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是陳年往事,說到底還要多虧元輔掛念。”


    徐階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更盛:“唉,可不能這麽說,這可不是什麽丟臉的事。想當年你不懼嚴嵩,執意對抗時是何等忠直。貞者,忠誠不二也,這倒也配得上你的名字。”


    許是馮保在場,即便徐階如此真心誇讚,趙貞吉卻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就不免要謙虛了:“那都是為人臣子應當做的,元輔這麽說就是太抬舉我了。何況馮公公在這兒,元輔當著他的麵這麽提,倒是讓下官更難為情了。”


    馮保聽到趙貞吉說到自己,隻是微微一笑:“元輔說得對,趙大人既有忠直之舉,又何必這麽謙虛呢?”其實剛才自從徐階同他那麽詳細的介紹趙貞吉開始,馮保心裏就已然明白,徐階如此做恐怕是有意提拔此人了。所以剛才他不動神色,也是為了聽徐階把關鍵的話說出來。


    徐階聽馮保也這麽讚許自己賞識的人,自然也高興:“馮公公說得不錯,看來我和馮公公當真是所見略同啊。不過有件事也請馮公公幫著參詳,昔日嚴嵩的事讓孟靜飽受委屈,所以如今我有意讓孟靜入閣。不過他如今尚被貶謫在外,嚴黨雖已都正法,但卻還沒有人為他平反。”


    馮保聽著也不出主意,隻是問:“元輔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讓孟靜先回京擔任一個六部的職,然後再入閣就順理成章了。”


    其實徐階開口之前馮保就已經大致猜到了他會說什麽,如今剛好更證實了他的猜想。果然徐階是要將禮部尚書的位置留給這個趙貞吉嗎?隻是單這麽一看卻也不見得此人有什麽過人之處,單是因為曾直言上諫彈劾嚴嵩嗎?朝中賣直求榮的人不少,而且他知道徐階也不喜歡這樣的人。


    徐階見他並不回答,追問:“這件事馮公公以為如何呢?”


    原本這樣的事馮保是不好多言的,隻是徐階既已經問到了,他也不得不說,卻也不拿主意,隻是道:“元輔在朝多年,目光自是準的。所以元輔覺得是便是了,相信定錯不了。”


    “我哪裏能自行做主,最後還不是要皇上拿主意。不過聽你這麽一說我也要放心一些,定當盡力一試。”


    馮保又望了趙貞吉一眼:“有元輔賞識,趙大人今後可真是前途無量啊。”


    趙貞吉依舊謹慎:“不敢,都是元輔抬舉。”


    馮保一笑:“趙大人是聰明人,自然明白日後在內閣如何將事情做的遊刃有餘。當然,趙大人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否則元輔也不會如此費心。”


    趙貞吉聽這話,忽然轉身朝著徐階一拜:“多謝元輔賞識。”


    “行了,孟靜你我都是老相識了,馮公公也不是什麽外人,你又何必在這裏多客套呢?”徐階望了馮保一眼,目光在最終又回到了趙貞吉身上,“你今日也累了,還是回去等消息吧,不出十日,你定會接到任命。”


    “是。”趙貞吉自然清楚首輔還有話和馮公公說,因此也不逗留,很快告退。他雖走的是後門,但徐階卻還是讓管家相送。


    等到趙貞吉走後,馮保親自過去關上了門。然而還不等回身,卻忽然聽徐階說:“多謝馮公公了。”


    “謝我什麽?”馮保說的隨意,似乎隻是一件與他毫不相幹的事。


    徐階又道:“我能用孟靜,就自然是能摸得透他的為人,其實馮公公剛才可以不用那麽說。旁敲側擊,反倒弄得他緊張了。”


    馮保聞言微微一笑,轉過頭恰好迎上徐階的目光:“緊張易生疑,疑心易有忌憚,忌憚而小心,才不敢造次。”


    徐階嘴角微揚,相對一笑:“都說了對孟靜不必如此。不過馮公公好意我還是心領了,就在此謝過吧。”


    “元輔這個謝值千金,我可萬萬擔不得,其實我今日前來本是為了別的是,不過卻不想撞見這一幕,所以倒是想先問問了。”


    “你先別急著開口,孟靜的事你先聽我說。”


    徐階既然如此說,馮保也不急著開口,隻是等著他把話繼續說下去。


    徐階道:“其實我也不怕和你說一句實話,我之所以重新啟用孟靜並非一時興起,也不是剛才和他說的一直掛念。掛念是有的,隻是若不是時機正好我也不會因一己之念做事,何況還是六部堂官任命的事。”


    徐階能把話說得如此直白,倒是出乎了馮保的意料。他繼續聽下,徐階又道:“趙孟靜這個人有幾分膽子,也忠忠直,雖也曾是言官,也曾因為彈劾嚴嵩獲罪,卻到底不是迂腐之人,又加上我與他也是舊相識,對他的為人也摸得清,否則是萬萬不敢擅用,還給他六部堂官的位置。”


    馮保沉默一下:“元輔自是思慮周全,隻是如此一來,未免李閣老和張先生心裏有隙了。”


    徐階毫不猶豫的搖頭:“別人我不敢說,倒是石麓和太嶽你絕對是多慮了。太嶽是我的學生,他的性子我是最清楚不過的,何況如今他已經入閣,自然不會太在意禮部的虛名。而石麓嘛,他本就是再好不過的性子,我隻要和他說明白這是為了對付高拱,想來他定不會有異。”當初為對付高拱,李春芳甚至可以主動請辭去禮部尚書的位置,隻為拉攏高儀一並對付高拱,如今相似的事,他又怎麽會不肯呢?


    “多付高拱?”馮保略微吃驚,心中忽然想起今日自己在宮中撿到的紙條。或者不應該說是撿到,分明是有人故意落下給他看的。上麵也同樣提到了高拱。不過他此刻卻並不先急著輕易開口,雖然他來這裏的目的也是為了同徐階說這件事,不過現在他更想知道徐階是否也知道了什麽苗頭。


    徐階看他驚訝也並不意外,已在意料之中的事,道:“你不必多心,並非是高拱那邊有什麽動靜,而是為了防範於未然。”


    “防範於未然?”徐階這麽一說反倒讓馮保更聽不明白了。


    “不錯。”徐階點了點頭,“皇上雖不說,可心裏卻是念著高拱的,這點我如何會看不出來?孟靜是敢於直言的人,又不喜歡高拱的為人作風,總覺得他仗著有皇上在背後撐腰就目無他人。任用唯親又待人不善,朝中不喜歡高拱的人不少,但有直名威望又有資曆的,眼下還就隻有他趙孟靜一人合適了。”


    “元輔的意思是。”


    “多一份阻攔也是多一重保障,即便皇上再想他回來,高拱也休想跨過這一道道欄。”


    馮保這一次當真是什麽都明白了,原來徐階之所以舉薦趙貞吉,還想把禮部尚書的位置也一並給他,原來就是為了讓他幫自己攔著高拱回來,不給他任何一絲可乘之機。有徐階在,高拱這一走也等同於罷官,今後朝廷上的事兒,他恐怕也難沾染分毫了。其實馮保根本就沒怎麽擔心過高拱的問題,隻要有徐階在,他高拱就定是有去無回,別想再回來。“元輔思慮周全,如此一來事情就已經十分穩妥了,若是換我定想不到那麽多。”


    “馮公公太謙虛了,你哪來是想不到。不過說起來這件事我一個人恐怕要成也有些困難,還要馮公公多幫著在皇上麵前說幾句話才是。”


    馮保遲疑。


    徐階見他神色:“怎麽?馮公公不肯幫還是有什麽為難之處?”


    “並非我不肯,隻是元輔你知道的,如今我在永寧宮照顧世子,司禮監的事皇上更器重李芳和陳洪,所以我如今恐怕也說不出什麽話。不過李芳倒是極好的人,若是元輔能將此意轉達,想來在皇上麵前他也能幫著說幾句話。”


    然而徐階搖頭:“不妥,這件事不能讓李芳出麵。皇上何等聰明,李芳又是他身邊的人,若是讓他察覺我們連他身邊人也用上了,恐怕隻會弄巧成拙。”


    馮保聞言也覺有理,但卻更為難的:“隻是若不用李芳,恐怕我也難幫上元輔什麽忙了。”


    徐階想了想,終道:“馮公公盡力吧,不過還是保全自身為上。”


    “多謝元輔體恤。”其實馮保之所以不願說這話,一是不願皇上覺得自己同徐階勾結,沆瀣一氣。二是他對這個趙貞吉並不了解,畢竟是徐階用的人,雖然出不了什麽錯,但是言官的事又怎麽說得準呢?既然他當初有勇氣對抗嚴嵩,保不準將來又成了第二個海瑞了,到時候即便皇上不說,恐怕連舉薦過他的人也會被一並算上。這個險他可萬萬擔不得,雖說他與徐階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可外官若被貶職還有出路,內官唯一的出路就是皇上,所以皇上這裏他可千萬不能冒這個險。若是真正得罪了主子,不管自己在朝中有多強的靠山,也一樣難得善終。為了不讓徐階繼續把這件事說下去,他便隻能轉移話題:“元輔不必擔心,趙大人的事我自會為元輔留心著,不過我這裏倒有一件更要緊的事要說給元輔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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