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隊,這就是代替張辰的外援專家?”其中一個把迷彩穿得和麻袋似的竹竿男生開了口,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喬晝。周見青單手壓在喬晝肩膀上,這是個典型的護衛姿勢,不過他自己好像還沒注意到:“哦,來認識一下啊,這幾位都是攻略組遊戲方麵的大神,都是遊戲行業頂頭那一撮,應該聽過他的名字,喬晝”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短頭發的一個姑娘打斷了:“喬晝?!是設計《末日之前》的那個喬晝?!”喬晝看著她,點頭笑了笑:“是我。”幾名攻略組成員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背,像是見到了偶像的粉絲,什麽探究什麽排斥統統被扔到了九霄雲外,轉而變成了狂熱的喜悅:“《末日之前》是我最喜歡的遊戲之一,我玩到第二章 節的時候人都傻了,你們有沒有過那個小鎮的任務?我當時……”幾人頓時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來,非要讓喬晝坐在自己邊上,周見青見此情形,頓時覺得自己好像也沒起到什麽作用,無奈地搖搖頭,瞪了前排幾個交頭接耳的隊員一眼,按下對講機:“人都到齊了,請求起飛。”發動機開始運作,運輸機在指引下衝出軌道,一頭紮向蒼茫的藍天。第74章 魍魎之國(一)咚咚咚, 咚咚咚,敲啊敲,敲啊敲,門前的櫻花樹開了花苞,町屋的女孩子攏起頭發,人心啊,裏麵是能生出惡鬼來的哦。《不名短歌》十七世紀的京都府實在是一個超脫言語所能形容的地方, 連綿町屋如同蛛網密布,狹窄潮濕的小巷子被低矮屋簷下掛著的長圓燈籠照亮,昏黃如團的橘色光暈打著懶洋洋的轉, 青石板之間生滿了滑膩的青苔,當然啦, 這樣閉塞的地方是給下等的町人和多穢居住的,公卿與武士老爺們的宅院萬萬不可能像這裏一樣醜陋不堪。所有居住在這裏的町人們都夢想著能有一天可以遷居江戶城, 自從大將軍在江戶設立幕府, 將國家中心轉移到那裏之後, 江戶就一躍從名不見經傳的地方超越千年平安京成為了國家重地, 大量人口奔赴江戶尋找生財之道,比起一潭死水的京都, 江戶城顯然要年輕得多。化整為零潛入黑洞的行動組們一睜眼就是頗具島國古代風情的建築,這一支隊伍有十五人,算是先導小組,其中有一名隊員覺醒的特殊能力是給外界傳送文字信息,但是每次進入黑洞隻能使用一次該能力。周見青帶著這支小隊, 就是想先盡量收集更多情報, 讓外界能進行針對性的準備。喬晝跟著他們往前走, 隊伍裏的攻略組成員大半都懂島國語言, 並非經過專門的學習,而是在長期的遊戲和動漫中鍛煉出來的自帶技能。他們降落的地方不好不壞,正巧是京都的郊外,荒草叢生的夜晚,參天古樹颯颯作響,感覺黑暗中冷不丁就會有什麽奇形怪狀的東西探出腦袋對他們微笑,膽小點兒的人兩腿都已經開始發軟。“說、說起來……這個遊戲模式……會不會是靈異恐怖啊?”攻略組一個男生死死抓住同伴的衣袖,一張臉白得發青:“……島國、島國搞這一套不是特色了嗎?什麽花子貞子伽椰子……”他說著說著,聲音就虛了下去,因為周圍的人都轉過頭開始對他怒目而視。“前麵有個破房子,我們在那裏設個據點。”周見青指了指模模糊糊的前方黑暗,轉頭看看身後,隊伍裏大半的人都被剛才這兩句話給搞得有點虛,就算是行動組這群見血也不眨眼的硬漢也表情僵硬了起來。“擾亂軍心了哈兄弟,”周見青歎口氣,“啥都還不知道呢就自己嚇自己,馬克思是怎麽說的來著,咱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不整這些虛的啊,來來來,一起背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壯壯膽,實在不行咱們就上國歌。”一行人穿過雜草密布的廢墟,走到周見青指的那座破房子前,紛紛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還真是破房子啊,一點都不帶打折的。大概是某個富貴人家的宅院,典型的島國風格建築,不知道荒廢了多少年,一圈圍牆坍塌破敗,木頭的門窗都朽爛得差不多了,隻剩下房體的大概結構還能勉強一看。眾人很快分配了任務打掃清理廢墟,騰出可以睡覺的空間,喬晝提著清理出來的垃圾出門去扔,周見青見他回來,下意識地朝他笑了一笑,笑完了又覺得哪裏有點奇怪。……是哪裏奇怪呢……他皺起眉頭又看了喬晝幾眼,得到對方沒有任何破綻的疑問眼神:“啊,沒什麽,我就想說出門小心點兒,搞不好周圍會有野獸。”喬晝溫和地朝他道謝,提著裝簡易帳篷的袋子走了進去,而在他沒有任何異常的視野中,整個世界像是被分成了三等分:一部分是眼前忙碌的眾人;一部分是垂落在樹杈上的猩紅王袍一角,少年國王正靠著古樹望著月亮發呆;而另一部分則在色澤怪異冷森的世界中穿梭,淡藍色的燈籠投下虛無的影子,無人可見的地方,入殮師行走在京都的陰影裏。京都是有宵禁令的,但這種命令大多隻針對町人,有權有勢的公卿大臣和武士們在花街流連狂歡,三味線的聲音綿延如絲,夾雜著女性吟誦和歌的切切聲響。蘭因麵不改色地從一間已經進入了正題的房屋中穿過,來自身體的本能反饋給他一種怪異的感受上個世界因為沒有鬼怪而失去了作用的入殮師技能,在這個世界重新複蘇了。所以……這個世界還真的是靈異恐怖遊戲啊?這麽想著,他禮貌地避讓開一名衣著光鮮的遊女,提著燈籠踏上了花見小路的中心大道。在他的視線裏,整個京都都被籠罩在一團翻滾的黑灰色怨氣裏,巧笑倩兮的遊女們與慟哭的鬼魂擦肩而過,臉塗的雪白的怨鬼嗚嗚地哭泣著,緊跟在那些什麽都不知道的男人身後。“被拋棄了啊……被拋棄了啊……說好了要帶我離開的啊!大人……”類似的聲音在人類所不能聽聞的維度響起,哭訴得不到回應的怨鬼們眼裏流下了猩紅的淚,表情變得怨毒:“啊啊啊,我詛咒你,我詛咒你!”入殮師麵無表情地調轉了目光,不再去看這出負心漢和癡心女的戲碼,徑直向著京都唯一不那麽汙濁的方向走去。******夜晚的大內裏,被陰陽寮的陰陽師們守護的皇宮寂靜無聲,仿照鄰國漢唐建築造就的宮殿在淡薄月色下拉出長長的影子,蓋住了中庭鋪滿細碎白石子的地麵。“好可怕……好可怕啊……”無人能聽聞的暗處,有尖銳細小的聲音打著顫呻吟。“好恐怖啊……要被吃掉了、吃掉了……”在這個號稱有著八百萬神明的國度,與之相對的妖怪也是層出不窮,混雜在黑暗中,異形和人類共存著,就算是在陰陽師守護的大內,也有數不清的弱小妖怪戰戰兢兢地生活著。但是、但是……“太可怕了……”這說不上是什麽清晰的聲音,更像是妖怪們恐懼的低語。“人類……太可怕了……”陰陽寮裏,還在值班的陰陽師合上曆法書,一陣努力壓抑著慌亂的急促腳步聲越來越近,障子門被略顯粗暴地拉開,有著一張方下巴臉的內侍用疲憊的氣音道:“今晚值班的是誰?章子內親王又被穢物糾纏無法入眠,請快隨我來吧。”近乎木然地說完這套話,他才後知後覺地看見桌子邊的青年,稍稍睜大了眼睛:“啊……是安倍大人!”被叫出了姓氏的青年站起來,他穿著白色的狩衣和藜色的絝,烏帽子下一雙眼睛狹長含笑,仿佛天然帶有點類似狐狸的狡猾之氣,又因他本身的溫柔而顯得顧盼生輝,像是流雲或是霧氣……他本人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捉摸不定又惹人好奇的存在。事實上他的名字在這個國度也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就算過去再長遠的時光,也是這個國家最值得驕傲的文化名片之一。不過正如這個世界產生的怪誕一樣,本應該誕生在醍醐天皇之世的安倍晴明出現在了江戶時期,連同許多扭曲的人物和事件一起融入了這個時代,但是沒有一個人發覺其中的異常。而能發覺異常的外來者們……正忙著藏匿自己以保命呢。“齋宮又被穢物纏上了?陰陽寮上次設置的結界沒有起到用處嗎?”安倍晴明步履輕盈而快速地從桌子後繞出來,他行走的方式如同漂浮在雲端水麵的白鶴,自帶閑適曼妙的優雅。有才能的人無論在什麽地方都會發光,就算是出現在了錯誤的時代,他的名字也如同日輪般光耀著京都。“哎呀……這真是不知如何說起,”內侍皺起了臉,兩撇八字眉苦澀地團在一起,“陰陽寮設下結界之後,內親王安睡了不到六天,就又出現了夢魘的症狀,她囑咐我們不要再為她興師動眾,但是大禦所馬上要進京,陛下要求內親王盡快出發前往伊勢神宮……”內侍大概也是急昏了頭,竟然將重要的朝政之事告知了身邊的陰陽師,等他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臉上立即顯出了窘迫和局促的神色:“啊,這事請晴明大人不要外傳,也都是我們自己私下裏不成體統的話……”他敢於這麽放鬆地懇求,可見安倍晴明的性格也是溫柔平和的,果然,大陰陽師看了看他,忽然笑起來:“剛才你說了什麽嗎?我有些走神,齋宮現在還好嗎?”內侍鬆了一口氣,感激地低下頭,懷揣著報恩的心思提醒了一句:“陛下本來就寵愛章子內親王,現在更是……要不是陛下沒有適齡的皇子,恐怕章子內親王就會是下一任皇後了。可是內親王近年來體弱多病,還總是被穢物纏身,陛下已經對陰陽寮十分不滿了。”安倍晴明默不作聲地聽著,嘴角始終掛著不溫不火的笑意,就算是聽見了有關陰陽寮的事情,也好像無動於衷一般。天皇的長女章子內親王受寵愛可不是說說而已,這位皇女從出生起就居住在清涼殿,由天皇親自撫養,到了適婚的年紀更是允許女兒親自挑選夫婿,而章子一表露出不願意過早成婚的意向,天皇就縱容地滿足了女兒的這個心願,為此還讓她擔任了伊勢神宮的齋王,以侍奉神明來暫拒婚事,想必等章子內親王找到了合意的人選,天皇就會讓她卸任齋王的職位了。這種帶有目的的侍奉神明的行為顯然會引來信仰虔誠的人們的不滿,不過誰叫章子是天皇一手養大的呢?他甚至讓同樣身份貴重的貴女代替章子前往伊勢神宮就職,隻為了讓章子做好萬全的準備……誰知道好巧不巧,這個受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章子內親王不知怎麽的就病了,一病就是一年多,這下天皇說什麽都不肯讓她離開京都了,麵對臣下的催促,還說出了“難道要我們父女餘生再也無法相見嗎”的不祥之語。要不是江戶的大將軍馬上就要進京,疑似有求娶章子內親王的意思,天皇才不會急著將她送往伊勢神宮呢。權勢滔天的大禦所,和日漸沒落的皇室……安倍晴明還是微微笑著,跟隨內侍穿過重重回廊,最終在一處廊下跪坐下來。屋內的燈火並不耀眼,油燈的光在微微搖晃,障子門已經打開,隔絕內外實現的細密竹簾擋住了外人窺視的眼光,竹簾上有手繪的風雅花卉,兩名衣著華貴的侍女一左一右守在簾子邊上,隱約還能看見裏麵晃動的人影和色彩斑斕的衣。安倍晴明脊背筆挺,雙手壓在膝蓋上,視線恭敬地垂落在竹簾前三寸的地方,直到內侍低聲和侍女交代了來人的身份,想必安倍晴明這個名字在宮中也是流傳已久,侍女好奇地打量了安倍晴明兩眼,才返身前去和女主人傳話。“是安倍晴明大人啊……”簾子內傳來了低柔的女聲,章子內親王年歲二十有一,已經不是可以被稱為少女的年紀,但是語調裏仍舊帶有少女般純稚的柔和,“早就聽聞過晴明大人的名聲,果然是年少有為,這麽晚了還麻煩您前來,章子慚愧萬分。”被比自己年少的女孩子稱讚是年輕有為,安倍晴明麵色不改,輕聲回答:“姬君謬讚,我來時審查了一番周圍的結界,沒有損毀削弱的情況,姬君是哪裏感到不適呢?”這個問題一出,簾子內就陷入了漫長的沉默,簾內的人影晃動了一下,侍女彎腰去傾聽內親王的話,半晌後直起身,一字一句轉述:“章子內親王說,夜裏安寢後感到身上沉重異常,被什麽重物壓住,無法醒來,夢中常有恐怖之事,但夢醒後什麽都不記得了,不過能記得夢中總有古怪的竊竊私語聲,像是很多很多人圍繞著我在說話。”皇室古板繁雜的規矩裏,有著身份高貴的女眷不可與外男見麵、直接對話的傳統,想必剛才那句話已經是章子難得的任性了。安倍晴明耐心地聽侍女轉述完這段話,略微沉吟,點點頭:“想必是姬君病中憂思過甚,被夢魘纏身,我為姬君留下一道符咒,可驅逐夢魘,另外還請姬君放鬆心情,切莫過於沉浸哀思愁緒。”簾子內又沉默了半晌,侍女回話:“章子內親王說,晴明大人的本領是值得信任的,還請大人多多費心。”立即便有人取來合適的筆墨紙張,安倍晴明筆走龍蛇,在符紙上畫下繁複的圖案,貼在唇邊喃喃念誦兩句咒文,而後並指一揮,暗黃色的符紙刷啦一下貼上了障子門,瞬間融入其中消失不見。這一手看得眾人倒吸一口冷氣,望向安倍晴明的目光也變得崇敬起來。內侍帶著完成了任務的陰陽師離開內親王的居所,身後的燭火緩慢地熄滅,孤身一人踏上回家路途的陰陽師忽然停下了腳步,遠遠地向著某個方向看去。“陌生的術師氣息……十分強大卻沒有隱藏自我的意思……是哪裏來的術師?”第75章 魍魎之國(二)蘭因提著燈從花見小路出來, 離開了這片燈火輝煌的花柳街後,外界就是暗淡的夜色了,平民百姓早就進入了夢鄉, 屬於夜晚的魑魅魍魎也開始蘇醒。在第三次與一個長相奇模怪樣的東西無意間對視後, 蘭因終於忍不住側過了頭,認真地盯住了那隻……說不上來應該怎麽形容的物體。大概半個手臂長, 上半身像一隻大肚壺, 下半身則是青蛙的腿腳, 泛著皮膜特有的綠色光澤, 三隻眼睛均勻分布在腦袋一圈。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它, 姑且就稱呼它為蛙壺吧。“大、大、大……大人……”蛙壺哆嗦著試圖後退,又被麵前這個不知名的術師的視線逼迫得不敢動彈, 深深後悔自己為什麽要有多餘的好奇心,明明知道不是所有術師都和安倍晴明一樣和藹……“大人,非常抱歉, 我不是有意直視您的!”蛙壺整個身體都死死趴伏在了地上, 由於特殊的身體構造, 這個動作顯然耗費了它不少力氣,但是比起被術師隨意地一指頭捏死,它寧願辛苦一點。啊啊啊,弱小的妖怪要在京都活下去真的是很不容易呀, 像它這樣妖力微弱到幾乎沒有的小妖怪,無論什麽人都能將它殺死,偏偏因為本身特性還有著抑製不住的好奇心……蛙壺的三隻大眼珠子轉動起來,褶皺的眼皮裏泛起了潮濕的眼淚, 這模樣看上去並不惹人同情, 反而因為醜陋更顯得惡心。短暫的沉默後, 這位強大又陌生的術師看看它,又看看手裏的燈籠,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疑惑:“你可以看見我?”誒……這個問題……蛙壺眨了兩次眼睛,腿一軟差點把易碎的肚子磕上石塊。所以這位大人手裏拿的燈籠不是單純照明的而是隱匿身形的嗎?可是大人你被騙了啊!這個道具連它這樣的小妖怪都瞞不過去,大人你這是在去辦事的路上還是已經回來了呢?不不不這不是它要關心的問題,蛙壺滿腦子隻有“死定了”幾個大字在重複播放。就算是它這樣愚蠢弱小的妖怪,不,應該說,正因為是它這樣過於弱小的妖怪,才更明白當別人不想被看見卻被看見了,這背後蘊藏著多麽大的危險。“我……您……”蛙壺結結巴巴盡力露出了一個討好的可憐笑容,四肢哢噠哢噠地打著抖,在它眼裏萬分可怖的術師彎下腰,輕聲道:“噓……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放你走。”“好、好的……”“第一個問題,像你這樣的……存在,京都府還有很多嗎?”蛙壺沒注意到對方使用了“存在”這樣一個模糊的用語,也不意外他會問出這樣有些外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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