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雄居於左,呂梁山巍峙於右,雲中、係舟二山合抱於後,汾水自北向南縱貫全境——晉陽此地著實易守難攻!


    若要強攻,王翦當然有信心打敗年歲普遍幼小的趙軍。


    但秦國意在滅趙,交到他手中的二十萬大軍是為了滅趙而來,不是為了攻下晉陽這一作城池。


    王翦決定智取,而不是拿出一決死戰的心理消耗手中的精銳。


    秦軍自春耕結束後,直接整裝趕赴秦趙邊境,中間沒有一絲一毫的耽擱。


    因此,到達晉陽的時候,全軍上下都是疲憊不堪。


    此時一聽說主帥王翦將軍讓他們修整,戰士們心下都鬆了一口氣。


    軍營裏麵的士兵們聽一說這個消息,都眉來眼去的相互交換著眼神。


    可秦國治軍嚴謹,沒人對此多說一個字。


    一旬之後,原本拖著疲憊身體、緊緊繃著神經不肯放鬆的秦軍將士們不由得都鬆懈了下來,沒幾個人還能夠按時起床參加晨間的訓練;再過兩旬,所剩不多的那幾個堅持下來的士兵也跟著放鬆了。


    至此,早晨的訓練無一人出列。


    王翦帶著手下幾員大將在清晨忽然出現。


    看著空蕩蕩的校場,他撫著下巴上的胡須,滿意的點點頭,錯後他半步的蒙驁也是一臉欣慰的神情。


    唯獨李信年輕氣盛,臉上顯出怒色,站在原地將拳頭捏的死死的。


    “將、將軍!”姍姍來遲的眾多小隊長嚇得滿身冷汗,全部都直接跪在王翦腳下,抖如篩糠。


    沒想到王翦一句責備的話沒說,反而詢問道:“戰士們最近都睡得早嗎?”


    小隊長馬上點頭,忙不迭的說:“他們睡得都很早,隻是一路疾馳趕到這裏都累壞了,起不出來床。”


    王翦平靜的說:“既然困倦,那就讓他們多睡一會。”


    “是是是,多謝將軍寬厚。”小隊長們都對王翦表現得千恩萬謝。


    李信不顧王翦和善的麵色,猛然上前對回話的小隊長狠狠踢了一腳,將他踹出二尺有餘。


    他高聲怒喝:“軍令如山,違令者斬!你們竟敢這樣鬆懈!”


    小隊長們被李信驟然的怒氣嚇得麵無人色,一個字都不敢說。


    李信的話雖然沒錯,可戰士們也是人,他們不像將領有車馬可以代步,一路上隻能用自己的雙腳長途跋涉。


    如此千裏遠征,再堅強的戰士也抵抗不過身體的疲累。


    眼前鬆懈嗜睡,乃是人之常情。


    王翦轉眼看向李信,不由得皺起眉頭。


    他沉聲道:“李信,回來!你在做什麽?這些都是我大秦將士,讓他們休息是我允許的。”


    李信心裏清楚王翦根本沒說過這種話,可眼前主帥開口,無論如何他都不能不給麵子,隻好麵帶不服的神色退了回來。


    王翦親自上前扶起小隊長,溫和的說:“讓他們好好休息,平時多吃肉。你們退下吧。”


    語畢,王翦帶著眾將領回到帥帳,將一頭霧水的小隊長們留在原地。


    他們心中道:將軍們來檢查晨練,發現了士兵們不出席卻不責怪,這到底是在做什麽呢?


    這一點不但小隊長們想不通,被王翦訓斥的李信也想不通!


    回到帥帳,王翦神色淡淡的瞥了李信一眼,眼神顯出笑意。


    他搖了搖頭,輕聲感歎:“果然是年輕。”


    蒙驁聽了王翦的話,哈哈大笑,伸出蒲扇似的大手拍在李信肩膀上。


    他揭破了王翦的做法,高聲道:“長途奔襲,兵疲馬乏,你以為有了公子和小公子新造出來的馬具就能萬無一失嗎?”


    李信臉上還是滿臉不服的神情,王翦笑了笑沒說話。


    蒙驁身為副將,隻好從中調解,好脾氣的說:“你好好看著將軍的做法,多學著點吧。”


    李信既然看不順眼王翦帶著手下二十萬大軍駐紮在邊疆整日散漫的做法,對王翦不由得就有了些偏見。


    他本以為王翦包庇麾下的各級隊長是為了顏麵,沒想到等到晚上用膳的時候,卻聽到帳篷外麵守衛的小兵嘻嘻哈哈的笑鬧道:“將軍竟然給下令給咱們每天殺幾頭牛吃。”


    “哈,你就知道吃!你聽到的那算什麽啊?哥哥告訴你,我聽說將軍見咱們連番疾馳趕到這裏累壞了,下令前麵負責偵查的士兵小心防範,一旦發現有趙軍侵襲,隻要點燃烽火即可,無論如何不必迎戰。”他身邊擠著另一個士兵大大咧咧的說。


    他手中晃著一大塊肉,吃得滿嘴流油。


    李信聽得更是火冒三丈,憤憤的噴了一聲鼻息,轉身回到帳內生悶氣。


    牛肉哪裏是平民百姓可以吃的!


    他心想:王翦這番收買人心,卻堅決不願意出戰,難道他是懼怕趙軍能征善戰,才故意龜縮不出的嗎?


    為什麽連蒙驁將軍也幫著王翦說話!


    可無論李信如何不服氣,他都沒有調動大軍的權利,隻能坐在營帳內幹生氣。


    秦軍這頭抓緊時間徹底修整,趙軍也在主帥司馬尚的帶領下不斷調整著戰術。


    司馬尚對秦軍有著深刻的了解。


    他清楚秦國將士唯一升官的辦法就是搜集對手的頭顱統計軍功。


    因此,司馬尚不斷派出小股士兵,故意出現在秦軍的視線內,做出一副不堪打擊的模樣,每次一見到秦軍前哨出動,就毫不整齊的往回奔逃。


    李信恰巧是衝鋒陷陣的前鋒!


    看到趙軍如此侵擾,他如何忍耐得下去。


    再也顧不上王翦下達的命令,李信帶著手下一千騎兵,直接衝了上去大殺特殺。


    趙軍出動的都是步兵和沒有馬具的古老騎兵,長途奔擾能力絕對沒辦法和革新過的秦國騎兵相提並論。


    李信此番竟然大獲全勝,硬生生殺了三百人頭回去領功!


    他出現在王翦麵前,昂頭挺胸,滿眼的不可一世,看向王翦的眼神直白而嘲諷。


    王翦沒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平靜的說:“給李信記上一功。”


    可轉過頭,他再一次吩咐:“李信,不聽主帥號令,念在你此番沒有造成損失,我不與你計較。日後不準再這麽做了——趙軍此番吃虧,不過是因為他們不了解公子革新的馬具,沒有準備。吃過這一次虧,趙軍不會再上當的。”


    李信怒氣衝衝的拱手道:“是!”


    他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絲毫沒有掩飾自己對王翦的不滿。


    王翦不由得歎了一聲。


    蒙驁卻沉下臉,憂心忡忡的說:“王翦將軍,咱們原本想要將新式騎兵當做一直奇兵從側翼圍堵趙國士兵,眼下被李信泄密,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王翦看向蒙驁,不由得笑了起來,平靜的說:“難道公子沒有革新騎兵之前,我們秦軍就不能戰勝了嗎?”


    蒙驁聽後哈哈大笑,直白的說:“是我把自己繞暈了,好,此番就好好的打一仗!”


    兩位馳騁沙場多年的名將相視一笑。


    王翦忽然說:“將計就計,既然李信已經把騎兵的秘密透出去了,不如幹脆爽快的將趙軍前來試探我們的探子都殺了,也好震懾他們。”


    “還可以讓趙軍以為我們駐紮在此三個月有餘,終於沉不住氣了!”蒙驁高興的撫掌大笑。


    “什麽?三百人竟然被秦軍盡數截殺在了路上?這不可能!”司馬尚猛然拍在桌麵上。


    他高聲道:“我趙國對年與匈奴對抗,騎兵遠勝於其他國家,秦軍怎麽可能截住整整三百人,讓他們全部、全被……截殺了?!”


    司馬尚不由得站起身,在營帳之中來回走了幾圈之後,忽然說:“選一千人的敢死隊,編成五組,再去侵擾秦軍,一定要將他們為何擁有這麽強大的本事打探清楚。”


    “是,將軍!”趙國士兵得令,立刻做出反應。


    半月後,司馬尚看著得到的戰報和繪製的戰馬圖,不由得苦笑。


    難怪秦軍能夠將之前的三百人和後來的以前士兵幾乎全部攔截住,原來他們的戰馬已經變成這樣了!


    不同於此時騎兵普遍始終的戰車,一人一騎能夠極大的釋放戰鬥力。


    一人一騎可以不必再擔憂前方駕車的士兵性命不保,連帶後方的戰士也無法戰鬥,秦軍隻要士兵騎在馬背上一手控製戰馬奔馳的方向一手拿著武器,就能夠收割他們趙國士兵的性命!


    果然是一場死戰。


    天氣冷了又熱,熱了又開始轉涼,荒野之中的綠草之中不由得染上秋日衰敗的萎黃。


    十月終於到來!


    鹹陽宮內,秦子楚平舉雙臂,嬴政將莊重的冕服最外層親自為他穿上。


    他微笑著注視眼前的男子,輕聲說:“這一天終於來了。”


    秦子楚略顯緊張的抽動了一下嘴角,溫暖的手掌立刻撫在他臉頰上,讓他不由自主的放鬆了情緒。


    他低低的喘了一口氣,輕聲道:“衣服太沉了。”


    嬴政為他最後整理著衣襟,不由得笑了起來:“是你太瘦了,怎麽總也長不胖?”


    秦子楚冷哼一聲,眼神卻止不住羨慕的注視著嬴政年輕卻異常偉岸的身材。


    他低聲說:“或許是這具身體的身材隨母親了吧。”


    “時辰到了,我們走吧。”嬴政為秦子楚正冠後,笑著說。


    秦子楚點點頭,一步一步走向正殿。


    滿朝文武已經跪在正殿之中等待著他們新的君主駕臨。


    內侍隨著秦子楚前進的腳步一個接一個的高喊:“秦-王-到——!”


    秦子楚站在正殿上看著腳下跪拜的臣子,一股不同以往的責任感自他胸口升起。


    一個內侍忽然衝進正殿之中,臉上帶著極度興奮的笑容,高喊:“國主,王翦將軍從前線發來急報——趙國兵敗,趙王遷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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