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黎最後一句話,徹底讓秦王下定決心。><


    範睢才華橫溢,秦王其實原本也舍不得殺掉他,但爆出範睢收受他國金銀的坑害秦國名將的事情,秦王又無論在國事中怎麽依靠範睢,都沒辦法再對範睢全心信任。


    因此,才會時隔一個多月,秦王仍舊猶豫不決,始終拿不定主意對範睢殺、還是留。


    可不必擔心範睢的忠心之後,秦王也就沒有猶豫的必要了。


    留下人才對秦國的意義非凡。


    秦王連聲讚美彰黎想出的計策,附身懇求道:“寡人對先生有一事相求。”


    “國主請講。”範睢已經猜到秦王要說的話了,可他仍舊保持著一派淡然的神色詢問。


    多次在生死之中徘徊的經曆,讓彰黎比一般人多出了許多氣魄。


    他平日裏裝模作樣的時候,不由自主就會顯出極佳的風度來,仙風道骨,無論說什麽都令人信服。


    “寡人明日下旨奪了範睢的身份,再賜予他鹹陽城外百畝良田。想要麻煩先生替寡人走這一趟,好好勸說範睢。”秦王笑得十分無恥,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他顯然把幾次三番對秦國王孫伸出援助之手的彰黎當做可信之人了。


    彰黎輕輕彎腰,平靜的說:“請國主靜候佳音。”


    隨即,內侍服侍著彰黎起身走正殿,登上馬車,將他載往範睢所在之處。


    範睢名義上是階下囚,可秦王因為拿不定主意,關押他的地點並非醃漬的地方。


    一座大門緊鎖的寬敞院子就是看守範睢之地。


    外麵有重兵把守,內部還有許多仆從,範睢除了沒有人身自由之外,沒有受到任何苛待。


    範睢此時正端坐在書桌前。


    他神色平靜的念著一卷竹簡,裏麵的的內容他已經度過許多遍,但每一次都有所收獲。


    以他對秦王的了解,範睢這些日子一直猜測:秦王為人還算磊落,若是厭棄某的人,不會派重兵把守,定然直接將他趕出自己目光所及之處。


    此時秦王尚未對他有任何處置,恐怕不是要繼續用他,就是怕他像以前一樣逃去國外,再為他人所用。


    難道此番要凶多吉少了!


    範睢看著手中的書卷,嘴角勾起一絲苦笑,就算是逃,他還能逃去哪裏。


    他生為魏國人卻被同國之人誣賴折辱,逃到秦王身邊隱姓埋名直到被秦王重用才大仇得報,狠狠的得罪了魏國上下;這些年來更是為秦王出謀劃策,令其不斷蠶食鯨吞周邊幾個國家,早就成了其他六國的眼中釘肉中刺。


    若是有朝一日,秦王想殺了他泄憤,恐怕無人願意護他性命,反而人人拍手稱慶。


    他已經叛國一次,難道還要再做一次麽?


    範睢輕輕將書卷收起,閉上眼睛發出一聲歎息。


    若是秦王真的想要要他性命,他不會再逃了。


    大門吱吱呀呀的響聲傳得極遠,一陣嘈雜聲在空蕩蕩的庭院中響起。


    範睢端坐在書房,輕輕勾起嘴唇,心中道:這是秦王的車駕聲,沒想到秦王竟然親自來了。


    他睜開眼,撫平長袍的褶皺,安靜的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他已經老了,沒有力氣了再逃了。


    何況之前的事情,確實是他犯下的罪孽,無論秦王如何處置他,他都可以接受。


    可當來人進入書房,範睢卻不由得一愣。


    隨即,他主動開口道:“竟然是你來了。”


    彰黎完全不失禮數的向範睢見禮,端坐在他對麵,將秦王的旨意擺放在範睢麵前。


    不等範睢解開,他主動伸手壓住了竹簡,神色莊重的說:“相國,國主這些日子因為你,情緒十分低落,之前則是暴怒,打傷了幾乎正殿全部的侍從。”


    範睢笑了笑,沒說話,從彰黎手下扯過秦王的旨意,心中道:這麽說來,是讓我自盡了。


    他手上微微有些發抖,可心裏卻有一股塵埃落定的平靜感覺。


    範睢慢慢展開整卷竹簡,仔細看著上麵的文字,驟然愣住了。


    “國主,怎麽會……如此決定?”範睢反複將竹簡上的內容看了四、五遍才確定自己眼睛沒花。


    他不敢置信的低語,頓時覺得秦王賜給他的旨意重愈千斤。


    彰黎拍了拍他的肩膀,並不回答範睢的問題,用一種沉鬱的語調說:“相國去城外好好過日子,此生可以衣食無憂,國主說過,決不讓他人去打擾您家人的平靜。”


    範睢點點頭,剛剛還挺得筆直的脊背驟然垮塌下去,看上去憑空老了十幾歲。


    他苦笑一聲,連聲說“好”。


    看著彰黎將竹簡塞回他手中,範睢認命的說:“國主真是人老成精,我範睢低估他了。先生也是有大才的人,範睢多有不如,甘拜下風。”


    語畢,他跪在地上誠心誠意的向彰黎叩首道:“請先生帶我麵見國主,範睢願為國主肝腦塗地。”


    彰黎心中微笑,臉上卻做出擔憂的神色,扶起範睢,口中重複道:“相國真的不必擔憂你後半輩子的生活,國主一諾千金,絕不會出爾反爾的。”


    範睢畢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他很快恢複了精神。


    忍不住瞪了彰黎一眼,範睢直白的說:“先生不必對我打啞謎了,走吧。國主不做沒把握的事情,替我報仇的時候同時得罪了三國如此,現在亦如此。”


    彰黎喜歡聰明人,此時也懶得再裝模作樣。


    他恢複了原樣,直接起身站在門口道:“相國請。”


    範睢端坐時間略長,起身的時候腳麻的搖晃了一下。


    他拍了拍腿,不客氣的走在彰黎麵前,周身氣勢已經變成了在秦王麵前尚能直言敢諫的相國。


    坐在車廂內,範睢看著彰黎詢問:“不知道先生日後有何打算?”


    彰黎悠閑自在的撣了撣寬闊的袖子,風度十足的說:“彰黎年歲不小了,不喜歡勾心鬥角,就怕總有一天把小命鬥掉了。子楚公子學識不高,可他人很聰明,彰黎正打算向國主討來這份工作,養老不錯——相國說是吧?”


    範睢抿緊嘴唇冷冷的看著彰黎。


    若非彰黎命大,不僅將秦王孫平安帶回國內,還意外從平原君處得到了自己收取賄賂的事情,現在自己也不必麵對如此進退兩難的窘境。


    範睢和彰黎之間可以說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可彰黎事事行的都是正道,光明磊落,範睢哪有臉麵對彰黎動手。


    但無論如何,範睢看彰黎絕不太順眼,他覺得彰黎不坑自己就不錯了。


    偏偏,範睢真的沒想到彰黎竟然給他指了一條陽光路!


    秦王肯繼續任用自己,是因為他舍不得自己的才華,但從今以後秦王絕不會對他全心信賴。


    自古君臣相疑,臣子除非逆謀,誰得到過好下場?


    但若是他在此時急流勇退,將對秦國的計劃和盤托出,轉而擔任起秦王孫的太傅,那麽日後必定再無憂患。


    直至此時,範睢臉上才真的愧疚不已燒了起來!


    他趕忙跪在彰黎麵前磕頭,鄭重其事的感謝道:“多謝先生救命之恩,之前是範睢淺薄了。”


    彰黎早就做好被範睢冷遇的心理準備了,願意為範睢指一條活路也是因為秦王明顯要任用自己,而自己對朝中局勢和秦國未來的攻略計劃完全不清楚,希望能夠得到範睢的指點。


    換句話說,兩人各自行個方便總比一起倒黴要好得多。


    彰黎幹脆利落的將自己的目的告訴了範睢。


    範睢笑了笑,言簡意賅的解釋了此事。


    隨後,他重點道:“雖然古語有雲‘將相不和,並非吉兆’,可若是先生和武安君相得,恐怕國主也不會高枕無憂的,其中的微妙還請先生多斟酌。”


    “多謝相國提醒。”彰黎真誠的致謝。


    範睢點點頭,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彰黎的一禮。


    兩人在車上沉默了一會,他才重新開口詢問:“先生既然幾次拚命也願意將秦王毫發無傷的帶回國,可見他是個可造之材。我隻想知道秦王孫的‘好’到了什麽程度。”


    彰黎像是說起了自己孩子似的,他得意的挺起胸膛:“子楚公子心胸寬曠、能屈能伸、為人和善,彰黎相信他有天子之德。”


    範睢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手指在膝頭動了動。


    隨後,他笑著接話,一陣見血的說:“那先生的意思,子楚公子缺少的就是天子之能了。”


    彰黎尷尬一笑,擺擺手,有些無賴的說:“相國這就是在為難人了。子楚公子從小就不得太子喜愛,連字都不識就被扔去趙國為質子,能有今日的眼界胸懷,足以證明他的優秀。”


    範睢點點頭,公平的說:“能夠得到先生如此評價,子楚公子想必是個人才——那麽作為王者需要的知識,就由範睢來補上吧。”


    他無奈的笑了笑:“沒想到老夫活到這把年紀竟然還要去教書育人,世事難料。”


    範睢和彰黎兩人同乘一車,都為了各自的機遇感歎不已,卻不知道此時千裏之外的秦國大軍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難題!


    王乾一臉沉重的望著眼前的邯鄲城,眼神憋悶又無奈。


    他心中道:沒想到我秦國二十萬精兵,竟然無法跨入這座邯鄲城一步!


    “將軍,探子來報,平原君派人去請求信陵君,希望魏國出兵。”


    王乾心中一驚,忍不住開口咒罵:“混賬!魏國已經於我大秦結盟,魏國公子無忌到底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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