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讚成。”劉成偉掰了掰自己的拳頭,提議道,“要不咱們把這小子綁起來,不讓他答題,這樣保證他拿不到優勢。”  腦子裏的噪音變得異常嚴重。  老於有些遲疑,“這……不算犯規嗎?”  鍾益柔挑了挑眉,“犯規的人要麽直接死了,就像剛剛那個家夥一樣,要麽被push進懲罰堆棧1裏,你們可小心點,沒有幾個人能精神正常地從那個鬼地方裏出來。不過……”  她聳了聳肩,“要是真的能直接消除一個危險分子,我也沒意見。”  這些競爭者在肆無忌憚地商討著有關自己的“處理方式”,可安無咎卻顧不上聽,他的腦子裏出現如同倒計時的滴滴聲。  最後一聲停止,片刻的寂靜過後,一陣尖銳刺耳的噪聲讓他不由得低下頭,下一秒,他聽到一個不真切的電子模擬女聲,隻有斷斷續續的幾句話。  [還來得及……]  [相信我,你會找到所有的記憶芯片。]  [……一定要活下來,活著來見我吧。]  [你需要同伴,永遠不要一個人。]  聲音戛然而止,如同終止的心電監護儀,隻剩下長眠的單音。  這是媽媽最後留下的聲音嗎?  記憶芯片在哪裏?  安無咎用手扶住頭,大口喘息,可那個聲音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他受重傷的那隻手,手背上浮現出一個數字印記,像是編號——99。  他的失憶果然是人為的。  吳悠看出他的不對勁,“你怎麽了?”  “別管他。”楊明冷嘲熱諷,“他又開始演戲了。”  他笑了笑,挽起襯衫袖口,“遊戲快開始了,反正是碰運氣,大家就別糾結了。”  是嗎?安無咎抬起頭。  這場遊戲根本不關乎運氣。  而是情報。  不僅他知道這一點,他相信楊明也知道。  光是聽規則,這個猜數遊戲看起來好像是看誰能碰巧壓中平均數的範圍,但本質上是一場關於情報與預判的戰爭。  如果他記憶係統的其他部分沒有出現太大偏誤,這個遊戲是脫胎於經濟學中的“選美博弈”模型2。  選平均數的過程就像是賭一場選美比賽中的獲勝者,最重要的不是她是否真的是自己心中最美的,而是大多數人心裏最美的那個,賭的是不是遊戲本身,而是其他參賽者的心理。  楊明在鍾益柔的獻媚攻勢下沒有否認自己就職金融行業的身份,並且一直誇大運氣的成分,他知道這個理論的幾率至少八成。  安無咎臉上沒太多表情,盯著自己麵前空白的手寫屏。  “最後三十秒,倒計時開始。”  “30——”  他很清楚自己此刻的處境,如果楊明之前說的是真的,根據他對之前遊戲的描述,似乎都不是單打獨鬥的類型。如果是這樣,就算自己能在熱身賽獲勝,取得一定的優勢,在正式遊戲裏也會成為眾矢之的。以這樣的重傷,可能撐不了多久。  “29——”  在賽製不明的基礎上,他無法保證自己作為一個公共靶子一定能活下來。  鋒芒畢露沒有任何好處。  “28——”  消除他人的恐懼很難。  最好的辦法是轉移恐懼。第3章 韜光養晦 我預判了你對我的預判。  沒人想不明不白地死去。  安無咎此時此刻的目的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成為遊戲裏的幸存者。而在這一場熱身賽裏,他需要做到兩件事。  1、不可以獲勝。  2、不動聲色地促使楊明獲勝。  輸其實很簡單,選個1或者100,必輸無疑,但太紮眼,一看就是自我放棄。這場遊戲難的是輸得不明顯,要讓楊明和其他人通過結果相信自己其實並沒有傳說中“那麽強”,這樣一來,其他人對他的恐懼和防備才能有所減輕。  稀薄的雨水落到圓桌上,裹著化工原料和泥土的氣味,真實得可怕。  時間不多了。  以正向思維玩這個遊戲,原本的目的是要通過分析,預判他人的結果,使自己所選擇的數字更加接近所有人所選數字的均值。  那反過來呢?  他想讓楊明成為最接近均值1/2的那個人,就需要預判其他人的數字和楊明可能選擇的數字,最終決定自己要寫哪個數。  要達成想要的結果,安無咎需要盡可能猜中每個人選數字的範圍。  選項在1到100之間,假設這場遊戲有足夠多的理性人參賽者,多到可以忽略個人取向,那麽猜得的數字會在1到100之間呈現均勻分布,則平均值在50左右,取1/2後,可選擇的數字就進一步縮小,從[1,100]變成了[1,50],選50以上的就不可能成為均值的一半。依照概率或是中位數,大家普遍會猜中的數字則是均值50的一半,也就是25。  選取25以上的數字,獲勝的幾率就會大打折扣。  選擇太大的數字,在心理上會造成負擔,會害怕自己成為被平均掉的人,在這種心理下,選擇更小一點的數才是安全牌。  但這隻是第一層邏輯。  如果大家都意識到這一點,且遵循這一層邏輯,選中的數字將會普遍落在25以下,這樣一來,最終均值的1/2又向下轉移,變成12.5左右。以此類推,再下一層就是6.25……  處於第一層的玩家會猜自己心目中的均值1/2。  第二層的玩家則會猜他認為他人心目中的均值1/2。  甚至是他們認為的、其他人認為他人心目中的均值1/2……  隨著玩家邏輯層次的深入,最終猜的數字將越來越小,直到數字1,因為沒有一個玩家會認為其他人會選擇比自己還要小的數字。這種平衡狀態就是納什均衡。  所以這個遊戲最難的並非猜平均數,而是猜目前場上八名參賽選手的思維模式究竟在哪一層。  因此在得知遊戲規則以後,安無咎將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觀察上,這是他能夠在短時間獲取陌生人情報的唯一方式。一個人的思維模式很大程度上靠後天形成,取決於人生經曆、受教育方式,思維模式又會反過來影響他的穿著打扮、為人處事。  劉成偉沒上過學,沒有接受過基本的教育,大概率不會知道博弈論。  安無咎看了一眼劉成偉,發現他並沒有果斷寫答案,而是抓耳撓腮很努力想了一陣子。  但拿到這種題,總能想到該選靠近中間的數。劉成偉的水平,選認為均值為50的概率是最大的。  看向其他人的時候,安無咎忽然意識到,自己醒來時麵板上顯示的是第五關,不知道其他玩家是否也是一樣,但至少有一點可以——沒有人是新手。因為沒有一個人過分慌亂,對規則不熟悉,看到犯規者被槍斃也沒有人崩潰。  這些幸存者經曆過前麵的輪次,並且活了下來,且這輪不是新手賽。按照這個熱身遊戲的難度,之前恐怕也有類似的項目。  活到現在的幸存者都不是傻子。  年級最小的吳悠……安無咎覺得很奇怪,這麽小的孩子竟然能進入這種生死攸關的遊戲,隻看穿著,他似乎的確不像是能負擔得起教育成本的人,可在提到安無咎脖子上的花紋時,吳悠第一時間說出了花卉種類,至少說明他的家庭並不一般。  均值為25這一層必然能想得到,隻是真的選了25,他恐怕也會擔心有人選更小的數字,拉低平均值。  他的答案恐怕更靠近12.5一檔。  上野和老於似乎屬於一類人,謹慎小心,怕犯規,多思多慮。上野戴著眼鏡,指腹有使用鍵盤後留下的薄繭,大概是長期使用鍵盤的痕跡,那麽應該受到過教育,甚至是高等教育。他們應當比劉成偉和吳悠站在更高層的邏輯層麵,那麽大約是在6.25,隻能選自然數,那麽也就是6。  安無咎陷入沉思。能想到6左右已經不容易了,繼續向下就會有風險,因為每個人的思維深入程度是不同的。即便能想到更深的邏輯,也會擔心其他人想不到,因此放棄選擇更小的數字。  那鍾益柔呢?  她很聰明。這是安無咎對她的印象,對人際關係遊刃有餘又善於觀察,在其他人還沒有明白這個遊戲的關竅時,她就已經猜到了楊明的職業,這種情報收集能力絕對不是一般人。  除此之外,她手指繭的分布不像是使用電腦留下的,加上那種細小的傷痕,更像是使用精細刀具。  安無咎又看了看她身上的工具包,她小腿的人造皮和改造過的手掌。  應該和義體改造或是精密機械有關。  但正是因為她夠聰明,對前麵幾人的分析應當和自己相同,對她而言楊明和自己都是需要提防的。  按照楊明給出的關於安無咎的情報,有用的信息無非就是詭計多端、陰險狡詐,這樣的形象會導致鍾益柔會相信[安無咎會做出非常意想不到的選擇,比如很低的數字。]  對她而言,最終結果沒準兒就在6附近,一旦有人選了個很小的數,和之前劉成偉等人的一平衡,最終說不定就剛好到她的位置。  每個人的想法目前都隻能揣測,安無咎很清楚,他隻是在猜,最終的結果可能是一個也不中。  可盡管如此,猜也分好猜和難猜。對他而言最難的,也就是沈惕了。  這個人是目前場上唯一一個毫無破綻的人。  臉上帶著麵罩,看不到長相,穿著打扮也沒有獨特之處,甚至到現在為止沒有發表過一句言論。安無咎思考中不由得抬起頭,看向對麵的方向。卻發現對方竟然望向了自己。  兩人又一次視線相對,安無咎眯了眯眼。  對方也在觀察他。  對場上的所有人來說,被描述成瘋子的安無咎無疑是個危險的定·時·炸·彈,恐怕沈惕也很好奇。  在兩個人眼中,彼此都是最大的不確定性因素,是對方的容錯點。隻是一個人毫無破綻,一個人被全然揭穿。  不對。安無咎低頭看著紙麵。  毫無破綻就是最大的破綻。  沈惕選擇完全不暴露,說明他了解這個遊戲的根本。那麽之前那幾個人的選擇對他而言也能預料,至少存在兩個會選擇高於6的數字的人,因此沈惕如果想贏,也不會選擇太低的數字。  但6到12.5之內具體哪個數字,安無咎隻能賭。  目前存在一個可能出現在25附近的數字,一個可能出現在12.5附近的數字,三個可能會出現在6附近的數字,不算上沈惕、楊明和自己,平均數算下來大概在11左右,那麽平均數的1/2會出現在5或6身上。  按理來說,如果剩下的三個人都是擅長深層思維的人,他們會選擇的數字應該偏低,甚至可以到第三層。但正是因為如此,他們了解這個遊戲運作的法則,真正會做的不是往更深處猜,而是靠近其他人的答案。  沈惕的全副武裝讓安無咎感受到了什麽,直覺讓他認定對方會選擇較低的數字。  既然他能感覺到,楊明一定也可以。  最終的數字不會高於6.  楊明會選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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