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


    雅致的廂房裏,驚天動地的噴嚏聲一個又一個地自床上那一堆錦被中傳出。


    裹在被裏瑟瑟發抖的九王爺鼻子被接連不斷的鼻水泅得通紅。


    「王爺,我都說勸您別出去幹涉獨孤大人的事了……」


    無限同情地遞上第三條手帕,昨天半夜被獨孤大人叫起來到萬仙樓接回那一坨「凍肉」的小鍋子神色間充滿了無奈。


    那位冷麵冷心的獨孤大人,錢財打不動他,權勢嚇不倒他,美色在他麵前似乎也隻有自動靠邊站的份兒。


    這樣一個無心無求的人,照他看來,根本就不會有正常人類的感情嘛!


    長得再美也隻是一根冰木頭!


    認識他這麽久來,他隻對著自己的家人有過和煦的顏色,再有就是敬重象江公子那般有驚人才幹的朋友。


    自家主子與他非親非故,又無過人才華。這下子眼巴巴地迷戀上他,簡直是和尚娶媳婦——今生休想!


    把那發起了高燒的主子按入被裏,阻止他還妄想爬出去的舉動。


    小鍋子正打算要不要點了他的昏睡穴一了百了時,突然聽得從隔壁傳來一聲異常沉悶的聲響。


    ——隔壁就是獨孤鈺的客房,心裏才升起一絲不祥異兆的小鍋子還沒邁開步,那個病蔫蔫的王爺居然就已經很神勇地搶在他前麵出了門。


    「情孽!」


    幸好他是公公,不會有感情上的糾葛。不然做人做到主子這份上還得了?


    小鍋子搖了搖頭,故意放慢了步子走進被主子撞得洞開的房門,可是除了同樣被撞得洞開的窗戶外,屋裏根本不見獨孤鈺的人影。


    「他平時不會這麽慌亂的,一定是有危險!小鍋子,我要去找他……帶我去啦!小鍋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奴才!」


    「……」


    又來了!


    一到要強迫他去做自己不願意去做的事情的時候,主子是絕對不惜放下身段,甚至是假哭裝病來博取他的同情,過後再恢複他作威作福的主子模樣。


    被一隻滾燙的手拖著往外拽,小鍋子身不由己地被拉扯著向外走去,一邊還不忘從架上取一件加厚的披風給仍在發燒的主子披上——唉,做奴才做到象他這樣盡忠職守的,實在是前無古人啊!


    「嗖——」


    一聲比貓兒跳到地上重不了多少的輕響仍是驚動了屋裏的人,獨孤鈺看向那已傳出秦絲輕柔邀請的吊腳閣樓,和那顯然是為他而開的窗口後,猶豫了一下,還是跳了進去。


    秦絲宴請他的這棟屋子的構造十分奇怪,在高高的樹木支撐下,一幢無門獨窗的精巧小屋居高臨下地依山而立,除卻靠山壁的一隅外,其餘三麵皆是空曠的山穀,隻要有人走近便可輕易發覺,而它的高度又可使屋內的談話不會輕易被旁人竊聽,這實在是個密談的好地方。


    不知道這妖女神神秘秘地邀他過來,又做得這般周詳到底所為何事?


    更奇怪的是,他身上的內息與她所練就的邪門武功竟然在隱隱間有相互吸引相互牽製的作用,雖然極弱,可是卻依然能察覺出來。


    他之所以好奇地赴約,也是想了解她能一口道破自己所修為武林罕見的 「玄冰寒玉功」所為何來。


    「公子來早了!」


    屋中陳設十分簡單,一床一奩,一張小桌上擺放著還沒開封的酒壇及幾個打包的鹵菜。打開的妝奩上支著一麵銅鏡,秦絲背對著他也不回頭,正專心地坐於鏡前梳理著自己光可鑒人的青絲。


    細致緊密的梳齒緩緩自她的發間穿過,白玉梳子握在她白玉般的手中,竟是已融成一色。


    發現自己竟然在女子梳妝時闖了進來,獨孤鈺頗覺尷尬,但也不想做得太過著跡,轉頭背身向她,沉聲問道:「我既然已經答應妳今天過來,自是不會失信,妳為何又著人去引我出來?」


    「引你出來?妾身知道公子實乃誠信君子,既然已經答應的事,自是不會失信於我。現在正細細妝點打算迎訝公子,又怎會另耍花樣?」


    索性放下梳子,也不把滿頭的青絲束起,秦絲一張清水素麵更顯淡雅。


    「……」


    始終站於離她三尺之外,獨孤鈺感覺到隨著她呼吸吐納時散發出的那種若有若無的陰柔內力,微微一怔,這種感覺在今天那神秘客偷襲時也有,不過比她更為強烈,才在窗外便已然讓他驚覺。她的功力在短時間內不可能突飛猛進地提高五倍,自然不會是她了。


    「公子請坐。」


    顯然發現自己的魅力還不能破壞他的定力,秦絲暗自咬牙。


    「今日請公子前來共商,隻是想懇求公子一事!」


    任何的虛偽客套對這冷麵郎君全然無用,秦絲隻好索性直接挑明了。


    「請公子助我完成大業,廢血手魔尊的武功,但請饒他一命!」


    「……」


    她果然是與那血手魔尊有極大的關係,獨孤鈺暗自警醒,但語氣仍是冰冷。


    「十六年前,他害死了那麽多人;十六年後,他在短短三個月間又害了一十二條人命,妳要我饒他?」


    「十六年前,我神木宮一支教眾追隨血手魔尊駐入中原,被你們的所謂武林正道人士所剿,他們的死傷也不在小數,以血還血,這一筆舊賬可算扯平;至於這次的十二條人命嘛……」


    秦絲淡淡地笑著,轉身取出一十二張蓋了官府大印的追捕令,漫聲念著上麵的內容:


    「仇大勇


    江州震寧鏢局鏢師。


    擅使暗器,性情暴烈。


    庚子年十二月在江州渡口與船夫發生口角,一怒之下血洗全船,殺無辜船夫及婦孺十三人。


    罪當容誅!


    刑部懸賞五百金求誅殺此賊之義士。」


    「冷秋閽


    本為合肥李員外管家賬房。


    因見財起意,於丙辰年二月投毒害死李家上下二十四口。


    其罪當誅!


    刑部懸賞五百金誅殺此人。」


    「司徒登……」


    她拿出來的樁樁件件,竟然都是近幾年來刑部懸賞的死刑犯的通緝令。


    一張一個血紅的花押簽上了刑部準批的「殺」字令,攤在桌上,觸目驚心。


    獨孤鈺沉吟不語——他自然熟知這些批文,因為大部分他也曾見過。


    隻是不知道她從哪裏得到這麽靈通的消息,並且能有辦法將這些幾年前、甚至是近十年前就銷聲匿跡的惡人揪出來伏誅。


    她手上掌握的實力實在不容小覷!


    「如何?獨孤大人,我可沒有枉殺任何一個不該死的人。說起來,我是不是還應該跟您討賞金呢?」


    白玉般的手掌攤了過來,秦絲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鼻尖微皺,顯得很是俏皮。


    「妳做這樣的事不過是要引人注目,到底為的是什麽?」


    她殺的是應該殺的人,卻又故意要讓他們的屍體以詭異的死相暴露,引起眾人的側目,其用意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


    「為了找你!確切的說,我隻是想碰碰運氣,看看是不是能用『血手魔尊』這個名頭,把傳說中隱居在甘肅的『冷寒玉』找出來,替我神木宮解決一件心腹大患——現在看來,你應該是『冷寒玉』的嫡傳弟子了!」


    看到因為自己提起了他師尊的名諱,而終於聳然動容的獨孤鈺,秦絲臉上的笑容狡猾又甜密,象是一隻終於偷到了蜜糖的小狐狸!


    「……」


    既沒有否認卻也沒有承認,獨孤鈺瞪視她那笑得愈發燦然的臉好一陣子,這才無奈地問道:「到底有什麽事?」


    他已經過世的師傅「冷麵怪叟」——那位在年幼時機緣巧合成為自己恩師的人雖然傳授了自己武功,但是卻從來不肯讓他叫他一聲正式的師傅,也不願意把他自己除武功外的任何事情轉告。可是在他過身之後,現在有能說出他的真實姓名的人出現並有事相求,身為他弟子的他自然應代其勞。


    「十六年前,血手魔尊為保我教存亡,不得矣以男身修煉我教聖典『換日大法』,強自轉乾為坤,力挫當年叛宮造反的左副宮主及曆長老,這才保住了神木宮主的嫡親骨血。


    但我教聖主一向均屬女流,這『換日大法』本隻宜女體修研,極損陽精,尊者自練此功後不久便出現了血竭之症,功轉一周天後必食人血,他不欲傷我教幫眾,是以悄然南下轉入中原,而後因走火入魔無法控製心性,至使中原一縣頻發生食人血事件,被你們訛傳為他修煉了『化血神功』。後為連同你師傅在內的中原武林正派人士所圍剿,追隨他的教眾三十六一無一人生還,尊者受挫回宮。


    這時他因為親眼目矚了這麽多追隨他的親朋下屬死在中原武林人士手下,性情大變,不顧新教主的勸止,潛心修煉,養好傷後又欲血洗中原武林,為他的親屬報仇,現在他的功力在神木宮裏已近無人可阻,所以我隻好陪他一起過來,借口幫他擊殺中原人讓他吸血療傷練功的同時,希翼能再找到那位在十六年前克製他的高人冷寒玉。


    說起來也奇怪,我教的武功與你師傅的絕學『玄冰寒玉功』竟有互相感應之功效,這兩種武功一寒愈堅冰,一熾如烈日,相生相克,此消彼長。現今能在不傷他性命便可抑製他的,除了公子外再無他人!」


    秦絲將十六年前的恩怨娓娓道來,眉心蘊結著輕愁,顯是已經思量良久方下此決定。


    「他十六年前傷害了這麽多無辜百姓,如今妳叫我饒他性命?我如何向無辜枉死者交待?」


    如他真可克此強敵,理應將這雙手沾滿了鮮血的魔頭誅殺。獨孤鈺皺起了眉,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妥協。


    「公子,請你念在他當初也隻是一心為保故人遺孤,練岔了功路才鑄成大錯。他於我神木宮有恩,我不可不救,到時候神木宮若真的與中原武林對上,隻不過兩敗具傷,我不欲見到那樣的後果,所以才背著師尊來找你。隻求你廢了他那害人的武功,我神木宮自會奉養他天年。」


    「妳這是在威脅我?」


    獨孤鈺額角有一線細如鋼絲的青筋隱現,熟悉他的人已經知道一向隱忍冷靜的他是已經臨近怒火爆發邊緣——他最痛恨的莫過於別人挾柄相要。


    「不敢。那天我帶來的神木宮四十侍衛你是親眼看到過的,我隻怕我年紀太輕,還不夠服眾,如果他們真要借為尊者報仇的名義為禍中原,我恐怕無力製止!」


    嘴裏說著不敢,秦絲一向笑得無比甜蜜的臉此刻也變得鄭重端莊,語辭間更已是不掩飾她玉石俱焚的決心。


    「他隻於你們神木宮有恩,你可知道,十六年前,有多少孩子因為他失去父親,有多少母親因為他失去自己的兒子?這樣的惡人,有什麽值得妳去庇護的?」


    自己的師傅也是自那一役後元氣大傷,從此不再過問世事,是以有那麽高強內功的人才會連七十古稀之年都活不到就已逝世。


    獨孤鈺麵寒如水,一字字沉聲曆數他的罪孽,希望這看起來還算通情達理的秦絲姑娘不至於讓雙方都太過為難。


    「隻有一樣……他曾經不顧自己的性命,救了一個年僅兩歲的小女孩,保住了神木宮唯一一點嫡傳骨血。此後種種罪孽皆由此而起……那個女孩子就是我!現今的神木宮主秦絲!」


    秦絲先前的聰慧調皮都換作了憂傷痛惜之色,站起身來盈盈拜倒:「秦絲真的不想讓師尊一錯再錯下去,敢進言公子廢他武功已自是大不孝,若真因此害了師尊性命,神木宮隻好拚死一戰!」


    「公子也是明白事理之人,懇請公子玉成!」


    秦絲眼中淚光隱現,想是念及師恩,對那血手魔尊的感情倒是真摯不假。


    獨孤鈺為之躊躇。


    他也是有師傅之人,這一生最大的遺憾是始終未能好好地伺奉師尊,甚至在他的嚴令下,在他有生之年從來沒有叫過他一聲師傅!


    「法理之外,莫過於人情。獨孤公子……也不願我神木宮將來真的與中原武林反目,讓更大的血光之災湧現塵世吧?逝者已矣,若要以血還血,以殺止殺的話,那其中的恩怨一輩子都纏不清的呀!


    蒼天亦有好生之德,佛主也曾因惡人一念之善引他前往極樂。公子就念在他曾救過一個無辜弱女的份上,網開一麵,放他一條生路吧?」


    她抬起臉來,珠淚盈盈,看得獨孤鈺心中一軟,差點就要脫口答應,趕緊收心攝神之際,奇怪自己今日的定力怎會如此之差——好象是因為她身上那種內功與體內玄冰寒玉功互相吸引的結果?


    尚在驚疑不定間,突然感覺腳下一陣劇烈的震動,象是有人在以蠻力撼動這一間高腳木樓的支柱,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傳來的感覺,與他出門前在驛站時體會到的十分相似。


    「……」


    秦絲搶到窗前一看,白了臉色,低聲道:「糟了,是……是我師傅來了!他以為你要加害於我,十分憤怒……」


    話尤未盡,那間小屋已搖搖欲墜,獨孤鈺與秦絲對望了一眼,先後從窗口飛躍出去,隻見一個身穿赭衣紅袍的虯髯老人正抱著支撐那小木屋的一根支柱使力蠻搖,眼看就要將之推倒。


    他的身材高大,可是卻十分削瘦,麵色枯黃,雙目深陷,見到獨孤鈺後,也不打二話,一雙浦扇似的大手一合,就向他撲來。


    「師傅!」


    因為心裏有鬼,秦絲也不敢阻止,隻是在一旁左右為難,十分著急。


    「嗤嗤——」輕響的氣勁自交手的兩人中響起。


    兩人甫一交手,都是各各一驚:血手魔尊固然是獨孤鈺出道以來遇到的最強勁的敵手,可是因為他在十六年前受過重挫,所以勉強還算旗鼓相當,打個平手;而血手魔尊一向自負托大,這會子見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竟然可以與自己力敵,而且功路與心法似乎還隱隱有與自己所修的「換日大法」相克之意,倒也不由得收起了小覷之心。


    「獨孤公子,手下留情!」


    眼見到自己的師傅因一招用老,險些被獨孤鈺的冰刀掌氣所傷,秦絲又是大急。


    冷森森的寒氣自獨孤鈺全力施為的掌法中散出,周圍空氣中的水珠都凝結成了冰晶,隨著他掌風的舞動紛飛如雪,將他裹在那團冰綃裏煞是好看。


    可那血手毒尊的拳法卻熾如烈日,被獨孤鈺的掌風凝滯出的冰淩隻要一沾到他的身上便立即融化,不多時,他身上的紅袍便已然濕透,但那種奇怪的料子反而是鮮紅如血,襯得尤附在上麵的水珠看起來也如血滴一般,情形說不出的詭異。


    獨孤鈺才暗自驚詫間,血手魔尊竟是以將他那一件諾大的紅袍拋了出來,整個象張網似的散開,血紅的顏色遮去了銀白的月亮,血網般地直向獨孤鈺頭上罩來。


    「師傅……」


    這一招血海情天威力端的非同小可,如果被那件以火蠶絲織就的衣服罩住,任你有金剛力士之神力也無法掙開,而火蠶絲傳熱的性能極好,被那件衣服束住後,血手魔尊隻要隨便打在他身上哪一個部位,其餘的部位也會受到牽連,全身都如受火炙,霸道無比。


    秦絲這一驚非同小可,可是猶豫了一下卻不敢上前,單看著獨孤鈺整個人被罩進一片火紅的血海裏,那寬大的衣袍開始收緊。


    獨孤鈺隻覺得自己已經置身於一個爐火熊熊的火籠中,眼前所見都是血紅的顏色。那從全身各處傳來的炙火更是幾乎令他產生了整個人都會象冰柱一樣融化掉的錯覺——他練的內功心法是寒冷愈冰的那一路,被這炙火一烤,護體的寒氣立時被削弱了一半。


    隻覺得自己的神智在這樣的酷熱裏已近暈迷,獨孤鈺咬牙從腰帶裏將貼身的軟劍彈出,那削鐵如泥的寶物頓時把其炙如火的紅袍劃開了一個口子,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幾口清冷的空氣這才恢複過來。


    那血手魔尊看到這把劍,眼都紅了,更是狀如瘋魔。


    「原來你是他的傳人,納命來!」


    那把冷寒玉賜予他的凝霜劍是用天山上玄冰埋藏的寒鐵所製,劍身極薄,幾可繞指成柔,平素可裝在同樣用寒鐵絲織成的劍鞘裏,圍在腰上做腰帶,玄冰寒玉功的內力注入後,那劍身瑩白如霜、冷氣森然,寸許長的寒芒如蛇信般在劍尖吞吐著,是一口削鐵如泥的利器。


    那血手魔尊把殘破的衣物一擰,竟有束布成棍的功力,氣勁貫處,一條通紅的火棍迎上那白如凝霜的寶劍,紅影與白光在這空曠的穀地上鬥在一起,一時間紅雲密布,一突兒霜影滿天,極少聽到有兵器碰撞的聲音發出,然而氣浪滾滾,揚起的風沙半天落不下來。


    秦絲看得又驚又怕,雖然希望自己師傅不會受傷,但私心裏卻希望兩邊都不要有事才好。


    「碰——!」


    血手魔尊搶得一步先機,以布棍將獨孤鈺手上的軟劍架開,一隻掌心通紅的手直壓天靈而來,竟是避開自己身體不及獨孤鈺輕靈、在兵器上討不了好去的缺點,意欲用己身雄厚的內功贏得這一場比試。


    獨孤鈺無法可想下,咬牙硬碰硬地迎了上去,兩隻手掌緊密地貼合在一起,竟是以己身的內力相拚。


    這一下更是凶險萬分。


    雖然不是以兵器相拚的刀光劍影,端坐的兩人臉色更是凝重,這等於在用性命相搏了。


    秦絲在一旁幫誰也不是、也不敢。看著麵色凝重的兩人一個麵如重棗,一人麵如寒霜,心知此時就算拚了自己的性命上去分開他們也晚了。


    原本她的用意是請得獨孤鈺出麵,她暗中布下機關後,獨孤鈺當是有驚無險地助她達成目的。可是現在形勢逼人,兩人在她還沒布置好之前便已碰麵,完全打亂了她的計劃。


    此刻更是已經在做生死存亡於一線的殊死搏鬥了,叫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幫了師傅,又對不起被她千辛萬苦拜托來的獨孤鈺;要幫了獨孤鈺,師傅那邊無論如何交待不過去,更是想都不敢想。


    處在兩難的抉擇間,已見短兵相接的兩人汗透重衣。


    內力遠遠不及血手魔尊雄厚的獨孤鈺臨急生變,運起玄冰寒玉功的第九層心法,將體內的真氣擰成一個旋渦,竟是不再抵抗對方壓迫過來的如炙真氣,反而順勢將其吸納入自己的體內,絞入那股內力的旋風裏。血手魔尊顯然是沒想到他竟然還有此一招,驚駭莫名之下撒手也已來不及,索性拚個魚死網破,把自己一甲子的功力都強行輸了過去,力圖使他因承受不住這過大的壓力,經脈爆裂而死。


    到底是血手魔尊先力竭而死?還是獨孤鈺因承受不住壓力血管爆裂而亡?


    兩人都已經賭上了最後一把,死生的抉擇,竟已是無可避免……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後,血手魔尊因內力的流失而氣色餒然,但獨孤鈺也比他好受不到哪去,那炙熱的內力在他體內翻江倒海般地沸騰著,令得他本是白玉般的麵龐漸漸湧上了似血紅潮。不必等經脈盡斷,恐怕就已經因承受不了這種焚燒般的痛苦折磨至死。


    「獨孤公子……


    眼見獨孤鈺隻是在勉力苦撐,生命危在旦夕,秦絲終於下了決心才想上前,穀口卻傳來了一聲暴喝。


    「那個老色魔,你想對我們家阿鈺做什麽!?」


    一個身影比她更快地搶在了前麵,然後氣咻咻地靠近仍在以內力做殊死搏鬥的兩人,一把握住獨孤鈺的手臂——這不怕死的舉動令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獨孤鈺被體內其灼如炙的真氣焚燒得萬分痛苦,鬥然間突然覺得臂上一涼,曲池穴上好象有什麽東西在上麵微微一觸,當下毫不猶豫地把體內過多且焚熱如燒的真氣向那邊傳了過去。


    卻是因為李槿無意間的拉扯正好讓他大拇指上的少陽穴對上獨孤鈺臂彎裏的曲池穴,這兩下裏對了榫,正好給獨孤鈺體內亂奔亂竄的真氣打開了另一個容納它們的入口,那早不受獨孤鈺控製的內息源源不斷地自那相接的穴道間流向李槿毫無阻礙的經脈。這下子優劣立現,獨孤鈺解決了體內被真氣焚燃的痛苦後,竟是將自己的身體作為一個通道,把那血手魔尊的內力源源不絕地吸入,再輸送到李槿體內。


    「啊!」


    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手臂的經絡一條條鼓起,無意間做了獨孤鈺體內過於強盛的真氣收容器的李槿根本毫無內力,是以也無法阻止那股強勁的真氣向自己湧來,李槿隻覺得全身的筋絡都要爆裂開來,無比難受。


    另一隻手亂揮亂捉間,把獨孤鈺係於項上的玉墜紅線扯斷,然而卻依然於事無補,牢牢相貼住的肌體一絲半點也不曾被鬆開。


    「王爺!」


    看到兩人這般情形的小鍋子也一時手足無措。知道他們功行險處,又不敢冒貿然上前去強行把他們拉開,苦無良策之下隻好死馬當做活馬醫。


    「王爺,把真氣收歸丹田,聽我的口訣行功……虛納盛穀,息遊九宮,百川歸海,氣收丹田……」


    「什麽虛什麽穀,什麽叫氣收丹田?」


    上好的武功心法在一個全然不懂武學之道的人耳裏聽來隻是不通之至,李槿隻覺得自己的骨骼都要被筋脈中那股強盛的力道壓碎。


    「就是肚子,那裏有氣海,您想著把真氣統統收到肚子裏去!快!」


    看到他臂上、手上的青筋老大一條的鼓起,隨時有可能迸裂開來的樣子,小鍋子隻嚇得魂飛魄散!


    「我…不,會……」


    聽得小鍋子如此一說,李槿下意識地把意誌集中起來,心念電轉間,那股似欲突破他體膚的真氣竟然隨從他的意願,經由肩井、膻中穴後緩緩被收容到胸腹之間的氣海。


    找到了方法的李槿當下有一學二,有多少就收多少,不停地把自獨孤鈺身上輸送過來的真氣吸納入氣海。如此勉力維持了半刻鍾後,方自覺得從他身上奔流過來的內力漸弱,終至於無。


    「呼……!」


    這一下兵行險招,力轉乾坤。在血手魔尊因內力被大量吸走而不支倒地後,耗了大量功力的獨孤鈺也神情委頓地倒了下來。卻是有驚無險,隻苦了莫明其妙闖上來的九王爺。


    「王爺……」


    在兩人終於分開之際搶上前去攙起滿頭大汗的九王爺,小鍋子看到他因剛剛的胡亂收功而圓鼓得有如懷抱了一個西瓜的肚子,也不由得傻了眼——這下子想不叫別人負責也不行了……更麻煩的是,九王爺頭一回出宮就被人弄大了肚子,回頭怎麽跟萬歲爺交待啊!?


    在眾在麵麵相覷間,最先在這一變故後有反應秦絲搶上前去扶起那因功力盡失而暫時暈迷的老人,掩不住內心的狂喜——雖然一波三折,可她的目的還是達到了!


    這才看清了救自己於水火中的來人是誰,獨孤鈺看著一臉羞憤欲死的神色、欲哭無淚地盯著自己肚子看的九王爺,心中微微一動,倒是十分感動——原本隻以為這王爺因為看上自己的美色,所以才死皮賴臉跟上來討便宜,可是沒想到他竟然可以為了自己,連性命都不顧地衝上來救人。


    尷尬中不知應該說些什麽,隻覺得自己平時實在對他太壞,要做些什麽來補償才好。這樣想著,獨孤鈺看李槿的眼神也比平常溫柔起來。


    「多謝獨孤公子成全!」


    檢查過自己的師傅隻是因功力盡失而暈迷,於身體卻並無大礙。生怕獨孤鈺功力恢複後還要堅持誅殺自己的師傅以維護武林正義,秦絲盈盈躬身一禮後,也不待他答應,早背起那血手魔尊一陣風般失去了蹤影,想來應會實踐她的承諾,在有生之年約束好教中幫眾,不會輕犯中原。


    獨孤鈺歎了口氣,也隻得由她去了。


    正待靜坐調息,盡快讓自己恢複過來時,一回頭看到李槿還坐在地上,此刻因為他的目光過多地流連在秦絲身上,而不悅地用一種幽怨的眼神看著他——如怨如訴,欲說還休——那一眼在他功力最弱時毫無防備地一下子就衝到了心底,倒不由得愣了一愣。


    忡怔間,砰、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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