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研深深緩了口氣,平複下有些波動的情緒。


    進入書房後,他快速反手掩門,然後靜靜環視過整個房間的布局。


    在很久以前,陸研剛被接回西山別墅的時候就被李淑君叮囑過,大意是在這個家裏要非常注重別人的隱私性,除了一層的客廳和餐廳外,整棟別墅幾乎不存在公共空間,包括這間書房也不例外。所以它還清晰保留著主人在世時的陳列擺設,以及那個男人不易察覺的生活痕跡。


    上次來去太過匆忙,陸研沒時間留意,此時難得有機會單獨進來,這一看才發覺——十幾年過去了,陸承瑞的書房完全沒做過任何變化,一如他四歲那年,第一次被帶進這扇門時一樣。


    想到這裏,回憶不禁戛然而止。


    陸研將那些令人不愉快的畫麵趕出大腦,定了定神,繼而目標明確地朝落地窗前的那套書桌走去。


    這張桌子配有左右共計六個抽屜,其中右手邊矮櫃的最下麵那個抽屜帶鎖,而鑰匙一直是由陸承瑞親自保管,其餘五個則可以任意開合。


    陸研逐一檢查過左邊矮櫃的三個抽屜,在裏麵發現了一塊已經停了的腕表,一個分裝藥盒和幾本手寫的文稿。陸研拿起一本封麵磨損最嚴重的筆記本隨便翻了翻,內容大概都是閱讀後的摘錄或是心得,看字跡都是陸承瑞本人的。


    倒是個挺文藝的愛好。


    陸研皮笑肉不笑地一揚嘴角,把筆記放回抽屜。


    這個過程中,本子的硬皮邊角碰巧撞到了塑料分裝藥盒,那藥盒裏顯然還有沒來得及使用的藥物,受到撞擊登時發出“嘩啦”一聲響動。


    陸承瑞死於心髒病突發造成的心力衰竭,此前長期服用抑製心衰的藥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陸研盯著那隻藥盒靜了幾秒,隱約覺得剛才那聲有點不太對勁兒。


    最終,他還是把藥盒從抽屜裏撿了起來。這一下的感覺更加直觀,那隻藥盒本身不大,也就能盛四次的藥量,但分量卻比看上去要沉了不少。再一晃,陸研聞聲霍然睜大眼睛,那種金屬撞擊在塑料內壁的聲響非常明顯!


    他趕緊把藥盒打開,那裏麵裝了幾枚白色藥片和藍白膠囊,因為全部放在一個格子裏,所以應該就是一次的藥量。


    陸研不了解心髒疾病的藥物,也就沒把心思花在那些東西上邊,而是小心翼翼地掀開夾層,果然不出所料地在盒底找到了一枚黃銅鑰匙。他隨手把藥盒裝進外套口袋,快速檢查過右邊沒上鎖的兩個抽屜,在中間那個抽屜裏找到了那日江律師帶來的牛皮紙袋。


    為了節約時間,陸研沒有打開檢查,而是直接貼身收好,最後把鑰匙插進了最底層抽屜的鎖孔。


    隨著“哢嗒”一響,鎖芯扭轉,陸研拉開抽屜。待看清裏麵的東西後,他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微微怔住。


    ——那是厚厚的一遝照片,看角度應該都是偷拍回來的,照片記錄了他從小到大的各個時期,背麵有陸承瑞親筆標注的日期和地點。


    陸研看著最上麵的一張照片覺得場景特別眼熟,便拿起來翻到背麵查看時間,發現那上麵的日期距現在還不到一個月!


    葬禮那天回別墅的路上杜輝不是說,陸承瑞舊病複發有挺長一段時間了麽?怎麽還有精力坐在書房接收這些東西?


    陸研隱約察覺到這裏有問題,卻也沒時間繼續留在書房細想這事。他匆匆鎖好最後那個抽屜,將書桌上翻動過的痕跡恢複原狀,然後走到門邊安靜聽了一會兒,確定沒人經過後才不聲不響地推門走了出去。


    樓下的祭拜接近尾聲,按照流程,接下來就該送骨灰前往冷泉陵園了。


    為了保險起見,陸研依然選擇按原路返回一層大廳。可就在他轉過走廊拐角,打算繞到後麵的樓梯間時,連接別墅二三層的樓梯口腳步聲響起。陸研瞬間驚出了一身冷汗,猝然抬頭,與從樓上下來那人打了個照麵。


    那是個目測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實際年齡可能還要大上幾歲,穿一身黑色手工西服套裝,沒打領帶。看得出男人平時保養的非常好,若不是鬢角的頭發白了,單從麵容判斷完全看不出一點老態,反而有種那個年齡段特有的風度翩翩的成熟味道。


    陸研眉心淺蹙,心說這別墅三層都是主人的臥房,這人怎麽會從那裏下來?


    短短幾秒之間,對方也看見了陸研,眸底倏而劃過一抹訝異的神色。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就那麽略顯尷尬的相互對視沉默,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男人先笑了。


    “你不認識我,”對方聲音平淡,內容卻是一陣見血的,“看來不是混進來挖獨家的娛記了?”


    陸研心念電轉,直覺告訴他這人很聰明,而且顯然被撞見了也不怕出事,所以才能笑得那麽泰然自若。


    這種情況對他來說實在太被動了,陸研一個女裝打扮又沒法開口周旋。他心裏想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不回答,轉身放棄了那條隱蔽的傭人樓梯,而是快步返回別墅二層的主走廊,直接堂而皇之地從主樓梯下到了一層大廳。


    幸運的是眼下陸家人都在忙於引導賓客前往停車場乘車,一時間沒人注意到從樓上下來了一個陌生人。


    陸研不敢回頭,更不敢在被人撞見了的情況下再去找顧璟霖,他快走兩步混進人群,隨第一批客人離開大廳。


    外麵的雨比來時更大,天色陰沉得仿佛入夜,陸研仔細護好從書房裏帶出來的東西,不敢停留,獨自冒雨前往停車場。


    隨著時間推移,附近幾輛車陸續開走。


    顧璟霖那邊大概是被什麽耽擱了,遲遲沒有過來會合。陸研的套裝長裙被雨水澆透,濕淋淋的裹在身上,他蹲在寶馬車邊上縮成一團,怕被人看見,更怕護在胸口的東西也被雨水淋濕了。


    又過了十來分鍾,已經被淋懵了的陸研感覺似乎不再有雨砸在背上,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看見手掌沾上的液體帶著點被衝掉的黑色眼線液,心裏頓時有點不舒服。他在裙擺上把那些髒東西蹭掉,然後扶著車身站起來。


    席琛撐傘站在陸研身後,麵色平靜,眼神卻透著一絲漠然,對這個半路離席的“麻煩”真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剛來了個比較重要的人,顧少還得再等一會兒才能過來,”他冷聲道,“他讓我先帶你我那輛車上休息,免得淋雨受了涼。”


    陸研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用手背擦了擦眼尾,強行壓抑住那種想要流淚的衝動。隻可惜那種生理上的反應完全不受控製,他越是強迫自己冷靜,越是有眼淚流出來。


    見他不動,席琛上前兩步來到陸研身側,還沒來得及開口催促,卻見這被淋成落湯雞地小少爺雙肩微微抽動,一抬頭,眼眶也紅了。


    “你——”


    經紀人先生也是沒遇見過這款,再不待見,也不至於跟這樣的陸研置氣。況且這三少爺現在的模樣確實慘了點,臉上的妝全被雨水暈花了,要放一般人身上還好說,偏偏他又是個潔癖。


    “沒事吧?”席琛改口了。


    陸研搖頭,低聲道:“讓您見笑了,沒事,一會兒就好,不用管我。”


    席琛歎氣,脫下西裝外套作勢要給陸研披上。陸研下意識就要往後躲,然而席琛不是顧璟霖,看見他躲了不會耐心把人哄回來,而是直接把外套兜頭往陸研腦袋上一蒙。


    那帶著體溫的衣服直接接觸皮膚,陸研瞬間僵硬得一動也不能動,淚腺一酸,低低抽了口氣。


    “這時候就別那麽多事了,”席琛看陸研那樣有點哭笑不得,無奈道,“你要是病了,我們顧少一準不高興,到時候十有八九還得怪到我身上來。”


    陸研撩開西裝邊緣看他,吸了吸鼻子,說:“不會的,我會跟顧先生解釋清楚。”


    “上車再說吧。”席琛說完,打傘帶陸研上了不遠處的一輛路虎,然後把副駕駛預先準備好的一套男裝交給他。


    陸研暫時顧不上換衣服,坐進後座以後趕緊一樣一樣把東西都拿出來,用紙巾把沾上水的部分擦幹。


    席琛清楚不該多問,可看見他這麽做了,心下難免好奇,再加上實在介意陸研消失的那段時間到底去做了什麽,於是靜了半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那是什麽?”


    陸研把牛皮紙袋整理妥當,這才有時間把臉上的妝擦幹淨,他知道不能對席琛說實話,但一點不說顯然又不太可能。陸研在腦中整理了一下措辭,簡言道:“是遺囑生效的一個條件。”


    席琛聞言了然一笑,道:“你突然回國,遭遇車禍,死而複生,說到底都是為了繼承陸家那份遺產,也真是不令人意外啊。”


    陸研知道他誤會了,卻也沒解釋,索性順著對方的意思說下去:“是啊,像陸家這種情況,父親離世突然,遺囑尚未公布,不爭遺產又怎麽對得起我們這些繼承人的身份呢?”


    席琛道:“說的也是。”


    陸研抬起頭,透過後視鏡對他笑了笑,不再說話,取過袋子裏的男裝默默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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