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出嫁,對阿窈來說,不過是從一個牢籠進了另一個牢籠,沒什麽本質區別。


    唯一可能的區別是,以前大家提起她,會稱呼她為部落王女。


    成婚後提起她,就隻是那位大將軍的妻子了。


    她也給自己做好了心理疏導。


    成婚那日一大早,阿窈就被教養嬤嬤喊醒,說是要開始淨麵梳妝。


    阿窈宛如一個沒有感情的工具,任由他們擺弄。


    很快就到了迎親拜堂的時候。


    阿窈坐在喜轎裏。


    阿蘭跟在轎子旁邊,隨著迎親的隊伍走著。


    “王女,素聞這位南宮大將軍長得好看。今日看到他穿著喜服騎在白馬上,果然驚為天人。”


    “有你說的那麽誇張嗎?”阿窈被阿蘭可愛的語氣感染到,早起的鬱悶一掃而光。


    “是的。”阿蘭說:“等到洞房的時候,王女就知道姑爺有多麽好看了,好看到隻有我們王女能配得上。”


    這話阿窈沒有接。


    即便這位南宮大將軍即將成為她的夫君,但這並不能抹除他曾經殘殺她的同胞。


    進了將軍府,行完拜堂之禮,阿窈被送至新房。


    因為是洞房花燭日,所以阿蘭隻能在新房旁邊的耳房裏等著,並不能在阿窈身邊相伴。


    阿窈緊緊地握住手中的紅綢,心中忐忑。


    她的視線被紅蓋頭遮擋住,什麽也看不見。


    聽見“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


    想必是她剛拜堂的夫君——南宮淵法,進來了。


    隨後一陣窸窣聲,阿窈的蓋頭被揭開。


    她見到了阿蘭口中驚為天人的樣貌。


    還沒來得及欣賞,就聽淵法說:“我怕你不習慣中原的禮儀習俗,所以閑雜人等都沒有放進來。今晚這裏,隻有你和我。”


    阿窈是想點頭的,奈何鳳冠太重,她隻好眨了兩下眼,表示會意。


    頭上突然一輕,阿窈下意識地仰頭,就看見淵法替她摘下了鳳冠。


    “謝謝。”


    “你我夫妻之間,不必如此生分。”淵法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酒,遞一杯給阿窈,道:“素聞九黎部落喝酒很是豪爽,不知夫人酒量如何?”


    “還行。”阿窈接過酒杯,謙虛道。


    其實她可能喝了,堪稱千杯不醉。


    喝過交杯酒,淵法去洗漱了。


    阿窈坐在婚床上,緊張得腳趾蜷縮。


    在皇宮裏,教習嬤嬤教過她今晚會發生的事情。


    雖然有理論基礎,但運用到實際上來,還是很艱難的。


    她聽著淵法洗澡的水花聲,想入非非。


    不小心睡著了。


    等她再度睜眼時,天光大亮。


    糟了糟了糟了!阿窈趕忙下床,穿鞋,換衣服,一氣嗬成。


    今日是成婚第一天,新媳婦要向長輩敬茶啊!


    而她,居然睡到了現在!


    “阿蘭!”阿窈著急喊道。


    昨天,為了不丟九黎部落的臉,阿窈和阿蘭約定,今天早晨互相叫醒彼此。


    現在阿蘭也找不見了。


    阿窈更慌忙了。


    “夫人這麽慌做什麽?”淵法從側間出來,就看見他的小妻子坐在化妝鏡前,暴力地拆解著頭發,而那身上的衣裙,也是著實淩亂。


    聽見這話,阿窈轉過頭來,一雙手還在理著自己的衣服,動作絲毫沒有停下。


    她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哭泣道:“我敬茶要遲到了。”


    第61章


    阿窈這邊正在和中原的衣物做鬥爭, 見她新婚夫君不緊不慢地走過來,她想開口請對方幫忙。


    對方似乎看懂了她流露出的渴望,把阿窈從椅子上拉起來, 替她整理衣物。


    邊整理邊說:“不用著急, 我和他們打過招呼了。晚些去沒有關係。”


    阿窈鬆了口氣, 她對淵法的好感度提升了不少。


    這種好感度就好像上學堂時自己遲到了, 結果你的同窗好心地對你說,“我已經向夫子給你請過假了, 你不必挨罰。”


    簡直不要太貼心好嗎!


    “謝......”一個謝字脫口而出,收到淵法不悅的表情,另外一個“謝”字被阿窈吞進腹中。


    淵法這才滿意,繼續給阿窈整理衣服。


    由於阿窈昨晚睡得太早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和她這位便宜夫君靠得這麽近。


    氣氛有些曖昧。


    阿窈發誓要將這曖昧的氣氛驅散。她問:“說起來, 你看見我的侍女阿蘭了嗎?我昨天說好跟她互相提醒不能遲到的,現在看來阿蘭不會也跟我一樣, 起遲了吧?”


    淵法回答:“你的侍女一大清早準備叫醒你,被我阻止了。現在應該在給你準備早飯。”


    果然阿蘭是個好孩子,不像自己,是個經常睡過頭的小垃圾。


    阿窈感慨隊友靠譜, 莫名生出一種自豪感。


    但是這種自豪感沒有什麽用, 她依舊是個小垃圾,垃圾到連中原的發髻妝容都不會。


    雖然在備嫁的五天裏有學,但是學過和能畫出去見人之間,還是有著巨大的鴻溝的。


    “比起吃早飯, 我現在更需要一個小阿蘭幫我梳妝。”阿窈從心底發出呐喊。


    呐喊沒有給她招來小阿蘭, 而是讓她桌上的梳子沒了。


    淵法節骨分明的手指在阿窈頭上稍一撥弄,如墨的長發傾瀉而下。


    阿窈被按坐在化妝鏡前, 看著鏡中的淵法一點一點,十分耐心得給她梳著頭發。


    從鏡子裏看,這雙手真不像是用來提刀殺人的。


    看著濃密的長發在淵法手中變得服帖乖順,阿窈驚歎:“你還會這些嗎?”


    她一個女子都不會。


    淵法斯條慢理說:“夫人從九黎遠嫁到中原來,一時之間學不會中原的裝束,也是情理之中。為了給夫人分擔,我花了些時間學了這個。”


    阿窈有點感動。


    拋卻那些國仇家恨,淵法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夫君。


    既細心,又耐心,還很溫柔。


    長得帥,位高權重,家底也很豐厚。


    “夫君應該是中原很多姑娘夢寐以求的夫婿吧?”阿窈享受著淵法的梳妝服務,頗為好奇。


    淵法給阿窈挽好一個百合髻,語氣含笑道:“夫人若是吃醋的話,我保證生生世世,滿心滿眼隻有夫人一個。那些不相幹的人說的不想幹的話,忽略便是。”


    這話反而堵得阿窈沒有繼續問下去的念頭。


    她默默地給淵法的優點加了一個——會說話,會討女孩歡心。


    妝容比發髻簡單些。


    更何況,九黎部落和中原的妝容是有共通的地方的,所以阿窈自己就可以解決妝容的大部分。


    之後匆匆用過早飯。


    阿窈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去給長輩們請安。


    在宮中時,教習嬤嬤就跟阿窈科普過這將軍府的人員組成。


    將軍府一共五口人,除了淵法之外,還有他的父母及兄嫂。


    不複雜,卻也沒那麽簡單。


    淵法的父親,威西將軍,是讓九黎部落聞之色變幾十年的大將軍。威西將軍一直以消滅部落、統一山河為己任,對於此次和親是極度反對的。


    隻是皇命不可違,他才勉強接受了阿窈這個兒媳婦。


    而淵法的母親,一品誥命夫人,早已為淵法物色好了媳婦兒的人選,卻被半路殺出的阿窈截下了,估計也不太喜歡阿瑤。


    至於淵法的大嫂,其父是威西將軍的好友,戰死在和九黎部落的一場鬥爭中。


    淵法的大哥,不知道對阿窈的喜惡如何。但是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中,估計也十分討厭阿窈這個異族弟媳吧!


    阿窈忐忑得手心冒汗。


    連一旁淵法叫她幾聲都沒有聽見。


    猛然回過神,阿窈“啊”了一聲,問:“夫君剛才叫我嗎?”


    淵法點頭,把剛才的話複述了一遍:“待會兒給父母兄嫂請安之後,我想帶你去京城的街上逛一逛。詢問一下你的意見。”


    阿窈機械的點頭,她現在沒有精力去考慮這些。


    腦袋裏全部的想法就是,能不能順利地度過敬茶那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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