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袖劃出一道透明的靈力,化成冷鋒向臨淵砍去,臨淵剛剛避身閃過,戰姝妤便一劍刺來,裂帛聲瞬間在寂靜的長空中響起,臨淵飛身落在了宮殿的回角,望著自己被劍鋒削下的衣角,再次看向了戰姝妤,隻見她渾身攜著殺氣向他攻來,周身的氣勢卷起一塊塊玉瓦,強勁的風猶若泰山壓頂。


    他緩緩合目,額間的神印倏忽閃了一下,細膩的指尖劃過長空,在麵前化出一道透明淡金的符咒,戰姝妤一劍刺來,原本加注在臨淵身上的力量,在觸及到符咒的瞬間卻又彈了回來,她被反噬的力量打飛,翩然落在宮殿的地上還向後倒退了幾步。


    衣袂翻飛,像是聖潔的白蓮,臨淵緩緩落在了她的不遠處,眼眸中依舊清涼幽靜,不鹹不淡的說著:“我說過,你殺不了我。”


    戰姝妤的容顏清冷,陰寒的哼了一聲,靈力化成一張透明殷紅的信箋,緩緩向臨淵飄去,曼妙的身姿佇立在玉階前,聲音孤冷:“魔王有令,三日之後,魔軍將會離開幽冥之淵,踏平整個人間,不知道那時身為神尊的你……該如何應對?”


    臨淵蹙了蹙眉,麵前淡金的靈力劃過,將那封信箋粉碎毀去,連臉色都沉下來不少:“姝妤,你想做什麽?”


    戰姝妤的笑容美豔,故意側身不去看他,悠然的聲音道:“生有魔障的不祥之物,她想要做什麽,誰知道呢?”臨淵還未來得及說話,赤紅的靈力倏忽泛起,戰姝妤已然消失在九重天。


    第155章 魔女戰姝妤(三)


    八月的神女峰秋風蕭瑟,一泓瀑布從懸崖上傾瀉下來,滾滾波濤落在下麵的碧湖中。


    傳聞數萬年前,赤水女便誕生於此處,還在這個地方鑄就了創造萬物的三大靈劍,因靈劍力量太過強大,赤水女擔心會被心懷不軌的人得到危害三界,於是分別對靈劍下了永遠也解不開的詛咒,並且將他們封印於混沌之井。


    三界之內,每種生靈都有它特定的氣息,仙神周身負有仙氣,邪魔身上有著幽暗之息,倘若仙神跑到邪魔的幽冥之淵,純淨的仙氣被汙濁,身體也會遭到不同程度的損傷,而邪魔若是跑到仙神的領地,一不小心就會被仙氣淨化,甚至還有可能在兩種氣息的混雜下魂飛魄散,而混沌之井,便是混雜了萬物氣息的集合。


    離開九重天,戰姝妤並沒有回到幽冥之淵,而是直接來到了神女峰,神女峰上的仙氣比九重天還要濃鬱,她勉強撐著身體,暗中以幽暗之靈抵抗著侵蝕她的仙力,邁著蹣跚的步伐艱難向前走著,越是接近神女峰頂,她的臉色就越是蒼白,甚至額間都沁出細密的冷汗。


    她在神女峰頂頓步,一座古井就佇立在枯木落葉之下,古井外圍氤氳著七彩的流光,從裏麵不斷逸散出濃鬱的混雜氣息,戰姝妤不敢向前,隻站在不遠處駐足,纖細的指尖溢出充盈的靈力,以意念驅動著它們圍繞古井飛去。


    古井外圍設著結界,一開始還是透明恍若無物,等到靈力靠近幾寸的時候,古井之上霎時間閃出皎白的靈力牆壁,阻擋著她的靈力根本不能接近,戰姝妤見此微微蹙眉,上前一步,隻覺得五內翻騰劇痛,她又頓住腳步,朗聲道:“幽冥戰姝妤前來解封創世靈劍,長離劍靈速速現身相見!”


    空曠的山穀間回響著她的聲音,古井之上除卻寂靜飄零的黃葉,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戰姝妤不再遲疑,撚動法訣以意念驅使靈力,強勁的黑暗之靈從她的指尖流出,源源不斷的撲向堅固的結界,隨著自身靈力的消耗,仙氣侵蝕的力度逐漸加大,戰姝妤臉色發白,咬牙堅持企圖將結界打碎。


    透明的結界倏忽裂出幾道縫隙,戰姝妤心中大喜,連忙加強施加在結界上的靈力,就在這時,遠處的懸崖忽然震動了起來,山石崩塌,巨大的山體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移動,隻聽見沉悶的哢嚓聲,整個山體像是斷裂了一般,連身在遠處的戰姝妤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動。


    結界眼見著就要打開,她也管不了這個多,索性橫下心來邁步向前走,靈力比先前強勢了好幾倍,與此同時,越是接近混沌之井,五髒就越是翻江倒海的疼,結界上的裂痕逐漸擴大,閃爍著淡金的光華,戰姝妤勾了勾唇角,詭豔之間帶著不屑和欣喜:“赤水,想阻止我麽?”


    結界破碎在呼嘯而來的狂風中,混沌之井中的氣息沒有結界的束縛,恍若洪水噴湧而來,亙古腐朽的氣息蔓延在神女峰上,樹木花草觸及半分,皆是迅速的枯萎凋零,戰姝妤被突然襲來的爆碎靈力擊中,朝向遠處的空地上倒飛出去,霎時間,對麵的山巒崩塌,一頭巨大的怪物逐漸顯出身形。


    戰姝妤翩然飛落在空地上,穩住腳步看向從懸崖中走出的神獸,鬼首人身,血盆大口外露著獠牙,目如銅鍾,頭上還長著兩隻犀角。她注視著神獸慢慢接近,每走一步便是地動山搖,不由冷哼了一聲,赤水為了守住創世靈劍,還真是費盡心機,將神獸的封印加注在混沌之井的結界上,打碎結界的同時,也等於放出看守神女峰的神獸,就算有人解封了靈劍,也不一定能帶走。


    她傾身飛躍而起,向神獸急速的攻了過去,手中的靈力化作光鞭,對著神獸狠厲抽去,若是在平時,這道光鞭即使不能把神獸劈成兩半,也能在它身上留下一道深痕,隻可惜神女峰上的仙力太過濃鬱,她現在的修為還不到原來的一成,因此那道用盡全身力氣的光鞭打在神獸身上,也隻不過是讓它惱怒的吼了一聲。


    怒吼聲響徹雲霄,甚至連大地都跟著顫動,神獸揚起巨大的手掌向戰姝妤拍去,掌力落在地上頃刻震出一道深壑,霎時間塵土飛揚,幾乎遮掩了半邊天,戰姝妤也在這氣勢中被推出了老遠,她輕盈避到神獸的後邊,對準神獸的脖頸又狠狠抽了一鞭,鮮血四濺,神獸的頭顱被靈力削開一道血口,連身體都跟著向前踉蹌了幾步。


    神獸大怒,反身猛揮了一拳,方才握在手中的灰塵跟著動作揚起,迷住了戰姝妤的雙眼,她下意識的側首避開,隻覺得前麵有陰冷的狂風襲來,在轉首時神獸的巨拳已經近在眼前,她連忙飛身後退,沒有被拳頭打中,卻被那強勁的風勢傷到,整個人摔在懸崖的山石裏。


    戰姝妤吐了一口鮮血,目光死死盯著那頭神獸,神情倔強而偏執,她陰毒冷冽的低笑了幾聲,微微側手,在手中化出一把長劍來,再度傾身飛起,這一次她選擇在神獸的近身搏戰,冷劍的光輝劃出一道道傷口,淋淋的鮮血傾瀉而下,模糊了本就不太清晰的視線,神獸更加憤怒,掌風毫無章法的猛揮,巨大的腳掌連大地都跟著震動。


    戰姝妤的衣擺隨著狂風獵獵作響,她閃身避開神獸口中吐出的火焰,在抬首時,隻見一雙巨掌向她劈了過來,避無可避,閃躲不及,戰姝妤的臉色慘白,身形靜止在半空中,望著即將把她拍成灰沫的巨掌,心中逐漸升起無盡的絕望和不甘。


    明明是在一個地方創生的,臨淵沒有做過任何造福三界的事,她沒有犯過任何危及天地的錯,僅憑一句‘生有魔障’便將她打入萬劫不複之地,幽冥之淵孤苦折磨了數萬年,不容分說,不容辯解,上天注定,究竟是誰的注定?


    那一刻,仿佛連時光都跟著靜止,身後的衣擺依舊隨風飄著,長空之中回蕩著神獸的怒吼聲,戰姝妤的唇角泛起苦澀的笑意,一切都會在這裏結束的吧……


    耳畔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金戈聲,戰姝妤灰暗的眼眸倏忽閃了閃,下意識的轉頭看去,隻見一柄流紫的寶劍從混沌之井呼嘯而出,霎時間天色異變,烏色的流雲恍若沸騰了一般,紫紅的閃電劈開雲層將要接近地麵,神獸的動作滯了滯,漆黑的臉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戰姝妤趁此機會,連忙飛身向後退去,翩然落在對麵的山崖上,隻見那柄寶劍緩緩升向天空,周身繚繞著流紫的靈力,連劍身都是妖冶陰寒的紫,氣候一下子驟然降到冰點,狂風攜著飛雪呼嘯而來,它靜止在半空中,在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的異象裏,像是睥睨眾生的王。


    戰姝妤連忙飛身躍起,騰空來到它的身邊,望著麵前的寶劍,美豔清冷的容顏裏,激動和欣喜之色難以掩飾,上古魔劍,長離未離,得之生可以睥睨天下,死則永生墜入修羅地獄,這是一個極為冒險而不公平的選擇,但是為了得到長離,為了打敗赤水和臨淵,即使將來被打入地獄,她也甘之如飴。


    她的手緩緩覆上了劍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專注和鄭重,多年未曾出鞘,長離劍生澀和沉重,她能感受到它刺骨錐心的冰涼,以及蘊藏在它身上毀天滅地的力量,她咬牙拔出了長離劍,將它握在手中,周身因仙力侵蝕的疼痛不見了,隻感受得到充盈的幽暗之靈滾滾湧來,瞬間填滿了她幹涸枯竭的身體。


    遠處的神獸發出怒不可遏的吼聲,仿佛在質問著什麽,戰姝妤冷眼望著它,嫣然的紅唇間綻放出最為妖豔的笑容,她持劍飛身接近,雙手將劍舉過頭頂,用盡全力朝著神獸劈了下去,鮮血噴濺染紅了大地,那頭神獸硬生生的被她從頭頂斬成兩半。


    戰姝妤翩然飛向山峰,站在神女峰的空地上,神獸的屍體緩緩傾倒下去,在地麵上砸出兩道深坑,飛揚的塵土遮掩了天空,劇烈的震動驚起無數的生靈。


    戰姝妤望著手裏的長離劍,持劍對著初升的朝陽欣賞,唇角勾起略微殘忍的弧度,語氣生冷,仿佛在確認和證明著什麽:“我……是你的主人。”


    長離劍湮滅了原先的光輝,隻看得到劍身上的流紫妖冶冰冷,麵對主人的召喚,它一直緘默,紋絡亙古久遠,越發顯得神聖厚重。


    而此時,九重天上的仙神們從方才的震動中驚醒過來,茫然無措望向了珠簾後的大天神,臨淵的麵容恍如堅冰雕刻,完美無缺中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表情,然而那雙深沉斂雪的眸子卻微微觸動。


    他緩緩站了起來,雲淡風輕的負著手,聲音依舊清淡:“陽炎劍,似乎太久沒有出鞘了。”


    第156章 魔女戰姝妤(四)


    創世靈劍自創生時起,便具有擇主的能力,隻要它們不願被解封,就沒有人可以強迫它們。


    那時候的長離劍,為什麽會呼嘯而出,之後的長離也曾經想過,大致是他嗅聞到了戰姝妤身上那股不甘的、反叛的氣息,他能清楚聽到戰姝妤內心的聲音,上天注定,究竟是誰的注定,這樣的問題,他也曾執念過,她不是他選擇的主人,說到底,他隻是不願看著這樣的人死去罷了。


    得到長離劍的戰姝妤當真所向無敵,冷冽的劍鋒屠戮了萬千生靈,天地之間,但凡是她走過的地方,皆是萬物幻滅,百裏焦土,她在發泄著內心的不甘,以這種方式向那位定格她命運的神女挑戰,不是說她生有魔障麽,不是說她會禍及蒼生麽,若是安安分分的待在幽冥之淵,倒辜負了人家安在她頭上的‘魔障’之銜。


    長離劍靈從未現身過,即使這個瘋狂的女人拿著它血染了山河,他不記得自己曾有過多少主人,也不記得那些人得到他是出於什麽期望和目的,征戰天下也好,歸隱山林也好,總歸沒有一個活著的,上古魔劍,長離未離,得之生可以睥睨天下,死則永生墜入修羅地獄,這是赤水加諸在他身上的詛咒,亦是對每一個長離劍主人的禁製,戰姝妤,自然也不例外。


    魔軍猶如滾滾的潮水肆虐在大地,那些原本散沙般的其他幾族,在遭到慘絕人寰的屠戮打擊之後,在大天神臨淵的號召下終於團結在一起,一時間大地上狼煙四起,雙方互不退讓,不死不休。


    淩帝襄率領魔軍侵略妖族,原本以為妖魔兩族最為接近,妖族應該會很快俯首稱臣才是,沒想到在妖王的帶領下,妖族誓死頑抗,愣是以血肉之軀拖住了魔族進攻的步伐,那一場大戰,雙方均是損失慘重,而淩帝襄更是在與妖王的對峙中,最後選擇與其同歸於盡。


    沒有了淩帝襄的戰姝妤,雖然四麵受敵,卻仍是勢如破竹,墨黑的身影猶若地獄歸來的惡魔,衣擺上赤紅的花朵像是鮮血染就,她進擊的步伐明確而狠辣,劍鋒直指九重天上的那座神殿,以及坐在神殿中的那個神尊,僅僅兩個月,大地便已滿布瘡痍,隨處可見殘肢爛骸,惡臭的氣息彌漫在每一個角落,微風拂過,腐朽之中攜著溫熱的血腥。


    赤雲崖上,兩道身影佇立在峰頂,寒風獵獵,長長的衣擺隨風輕舞。


    戰姝妤手中持劍,默默注視著對麵的男子,美麗清冷的容顏間帶著些許笑意,還有些未名的悲傷與哀痛,她的語氣清淡,像要融化在風中:“臨淵,終於已到了盡頭,今日你我之間,也該有個了斷。”


    臨淵一襲素白的長衣,外麵籠著輕紗,整個人都像是在雲霧中,銀冠綰發,月光凝成的發帶順著未挽銀發傾落下來,帶著絕塵臨仙的風華,他的麵容依舊如玉雕琢,冰冷完美沒有一點異色,語氣輕柔而緩慢:“姝妤,我們真要走到這一步麽?”


    戰姝妤冷嗬了一聲,眉目間盡是悲涼和嘲諷:“神尊覺得呢?”


    大錯已鑄,整個天地都跟著她遭難,時值今日,她還是不明白自己將要做的是什麽,現在的情景就像許多許多年前,她漫無目的地走在幽冥之淵,不知道該去哪裏,也不知道自己行走的意義究竟是為何,可是總不能一直站在原地不動,天地既然創生出了她,她既然活了下來,就不會白白的活著。


    掀起這場滔天海浪,究竟是為誰?演就這場盛世繁華,是要給誰看?她從不知道答案,可是她知道,如花的年紀,風雨飄搖的時代,總該留下點什麽的……


    臨淵依舊靜靜地注視著她,恍惚從那道墨色的身影裏看到了昔日的場景,昏暗陰沉的天之涯,兩種相依相伴的靈花……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為禍蒼生是她的宿命,守護天地是他的職責,這是從他們創生時起,便已注定了的結局。


    數萬年的繾綣思念,日日夜夜的牽掛與揪心,不成想,再見到時,已是這般物是人非的情景,手上的陽炎劍隱隱發熱,流動著太陽般充盈明亮的靈力,明明隻是溫熱,卻灼得他的手心生疼,他緩緩持起了劍,劍鋒指著戰姝妤:“那便……動手吧。”


    上古神劍,陽炎劍靈,終生敗在長離劍下,他能感到陽炎劍的不甘與怨恨,憤怒的烈火熊熊燃燒,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與長離劍再分一分高低,臨淵細不可聞地哼了一聲,這一戰,為了蒼生,為了陽炎劍,卻唯獨沒有他自己。


    從什麽時候開始呢?他的眼裏已經看不到自己,所說的,所做的,也隻是關乎蒼生萬物,九重天上的瑤池旁,他經常坐在池邊望著水中的自己,銀白的發,華美的袍,他卻始終覺得陌生,然後失控憤怒擊碎了一池的靜水,倘若可以選擇,他不該活成這個樣子的。


    一場沒有意義的戰爭,有了結局之後,也終將變得有意義,他終於不再遲疑,揮劍向戰姝妤攻去,金色的靈力攜著風沙席卷而去,戰姝妤不緊不慢飛身躍起,流紫的劍鋒劃過,將那道靈力化解,頃刻間塵沙又落在了地上。


    臨淵直追過去,素白的衣擺隨著動作飄搖,長劍向戰姝妤砍去,戰姝妤側身避過,反手橫起長離劍架起,臨淵倏忽變換招式,陽炎劍迎麵揮來,戰姝妤引劍擋住了他的劍鋒,兩道身影翩然飛躍至長空,身側的烏雲像是沸騰了一般,在狂風之中肆意流淌,遮掩住太陽的金光。


    金戈之聲傳徹雲霄,雙方力量相撞,在地麵上炸起一道道火光,下麵交戰的人們在爆破聲中被掀飛,淒然慘烈的哀嚎聲不絕入耳,魔軍漆黑一片,裸露的上身猙獰可怖,獠牙不時狂吼幾聲,一雙殘暴貪婪的眸子綠光幽閃,仿佛要把眼前的敵人撕碎生食了一般,神族的衣袂飄飄,渾身泛著月的光華,聖潔而唯美,純淨的仙力流溢的長空之中,五光十色,琉璃精致卻也威力無比。


    迅猛掠過的魔獸撲閃著翅膀,口中噴出淡藍火焰,不管是神族還是同伴,皆在瞬間燒成了灰燼,幾個仙神飛向半空,撚動法決,指尖流溢出靈力之光,化成透明的繩索將它困住,魔獸失去平衡,從空中墜落下來,龐大的身軀落在地麵砸出一個深坑,掙紮的翅膀掀起一陣陣狂風,周圍的仙魔們皆是被它打飛出去。


    冰火鳳凰從遙遠的天際飛來,尖銳淒厲的鳴叫聲響徹雲霄,魔獸掠過低空,迅猛的向它們衝了過去,龐大的身形相互撕鬥,霎時間電閃雷鳴,火光閃爍,神獸的羽毛飄飄然落了下來,像是下了一場泛著晶瑩冰光的雨花,魔物身上已被利爪劃出好幾個血口,沉悶的嘶吼聲憤怒而痛苦。


    而此時,戰姝妤和臨淵的戰況愈是緊張,雙方身上都負了傷,筋疲力盡,汗水和鮮血淋漓,卻始終都不肯再退讓一步。


    臨淵沉沉蹙眉,儼然一個傲視天下的神:“姝妤,你到現在還不知悔改?”


    戰姝妤冷哼了一聲,眉目間沉痛而冷冽:“我沒有錯,為何要改!”


    臨淵持劍的手側開,目光注視著戰姝妤:“你看一看自己的腳下,他們都是因你而死……”


    戰姝妤的笑聲低沉陰毒,即使現在狼狽血汙,卻依舊美得顛倒眾生:“眾生的命,是命,難道我的命,就不是了麽?”


    她陰狠地看著臨淵,手裏緊緊抓著長離劍,仿佛此時此刻,隻有手裏的劍才能給予她勇氣和力量,讓她堅守心中的執妄:“要怪,就怪天地不公,既然生了我戰姝妤,又為何將我推向萬劫不複之地,什麽上天注定,什麽生有魔障,你的天地既然將我看成螻蟻,這便是我作為螻蟻的回答!”


    她提劍向臨淵砍去,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量,狂風不止,憤怒不息,臨淵抬劍去擋,雙方靈力碰撞在宇內炸開一圈金光,肆虐的靈力向外推開,所過之處,萬靈幻滅,霎時間,方才還在撕鬥的仙神邪魔們都在這股強大的靈力中化為了灰燼,赤雲崖的千裏之間,隻剩下他們兩人。


    靈劍相碰,交織出流溢的光芒,這兩柄注定成為死敵的靈劍,在時隔千年之後,終於再次會首,巨大的的力量掀起滔天的氣勢,誰都不肯退讓一步,隻看究竟鹿死誰手。


    陽炎劍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劍身隱約斷裂出幾道細痕,戰姝妤死死注視著臨淵,目光中似乎在嘲諷宣告他的失敗,她咬了咬牙,握劍用力壓了下去,臨淵吐出一口鮮血,手上的力道也跟著軟了下去。


    他凝眉望著戰姝妤,眉目中恍若冰雪融化,脈脈之中盡是憐惜的情意,聲音輕柔而無力:“姝妤……我們走吧……”


    戰姝妤愣住,她緩緩合上了目,咬牙揮開了那一劍,鮮血噴湧,靈力散開,臨淵朝著下麵的虛空墜落下去,然而卻又在瞬間,傾盡全部力量朝向戰姝妤劃出了最後一劍。


    冷冽的劍鋒攜著靈力像是奔湧而來的長龍,戰姝妤下意識地舉劍去擋,大天神死前的最後一擊,就連長離劍都顯得有些吃力,劍身上發出一陣陣悲鳴,仿佛下一刻就會在這巨大的力量中斷裂開來。


    戰姝妤的表情茫然,她失魂落魄看向了臨淵,他的眼眸輕輕合著,銀發散落,長長的衣袂像是盛放的雪蓮,身體泛起淡淡的月華,吹散在狂風中逐漸變淺。


    她的臉上有淚,片刻之後,卻倏忽笑了,握著長離劍的手逐漸移開,隻覺眼前月白的靈力席卷而來,身體被毀滅的力量貫穿,長劍遺落,墨發飄散,戰姝妤的唇角勾起苦澀悲涼的笑意,不緊不慢地合上了雙目,翩然墜落下去。


    第157章 魔女戰姝妤(五)


    一場大戰過後,大地恢複了往日的寧靜,夕陽蔓延了半邊天,赤色的花海悄然綻放在高坡,在腥熱的微風中輕輕搖晃,像是微涼織錦的晚霞,又如寂靜流淌的血河,一道人影踉蹌行走在其中。


    那是一個美麗的女子,有著足以顛倒眾生的容貌和風華,烏墨的長發及至腰間,看上去有些淩亂,她的身上穿著墨色的長裙,衣擺上繡著的繁花傾瀉於地,從花枝上挽迤拂過,肆虐的靈力卷起花瓣,輕靈飛舞,漫天飄蕩,圍繞在她身邊仿佛在做最後的告別。


    她受了極嚴重的傷,渾身狼狽血汙,氣息奄奄淺淡,唇角處溢出血跡,襯著容顏如雪,越發顯得淒楚決然,強弩之末的羸弱餘力支撐著她,邁著沉重艱難的步伐行走在花海之中,秀致的眉目間卻早已沒有了生息。


    她吐出一大口鮮血失力跪倒在花叢之中,單手拄著手裏的長劍,虛弱無力的喘息著,未挽的烏發垂下來擋住了她的臉,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周圍的景象祥和寧靜,充斥著死亡的氣息,她半跪在地上,仿佛是一朵靜靜等待枯死的花兒。


    有人緩緩邁步走過來,墨紫色的衣擺頓在她的身後,紫金冠飾綰著長發,眉目陰柔精致,整個人顯得高貴威嚴,低垂的衣袖繡著金色的流雲,雲紗飄蕩的衣擺拖曳著錦繡龍圖。


    他靜默的駐足,頎長的身姿優雅而翩然,良久之後,才慢慢開口:“你要……走了麽……”


    這聲音溫柔沉靜,生怕驚嚇到她一般,極力放輕了語氣,似是小心翼翼的低詢,又如悲傷無奈的告別,一字一句間還斂著莫名的依戀和不舍。


    這是他第一次在主人麵前現出身形,也是第一次與自己的主人說話,身為長離劍靈,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曾有過多少主人,也不曾把他們放在心上,即使那些人後來被殺掉,受到詛咒的靈魂墜入修羅地獄,他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和同情。


    可是這個女子,在剛才的大戰中舍命救了他,麵對臨淵天神的最後一擊,倘若她沒有把長離劍移開,長離劍今日便會折於此處吧,劍在靈在,劍亡,身為長離劍靈的他,自然也會跟著一起消亡。


    從創生時起,他便被當作奪魂保命之物,那些人麵對危險時,首先想到的便是將他祭出,用他來擋下所有的災難和傷害,沒有人憐惜他,更不會有人保護他。


    世人皆說,長離劍靈麵對一代又一代主人的消逝,毫無悲痛憐憫,殊不知這柄毀天滅地的天下霸道之劍,也會有不為人知的溫情。


    戰姝妤側首看了長離一眼,並沒有感到意外,她從來都知道他的存在,手裏握著長離劍的時候,她能清楚感知到宿在劍中的劍靈,甚至神思透過劍身,隱隱的,還能看到他端坐在劍中,閉眸合目打坐的樣子,一襲墨紫的衣袍,像是永遠化不開的深霧。


    她知道他一直都在,隻是不願意、也沒有必要現身罷了,對於創世靈劍的長離來說,蒼生的性命是多麽渺小,即使對方是他的主人,即使他的主人正麵臨危險,他也沒有想要出來保護的念頭。


    她倏忽笑了,映襯著繁華似錦的晚霞,美得驚心動魄,平靜的目光望向天際的夕陽,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好像對於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長離的眉目中流露出落寞與哀傷,他蹙了蹙眉,默然站了一會兒,才遲疑傾身蹲在她的身後,緩緩伸手將她抱在了懷裏,動作溫柔得令人不敢相信,像是生怕碰碎了心尖上的珍寶。


    戰姝妤順勢靠在他的懷中,神情疲倦注視眼前盛放的花海,喃喃的聲音說道:“不曾怨過他,不曾恨過他,隻是太想念,太想與他在一起而已……”


    天之涯的歲月悠遠而漫長,從他們創生時起,便已注定此生會糾纏不休,彼此相依,在因赤水招致的別離之前,明明他們是那麽相愛的……


    她在天之涯守候了數萬年,匍匐在灰沉的天地間,也隻是想再見他一眼,可是她等了那麽久,天地蒼老,時間荒蕪,卻依舊不見他回來,然後心灰意冷,自甘墮落,以靈力攪亂天之涯的異域,墜落進昏沉陰暗的幽冥之淵。


    那些年,她一直行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也不知道下一站將會遇到誰,可是她卻堅持走著,她知道,倘若不停下腳步,或許還有見到他的可能,一旦站在原地,那麽她連見他的機會都沒有了,盡管這個機會,渺茫幾近沒有。


    幽冥之淵的河,總是那麽冰冷,一如她逐漸荒蕪的內心,在日夜的希望和失望之中,她開始陷入絕望,細長的河流潺潺流向遠方,可曾遇到過她尋找的那個人,可曾告訴他,她的思念像是深淵的河水,永遠那麽長,那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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