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小瘋子醒了。”年紀大一些的護士對另一個年輕護士說,“去把陸院長叫過來吧。”  小護士麵露疑惑:“啊?叫院長做什麽。這個病人的主治醫生不是……”  “那個醫生剛到任,還不熟練,他的病人院長要過問,叫你去你就去。”年紀大的護士不耐煩地說。  小護士看著對方臉色,不敢再問,應聲往院長辦公室走去。  年紀大的護士留在病房門口駐足片刻,又朝裏麵瘋瘋癲癲的羅飛飛看了眼,邊搖頭邊歎息著走開。  好端端一個年紀輕輕的男孩子,長得也端端正正的,怎麽就是個瘋子呢。  病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時,羅飛飛已經扯著嗓子喊到累了,反正已經達到了喊人過來的效果,他躺在床上喘著氣,聽見推門聲立刻神經質地抖了一下,繼續吱哇亂叫,同時看向門口露出緊張害怕的神情,像隻受驚的大型兔。  門外走進來一位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醫生,身後跟著一名板著臉的護士,懷中抱著病曆夾,但看表情好像隨時會把它掄到病人臉上。  醫生長相儒雅,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走到羅飛飛床頭,低下頭看著他溫聲說:“你不用緊張。”  羅飛飛神色仍然警惕,醫生接著說:“你好,我是這裏的院長陸文,你記得自己叫什麽名字嗎?”  嘖嘖嘖,好一個斯文敗類,衣冠禽獸。  羅飛飛看到他的第一眼腦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這個精準的判斷,他記得這個聲音,就是那時從背後偷襲、給他注射鎮靜劑的男人。  “不要、不要打我!”羅飛飛裝作聽不懂他的話,繼續很慫地小聲哭泣著,聲音因為剛剛喊得久了帶上沙啞,聽上去很是可憐。  他緊張到顫抖的瞳孔環顧著房間四周,好像一覽無遺的房間不知哪個看不見的地方藏了隻怪物,隨時準備撲出來咬人。  “誰打你了?”陸文好脾氣地繼續問,語氣像在哄三歲的孩子。  “不知道……”羅飛飛無辜地注視著他,又撇開視線,“就是有人打我,啊啊啊啊啊,他在那!啊不對不對,嗚哇哇哇他在你後麵!”  屋裏的醫生護士順著他不斷變化的視線看過去,別說人了,連隻蟑螂都沒有。  羅飛飛看著他們的表情,已經快被自己神經病的演技憋出內傷了,真是瘋起來連自己都怕。  “真是個瘋子……”護士被他弄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搓著胳膊小聲嘟噥,立刻被陸文的眼神警告著把剩下的話憋了回去。  “都是假的,沒有人打你,隻要你乖乖聽話,不會有人打你的。”陸文收回視線,微笑著說,還伸出手安撫似的摸了摸羅飛飛的頭頂,“好孩子,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羅飛飛第二次產生把這隻手扭折的衝動。  他小聲地回答:“名字……我、我叫羅羅……那個……我手好疼,可不可以,不要用這些蛇綁著我?”  “隻要你聽話,羅羅。”陸文什麽樣的精神病人沒見過,對病人把約束帶說成蛇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從護士手中接過病曆翻閱,又問,“羅羅,你剛剛在門口為什麽會打人?”  “打人……”羅飛飛露出一副“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的呆傻表情,突然委屈地大喊,“我沒有打人!是、是有熊打我!”  “熊?”  “熊!”羅飛飛誇張地張大了嘴,被綁著手腕,但手掌還是不屈不撓地大大張開,“那——————————————麽大的熊呢!熊捅了馬蜂窩又來打我!我不但被熊打還被馬蜂蜇了,脖子好痛……”  被當成馬蜂的陸文:“……哦,原來如此。”  護士站在旁邊,臉上表情扭曲了兩下,好像是想笑,又為了給院長麵子努力地忍住了。  陸文又繼續問了些問題,得到羅飛飛一堆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他看上去習以為常,旁邊的護士越發不耐煩。  她忍不住說:“院長,您還有好多工作要忙,您不需要在這個瘋……這個病人身上浪費時間,這種事交給我們就行了。”  “薇薇,說了很多遍,對病人要有耐心,畢竟……”陸文用隨身攜帶的眼鏡布擦了擦眼鏡,慢條斯理地對她說,與護士焦躁的情緒形成明顯的反差。  但話說一半停了下來,看了眼羅飛飛,對護士繼續交代道:“這樣吧,他現在看起來情緒比之前穩定許多,沒什麽攻擊意圖,你帶他去做全身檢查,我去看看另外兩個剛入院的病人。如果他不受控製……你知道怎麽做的。”  “我知道的。”護士點點頭,握著病曆夾的手捏得更緊了點。  陸文看見她的動作,輕柔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薇薇,什麽時候把你喜歡砸人的毛病改改,小心失手把重要的部位弄壞了,你知道的,我要我的病人都健康。”  “還有,最近小心點。”陸文轉過身往門外走,推了推眼鏡,“我們醫院似乎,被一些小東西盯上了。”  “是的,院長。”  護士應下院長的交代,臉上泛起可疑的紅暈,而在院長走後重新換上一副很不耐煩的表情。  她上前解開羅飛飛的約束帶,催促道:“起來了,帶你去做檢查。”  羅飛飛無辜地看向她,像聽不懂她的話一樣,一邊裝瘋一邊腦中想著院長和護士的對話。  另外兩個新入院的病人,應該就是與他一起潛入醫院調查的記者同事吧。  每個入院的病人都要查看一番,顯然院長是在觀察新來的病人是不是偽裝的。  作為院長口中盯上醫院的“小東西”之一,羅飛飛有點忐忑地想,自己剛剛應該沒被發現?  護士見羅飛飛還在發呆,用病曆夾拍了拍他的腿,再次催促,同時不滿地嘀咕著:“真是的……我們院長就是人太好了……”  羅飛飛揉著手腕傻笑兩聲作為對這位護士姐姐的回應,暗含嘲笑。  好好一個姑娘,怎麽就瞎了呢。  但為了避免再次被綁在床上,羅飛飛把自己重新設定成沒有攻擊性的傻瘋子。  他在護士的不斷催促中躍下床,用重獲自由的瘋態蹦蹦跳跳地跑出了門。  路過隔壁病房門口,羅飛飛左看右看,狀似無意地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瞥了眼裏麵的場景。  院長陸文與另外一個護士就在裏麵,屋內的床上同樣綁了一個人,而且是羅飛飛現實中認識、遊戲中也算遇到過、但從未合作過的人。  屋內院長的視線正巧抬起,與羅飛飛隔著玻璃窗交匯,他溫和地笑著,目光也是一如既往的柔和,羅飛飛被看到的一瞬卻莫名覺得後背發寒。  為了避免被懷疑,羅飛飛表情不變,笑嘻嘻地跟他揮了揮手,又被護士敲了下頭催促著繼續前進。  臨走前屋裏的病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也抬頭看向他,平淡無波的臉上露出些驚訝的表情。  不知是對羅飛飛的出現感到驚訝,還是對羅飛飛這瘋瘋癲癲的狀態感到驚訝。  “嗯?”陸文回過頭,捕捉到自己新病人臉上一閃而過的神情,“你認識外麵的人嗎?”  “不認識。”床上的人收回視線,果斷否認,隻是從頭到尾的反應都太過平淡和正常了,怎麽看也不像應該被綁在約束床上的人。  是林亦初。  他的身量比羅飛飛和祁羽都高大些,被綁在狹窄的床上簡直腳都要從床尾冒出來了,結結實實地填滿了整張床。  羅飛飛毫不懷疑,院方就是看著他的塊頭才把他綁起來的,盡管他也許什麽都還沒做。  看到同伴是這個人,羅飛飛心裏有了點數,放心的同時又有些擔心。  從為數不多的了解來看,林亦初這個人應該是相當穩重靠譜的,但就是在這關遊戲裏,過分的穩重可能……並不是好事。  他不太敢想象林亦初用那張幾乎看不見第二種表情的臉,像他一樣裝瘋賣傻。  羅飛飛忍不住想如果是祁羽的話,那個沒臉沒皮的人一定沒有問題,絕對可以比真瘋子還像瘋子。  這麽想著,心裏隱隱開始期待第三個同伴會不會是祁羽。  羅飛飛沒有注意、就算注意了也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已經對遊戲中轉身就能看見祁羽這件事習以為常。  醫院走廊裏偶爾能看見幾個遊走的病人,穿著病號服有些神經兮兮的,有人對周圍的一切熟視無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也有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的,詭異地笑著注視走過的每個人。  羅飛飛不放過任何一個學習的機會,暗中觀察這些病人的神態,悄悄模仿。  薇薇護士回頭看見,愣了一下,以為是精神病人間什麽獨特的交流方式。  推開檢查室的大門,走在前麵的護士頓了頓。  門內除了負責做檢查的醫生外,還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高挑身影正對門而立,像是一直在等待他們。  “祁醫生。”薇薇護士皺著眉,有些不悅地看著對方,“你在這裏做什麽?”  視線越過護士的肩膀,羅飛飛的目光與裏麵的人相遇,經曆了幾次遊戲,現在他看見這個人的時候已經絲毫不會驚訝,隻產生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覺。  偶然多了就變成必然,就好像是一個約定俗成的規律,若哪天突然被打破了,怕是反會覺得寂寞吧。  羅飛飛當然不會告訴祁羽,看見他的時候,緊繃著的弦有一瞬間的放鬆。第55章 氪命的第五十五天  “薇薇姐。”祁羽笑得露出一小排牙,用年輕帥氣的臉做出這樣的表情,很少有人能抵禦住,他對護士說,“我的病人就交給我來吧,你先去忙。”  隻可惜遊戲角色隻按既定的設定來,對顏值並不買賬,護士冷漠地說:“我不忙,院長讓我帶他做檢查,祁醫生不是還收了一個病人嗎?你還是快去看看吧,免得院長還得□□那份的心。”  羅飛飛算看出來了,這護士是院長忠誠的小迷妹,濾鏡厚成城牆的那種,脾氣也臭得像榴蓮,隻有在院長麵前才溫順一些。  祁羽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笑意更濃:“我的病人當然不會勞煩院長,已經讓肖筱去看了,至於這邊這個……”他的目光穿過護士的肩頭,落在後麵滿臉神經質緊張的羅飛飛身上,憋著笑,“至於這個,也交給我就好啦。”  護士並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帶著羅飛飛進屋,親自送他上了各種檢查儀器。  所有的醫生都是一臉平淡地看著裝瘋的羅飛飛,流水線一樣進行各種各樣的檢查,麵對一群滿臉淡漠的醫生,羅飛飛演著獨角戲簡直快繃不住了,覺得自己宛如智障。  護士不鬆口,祁羽也沒有再提出要求,隻是插著口袋安靜地在一旁看著——不止是看他們會不會對羅飛飛做什麽,更是看羅飛飛會做什麽。  如果不是剛見麵時羅飛飛明顯恢複正常的神情,還對他眨了下眼,祁羽都快以為這關的羅飛飛是真的變成了精神病。  佩服佩服,祁羽在內心驚歎。  他不知道羅飛飛能不能贏到最後,但這遊戲如果要頒個最佳演繹獎,羅飛飛當仁不讓。  檢查就如同所有醫院會做的檢查一樣,看上去並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檢查結果需要等段時間才會出來,薇薇護士把羅飛飛帶到祁羽跟前:“結束了,你的病人還給你。”  她的表情像是終於丟掉了一個包袱,巴不得趕緊離開。  祁羽笑眯眯地從她那邊拉過看起來對一個設備充滿好奇的羅飛飛,像認領自家孩子的家長:“謝謝薇薇姐啦。”  被交托的羅飛飛露出驚恐的表情看著祁羽,繼而忽然眨眨眼,伸手探向他掛在脖子上的聽診器,如同小孩子發現了有趣的玩具。  “你想要這個嗎?”祁羽覺得有意思,配合他演戲逗他問。  羅飛飛搖搖頭,遲疑了一下,又慢慢地點點頭。  護士已經嫌棄地翻著白眼走了出去,祁羽得寸進尺笑眯眯地接著說:“來來來,我給你演示一下這個是怎麽用的,我們先把它伸進衣服裏……”  說著,手中的動作並不停滯,握著聽診器的聽頭順著羅飛飛的衣服下擺就鑽了進去。  羅飛飛:???  一言不合就伸進人家衣服,這什麽流氓醫生,欺負精神病人啦!能不能好了!  他裝精神病的表情都忍不住有一瞬的崩壞,幸好檢查室的人對他們並不感興趣,做著自己的事情沒有空關心一個瘋子和一個新來的醫生,而薇薇護士也早就走出門去了。  病號服很薄,因為中央空調的關係整個醫院都很暖和,根本不需要像在室外一樣穿厚衣服,這也就導致了祁羽隨便一掀,聽診器微涼的金屬就直接貼在了羅飛飛柔軟溫暖的肚皮上,連帶著還有他握住聽頭的指尖。  羅飛飛條件反射地顫栗了一下,還好祁羽沒再繼續往上伸,不然羅飛飛怕自己會瞬間變成狂躁型精神病患者,襲個醫什麽的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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