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唯沒能擠進去,可是看天色不好,她去買了一把傘。


    雨滴劈裏啪啦的落下來,砸碎了地麵上的灰塵。


    圍著的人瞬間散開,找躲雨的地方去了。


    蘇唯一眼看到了門口的沈硯,他靜靜的站在衙門口,看起來格外顯眼,雨滴砸在身上都恍若未知。


    蘇唯跑過去,給他遮了傘,他側頭看蘇唯,嘴唇動了動。


    蘇唯聽清了他的話。


    “許老頭撞死在衙門口了。”


    轟隆隆。


    這雨越下越大,像是不會停了,衙門口的血跡被雨衝散順著青石板流了下來,刺眼極了。


    衙門裏,方縣令看著地上的屍體,臉色陰沉的像是能滴出水來。


    衙門裏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誰都知道,方縣令是個極重名聲的人,如今,他的衙門口,卻有一個耄耋老人家一頭撞死…


    不出明日,這件事就會傳遍整個平遠縣。


    本來嶽父那邊已經給他打點好了關係,他都能去府城做官了…


    就差這麽一步…


    就差這麽一步啊。


    “李飛呢?”方縣令的聲音透著一股冷意。


    李捕快渾身僵硬的走出來,他低著頭不敢看方縣令,可他還是解釋:“大…大人,屬下…確定,胡強就是許燦殺的,或許許老頭也有…參與…”


    方縣令於是問:“有證據嗎?”


    “…還…還沒。”昨天他把許燦關進了牢房,就是為了嚇唬嚇唬他,還沒來得及審,就出了這樣的事。


    李捕快保證:“大人,隻要上點刑,就不信許燦不說。”


    他也知道這事棘手,所以想表現一下。


    方縣令給氣笑了:“你的意思是,逼死一個老人家不夠,還要對一個半大孩子嚴刑逼供?”


    李捕快說:“大人,許燦十四歲了…人就是他殺的。”


    方縣令閉了閉眼睛。


    忽然怒道:“證據呢?證據在哪裏?”


    李捕快還沒回答,就聽方縣令說:“你是想讓整個平遠縣的百姓都知道,本縣仗勢欺負孤寡嗎?還逼他們認罪嗎?”


    方縣令沒說的是,那個胡強算什麽東西,他怎麽死的誰會在乎?


    這個李捕快是不是瘋了為了一個混子,給他找這麽多事?


    “屬下…屬下不是那個意思…”


    然而方縣令並不想聽了。


    …


    蘇唯和沈硯匆忙進了不遠處的茶樓。


    茶樓裏躲雨的人不少,兩個人找了個角落,現在整個茶樓的人都在提許老頭撞死的事。


    “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然不能這麽做。”


    “真是可憐人啊…”


    “當官的都一樣啊…”


    眾人都在感慨。


    沈硯站在窗邊,隔著雨幕看衙門的方向。


    蘇唯買了一壺熱茶,給沈硯倒了一杯,沈硯接過喝了下去,轉頭對蘇唯說:“要是我阻止他們就好了。”


    他們…


    阻止許燦殺胡強。


    阻止許老頭進城。


    可人生沒有如果。


    也沒有公平可言。


    惡霸可以欺負你數百次,你若反抗,他會變本加厲欺負你,你若殺了惡霸就得償命,因為惡霸也披著人皮呢。


    雨停了,烏雲散去,陽光再次普照大地。


    地皮泥濘汙濁。


    沈硯說,許燦的結果無非兩個。


    第一個,給許燦定罪,因為許老頭的死影響又大又壞,若是放了許燦,不就證明衙門其實抓錯了人?


    第二個,放了許燦,那就證明許老頭是對的,他們冤枉了許燦。


    李捕快惹出了事,這個事就要他擔。


    說白了,就看方縣令要怎麽做。


    沈硯知道是個極其愛麵子的人,這樣的人,第一種可能不確定性太多,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做。


    “什麽叫萬不得已?”蘇唯問。


    沈硯說:“看許燦認不認罪了。”


    隻要許燦認罪,那麽衙門就沒抓錯人,說不定還會給他們爺孫安個合謀的罪名…


    一個罪犯死在衙門口,那就隻能是死的好死得其所了。


    蘇唯聽的冷汗涔涔。


    她對許燦印象深刻…


    雖然古人認為十四歲已經不小了,都能娶媳婦了,可是在蘇唯看來,十四歲就還是個初中生,一個小孩子…


    就算許燦被放回來,他唯一的親人,相依為命的爺爺也死了…


    蘇唯再次歎了口氣。


    南橋村的村民們也聽說了許老頭撞死的消息。


    大家看胡三家的目光都變了。


    雖然平時大家不管閑事,也看不起許老頭和許燦,有的人甚至還欺負過他們。


    可把人家一家人活活欺負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胡三嬸子聽聞許老頭死了,出門還很解氣的說:“死的好,害死我兒子他們就該死。”


    胡桃花注意到大家看她們家人的眼神,讓她不舒服。


    “娘…別說了。”


    “我就要說,我為什麽不能說?殺人償命,他們就是死的好。”


    有人終於忍不住,冷笑:“胡強難道不是遭了報應?”


    胡三家的一愣,頓時怒了:“劉老四,你說什麽?”


    劉老四梗著脖子,一字一句的大聲說:“我說,胡強害死了許蘭,所以他遭了報應才死了。”


    “老娘撕了你的臭嘴。”胡三家的現在最聽不得的一個名字就是許蘭。


    她怒道:“是那個賤貨自己沒福氣死了,關我家強子什麽事,你再敢亂說,老娘撕了你的嘴。”


    劉老四躲開了胡三嬸子的指甲,繼續說:“那胡強也是沒福氣死了,你也別怨別人。”


    村裏鬧開了鍋,衙門又派了人來查,村民們此時對胡家的厭惡達到了頂點,說話自然都不客氣了。


    “胡強啊。”劉老四鄙夷:“就是我們村的一大害,死的好啊。”


    “胡強愛喝酒,這大晚上喝了酒看不見路給掉井裏了吧。”


    “誰說不是,我們好好的井就被他給毀了,以後還咋吃水?死了也要害人。”


    村民們沒一句好話。


    小莊再次帶人來到沈家。


    他還是覺得是許燦和沈硯聯手了…


    沈硯依舊很平靜,心理素質超強。


    “莊捕快不用問我什麽,我能說的都說了。”


    他頓了頓,忽然有點咄咄逼人:“莊捕快的懷疑我都明白,可衙門辦案子是全靠猜嗎?”


    小莊微微皺眉:“沈硯,你最清楚…”


    沈硯沒回答,而是說:“可凡事總有萬一,萬一胡強真是天黑路滑自己掉進井裏淹死了呢?”


    小莊想反駁,可是他沒說出口。


    因為確實有這種可能。


    就算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也是有這種可能的。


    萬一真是這樣,他們給許燦定了罪,豈不是冤枉了他害死一條無辜的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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