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接口分別在安無咎兩隻耳尖45度斜上方一寸的位置,藏在頭發裏,很小的一塊方形凸起,是液態金屬電極的封閉閾,“你的虛擬機和我們的都不一樣,電極也是不一樣的。為什麽?” 她感到疑惑,試圖開啟封閉閾,卻發現整個虛擬機目前是終止程序狀態。 “我開不了。”鍾益柔使用了好幾種工具嚐試,甚至用強製開啟的編碼進行操作,但都未果,“不行。這個啟動程序是內置的加密程序,我沒辦法。” 安無咎對此表示理解,“沒關係,我現在就在聖壇裏,說明它內部正在運作。或許是部分程序暫停了。” 沒能完全搞定,鍾益柔對此有些不滿,畢竟她自認為自己是業務能力非常過硬的義體醫生,想了想,鍾益柔一拍手,“對了,我可以幫你安裝一個感官樞紐環,你現在痛感缺失或許跟這個有關。” 她從自己的工具包裏拿出一個泛著金屬光澤的太空灰色流線環,一頭卡在安無咎的耳廓,另一頭的磁吸感應裝置鏈在他的隱藏式接口外。 “這是最新一代的太空碳化矽,比我們腦袋裏安裝的好用得多,本來是留給我自己的。這樣先安上,在聖壇裏還沒法生效,如果能活著從這一輪出去,到時候我在現實世界給你裝載,還有你的骨頭,得掃描一遍。” 安無咎也對鍾益柔表示了感謝。 “我會幫助你的。”他的語氣溫和又誠懇,鍾益柔到現在還不習慣,隻是笑了笑,“那就不必了,給錢就行,一萬聖幣。” 鍾益柔隻是隨口一說,手也是隨手一伸,畢竟一萬聖幣在現實世界足夠走私半盒太空碳化矽材料了。 誰知安無咎聽了便立刻安安靜靜將麵板調取出來,隨即便在轉賬界麵輸入了鍾益柔的名字,確定個人信息後毫不猶豫地轉了賬。 聽到提示聲鍾益柔才發現,速度之快,令她這個守財奴一時間驚得無話可說。 這是什麽大喜日子,一次性遇到一對敗家子。 正感歎著,第四人闖入休息室門廊,是吳悠。 “你們……怎麽都在這兒?”他手扶著門,猶豫是不上是要進來。 “看看休息室什麽樣啊。”鍾益柔重新把工具包背到背上,兩手拉住繩子在自己的細腰上一係,綁了個繩結。 吳悠有些防備地掃了幾眼,突然異常直白地開口,提起了幾人一直沒有討論過、甚至有些避諱討論的話題。 “你們會和楊明聯盟嗎?” 鍾益柔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出來,“小孩子就是直接啊。” “我不是小孩子。”吳悠站直身子,眉頭微皺,“我十六歲了。” “噗,好吧。”她隻好舉起兩隻手作投降狀,“你不是你不是。” 可是這種會直接向陌生人表露意願的樣子怎麽看都不算成熟。 “至少他不會跟我聯盟。”安無咎慢吞吞說,“無論什麽立場。” “這倒是。”鍾益柔點點頭,“楊明現在可能就在拚命算計,想著怎麽才能殺了你。” 吳悠看向鍾益柔,問:“那你呢?你為什麽這麽討好安無咎?該不會你連的紅線是他吧?” 鍾益柔露出疑惑的表情,“你胡說什麽呢?” 吳悠指了指她背著的工具包,“我都看到了,他手上的傷是你縫好的吧。你果然暗戀安無咎。” “我暗戀他?”鍾益柔冷笑,“我還暗戀你呢。” 看他們小打小鬧,安無咎竟然有種這並不是生存遊戲的錯覺,但隻有一秒。盡管一開始不習慣,但到了現在,他也明白這個遊戲的法則了。 鍾益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跟你說,你可不能就這麽輕易放棄了,要是真失憶了,那這個遊戲你就是新手。我可大發慈悲告訴你,參加聖壇裏的任何遊戲都不能心軟,否則一定會輸。” 安無咎平直地嘴角微微揚起,“但也不能魯莽。” 鍾益柔愣了愣,“……倒也是。但無論什麽遊戲,你拿到最壞的牌,處在最壞的境地還不反抗,情況就更糟糕了。就像毫無價值的人,要怎麽生存啊?” 安無咎沒有說話。 毫無價值的人的確很難生存。 但毫無價值的人可以從爾虞我詐之中隱身。尤其是傳說中所向披靡的危險人物,一旦一輸再輸,一退再退,對手就會鬆懈,自尊心會得到極大的膨脹,才會把他這個毫無價值的人不放在眼裏。 這是現在的安無咎唯一可以全身而退的方法。 他身負重傷,沒有物資,血條數不是最高,還被所有人當成是最強的人、是獲勝的最大阻礙。 要想贏,就必須得輸。 “你怎麽不說話了?”鍾益柔歎了口氣,“我就沒在聖壇見過你這種不會算計人的家夥。別看楊明他自己的血條數很少,沒法直接跟你決鬥,但他一定會利用其他人……” 還沒說完,房間裏忽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隨即出現他們熟悉的聖音。 “玩家發起決鬥。” 站在一旁的沈惕吹了個口哨,但沒吹響,有點尷尬。 誰也沒想到和平會如此短暫。 “發起方:劫匪角色——劉成偉” “應戰方:實習生——安無咎” “決鬥將於三分鍾後開始,請兩方來到會客廳右側的決鬥室,應戰方不得拒絕決鬥,否則直接扣掉本輪血條。” 果然來了。第9章 螳螂捕蟬 達爾文主義的鬥獸場 吳悠盯住鍾益柔,幾秒後開口:“烏鴉嘴。” 鍾益柔被他這句話噎了一下,“不是,誰能想到這麽快?” “一定是楊明指使的。”吳悠沒有半分猶豫就下出論斷,但很快他又皺起眉頭,對事態的發展感到不解,“可是你連物資都沒有,決鬥根本沒有意義。” 安無咎臉上沒有太多表情變化,比起人類,他倒是更像個訓練有素的人工智能。 “在很多情況下,掠奪生命比掠奪物資更有意義。” 安無咎思考著,現在這種情況,無非是三種可能: 最簡單的一種,劉成偉的黑線連的是自己。 第二種迂回些,楊明才是詛咒自己的人。 最後一種是誰的黑線都沒連他,隻是單純恨他,想殺了他。 照這個局勢,更像是第三種。因為如果是前兩種,恐怕在係統分配紅黑線和決鬥規則的時候,他們就動手了。但凡知道自己的詛咒對象是安無咎,不可能等到現在。 不過好巧不巧,發起決鬥的人可能也沒想到,自己正好就是安無咎的詛咒對象。 宣布規則時,係統就已經隨機分配了他們每個人的紅線與黑線。 那個時候打開遊戲麵板的安無咎,看到的紅線連接著流浪者老於,黑線則是劫匪劉成偉。 這是個很不怎樣的紅黑線,即便暗戀的人活著、詛咒的人死去,達成最佳局麵,他也最多隻能加上5分。 好在他還有可以對調的技能。 如果沒有這個能力,想翻盤就難了。 過去的時候,演練室的門已經大敞著,所有人都在場。安無咎走進去,這房間比他想象中還要大些,正中間四道懸浮的猩紅色激光圍出一個偌大的區域,頂上四盞頂燈,整個房間沒有了其他的燈光,看起來很像放大多的拳擊訓練場。 區域外立著一根短柱,上麵是一個圓形按鈕。 對於這樣的場景,安無咎竟然感覺很熟悉。 牙齒和手再一次不受控製地打顫。 吳悠盯著決鬥閾,“既然是計算血條總數,少的就輸,為什麽還要特地來決鬥閾決鬥?” “其他人也要站隊啊,看起來好像是血條高的人必勝,可哪怕是血條最高的沈惕站上去,多對麵遇到三四個人,加起來的血條也是要高過他。”鍾益柔冷笑一下,“再說了,如果隻計算不決鬥,沒人受傷,決鬥成本就變得很低,就比誰會拉人好了。隻有真真切切地打在身上,打到流血,要消耗物資,大家才會謹慎站隊。” 劉成偉就站在不遠處的擂台左側,似乎已經做好了準備,連那隻失明的眼睛也都露出凶悍的光。 論體格,安無咎精瘦、身形修長,重量上就處於劣勢,可偏偏在一對一的近戰中,體重往往能提供壓倒性優勢。因為缺乏食物和水,他頭上的能量條已經開始減少,而對方還是滿格。 更何況安無咎如今一隻手受著重傷。 聖音再次出現。 “之前已經講解過決鬥規則,再次提醒,本輪遊戲中各位玩家的決鬥結果將不取決於你們本身的力量和技巧,而是取決於兩方的血條數,血條總數較多的一方將獲得決鬥的勝利。大家也可以選擇作壁上觀。血條總數較少的一方在決鬥中成為輸家,將會失去一個血條,贏家不變。” “當贏家將輸家的一個血條耗盡時,決鬥結束。” 這是一個強者更強,弱者更弱的對抗。 對安無咎而言,對上血條數為7的劉成偉,如果沒有人站在他這一邊,增加他這一方的血條數量,這就是一場必輸的決鬥。 “然而,在遊戲過程中,各位的痛感將無限接近於真實,因此你們的技巧和力量將會決定你們在遊戲中給對方造成的傷害,且傷害不可逆,隻能花費物資進行鎮痛和治療。大家放心,哪怕在決鬥中采用割喉等致命方式造成傷害,也不會真的致命,隻要還剩有血條且物資足夠,各位在遊戲中就不會死亡。” 站隊就要親自參加決鬥,就會受傷,這樣的設定隻會讓其他人站隊更加謹慎,誰也不想消耗本就不多的藥品。 手腕還在發抖,傷口剛縫合不到幾分鍾,大動作下去一定會裂開。 安無咎開始認真地計算自己賬戶上的餘額夠鍾益柔做幾次手術。 劉成偉已然按照要求進入到激光擂台中。沒有拒絕的權利,安無咎也跟著進去。擂台的激光線條同時向上方和下方擴張,形成四麵封閉的猩紅色光牆,將他們困在其中,昏暗的房間一瞬間變得詭異非常。 “決鬥開始前,將為各位提供隨機分配的武器。” 決鬥閾的正中間出現方形的藍色全息投影,上麵分別有代表著兩人的角色,角色下方則是空白的武器欄。如同老虎機一般,空白欄進行滾動,在某個瞬間轉動開始停止,欄內的武器漸漸地靜止下來。 安無咎盯著空白欄上緩緩上挪的釘棍。 這是個不錯的武器,但它最終還是上移消失。 武器欄定格,最終是一個紅叉,劉成偉的也是。 “本次決鬥沒有武器。” “是否有其他角色加入決鬥?請各位選擇你想去的陣營並押付角色麵板上的全部血條數,計時一分鍾。” 這一分鍾格外漫長,決鬥室裏靜得可怕。安無咎沒有看台下,他盯著劉成偉那隻殘缺的眼睛,想著輸掉決鬥後續的布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並沒有任何一個人做出選擇。 每個人都選擇了作壁上觀,這反而是安無咎預想之中最好的可能。 “無人加入,安無咎血條數3,劉成偉血條數:7。倒計時五秒後決鬥開始,請準備。” 全息投影在瞬間變幻成巨大的、充滿壓迫性的倒計時數字,從5到1,令人不自覺屏住呼吸。 “現在開始。” 兩人的頭頂上瞬間出現血條,安無咎隻有三條,安無咎的肌肉還處於麻痹狀態,沒有蘇醒。可就是這短短一兩秒,一個巨大的拳頭已經砸向他的臉,來勢凶猛。 他的反應是下意識的,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可以做出這樣快速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