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昨天一樣,他懷著希望敲開一扇門,得到的隻有失望。 事實上,安無咎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多不同的女孩子,這好像是上天給他的一次機會,讓他能看到這些堅強的女孩兒。 她之中的大部分都生活在泥沼之中,但很努力,非常努力。 這張名單裏的每一個女孩都曾經有報案的失蹤人,就像今天他遇到的倒數第二個女孩,她很樂觀,但被找到的時候已經成年了,未成年的漫長時光裏,她流離失所,受盡了苦,當被父母找回的時候,和他坐在一起吃飯都覺得好像陌生人,即便她和母親都流淚了。 安無咎著,心就好像被細而韌的線拽住,說不一句話。 他在想,自己的妹妹會不會也是這樣。 但當時的自己別無選擇,不想盡辦法讓她逃去,下場隻會和他一樣,或許更可怕,成為“失敗”的實驗品。 女孩從安無咎的臉上讀得焦慮,所以在一番糾結之下,她對安無咎說:“你可以告訴我關於你妹妹的信息,我認得很多人,或許可以幫上點忙。” 或許是為這份共情,安無咎告訴了她,盡管他猜希望是很渺茫的。 “我幫你問問。”女孩對他說,“請不要放棄,她一定很希望能被自己的哥哥找到。” 安無咎點了點頭,離開了女孩家中。 沈惕攬住他的肩膀,默默地給他支撐力,還開玩說:“我好像還沒有真正見過你的妹妹。” “是嗎?”安無咎了。他當初召喚沈惕的時候,都是深夜,妹妹都已經睡著了。 好像隻有一次。 “不對,”沈惕也想起來了,“我好像到過她的聲音,也透過門看到一點她的樣子,聲音很甜,很可愛,手裏還拽著一隻棉花和布做的兔子。” 安無咎驚訝於他竟然可以這麽完整地回憶起來。 那時候他按照咒語召喚那個“神”,整個人都陷入不可抗的迷戀之中,好像靈魂都被攫取了,但妹妹在門外的呼喊令他突然醒過來。 或者說,是沈惕讓他醒來的。 “她很害怕。”安無咎聲音很低,“她那個時候還小,不白為什麽爸爸不見了,很想爸爸,那天她怕得睡不著覺,所以來我的房找我,和我一起睡的。” 那一晚妹妹流了很多眼淚,她那麽小,但好像什麽都懂。 在安無咎告訴她,爸爸去很遠的地方之,她會問安無咎,爸爸是不是也不會回來了。 他隻能告訴她,會回來的,總有一天,我和他會見麵的。 隻是到來,連他都無法與妹妹見麵了。安無咎無法想象她要怎麽一個人在這個險惡的世界生存下來,她那麽小,那麽單純和天真。 安無咎不能想下去,否則自己的一點希望也要被摧毀。 名單上隻有一個人了。 沈惕記得起那一晚,同樣害怕的小男孩扮演著可靠的哥哥,安慰妹妹。 他忽然想到安無咎之前對他描述的虛假的記憶,在那個記憶裏,妹妹是離家走的。 “你覺得……會是誰給你編寫了新的記憶?” 快要到新的地址,安無咎到這個問題,在電梯裏猶豫了片刻。 “我自己想過很多種可能,甚至想到你。”安無咎對他說,“有一陣子我還在想,會不會是你做的,隻是你也忘了。” 沈惕白他的意,“你是覺得能為你編寫一段好的記憶的人,是想著為你好的,是嗎?” “嗯,但我來想了想,應該不是你,”安無咎說,“我和你的第一次遇就是在紅與黑那個副本,你沒有那個時機去做這件事。” 沈惕的確也不記得自己操縱過安無咎的記憶,他隻是對這個操縱者感到好奇。 “或許隻是一此對照實驗罷了。” 電梯門之前,安無咎對著鏡麵的內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每一次他都這麽做了,想以一個比較好的形象和狀態去見她。 隻是這一次也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都以失敗告終。 “希望你能找到妹妹。”這一次的女孩也像之前的每一個,毫不吝嗇地給予安無咎祝福。 “謝謝你。” 但安無咎徹底心灰意冷。 他知道自己想在茫茫人海裏通過這樣一份意外得來的名單找到妹妹,本就是天方夜譚,他也從未有過這樣的運氣。 從一個人的家裏來之,安無咎給另外個小分隊打了電話,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起來正常些,向他報告了自己這部分名單的所有情況。 和他得到的一樣,奇跡沒有發生,他找過的每一個也都並不是。 安無咎掛斷了電話,安靜地站在馬路邊。這一天奇地了很大的太陽,把所有曾經有過的雨水通通曬幹收回,晃晃的烈日照在渾濁的空氣裏,眼前都好像反射幻覺。 他看到小時候的自己偷偷藏糖果給妹妹吃,吃得她牙疼,在他懷裏哭,他一起在爸爸的玻璃溫室裏摘小番茄,一起給一直沒有開的花澆水。 不知道她來有沒有見過真正的芍藥花,如果沒有,能不能見一見自己?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有人在為了金錢和生活而忙碌,有人在享樂,有人是狂熱的異教徒,肆無忌憚地破壞一切,還有人是漠不關心的過路人。 隻有安無咎離於一切。 現在想想,他何嚐不是在玻璃房裏長大的呢,隻是那不是溫室,是無量深淵,是地獄。 沈惕在大太陽下抱住了安無咎,無聲地給他的安慰。 安無咎想,自己上輩子或許犯了很大的錯,所以上帝按下了一個按鈕,沒收了他擁有過的一切快樂。 他現在唯一擁有的,是無法被上帝所掌控的。 安無咎靜靜地望著來來去去的人。 “我好想看看她長大的樣子。” “或許隻是這個名單不,可能她不在a國了。”沈惕的手輕輕撫摸著安無咎的脊梁,“我的直覺不會現問題,你信我。” 沒能找到的妹妹就像是聖壇沒有給的歸期,都是晃晃懸於頭頂的鍘刀,安無咎也不知道哪一刻會落下。 快要接近黃昏時分,他才回到楊爾慈的寓。人都在,他每一個都表現得非常積極和開心,安無咎進去的時候他在做飯,廚房很熱鬧,連廚房殺手鍾益柔都被吳悠允許留在那裏榨果汁。 “無咎!回來了?我今天有很多好吃的誒!”鍾益柔很是熱情,熱情得過了頭。 安無咎對她了,“有什麽好吃的?需不需要我幫忙?” 鍾益柔反倒愣了愣。 他表現得太正常了,反而讓人難受。 “啊……他……”鍾益柔回頭看向楊爾慈,又扭頭看安無咎,“要不你跟我一起榨果汁吧。” 安無咎點了點頭。 “那我去看看諾亞。”沈惕對他說了一聲,自己走到主臥,還沒進去,他忽然覺得怪怪的。 說不來哪裏不對勁,不過這種感覺也隻持續了一秒,很快就消散。 沈惕打開了門,看見床上蓋著被子的小孩兒。 他叫了一聲諾亞,朝床邊走去,“你還好吧?” 諾亞沒有應他。 沈惕走過去,掀了半邊被子。 被子下麵並不是諾亞,而是一個枕頭。 他皺起眉,回過頭,看到諾亞站在門的背。 在他對視的瞬,諾亞了來。 “騙到你了!” 沈惕並不是安無咎,他對人類的共情力是以安無咎為中心而遞減的,安無咎在他的心中是重要,任何人無法與之抗衡,次就是安無咎重視的人。 對於眼前這個小女孩,從見她的第一眼,沈惕就有一種天然的、微妙的排斥,隻是他怕安無咎覺得他奇怪,討厭他,所以沒有任何表現。 諾亞手背到身,歪著頭看沈惕,“你好像不太高興,是為被我騙到了嗎?可是你也很喜歡騙人啊。” “是啊。”沈惕一步步朝她走去,手放在門背的把手上,低頭,那雙綠色的眼睛裏充滿了少有的威懾力與壓迫感,“你可以騙我,但是不可以騙他。” 說完,沈惕又溫柔地了,像個真正的大哥哥,“畢竟他對你這麽好,對不對?” 諾亞點點頭,“當然,無咎哥哥是好的。” 沈惕的懷疑並非隻是為單純的直覺,很多細節都讓他覺得奇怪。 諾亞怎麽聰,聖壇裏也不然是腦力遊戲,這麽多需要高強度體力的遊戲副本,她能存活下來本就是個奇跡。 更何況很多時候,諾亞都像是在他的視野裏隱去了。 這是沈惕在上一輪遊戲裏得的結論,他作為一個不開眼的平,隻能透過每個人的言行來判斷身份,好為自己之的布局做鋪墊。所以那個時候他特意觀察了他,中奇怪的就是諾亞。 很多時候她都不是和他一起的,也找不到她的行蹤,但又沒有任何一次讓沈惕撞破她與他人交易,除了偶爾會和周亦玨走在一起。 周亦玨在賭場還是她的敵人。 這些疑點都無法讓沈惕將諾亞定性為一個好人,多隻是個中性人物。 吃過飯,太陽已經完落山了,他喝了些酒,鍾益柔聊起了過去發生的許多事。 “我小時候實還是很幸福的,那個時候家裏一點也不缺錢花。”鍾益柔的臉頰都有些泛紅,長發被她用一根筷子隨意地盤在腦,有種微醺的嬌憨感。 “你爸爸是幹什麽的?”吳悠隨問。 “他……”鍾益柔想了想,“和我差不多吧,也是搞這些的,小時候我就看他坐在桌子前麵做義體,各種各樣的東西。” 她有些語無倫次,“他說這是很辛苦很難的工作,要多賺一點錢,以我就不用做這些。” “但是我來還是做了。”鍾益柔了。 楊爾慈皺了皺眉,好像想到了什麽,“你父親呢?” 鍾益柔腦袋昏沉,她又喝了一,手都快拿不住杯子,“他被燒死了。” 說完,她撩起自己的長裙,露被更換過重新移植的皮膚,指給眾人看,“這裏,看到了嗎?那場火好大,我家隻有我逃來了,是我媽媽保護我,讓我逃來的,不知道為什麽會起火。” 房裏忽然靜下來,外麵忽然響起幾聲警報,顯得格外刺耳。 但警報聲在這裏是常態,無人在意。反倒是鍾益柔指著窗外,“你,警察也不知道。” “然你就一個人?”南杉語氣很輕地問。 “嗯,”鍾益柔說,“我那個時候也有十幾歲了,比無咎好點,不過賺錢真的好難好難啊,他逼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我就一直逃,來努力地自學……但是我沒有執照,隻能當黑醫。” 鍾益柔仰著頭,吸了一氣,“但是我也很努力地給每個人看病了,我的病人很喜歡我。” “當然了。”沈惕著和她碰杯,“誰會不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