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明說，但在座的人都很清楚，即便再危險，他們三人也不可能在這最後一步退縮。 a級本總會有人進，不是他們也會有別人，而隻要繼續經曆末日遊戲，他們遲早還是要麵對。 況且，阿克夏早已用一次又一次出人意料的副本證明，並不會因為多拖延了幾個月，就能擁有更大勝利的把握。 沈雍樂並不打算太深入討論競爭副本的事，將重點轉回了對主線的分析上。 “還是先說身份和任務的事吧。” 沈雍樂這幾天顯然也想了不少，便簡單說明了自己的猜測，“上次我們就說過了，麥克斯韋妖原本是為了證偽‘熵增定律’而假設出的某種存在，用以證明一個孤立體係，能夠通過能量控製而實現熵減。” “但其實這整個結構容器、其中的空氣分子、麥克斯韋妖，並不是孤立係統，而是耗散結構的一個雛形。” 在信息論中，熵是接收的每條消息中包含的信息的平均量，也即信息的“混亂程度”，越隨機的信源，信息熵越大，也即獲取信息為熵減，擦除信息為熵增。 麥克斯韋妖控製“門”的過程，並不是一個衡量過程，而是妖對上個分子判斷“信息”的擦除過程，即一個熵增過程。 而麥克斯韋妖獲得對分子判斷的過程，即發生了整個體係與環境的能量交換。 沈雍樂：“因為微觀粒子總在無規則運動，一個隔離係統會自動由熱平衡狀態變為無序。但當一定外界條件進入無序係統後，由於係統內部非線性相互作用，又可以經過突變而形成新的有序結構這一結構被稱為耗散結構，由1977年諾貝爾化學獎獲得者普裏高津提出。” “比如城市，就是一個最常見的耗散結構。它不斷靠外界供給材料，並不斷把廢品排出到外界去，也即通過與外界的物資交流，得以維持和發展。” 沈雍樂解釋完，終於說到了最終的結論，“所以我懷疑，這次的副本應該是個類似的係統，比如城市、飛船、大樓等等……而我們的任務，很可能就是作為能量交換的媒介，需要維持整個係統的正常運轉。” 在座眾人思索片刻，很快都點了點頭，對他的猜測表示了認同。 時間緊迫，大家都還有別的事要忙，見已經說得差不多，便準備結束討論了。 唐煜還急著回去修訂《嚴禁崩人設》的遊戲bug，率先掃視全場發問：“大家還有別的要補充嗎？沒有我們就散會了……” 卻見剛剛一直沒怎麽開口的顏也舉起了手。 眾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他那裏。 顏也從剛剛說到四個人拿到一樣的人設開始，就沒怎麽開口說話，此時卻是微微顰著眉，難得嚴肅地坐直了身子，顯然要說的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他這樣的態度，讓其他人也都不由嚴肅了起來。 “有一件事我一直沒說，”顏也道，“我其實……見過彌賽亞拿到的那張a級副本卡。” 因為當初羽嘉還沒成立，末日遊戲也遠不到現在的人數規模，大多數阿克夏玩家都將這件事當做隻能一個人抗下的秘密，即便季鳴霄跟在座不少人認識，卻也還沒熟悉到會將自己進入末日遊戲的詳情傾囊相告的程度。 因而這張卡，在座隻有顏也一個人看到過。 就聽顏也語氣平靜地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心頭大震的話：“彌賽亞抽到的卡，跟我們三個人的一模一樣。”第160章 門之鑰（20） 因為顏也這一句話，所有人的表情都直接凝重了三個度。 彌賽亞還在積分榜上，換句話說，他就是還在當初那個副本裏沒有出來。 而沈雍樂三人即將進入的也是同一個副本…… 彌賽亞都沒能出來的副本，他們真的能成功出來嗎？ 又或者，這真的是個競爭副本的話，他們現在進去，是不是最後還需要對上彌賽亞呢？ 莫覺顯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如果彌賽亞進的是同一個本，那麽其他進入過a級的人呢？是不是也都在同一個副本裏。” 沈雍樂皺著眉點點頭：“很有可能。” 實際上，積分榜上遠不止他們三個目前到了a級，除了彌賽亞之外，還有很多人曾經出現在a級行列，他們有的進入副本後從榜上永遠地消失了，有的跟彌賽亞一樣，雖然名字還在榜單上，積分卻再也沒有變化。 如果他們進的都是同一個副本，那就說明，即便這個副本不是完全競爭副本，也會有很大的危險性。 然而，至今為止，整個阿克夏論壇，全世界數千名進入過a級副本的玩家……卻沒有一個從a級副本裏出來過。 “所以，也很有可能，”顏也語氣有些淡，“隻有一個人能出來。” 沈雍樂一怔。 在座眾人都是微微頓了頓，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沒有人能夠出來，是因為副本一直沒有決出最後的勝利者，或許這真的是個嚴格競爭副本，嚴格到，隻剩下最後一個人，才算勝利。 陸凡啟忍不住開口：“那你們還進去嗎？” 顏也幾乎想也沒想：“進啊。” 沈雍樂也點點頭：“既然a級副本都是同一個，就更沒有什麽好猶豫了……早點進去，說不定還能更早結束整件事。” 他抬頭與莫覺對視，爵爺像是無奈歎了口氣，到底隻衝他點點頭，露出一個淺淡笑容。 沈雍樂其實很清楚，就像他擔心陸凡啟一樣，莫覺自從他上次在“門之鑰”差點沒出來起就一直很擔心他，幾次欲言又止，明顯想來勸他就此止步。 但直到這最後一刻，他也沒有開口。 他們是愛人更是隊友，能彼此交付的不僅僅是生命……還有最堅不可摧的信任。 他們互相理解，也互相支持，這才是沈雍樂心目中愛情最美好的樣子。 哪怕有再大危險，兩人也能攜手共赴。 莫覺眼神溫柔，在桌下與他十指相扣，保證一般輕聲說了兩個字：“有我。” 沈雍樂沒有直說，但這一刻，他在滿座人群中回了他一個隻有兩人能懂的笑容，到底沒忍住，再次在心底由衷感恩與他的相遇。 眾人都沒有什麽信息要繼續補充，這次會議便也到此結束了。 離他們正式進入a級副本還有不到一周，三人卻誰都沒有再繼續進行日常訓練。 顏也幾乎根本出不了研究所，沈雍樂和莫覺也都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幾人雖然沒有明著說過，但顯然都做好了再也出不了副本的心理準備。 沈雍樂帶著莫覺回了趟家看望母親。 他原本還擔心過母親會因為擔心他而出言勸阻，但好在末日遊戲目前還並不到人盡皆知的程度，像他母親那種，五十歲以上、原本就不喜歡上網、且身邊沒有親近的朋友進入了阿克夏的，尚且還不知道末日遊戲的存在。 母親前不久才終於從他弟弟口中知道了他曾被黑上熱搜的事，注意力還停留在他離開djy換了新公司上，以為他現在玩的隻是新公司安排的新遊戲。 母親拉著他的手，半晌才有些愧疚地開口：“對不起，媽媽平時不怎麽上網，等到你將事情都解決好了，才知道你受了那麽大委屈。” 她其實是想問的你委屈的時候怎麽沒有回來跟媽媽說呢？為什麽沒有回家尋求幫助？怎麽就一個人，這麽默默地，將所有委屈和辛苦都扛下來了呢？ 沈雍樂其實也並沒有多大，她的另一個兒子，隻比沈雍樂小了三歲，卻因為擁有父母蔭蔽，而理所當然地依舊當著小孩子，逃課打架不學無術，有恃無恐地荒廢每個早上。 沈雍樂到底是從哪個瞬間長大的呢？ 在她的記憶中，沈雍樂似乎昨天還是那個需要她操心課業、心煩他拒絕融入新家庭、不知道該如何與之溝通的“令人頭疼的孩子”，好像隻是一個假期沒見，他就突然長成了大人，再也不需要自己了。 但很快，她似乎自己也意識到了沈雍樂沒有將一切及時告知的原因大概是覺得她也幫不上什麽忙。 而自己確實是對他關心太少了，甚至在小兒子解釋之前，根本不了解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大概連陪他說說話，僅僅成為一個他傾訴的港灣也做不到。 她歎了口氣，最終隻說出一句：“你已經長大了，把一切都處理得很好。” 她微微哽咽，努力露出一個笑容，“媽媽很高興。” 沈雍樂是帶著莫覺回來的，原本其實是想告訴媽媽自己跟爵爺的關係，但到最後也沒能找到機會講出來。 好在莫覺也並不在意這個，安慰道：“如果我們能出來，就再來認真告訴她。” 如果他們出不來，那告不告訴母親這些，也就都不重要了。 沈雍樂並不打算在母親的家住一晚，吃過晚飯就準備離開了。 兩人坐電梯下了樓，出單元樓的時候，才撞上了沈雍樂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 那男生似乎是從外麵匆匆趕回來的，見到沈雍樂之後先是一愣，繼而揚起下巴，下意識就想嗆兩句，直到看到沈雍樂背後的莫覺，才驟然一頓，要出口的話全部卡在了喉嚨口，噎得整張臉都紅了。 沈雍樂也沒什麽心情跟他嗆聲，隨口說了聲“回來了”，就準備與他擦身而過離開。 莫覺也沒說話。 他聽過這男生的不少事跡，自然對他沒有好感，點點頭便已經算禮貌了。 兩人頭也沒回，一路往前按下自動門鎖，莫覺隨手幫沈雍樂拉開門…… 卻聽身後的男生突然開口：“你等等……” 沈雍樂站在門口，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男生與他對上視線，登時話音一卡，見沈雍樂像是不耐煩等他，又轉頭欲走，才終於找回了點當初與這人針鋒相對的感覺。 他也不再矯情了，開口便道：“聽說你要進a級本了？” 沈雍樂眉毛微挑。 不過他很快便想明白了，他媽不知道阿克夏的事不奇怪，這個弟弟正是愛上網的年紀，怎麽可能完全不知道末日遊戲，而一旦對其有所了解，便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情況。 他倒是有點好奇，這家夥知道末日遊戲的事，是隨口聽人講過？看過直播？還是根本自己也是玩家？ 以他從小到大事事都要跟自己爭個高下的前科來看，現在忽然在他麵前提起來，估計也沒什麽好話。 比如：“不就一個破杯子嗎？我就是不小心摔了怎麽著？大不了我給你買個新的。” 再比如：“不就是用用你電腦嗎？小氣吧啦的，我讓爸媽給我買台比你這更好的。” 這次要說什麽？ 是“不就是阿克夏嗎？我肯定比你更厲害。”還是“那些道具卡你反正以後也用不上，送給我得了？” 男生揚起下巴，語氣理直氣壯，嫌惡極了。 然而出口的話卻是：“你小心一點，別被阿克夏坑了，一定要好好回來……我可不想看到老媽天天抱著你的照片哭，惡心死了。” 他到底是身體裏遺傳了一半與沈雍樂相同的基因，皮膚都跟他哥一般又薄又嫩，話說到一半就已經紅了滿臉，說完也不等沈雍樂反應過來，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背影甚至稱得上落荒而逃。 他實在窘迫得厲害，都來不及等電梯，咚咚咚就衝進了樓梯間。 他其實連自己現在都還沒想明白，明明在學校舒舒服服呆的好好的，為什麽聽他媽無意中說到這個從小不對付的哥哥要回家，就推了今晚早就定好的活動非要趕回來…… 大概都是因為這人不在家時，聽他媽叨念煩了。 莫覺家倒是沒有這麽多別別扭扭，他爸他媽就他這麽一個兒子，而且顯然早就知道了阿克夏遊戲的存在。 沈雍樂原本以為自己跟著莫覺回家，也是以好朋友或者隊友的身份。 結果莫覺他爸一臉嚴肅，看著比莫覺氣場還要強，上下打量了一遍沈雍樂，轉頭就微微皺起了眉，對莫覺開口的口吻簡直像是質問：“這就是你從小喜歡的那個男孩子？” 沈雍樂整個背脊都忍不住繃直了，小心髒咚咚亂跳，比進阿克夏遊戲緊張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