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想到對方自報家門,竟然是禮部的侍郎。


    要知道科舉考試一向是由禮部所領,今次主考夏省身身為太子太傅,他本人也同時是禮部的主官——對方竟然是夏省身的下屬?


    事情好像沒那麽簡單了。


    那邊賈政似乎在忙忙地行禮,高仕達便道:「二公子不用這樣客氣。」


    賈政問:「高大人這次召學生前來,敢問有何見教?」


    賈放在旁聽見,心想:果然,是對方召了賈政在此見麵……之前將賈政晾在這裏這麽久,應當是刻意錯開進入晚晴樓的時間。


    卻見水憲搖搖手,比了個手勢。賈放猜他是在說還不能確定對方真的就是禮部官員,當下點點頭,繼續凝神細聽。


    隻聽高仕達道:「受太子太傅,夏省身大人所託,特來為二公子送今次會試的試題。」


    那邊的動靜更大了,賈放猜想應當是賈政受驚過度,撞翻了座椅之類,或者幹脆是坐在椅上整個人翻倒了過去。


    那邊高仕達冷冷地道:「知道二公子會因此吃驚,卻沒想到二公子會這樣吃驚。」語氣裏有一絲譏誚,仿佛在嘲笑賈政,堂堂榮國府的公子,遇到事竟然這麽不鎮定,又好似這種操作乃是再常見不過,賈政竟然不知道。


    賈放瞅瞅水憲,隻見對方微微點頭,料得對方應當與自己想的一樣,對這個高仕達的身份起了一絲懷疑——旁觀者清,這高仕達說得越平常,聽起來便越像是一種騙術。


    但問題是隔壁隻有賈政一人,他是不是也能意識到,這有可能是一場騙局。


    「這匣子裏,是今次會試的試題,乃是夏大人親手用火漆所封。」高仕達繼續冷冷地道來,「二公子難道不收下嗎?」


    賈政在隔壁「咕嘟」吞了一口口水,穩了穩情緒,才鄭重開口詢問:「敢問高大人,學生與夏大人一直素昧平生,無緣拜見。夏大人因何,因何……」


    賈放在自己肚裏幫二哥補上:因何泄題。


    那邊高仕達便放緩了語氣:「這自然是因為夏大人一直暗中留心著二公子的學業,知道二公子一向勤勉,乃是朝廷的棟樑之才。今次會試所出之題恐怕太過冷僻,夏大人擔心影響了二公子的結果,所以特命本官將此匣送來。」


    賈政還是沒有全信,隻結結巴巴地問:「夏大人當真,當真……」


    高仕達冷笑一聲,道:「你道我為何到得這樣晚,之前剛去了定國公府、錦鄉侯府、神武將軍府等各處,因二公子在此等候我才匆匆趕來。這是最後一隻匣子,二公子要是不要?」


    賈政又是「咕嘟」一聲,吞了一口口水,半晌才道:「多謝高大人!」


    他馬上又跟上問了一句:「高大人這匣子,難不成……就這樣,給學生?」


    高仕達大笑:「不這樣又能怎樣?這明明是夏大人對二公子青目有加,有心像提攜其他各府的貴介公子一樣提攜二公子。奈何二公子卻總是不信,總是猜疑這,猜疑那,我看這隻匣子不如我帶了去吧!」


    賈政馬上慌了神:「別,別……千萬別!」


    他頓了一會兒,再次向高仕達拜謝:「這一點小小謝儀,感激大人特為跑這一趟……」


    高仕達大約是推辭了,道:「這算什麽?夏大人乃是為國選材,你將本官看成是什麽了?冒朝廷之大不韙,賣題斂財嗎?今日本官若是受你一文,日後便有理也說不清……這些萬萬不可。」


    賈放覺得對麵水憲眼中的疑雲愈發濃重,而他也是想不通:如果對方不是為了圖財,那又是為了什麽?難道還真的是看中了賈政這書呆子的才情,要為國取士?真要取士,為何又不在會試的時候直接取,非要到這時來泄題?


    「另外,夏大人吩咐,此事非同小可,請二公子無比將此匣收藏妥當,今日之事,也請萬勿向他人透露,即便是父母兄弟,也絕對不可……」


    這高仕達說話還有一處高明,就是說得順溜無比,一番話像是已經對很多人說了無數遍,到了賈政這兒簡直倒背如流。這樣好讓賈政相信,高仕達已經跑過好幾家了,到他這兒真的是最後一處。


    總之高仕達一邊說,賈政一邊諾諾地應,應到最後,高仕達推桌而起,沉聲道:「切記切記!本官在此作別賈二公子,下次相見,必是殿試之後簪花宴。」竟然真就這樣告辭了,隔壁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


    水憲一聽見隔壁高仕達離開,立即輕手輕腳地起身,去往屋角,輕聲吩咐,似乎是讓酒樓裏的夥計盯住已經離開的高仕達。


    賈放卻呆坐在原地。隔壁賈政應當也是如此。兩邊都是一聲不吭,就這麽默默地坐著。


    水憲這時卻回來了,重又在賈放身邊坐下,小聲道:「確實是高仕達。」


    這名禮部官員應當是來過晚晴樓,樓裏有人認識,可以確認他的身份。


    這難道真是禮部官員奉了夏省身之命,在會試之前往京中「分發」考題?


    這絕不可能——這種鬼話怕隻有賈政這樣讀死書的書呆子才會信。夏省身哪怕再熱衷於「為國選材」,隻要他還要命,要頭上的那顆腦袋,就絕不可能在此時做出這種舉動。


    史上科考主考官泄題的舞弊案,賈放記得一例,明時的徐經科場舞弊案,一場會試,一張冷僻的試卷,兩個答得圓滿的考生——其中就有江南大才子唐伯虎。完美地回答了最為冷僻的出題,唐伯虎和他的同伴徐經被認為是事前得到了主考程敏政的「泄題」,程敏政、唐伯虎與徐經三人盡皆下獄,嚴刑拷打求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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