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前所未有的、動搖了冷酷理智的情感從心底鑽出來,讓他不由自主地開始思考這個荒唐的可能性。第91章 魍魎之國(十八)轉日九條文真又進宮來覲見天皇, 不過這回他婉轉地提出了自己想要娶妻的念頭,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不過周圍的人精們都能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天皇膝下還有幾個女兒, 除卻章子內親王外, 都是普普通通養大的,顯然不會是九條文真的目標, 天皇麵無表情地坐在上首,還是一副好脾氣的中年人樣貌, 垂著眼皮一言不發,看起來是打定主意要消極抵抗了。年輕氣盛的大將軍不緊不慢地用話語催促, 好在他的禮儀還算是到位, 從頭到尾都低著頭沒有直視天皇的臉,因此也錯過了天皇飄向一旁的視線。室內除了天皇和大將軍外還有其他的公卿, 數量不多,出於各種需要,雜吏末流也有幾個,這些人的存在一向是會被權貴們有意無意地忽視掉的,因此蘆屋道滿混雜在其中毫無違和感。天皇就是在看他, 眼神裏隱隱帶有暴躁和急切的質問。掛著麵具似的笑容的邪道術士用捕食者凝視獵物的冷酷目光審視那位大將軍, 視線比剔骨割肉的利刃還鋒利, 如果能化為有形之物的話, 這位權傾天下的大將軍怕是現在就要變成一灘碎肉了。蘆屋道滿在九條文真將要轉頭來看時收回了視線, 攏在袖子裏的手發出骨骼交錯的喀嚓聲,轉瞬即逝, 而後他望著地麵, 仿佛是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上首的天皇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原本緊巴巴的口風慢慢鬆動了下來, 九條文真乘勝追擊,竟然真的向天皇要到了下嫁章子內親王的承諾。“不過,章子是我最心愛的孩子,就這樣輕易地跟隨你前往江戶,我實在舍不得,卿也好在京都多待一段時間,婚期就定在兩個月後吧?”其實兩個月的時間,用來操辦內親王出嫁的儀式還是短暫了些,但無論是渴望更進一步的九條文真,還是早就忍受不了目前境地的天皇來說,都太長了。不過他們好歹還有最後一絲理智,章子內親王和九條文真的婚期,最終還是定在了一個半月之後,誰都沒有去征詢話題的另一位女主角的意願,也沒人大煞風景地提起章子內親王近乎瀕死的身體狀況。等九條文真得償所願大搖大擺地離去,天皇沉著臉屏退了所有公卿侍從,懶得再顧及那些多餘的偽裝,身體前傾,狠狠盯住蘆屋道滿:“一個半月內,你可以將幕府的運勢都還給皇室?”他自欺欺人地用了“還”這個字,好像就能維持住那點“萬世一係”的傲慢尊嚴。術士還是那副微笑模樣:“用不了一個月就可以,但是,這個術結束後,章子殿下的情況可能會……”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天皇急切地打斷,與此同時他臉上閃過了一絲不自然的怪異:“不用管這個,她能活到現在已經足夠了,你隻要做到你該做的。”事實上,除了他和被囚禁在清涼殿後的那個異國術士,沒有人知道章子已經確確實實地死過一次,而就連天皇也隻以為這是什麽令人死而複生的術法,他沒有第一時間殺掉這個異國術士防止泄密的原因,就是希望這個術法有朝一日可以幫他獲得更漫長的生命。“如果是這樣,那在這個術完成後,陛下可以將章子殿下嫁給我嗎?”術士輕描淡寫地問。“?”中年人臉上露出了點猝不及防的愕然,“什麽?”這句話在他腦子裏轉了一圈,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若有所思地說:“唔,你這段時間都在章子身邊啊……”他才不關心為什麽蘆屋道滿忽然說要娶章子,總不能是因為喜歡上了他那個病怏怏的女兒吧?是想要借助章子獲得更多的權勢嗎?還是因為章子可以給他帶來什麽好處?天皇這麽思索著,比起九條文真帶來的壓迫,出身貧民的蘆屋道滿實在是算不上什麽威脅,如果能用快要死掉的女兒再換來一個忠心耿耿可以為他做許多見不得光之事的術士,可以說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唯一的問題就是……天皇不著痕跡地皺起了眉頭,打量著下方的蘆屋道滿。實在是讓他無法忍受的卑賤出身,這樣的人也妄圖染指皇室的尊貴血脈,可見皇室如今已經落魄到什麽境地了,如果不是九條家……天皇麵色陰沉地想著,在心裏大聲咒罵起了九條家,不過反正章子出家之後也會跟隨丈夫失去內親王的身份,這樣想的話也不算是十分侮辱皇室,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點平衡感,他強行笑著點頭:“道滿卿要是能成功幫助我,這樣的獎勵也是值得的。”一個女兒賣出了兩份價格,左看右看他都不虧。蘆屋道滿難得真心地伏下身體施禮,向天皇致謝。遠在寢宮裏的章子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定下了兩任丈夫,而且其更新的速度還是以月為單位,她正抱著狐狸蓬鬆的大腦袋,一字一句地給它念《古今集》上的和歌,時不時還加一句點評。安倍晴明隨遇而安地耐心聽著,就當自己是多上了一節課,說實話,章子內親王的文學水平比起不少貴族來說都高了一大截,安倍晴明聽課聽得津津有味,差點就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好在他還沒有把自己的來意忘得徹底。趁著蘆屋道滿離開,半趴在地上的大狐狸聳起耳朵,仔仔細細地盯著章子瞧,被觀察對象對此一無所覺,一篇和歌將要念到尾聲時,她忽然小小地驚呼了一下,合上書卷,臉上露出年輕女孩才會有的活潑之色:“糟糕了,我這幾天都忘記了要給天叢雲做養護!”天……什麽?!狐狸的耳朵因為驚訝而高高立起,顧忌著章子還靠在自己身上,於是沒有貿然動作,隻是靜靜地看著侍女奉命捧來一隻長長的古樸木匣,打開盒子一看,裏麵正躺著一振樣式古典的長劍。熟知各類古物,對於鼎鼎有名的三大神器了如指掌的大陰陽師瞳孔驟然緊縮。天之叢雲!本應該供奉在熱田神宮的天之叢雲劍,怎麽會在章子內親王手裏?作為由神明賜下的器物,三神器都有著保佑國家平安的作用,天之叢雲是誅邪避惡的利器,八咫鏡是聯通神國與人間、祈求神明長久庇佑的道路,八尺瓊勾玉則是帶來福祉和平安的福器,它們在這個國家享有無上的崇高地位,一直被珍藏在神宮裏接受供奉,不允許在人前現身。天皇竟然把天叢雲交給了章子內親王?這個行為著實出乎了安倍晴明的預料,更重要的是……在他麵前的這振神之劍,身上全無神器應有的莊重清明之氣,宛若垂垂老矣行將就木的老者,處於即將崩壞的邊緣,皇室上千年的虔誠供奉竟然沒能讓神器生出付喪神,反而還快要使之折斷不,不是供奉不虔心的問題。狐狸狹長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一對耳朵立在雪白毛發中,死死盯住了天叢雲。在陰陽師的眼中,這振古老的神劍周身攏著極其淺淡的灰色光暈,這光暈每與章子接觸一分就會消減掉一絲,轉而被染上眼熟的灰黑色,但它還是毫不氣餒地用自己身上的薄光去消融章子身上的灰黑色怨氣,盡管籠在天之叢雲身邊的光暈已經隻剩下了薄薄的一層,好像下一秒就會消失殆盡。蒙受皇室供奉多年的天叢雲在努力地庇佑這個無辜的女孩,或許這也正是章子能夠在眾妖鬼的恐怖怨念中掙紮活到現在的原因之一。安倍晴明眯起眼睛,抬起前爪撓了撓絨絨的耳朵,在章子將要把天叢雲收回盒子裏時,把軟乎乎的下巴壓在了天叢雲上,連同盒子一起按在了章子身旁。“狐狸君?”內親王的手也被狐狸的長毛埋住了,她好脾氣地蹭了蹭狐狸的臉頰,“抬一抬頭啦,盒子被壓住了哦,你不硌得慌嗎?”大狐狸如通人語,抬起下巴用前爪將那隻四方的長匣子撥出來,至於天叢雲,還是被它壓在脖子下。“你喜歡天叢雲?”章子垂下眼簾略有些為難地想了想,“可這是陛下賜予的……”狐狸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甩了甩頭,把耳朵甩得劈裏啪啦響,低著頭嚶嚶嗚嗚地撒嬌,小心地收著力道拱了拱章子的側臉。“誒誒誒……”章子無奈地接受了大狐狸的撒嬌,雙手輕輕環抱住狐狸的脖子,讓低聲嚶嚶嚶的狐狸貼著自己的臉,笑起來的樣子十分包容,“好吧,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不過可以暫時放在這裏,但是要小心哦,就算沒有實戰的功績,但也是凶名赫赫的三神器之首呢,萬一傷到就不好啦。”披著狐狸外殼的安倍晴明忍下了向一個年輕女孩撒嬌的羞恥,而被撒嬌的對象則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皮掃了一眼樣貌平平的天之叢雲。安倍晴明不讓她將天叢雲收回去,是因為天叢雲對破壞蘆屋道滿的計劃有用處?還是他看出了什麽更多的東西?章子並不能像陰陽師們一樣看見這些東西,隻能在心裏模糊地猜測。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天真單純”“什麽都不知道”的內親王,觀察一下蘆屋道滿和安倍晴明的行為,還是能推測出自己應當如何行事的,跟著安倍晴明能保命,順著蘆屋道滿則能接觸深層劇情……兩全其美啊。將章子現在的生命力具現化成數值的話,就是一層時刻閃爍著紅光的危險血皮,任何一種能回血的方法她都來者不拒,因此看見狐狸製止她將天叢雲收回去後,她就從善如流地將神器留在了身邊。一個心軟的、寵愛狐狸式神的內親王……讓人不由得想,她這樣寵愛它,究竟是因為本性如此,還是因為它是屬於蘆屋道滿的式神呢?聰明人總是願意多想,把每一個細節都拆開了磨碎了思索其中的含義,章子總是那樣單純無辜,蘆屋道滿才是他們中常常會多想的那個“聰明人”。再想的多一點,再主動一點,作為兩人中關係的主導者,他怎麽舍得那樣脆弱的章子費心費力?如果能讓自私涼薄的蘆屋道滿承認想要娶章子的話,那麽這個陷阱就已經抓到了最大的獵物。宮中很快就傳遍了章子內親王將要下嫁給大將軍的消息,蘆屋道滿回去後對於天皇的另一個承諾守口如瓶,他心平氣和地對前來確定消息真假的章子點了頭:“陛下的確允許了將軍的求親。”他帶著隱秘而扭曲的快樂,看著章子努力掩飾住看他時眼裏的失落,反複地用這個方法來確認章子對他的喜歡,好像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勉強安心。而這樣的獨自快樂沒有持續多久,第二天,章子就對他露出了端莊的笑容,連稱呼都恢複了初次見麵時的疏離:“道滿大人,我想,作為將軍的未婚妻,或許我們不應該如此親近了。”被不動聲色地暗示了離開的蘆屋道滿笑容僵硬在臉上,舔著尾巴毛的狐狸憐憫地看了他一眼。他想解釋你並不會嫁給他,九條文真很快就會死了,而天皇也同意你之後會嫁給我……可是他無法將這些說出口。蘆屋道滿露出了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陛下囑咐我守在章子身邊……”章子睜著剔透的眼睛堅持:“那請稱呼我章子內親王,或者殿下。”術士一雙黑沉沉的眼睛裏沒有絲毫笑意,配上這個弧度固定的笑容,顯得有些可怕,不過章子顯然不是會害怕他的人,兩人對視了片刻,蘆屋道滿還是順從了她的心意,慢慢地說:“既然這樣……請章子殿下再耐心等待幾天。”他嘴邊的弧度裏多出了一種扭曲猙獰的東西:“他不會在意我們之間的相處的……很快,我保證。”他話語的尾音近乎耳語,聽力敏銳的狐狸轉了轉耳朵,敏銳地眯起了眼睛。第92章 魍魎之國(十九)憑物之術能持續的時間有限, 安倍晴明借著式神的掩護努力待了半個月,排除了一切可疑的東西後,終於將目光落在了侍女們端給章子的“救命藥”上。章子常常命懸一線, 幾個藥爐子日日夜夜開著火溫這個藥,內親王一有不好了的症狀就端一碗過來喂下去, 藥效立竿見影,大狐狸趁著她們都不注意的時候,悄悄舔了一口碗底的藥汁, 裏麵絲縷如蛛網的妖鬼怨氣差點把安倍晴明從式神身體裏踢出去。參雜了死去妖鬼們的血, 將活人的性命與它們相連接,怨念深重的妖怪們於是死死扒著這個帶有活氣的生命, 一方麵供養著她讓章子活下去, 另一方麵又因為怨氣指向了章子而貪婪地想要她一起死。毒藥和解藥都來自妖怪們的屍體,蘆屋道滿的思路詭詐新奇, 就是安倍晴明都有被驚豔到, 隻是這方法著實狠毒,當初蘆屋道滿想出它時肯定打著將受術者和妖怪們都利用殆盡的主意, 恨不能把兩方的所有價值都榨得幹幹淨淨。因為由怨氣和血肉組成的平衡是不可能長久的,妖怪的血肉對於人類而言是毒藥, 章子用這樣的藥吊命, 妖怪的血肉也在緩緩地侵蝕她的身體, 盡管她現在還能活著, 但時間一久,她就隻有兩個下場, 要麽被妖怪的血肉侵蝕成不人不妖的怪物, 要麽被怨氣吞噬殞命。安倍晴明剛開始還為此感到憂心, 不過後來他發現蘆屋道滿大概比他更加焦灼, 邪道術士搬來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書籍,一部分是陰陽寮的藏品,一部分則是醫書,除了和章子說話,他幾乎悶頭將自己砸在了這堆古籍裏,翻書翻的焦頭爛額。安倍晴明難得的對他有了點憐憫。用唐國的話來說,就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現在的蘆屋道滿心裏急的不得了,臉上還要笑眯眯地和章子相處,一邊聽著侍女們談論一個月後婚禮的事情,一邊看著章子無知覺地喝下那一碗碗帶毒的救命藥,五髒六腑裏火燒火燎又無可奈何。大陰陽師卡著死線脫離了式神的身軀,當大狐狸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忽然轉過頭盯著它的內親王。“嚶嚶嚶……?”大狐狸滿心懵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憑借著本能愛嬌地去親章子的側臉,得到了內親王一個溫柔的抱抱。天皇吩咐的事情不能不做,更不能拖延,很清楚什麽對於自己最重要的蘆屋道滿將事情的輕重緩急分得明明白白,但就算是忙到頭暈腦脹,他也會好脾氣地陪伴著章子,給好奇心旺盛不諳世事的內親王講自己多年來的經曆。直到這個月的最後一天,神無月將要結束,出雲的神明宴飲到了尾聲,人間即將迎來再度被神明注視的日子。七天後,就是章子內親王出嫁的日子,全套十二單禮服已經送到了章子麵前,一寸千金的西陣織奢華大氣,朱紅深青,金碧輝煌,光是唐衣和長褂就足足有幾公斤重,實在很難想象本就體弱的章子要怎麽穿著這一套禮服參拜宮中三殿。臨近婚期,蘆屋道滿反倒淡定了起來,他甚至有閑心點評章子出嫁那天要選用哪一把繪扇,一副全心全意為章子籌劃的樣子,偶爾趁著章子午休時出門一趟,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神無月的最後一天,午後天色就暗了下來,像是要下雨,悶熱得有些異常,章子從早上醒來後就精神怏怏的,胸口發悶呼吸急促,喘氣大了就感到肋骨要斷裂似的疼痛,趴在狐狸懷裏蜷著身體半夢半睡。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勒住四肢軀體的那種沉重感驟然加大,本就被抻到了極限的身體出現了劇烈的反抗意識,章子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睜開,大口大口的血就從口中湧了出來,血肉骨骼如經烈火燒灼,胸口脊背上令人發指的沉重負擔在一瞬間重重砸下,像是從地麵上伸出了無數的指爪,勾住了章子的皮肉靈魂,要將她拽入無盡的深淵。“章子殿下!”侍女們發出了慌亂的尖叫,“道滿大人呢?道滿大人呢?!”發覺蘆屋道滿不在,她們就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樣,往常照顧章子的事都是由蘆屋道滿接手的,術士不見蹤影,侍女們一時間都慌了神。守著藥爐子的人急急忙忙端來一碗藥,侍女們扶著還在不斷吐血的章子,將這碗藥給她喂下去,褐色的湯藥咽下去了一半,另一半則隨著赤紅的血被吐了出來。往日百試百靈的藥一下子失去了作用,內親王還在止不住地吐血,還算紅潤的麵色迅速地灰敗下去,呼吸微弱到幾乎不能發現,間或夾雜著一點點幼貓似的低吟隻有痛到了極致又沒有力氣的人,才會連哀鳴都這樣低微。在一片混亂裏,有機靈的侍女已經站起來準備去稟報天皇,內親王的身體狀況如何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有這麽一天也是遲早的事情,以天皇陛下對章子內親王的寵愛,必然是要過來守在女兒身邊的。但是誰都沒想到,清涼殿中的天皇隻是敷衍地對前去稟告的侍女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說,甚至連要站起來的意思都沒有,依舊穩如泰山地坐在那裏,麵色緊繃,仿佛在等待什麽重要的消息。侍女被天皇的反應給弄懵了,訕訕的退下,一路踩著無聲的小碎步往回走,還沒有走到回廊拐角,就被身後一陣騷動吸引了注意力。一名甲胄俱全的武士匆匆衝過來,隔著這樣遠的距離,她都能聽見武士跪在天皇麵前中氣十足的那一聲報告。“陛下,江戶那邊傳來消息,大禦所逝世,忠於皇室的幾名貴族組成了軍隊,包圍了幕府本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