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頻繁的約會,她發現他實際上是一個很好的男人,大度,細心,體貼,符合她所欣賞的所有的優秀男人應該具有的特性。她暗自慶幸,幸虧當時的禮貌,才沒有和他擦肩而過。她帶他去遍了城裏的每家咖啡館,每次都是她說:“請拿些鹽來好嗎?我的朋友喜歡咖啡裏加鹽。”再後來,就像童話書裏所寫的一樣,“王子和公主結婚了,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他們確實過得很幸福,而且一過就是四十多年,直到他前不久得病去世。


    故事似乎要結束了,如果沒有那封信的話。


    那封信是他臨終前寫的,寫給她的:“原諒我一直都欺騙了你,還記得第一次請你喝咖啡嗎?當時氣氛差極了,我很難受,也很緊張,不知怎麽想的,竟然對小姐說拿些鹽來,其實我不加鹽的,當時既然說出來了,隻好將錯就錯了。沒想到竟然引起了你的好奇心,這一下,讓我喝了半輩子的加鹽的咖啡。有好多次,我都想告訴你,可我怕你會生氣,更怕你會因此離開我。


    現在我終於不怕了,因為我就要死了,死人總是很容易被原諒的,對不對?今生得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如果有來生,我還希望能娶到你,隻是,我可不想再喝加鹽的咖啡了,咖啡裏加鹽,你不知道,那味道,有多難喝。咖啡裏加鹽,我當時是怎麽想出來的!”信的內容讓她吃驚,同時有一種被騙的感覺。然而,他不知道,她多想告訴他:“她是多麽高興,有人為了她,能夠做出這樣的一生一世的欺騙……


    兩粒砂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寂靜的海底躺著兩粒砂。他們相距兩尺。一粒砂愛上了另外一粒。他凝視著兩尺開外的意中砂,平安幸福地過了好多年。水下風平浪靜,砂粒覺得自己很幸福,因為他知道有自己愛的砂可以讓自己凝視,不用管水麵上的台榭焦土,滄海桑田。


    沙灘上現出恐龍的腳印。潮水湧來,腳印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這與海底的砂粒無關,但是在這一時刻他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要到自己所愛的砂粒麵前對她說愛她。於是砂粒開始了漫長的旅途,他一點一點地滾動,不放過任何一點動力,不管是細如發絲的暗流,還是魚們攪起的微弱旋渦。每當有這種力量是他總是覺得很感謝上蒼。


    沙灘上的腳印換成了劍齒虎的,潮水仍然無聲地抹去了這個生物留下的印記。砂粒距離他所愛的另一粒砂隻有三寸了。再往後,沙灘上出現了人類的腳印,當潮水再一次將這些腳印抹掉的時候,砂粒終於來到了意中砂的麵前。他癡癡地看著自己所愛的砂,想想自己在兩億年間所走過的漫長的兩尺,瞬間感到天上地下所有的幸福全部都堆砌到了自己一個身上。兩粒砂互相看著,不說什麽。很久。砂粒終於決定要開口了。


    正在這時一股水流湧來,巨大的吸力使砂粒漂起來,被吸進了一個洞裏。他最後一眼看了看自己漫長的旅程,看了看自己愛著的砂粒,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時洞口合上了,頓時一片黑暗。他知道自己被一個蚌捕獲了。


    在以後的歲月裏蚌偶爾會張開殼,砂粒還能看看外麵的世界,這時他就看到那另一粒砂也在不遠的地方凝視著自己。砂粒知道,世界是美好的。因為在光陰無法侵襲的海底,有另一粒砂在等待著自己。


    某個時刻砂粒忽然覺得蚌有一點搖動,不久蚌殼張開了,映入眼簾的是海麵,陽光,船和人類,人類用欣喜若狂的眼神望著他,他環視一下自身,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珍珠。這粒珍珠圓潤碩大,在人類而言是無價之寶,可是對珍珠的製造者,死去的蚌來說隻是一個帶了些痛苦的意外。很快珍珠就被鑲嵌到了王冠上。已經變成珍珠的砂粒覺得很悲哀,但是並不絕望,因為他知道,另一粒砂在海底,癡癡地然而永遠地等待著他。


    砂粒在王冠的頂端看著百官朝拜,看著國王老去,看著帝國衰落下去,隨後國王終於死去了。王冠被用來陪葬。當王冠被放到棺材裏的時候他聽著墓穴門被關上,心裏想著的是在海底等待自己的另一粒砂。他並不驚慌,因為他有的是時間。他為了兩尺距離整整旅行了兩億年。


    黑暗的墓穴並不寂寞,時常有老鼠之類的來和他做伴。他獨自呆著,不知道光陰的流逝。後來墓穴被打開了,兩個盜墓者偷走了王冠,還有王冠上的珍珠。很不幸,他們在一條河邊為了這粒最大的珍珠開始相互鬥毆,雙雙死亡,珍珠掉到了河邊。珍珠中的砂粒燃起了一輩子從未有過的希望,他知道世界上的很多河水最終都要流到海裏。等雨季來臨,他就可以隨著河水流下,到海裏去尋找她。也許要經過無窮歲月才能達到最初的地方,可是有什麽關係呢?他知道另一粒砂一定會在海底做永遠的等待,望穿秋水。


    很快雨季來了,可是來臨的不是暴漲的河水而是泥石流。珍珠和珍珠之中的砂粒一同被埋到了淺淺的地下。砂粒非常失望,可是他知道自己還有機會,因為陸地也是運動的,而且比自己快得多。


    又是一個漫長。珍珠層已經被剝離得沒有了,砂粒又露出了自己的本色,他覺得很幹淨,自己可以一塵不染地去見另一粒砂了。上麵傳來沉重的隆隆聲,這是一個金礦,砂粒和其他石頭、泥土等一起被扔到了一個酷熱的罐子裏。直到這時他才發覺自己原來是一粒金砂。很快,他和其他金子被融合到了一起,煉成一塊金磚,運到了什麽地方的金庫收藏起來。砂粒在悲傷中度過了很多年,想到海底的另一粒砂就覺得心如刀攪,但是他安慰自己說:還會有機會的。不可預知的未來也許會再次把他回複成一粒砂,並且把他帶回大海,那樣他就可以做長久的搜尋,為了茫茫大海之中的另一粒砂,為了在海底等待他的那一粒砂。


    有一天金磚和金磚之中的砂粒被一起取出,他不知道自己將會怎麽樣,金磚被做成了一張唱片,記錄下了地球上的各種語言和聲音,包括大海的波濤。直到唱片被安裝在發射架上的火箭裏時砂粒才覺得有些驚慌,他問身邊的黃金: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要飛向宇宙,向其他可能存在的智慧生命傳達地球人類的信息。其他黃金驕傲地回答:不是每個黃金分子都有這樣的機會的。正在這時火箭發射了。


    砂粒看著越來越遠的地球,在宇宙中地球美麗而脆弱。他忽然間明白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回到大海,回到沒有任何諾言就在海底無盡等待自己的那一粒砂麵前了。他有極為值得驕傲的曆史,他曾經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珍珠,最純的黃金,現在他是一粒飛上了茫茫宇宙的砂粒,是一個星球向宇宙所做的標記。可是比起這一切來他寧願在海底做一粒砂,哪怕在自己所愛的砂粒身邊呆上一個小時,就灰飛煙滅。僅僅是為了兩粒砂之間可憐簡單的愛情。


    宇宙空間之中傳出一粒砂的哭聲,飄蕩著良久不絕。


    海鷗飛起的時候


    我一個人在海邊靜靜的走著,天蒙蒙亮,一道淺淺的腳印跟隨在我的身後,但轉眼間就被浪花抹平了。


    已是深秋了,海邊的人很少,一陣海風吹來,我額前的頭發吹起來,又落下。海麵上空空蕩蕩的。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回來,“十一”我們隻放五天假,而且,陽已經不在了。但是我還是回來了,我給家裏打了個電話,說是我好想回去,於是我就回來了。我似乎在這裏丟了什麽東西,但是每當我用心去想的時候,頭總是很疼,於是我不得不放棄。這裏不再有陽,那我究竟還在期望著什麽?除了心痛之外,我還能找到什麽呢?海風又一次吹起了我的頭發,我的頭發長了,遮住了我的眼睛,我沒有撥開它,眼前的一切慢慢變淡了。


    “上車”我對陽說。


    陽輕輕地跳上來,“阿雨,去海邊看看海鷗,好嗎?”


    “海鷗?”我扭頭看陽,“可是咱們這裏的海沒有的,而且現在又是秋天。”


    “會有的,我有一種感覺。而且我想去看。”


    海離我們的學校很近,近到在教室裏可以看到海邊停著的汽艇。


    “我們走著去吧?”陽問我。“隨你。”我把車停下。


    一路上陽都沒有說話,隻是拉著我的手。路上的人都是行色匆匆的。陽今天有點奇怪, 平常她會拽著我去燒烤店。周末的時候,我們會一起喝點兒啤酒。大概是陽今天不餓吧。


    過馬路的時候,陽抓住我的手臂。這是她的習慣,我們第一次約會,她就對我說她以前過馬路的時候總是拉著媽媽。


    海邊有一個公園,進門就是一條通往沙灘的石板路,陽喜歡叫它“我們的路”。


    我的臉上劃過了一些熱熱的淚水,我知道,我是永遠不能再踏上我們的路了。我沿著沙灘走著,每一步都很難,都很重,也很輕。或許這裏不會再有海鷗了。


    後來我們來過多少次?我已記不清了,不過我們周末都會慢慢的走著去。


    大約是秋天的最後一天吧,在她家門口,陽跳下車說,記住哦,明天早上一起去。


    "早上?去看海鷗?"


    "你不陪我就算了。"


    一大早我就跑出家門,丟給老爸一句話:去學校溫書。直搞得老爸頻發感慨:這孩子也開始發憤了。


    蹬著車不一會就到了陽的家。


    門開著,陽剛起床,"呀,你來得真早。"


    "那我回去了?你看今天的天氣多好,我們本來可以去打網球,或是……"


    陽衝我吐了下舌頭,"抱歉,老讓你遷就我。"


    陽洗完臉開始吃飯,她媽媽端來一些奇怪的東西:一個生海參和一個生雞蛋。陽扮了個鬼臉,然後閉上眼睛,把它們倒進嘴裏。"你吃這個,沒聽你說起。"


    "唉,習慣了,媽媽說這個養胃。"


    我知道陽的胃病很重,常常上課時就滿頭是汗珠。懷裏緊緊抱著一個娃娃形的大枕頭,那時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經常取笑我滿足了她的虐待傾向。


    馬路上人很少,陽還是有些困,頭靠在我的後背,我說:"不如先回去睡一會兒吧?"


    陽揉揉眼睛,"你怎麽這麽煩。"


    我真的不知道看海鷗有什麽意思,不過既然陽高興,那我也會很快樂的。


    "對你來說人生除了看海鷗就沒什麽有意義的事情了。"我對她說。


    "還有呀。"


    "什麽?"


    "傻瓜,還有和你在一起呀!"陽還沒說完,又睡了。


    太陽正浮在海麵上,除了零星打太極拳的老頭,幾乎再沒什麽人了。陽拉著我得手跑向海邊。


    不知為什麽,近來陽的手抓得越來越緊了。


    海麵上別說海鷗,連一個塑料瓶都沒有。陽有些失望,一個人怏怏地朝海裏擲石子。


    "我說過不會有的。"我打了一個水漂,邊對陽說。


    "那是因為你長得太嚇人了!海鷗才不敢來。"陽一賭氣,不再理我。我就坐在長椅上,開始數地上的石子。


    "看!你看呀!"陽指著天空喊,一隻海鷗飛起來了,兩隻,三隻,一共有七隻。它們盤旋著,鳴叫著。陽開始跑起來,追著那些海鷗。她興奮得叫著:"瞧,它們在飛呐!"


    我看著陽,她停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她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真想象它們那樣飛。"我隨便應了一聲。陽把頭靠在我的肩上,"累了?"她點點頭,我又問去哪。陽說隨便,順著大街逛逛就好。?


    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騎著,人慢慢多起來。


    "去dq吧。"陽說。


    "你媽媽不會生氣?你吃這個。"


    "你不說給她不就行了。"


    我把車停在dq門口,陽拉著我進去。這裏還沒有顧客,一個招待生在趴著睡覺,另一個問我要什麽,我點了一客blizzard,陽點了一個亂七八糟的。招待生把冰激淩遞給我,"你女友真漂亮!"我衝她一笑。


    "給你吃。"陽把一顆草莓塞到我的嘴裏。


    "你看,你不愛吃就給我。"


    陽假裝生氣起來,撅著嘴說:"人家隻有一顆就給你了,你還……"


    我看著天真的陽,平常我會繼續逗她,可是眼淚卻稀裏糊塗的流了下來。早上陽去換衣服的時候,她媽媽對我說,她的病是沒法治的,還求我好好陪她到……我什麽感覺也沒有,隻是反映變得相當的遲鈍,或許是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我甚至沒有再問一句,隻是靜靜的點了一下頭。


    陽說:"你怎麽了?"一邊用手指抹去了我的眼淚。


    "被你氣哭了。"


    陽笑出聲來,"你呀!真是的,明明是你不對。那你閉上眼睛,我給你一個小小的補償。"陽輕輕地吻了我的額頭。


    "哎呀!你把冰激淩搞到我的頭上了!"我嚷嚷。


    招待生好奇的看著我倆,一會我去checkbill,她對我說:"你們真的很搭配!"陽衝我眨眨眼,我笑著對她說了聲謝謝。那時我們最後一次去看海鷗。


    後來的日子很難回憶了,陽辦了休學,我每隔幾天去她家看她。每次我去,她總是很高興,卻嗔怪地說:你呀平常不來,我現在這麽醜,你還總是來。然後偷偷問我是不是大了草莓聖代或,我笑著對她說了聲謝謝。那時我們最後一次去看海鷗。


    我笑著說什麽也沒有,她翻過身去,假裝不理我了。


    冬天的某一天,我去看陽,陽比平常格外有精神,我一來,她就衝我喊:"開春的時候帶我去海邊,好麽?"


    "看海鷗?"


    "是呀!好久沒去了。"


    "好的。真的想去?"


    "當然。"陽抬起頭看我。


    我坐到她的身邊,摸摸她的頭。陽突然哭了,她緊緊抓著我的手,"不要離開我,好嗎?"


    "傻孩子,我不走,行吧。"


    "那就好。"陽說完就睡了過去,一會,我輕輕抽出我的手,起身告辭了。


    陽是在那天晚上走的,其實早有征兆,還記得姥姥過世前,也特興奮。可是陽……陽走的時候那麽年輕,年輕到我幾乎不敢相信那會是死亡,而僅僅是暫時的離去。而知道現在我仍然


    陽是在那天晚上走的,其實早有征兆,還記得姥姥過世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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