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李複愣住了。


    河水決堤,官員死在了災情中?


    李複歎息一聲。


    “貴人,我們裏正還在,我們現在都聽裏正的,您有什麽吩咐,跟我們裏正說也是一樣的。”那中年漢子說道。


    “那好,你帶我去見你們裏正。”李複說道:“伍良夜,你隨我一同過去,其餘的人,該忙活的忙活,別閑著。”


    “是。”伍良夜拱手應聲。


    李複隨著這些人往災民聚集駐紮的地方去了。


    走在他們當中,兩邊的人紛紛將目光投到了李複的身上。


    這麽些天過去,他們都是被餓壞了,能吃的都已經想辦法吃了。


    草根,樹皮.......


    一發大水,不管是家裏有錢沒錢的,有糧食沒糧食的,到最後都一樣,一幹二淨。


    李複和伍良夜隨著那中年漢子往災民聚集堆裏走,越是往裏麵走,見到的人也就越多。


    這邊地勢高一些,就暫時在這邊搭建了臨時住所,暫且住著。


    多是搭了簡陋的棚子。


    如今所用的東西,都是水裏撈出來的,有什麽用什麽,什麽都能湊合。


    裏正住在人堆中央,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身形消瘦,眼眶凹陷,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不堪。


    見到中年漢子領著李複過來之後,渾濁的眼神終於清明了幾分。


    可算是把朝廷的人給盼來了。


    真要是靠著他們自己度過難關,得等到什麽時候去啊。


    沒有糧食,在這裏安置下,簡陋的棚子也不足以遮風避雨。


    “貴人,這.......讓您落腳的地兒都不好找,您多包涵。”裏正連連拱手。


    李複擺擺手。


    “無妨,大家夥,已經很難了,這個時候,也就用不著那麽講究了。”李複說道。


    周圍的環境並不好,髒,亂,差,但是這也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活下來的,有不少婦孺,有的孩子,甚至還沒有斷奶,年輕的婦人將孩子抱在懷裏,坐在棚子裏,找個稍微隱蔽點的地方,背對著人喂孩子。


    隻是一直沒東西吃的她們,就算是想讓孩子吃飽,也是有心無力。


    沒有吃的,就沒有奶水,孩子半天吃不著,在婦人懷裏餓得嗷嗷哭。


    旁邊有婦人,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塞進了孩子的口中.......


    “我是朝廷派來賑災太子少傅李複,糧食先行帶來一批,已經讓人支鍋煮粥了,先吃頓熱乎的粥,一切慢慢來。”李複說道:“裏正喚我李少傅便好。”


    “李少傅,朝廷可算是派人來了,再不來,我們這些老百姓,就真沒有活路了啊。”裏正聽到李複開口,霎時間老淚縱橫。


    心中感慨萬千嘴上說不出一言。


    苦,太苦了。


    裏正說著說著,都要給李複跪下了,請求他千萬要救救臨潁的諸多百姓。


    李複趕忙將人給扶起來。


    “裏正無須如此,咱們先找地方坐下,慢慢說。”李複說道。


    “唉。”裏正點頭應聲。


    如今李複也是心情複雜,但是心情再複雜,也要冷靜下來,安定性下來,這邊的大局需要他來主持著,已經這麽慘了,站在這裏感慨也不會變的好一些,隻能按部就班的,慢慢來,一點點的安排改變吧。


    有人有糧食,怎麽著都好說。


    隻是,如今來到這裏深入看了看之後,李複也不確定,他帶來的這點糧食,能支撐多久了。


    隻能說,堅持一陣是一陣,時間寶貴,可以再從別的地方調動。


    朝廷也不會讓自己帶著涇陽的糧食過來之後,就撒手不管了。


    李複扶著裏正找地方坐下,他摸到裏正的手,胳膊。


    那是怎樣的一條胳膊呢,李複絲毫不懷疑,自己隻要稍微一用力,就能將裏正的手臂給捏斷了。


    因此,李複連走路,都是走的小心翼翼的。


    還沒等找幹淨地方坐下呢,遠處便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我的孩子!!!!”


    是一位婦人的哀嚎,或許,在逃難的時候,哭喊的時候,都未曾這樣用力過。


    李複站在原地,腳下一頓。


    裏正察覺出了李複的動作,他的臉上隻有深深的哀愁,每時每刻,都是如此,仿佛這表情,已經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臉上一樣。


    裏正無奈歎息。


    歎息中透著絕望。


    “過去看看嗎?”李複小心翼翼的問道。


    裏正搖了搖頭。


    “不用了,沒有什麽好看的,這十幾天裏,也不是頭一個了。”裏正說道。


    若是李複他們不來,這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李複的心情更沉重了,這一路上,緊趕慢趕,還是遲了。


    要是早到一些的話,是不是,說不定,會有更多人活下來。


    “李少傅若是想去的話,咱們就過去走一趟吧。”裏正說道:“隻是,過去之後,李少傅就莫要說話了。”


    裏正擔心那失去孩子的婦人,悲傷之下,會說出什麽難聽的話。


    李少傅是京城來的貴人,哪兒經曆過這個。


    跟著裏正,循著聲音來到了地方,便看到一個年輕婦人抱著自己的孩子。


    周圍的有的人瘦骨嶙峋,有的人臃腫。


    餓到浮腫了。


    “羅家娘子,孩子已經沒了,節哀吧。”裏正歎息說道:“年頭不好,老天爺不給活路。”


    災難發生,老百姓怨天尤人。


    不,他們不敢怪老天,擔心老天爺還會怪罪他們。


    這等事,也怨不得君王。


    遇到災難,他們能做的,隻有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忍,熬。


    活下去,過下去。


    可是人再會忍,終究還是有極限的。


    羅家娘子抱著自己死去的孩子,死死不肯鬆手。


    一邊他的夫君也是無聲流淚。


    至於李複,他低頭默哀。


    來之前,他在路上想過無數次到了這邊之後要怎麽做,一步步的做什麽,怎麽安排。


    但是真正站在這裏之後,見到如此慘狀之後,他腦子裏千頭萬緒,卻理不出個一二三來。


    一路以來,一直到到達臨潁,見到災民,他見到的太多了,遭受到的震撼,並不是提前做了心裏建設之後,就能輕鬆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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