要麽是手法專業,要麽是處理得不露痕跡,難道真會那麽大意,留下影像資料?這不太可能吧……”


    “沒有什麽不可能。”陸雲桓說,“手段再老練的人也有經驗不足的時期,張天啟擅長放長線釣大魚,在這種小問題上應該不會失手。他選擇借你的手除掉李淑君,其實看中的也是你年紀尚輕、在國內沒什麽根基這點,認為等處理幹淨那些不相幹人之後,再解決你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


    “相比較起來他還是有幾分忌憚李淑君的,倒不是因為她本身有什麽手段,隻不過這女人以陸夫人的名義活到現在,就算從不幹預集團決策,也是陸承瑞名副其實的原配太太,要是一不小心被她發現了什麽,那樣在處理起來就會非常麻煩了。而你既是私生子,又是回國不足半年的閑人,說到底不過是空有一個‘陸三少’的名號,即便是接手了集團短時間內也很難站穩腳跟,更不可能掀起什麽風浪。”


    “張天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從來都沒出現過太大的失誤,基本上每一個結果都在他的預料之內,現在隻差最後兩步,他權衡之後自然是會看輕你這位名不見經傳的三少爺,優先解決看起來更棘手一些的李淑君的。”


    陸研不置可否,腦中不由自主又想到了慈善晚會當晚,那個主動朝他舉杯示意的男人。


    確實是個很有自信的人,否則也不會那麽從容地就接受他這個在計劃裏死而複生的“意外”,然後快速做出變更,重新掌握主動權。


    陸研心裏有些沒底,靠進沙發不再說話。碰巧這時候陸雲桓的手機響了,他也不避陸研,直接在休息室把電話接起來,聽內容還是在安排陸思琪的事。


    往後整個一下午陸雲桓都很忙,手機響個不停,等到飯點他索性暫時關機,帶陸研就近找了家飯店吃飯。


    晚上八點多,兩人返回遺傳學中心,負責檢查的醫生把結果交給陸研,又象征性的解釋了上麵的幾項數據。陸研聽得心不在焉,看見檢查沒問題就徹底放心了。


    為了防止發生意外,這個結果的打印版和電子版都是一式三份,除去需要交給律師公證的以外陸雲桓還會幫忙保存。陸研對此非常感激,出了醫院後很正式地向陸雲桓表示了感謝。因為他的態度過於鄭重了,導致陸雲桓有點哭笑不得,開玩笑的調侃說陸研沒拿他當二哥看。


    聽他這麽一說陸研也笑了,到了今天,他已經放下了陸雲桓的戒心,在他麵前的表現也自然了很多。


    有時候陸研也會想,如果他出生在一個正常的家庭,沒有那麽多勾心鬥角,他和陸雲桓就是一對正常的兄弟,從小一起長大,那麽按照他們兩人的性格來說,大概感情會很好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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