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正想著,忽然聽裕王開口道:“我沒什麽大礙,老師今晚就回府吧,這麽冷的天,一個人待在內閣值房也不好。”


    徐階要再叩頭謝恩,卻被裕王給攔下:“這裏沒有外人,你我既是師徒,老師又何必客氣。老師等等,我讓黃錦送你回去。”


    徐階本要拒絕,黃錦剛才去批紅了,自己也不是不識得路。然而還不等他再言,朱載垕便已叫人傳了黃錦。徐階見狀,原本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他隻等黃錦來了,裕王又將剛才吩咐的事又吩咐了一遍,黃錦依言,便引著徐階離宮。


    徐階本想再回內閣一趟,晚些再出宮。內閣還有三四個本子,明日是不能擬了,要放隻能放到後日。他本就不是個喜歡拖延的人,原想著今日就是再留宿值房也要把這些事先處理完再說。誰知裕王這會兒便讓黃錦親自送他出去,他也不好再回內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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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黃錦與徐階並肩而行,身旁有宮人經過,隔著好幾米便停下腳步,彎著腰退到一旁的牆角下讓步,等到二人走了才又前行。


    起初二人也是不說話的,直到過了皇極門側門後,徐階才開口,為前日傳信的事向黃錦道了聲謝。


    黃錦卻不覺得是件事兒,道:“攔下他也是司禮監職責所在,這登聞鼓雖是太祖設立,但如今立在那裏也大多是擺設。若沒個什麽冤情,誰會去敲那個?再說主子明日就登極了,主子是天,即便有什麽事還能大過天嗎?曆代皇帝登極之初,都需要安定,這個道理首輔比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必要時瞞著主子做一些事,也是必要的。”


    徐階忽然停下腳步,黃錦上前幾步,又停了下來,轉過頭望向徐階,客氣的問道:“首輔,你說是嗎?”


    徐階知瞞不過了,索性道:“黃公公都知道了?”


    黃錦不否認,也不明著回答,而是道:“東廠要當天子的眼睛,自然要什麽都看得見了。不過這眼睛也很清楚,有時候看到的東西未必是真的,關鍵還在於心。”他審視著徐階的神色:“欽天監兩個監副一起合上的本子,還有欽天監監正的辭呈,遞到通政司時東廠的人便已經知道了。”


    徐階臉色微變:“這麽說剛才王爺都已經知道了。”他仔細回想剛才,並不見裕王臉上有怒氣,唯一有異的便是提到了嚴嵩。徐階想到這裏,心裏已格外不安。若剛才都是在演戲,那這裕王的戲也做得太真了吧?裕王如此苦心孤詣,難不成是想除去自己,讓高拱取而代之?


    好在很快黃錦的話便給了他一顆定心丸:“同樣是關乎欽天監的兩件事,但我卻隻報了一件給裕王。”他說到這裏卻不說了,而是問徐階:“首輔何不猜猜,我究竟將哪一件告訴了裕王?想來以首輔的聰明,必然一猜即中。”


    “黃公公遞的是辭呈?”徐階試探著猜道,否則也沒有理由解釋裕王剛才的態度。事實上,徐階心裏也希望如此,否則裕王即便明麵上不說,心中恐怕也記下了自己的欺瞞。


    黃錦也不再賣關子,而是點了點頭,說了聲“不錯”,接著道:“我知首輔這麽做也是為了大局,所以首輔覺得暫時不讓裕王知道最好的事,我也會從中幫著。”


    徐階想黃錦到底是個明白事兒的人,做事也懂得分寸,不由得鬆了口氣,道:“這次又要再謝黃公公相助了。”


    “首輔何需客氣,我隻是做了自己份內的事。”黃錦語氣平淡如靜水,聽不出一絲波瀾。


    二人又繼續往前走,徐階有意慢了半步,看著黃錦的後背,也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終於,他開口了叫了聲“公公”。


    黃錦回頭卻沒有停下腳步,見他神色知他有話要說,也不問,隻等著他開口。


    徐階道:“公公是否還記得前次在我府中?”


    “首輔不妨有話直說。”


    徐階也不再猶豫,道:“前次我問公公是否願意相助,公公並未回答。隻是今日公公又一再相助,不知公公心中是否已有答複?”


    黃錦沉默了一下,忽然又回過了頭,繼續往前走。


    徐階不明白他的意思,剛想再問,隻聽他道:“其實我與首輔早已相互依存,何必還要回答這個問題呢?”


    徐階聽得莫名,他和黃錦關係尋常,來往也隻是公務上的事,何來“相互依存”之說?


    然而還不等他問,黃錦便又開口:“我記得前次答應過首輔,裕王若有讓高拱取代你的心思,我便第一時間派人支會你一聲。”


    徐階聽到這話,方覺此事要緊,也不再細究剛才的話。


    “不過首輔可以放心,我沒有派人支會並不是食言。而是裕王根本沒有這個心思,相反,裕王還要首輔繼續留任。”


    這是好事,徐階聽了也鬆了口氣,黃錦的話倒沒什麽信不得的,這下自己也好安心辦事了。於是道:“多謝公公。”


    黃錦卻依舊平靜,榮辱不驚,似乎幫徐階對他而言是件再尋常不過的事:“首輔不必客氣,這些年首輔助我也不少。實不相瞞,我已向裕王請了,等登極大典過後便去為先帝守陵,裕王也已經準了。不過在我離開之前,一定會盡力相助首輔,不會讓任何人對首輔不利。”


    徐階聽他這麽說,卻更加莫名了。自己何曾幫過黃錦?黃錦態度的突然轉變,似乎自己對他真有什麽天大的恩情一樣,隻是對此自己當真沒有一點映像。


    “黃公公不如把話說明白。”徐階道。


    然而黃錦卻不答,隻是停下了腳步,道:“我隻能送到這裏了,雪夜裏路滑,首輔一會兒定要叮囑轎夫慢行。”


    徐階這才留意到,不知不覺間二人已走到了午門。


    黃錦雖這麽說了,可徐階卻不想走,他還想把事情弄明白。然而還不等他開口,黃錦卻先出言告退了:“奴婢還要趕回去伺候主子,就在此告辭了。”說完轉身便走,徐階隻來得及說了個“留步”,卻見黃錦沒有絲毫要停留的意思。徐階頓時明白,若他不說,自己要問也問不出個什麽來,外麵風雪也大了,便隻能趕著回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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