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封天教四長老之一,那個精通醫毒的顏豫推斷,我是中了一種名為「酥酥」的毒。


    我不得不說,真是個好惡的名字。


    而這毒呢,就是當晚刺客拍在我胸口的那一掌時讓我中標的。


    我就奇怪嘛,那人來刺殺我,怎麽不帶武器,原來是準備了更陰的招數。


    要說「酥酥」這種毒,聽名字就知道,它發作起來是施加軟性折磨,讓人生不如死的那種症狀。


    不過我倒是沒怎麽受其苦,因為顏豫為我配製了解藥,隻是我必須連喝十幾天的藥,才能將體內的毒逐漸化解。


    那晚之後,我胸前浮現出一個暗黑色的掌印,而隨著喝藥這些日子來,掌印正在日漸淡化。


    等到它完全消失,我的毒也就徹底解了。


    在這裏請容我小小的介紹一下顏豫這個人,畢竟人家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


    而且,咳哼,雖然號曰「四長老」,但其實他一點都不老,年輕又有為,舉手投足皆溫文儒雅,堪稱翩翩公子,相當符合現代醫生「妙手仁心」形象。


    雖說封天教是我哥我嫂終生幸福的致命大敵,但這並不妨礙我欣賞男人,對不對?至少顏豫對待我的態度,比那該殺千刀的皇甫令雪要好上千百倍了。


    不過從客觀上來講,其實我現在受到的待遇還不算太差。


    三餐都有人伺候,衣服也有,隻是褻衣不便穿出門,房外的守衛也不允許我出門。


    雖是軟禁,但如此對待一個俘虜,若不是那晚的悲慘遭遇,我幾乎都要以為皇甫令雪是個好人了。


    話說這十幾天來,皇甫令雪不曾在我的麵前出現,也不知道是對我失去興趣,還是去鑽研新法子將來虐待我。


    不管是哪一種,他不露麵我就該謝天謝地了,哪兒還管得了他那麽多?


    呃……其實他不露麵也不完全好,因為我看不到他,就更沒有機會殺掉他了。


    隻是依我如今的情況,想幹掉一個普通人恐怕都成問題,何況是一個武功高手。


    不記得在哪部電視劇裏看過,某人中了毒,其他人天天喂他解藥,但實際上解藥裏卻摻有miyao,導致他成天渾渾噩噩,大腦與身體都陷於虛弱狀態……


    我懷疑我現在可能就和那個人差不多,不然我為什麽從早到晚都迷迷糊糊的,一覺醒來似乎精神還好,可喝完藥就不行了,常常一個哈欠就倒頭大睡,醒來再喝藥,如此反複循環。


    我真的不想質疑顏豫給的解藥有詐,但我不敢排除皇甫令雪在背後動手腳的可能性。


    這樣一想,我自然不肯再乖乖喝藥,可又一次次被陸雪吟的可怕說法嚇到,說什麽一旦發作,那個痛入骨髓……


    好吧,我就再喝一段時間,等確定毒都解了再來抵抗,比較明智。


    解藥通常都是仆人端來,大部分時候陸雪吟會跟在一旁。


    雪吟就是那天折斷我衝鋒槍的怪力女孩,她似乎很喜歡我,總是要我給她講什麽金銀島之類的故事,每次都聽得津津有味,看來也是個富有冒險精神的勇敢小女孩。


    我不煩她纏著我,因為這個小姑娘實在是機靈可愛,鄙人我這輩子最沒轍的就是美人和小孩了。


    說起來,我會落入今天的困境,有一部分就是她的緣故。


    如果當時不是為了救她……不過算了,是我自己選擇救人的,事後再來怪人就沒有意義了。


    偶爾我會猜測,她跑來我這裏跑得這麽勤,會不會是她爹派她來監視我?


    皇甫令雪,始終教人不能不提防。


    但再認真想想,就顯得我太多疑。因為就算不監視我,以我的身體狀態也做不了什麽。


    說也奇怪,父親姓皇甫,女兒卻姓陸;外貌氣質全不相似,名字裏卻都帶有一個「雪」字,感覺上真是一對詭異的父女。


    有時候我會覺得很氣憤。封天教不準聖女這樣那樣,違反了就要殺,不違反還是得死,可教主自個兒卻結婚生子享盡清福,典型的霸權主義。過分!


    我不止一次試探雪吟,想問出我的裝備被放到哪裏,但每當這時雪吟就露出一臉為難,支支吾吾地說:「不知道,不知道啦……」然後一溜煙地落跑。


    所以我敢打包票,她一定是知道的,隻是不能夠告訴我。


    我從沒聽她提起過娘,若不是母親沒地位,那就是早已不在了。


    想來雪吟平日裏一定受到教主爹的威脅壓迫,哎,可憐的孩子。


    皇甫令雪再次露麵,是在我中毒約莫二十天後。


    當時我正堅決抗拒著仆人端來的藥,因為我胸前的掌印已經沒有了,當然不肯再喝那不知是解藥還是毒藥的東西。


    無論仆人怎樣反複強調「表麵上看不見毒,不代表體內的毒也清除了」,我一概不理,就是抵死不從。


    仆人拿我沒轍,又不敢強行灌我喝藥,正在手足無措的時候,皇甫令雪來了。


    他一進門,看到房內的對峙場麵,就算事前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相信也很快看出了所以然。


    他不發話,從仆人手裏接過藥,走到床前來,居高臨下地睨視了我片刻,忽然仰起頭,喝了一口藥下去。


    我疑惑地皺皺眉,難道他是借此告訴我藥裏沒有毒?


    沒等我想出結論,他坐下來,一手扣住我的下顎,俯低身,嘴唇壓了過來,覆住我因為錯愕而微微開啟的嘴唇。


    腥苦的藥湯順勢流進我口中,他的手巧妙地一著力,我就將藥吞下了,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


    「你!你……」我用力呸呸幾下,氣結地瞪圓了眼睛,「變態!不衛生,你娘是怎麽教你的?」別說我完全有力氣自己吃藥,就算我沒有,這種口對口的喂藥方式也太惡心了。


    接吻的時候吃到對方的口水,那是甜蜜的口水;而這種呢,就什麽都不是了。


    我看他根本就是存心想戲弄我。


    「變態」兩個字,古代人自然聽不懂,但後麵那句就橫貫上下五千年、通俗易懂、老少鹹宜了。


    皇甫令雪眼睛一眯,卻不回嘴,又喝了一大口藥,再次給我灌下來。


    他的手懲罰性的狠掐住我的下巴,我疼得使不上力,沒辦法咬掉那根狡猾的舌頭。從上顎到牙床,都被席卷了一個徹底。


    「咳……」藥湯堵在喉嚨眼,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嗆得我差點掉眼淚。


    好在皇甫令雪很快就放開我,免除了我被活活嗆死的悲慘命運。


    眼看著第三口,我急急伸出手去,毅然決然地大喝一聲:「等一下!」


    他停下來,眉梢高高挑起,一副等著我發表大論的興味神態。


    我清清嗓子:「你……碗給我,我自己喝。」好吧,是我沒骨氣,不能將抗爭進行到底。


    如今我打不過又逃不了,與其被他調戲加蹂躪的灌藥,我還不如自己來。


    英雄能屈能伸不是?


    聽見我的要求,皇甫令雪沉默了一陣子,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繼續玩下去,不過最後他還是把碗遞給了我。


    我坐了下來,對著碗裏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在心底對自己說皇甫令雪今天你怎麽對我的,將來我一定要十倍百倍的還給你。


    眼角瞥到那個一直伺候我的仆人,他還盡忠職守地站在遠處,隻是表情呆滯,整個人呈石化狀。


    看來剛才的畫麵,對這個封建保守的古人而言,有些過於勁爆了。


    那可不是我的錯喔,是他們的教主太豪放了,近一步說就是不要臉!哼。


    我捏著鼻子,一口氣把藥喝到見底,隨後賭氣性得將碗朝天一拋。


    皇甫令雪抬起手,嘿,竟然穩穩的接住了。


    也許他該加入馬戲團……而後皇甫令雪輕咳一聲,仆人立即從石化狀態種恢複,過來接走藥碗退出門外。


    他走後,房裏隻剩我和混蛋,不用我說混蛋是誰了吧?


    不好。我暗暗捏緊拳頭。皇甫令雪為什麽還不走?難道他還沒玩夠,打算……


    「爹!爹!」由遠及近的呼喚聲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陸雪吟出現在門口,一路小跑到皇甫令雪跟前。


    「爹,宣叔叔來了,衡哥哥也來了!」小丫頭的樣子興衝衝的,很是雀躍。


    皇甫令雪這才從我身上收回目光,應聲說:「他們人呢?」


    「正在操練場那兒等著呢。」拽住父親的衣角,眼睛巴巴得眨呀眨,「爹,你說過等下次衡哥哥來,就要指點我們『星沉劍法』第七式的……」


    「嗯。」皇甫令雪點點頭,「你去拿劍吧。」


    「太好了!」雪吟歡呼著蹦了幾蹦,「謝謝爹!」


    我在一邊默默觀察著這父女倆的相處,心裏不自覺地漫開淡淡酸澀。


    想不到皇甫令雪這樣冷酷的邪教頭子,對孩子倒是相當寬容寵愛。雪吟的笑容那麽燦爛,不帶絲毫陰霾,這就是她從小受到良好嗬護的證明。


    父母之愛嗎?對我真是模糊的印象。


    我突然好想大哥,這麽久沒有我的音訊,不敢想像他會擔心成什麽樣子。


    希望他不要自責,畢竟我還活著,雖然活得不那麽舒坦。


    「……」雪吟往外跑了幾步卻停下來,看看皇甫令雪,又瞅了瞅我,神色有些遲疑,但仍抿抿嘴巴,堅定地大聲說,「爹,我想要唯哥哥一起去,我說過要練劍給他看的。」


    呃?我困惑地摸著鼻梁,努力回想了幾秒,才記起確實有這麽一回事。


    麵對皇甫令雪射過來的質疑目光,我訕訕地聳了聳肩,不表態,看他怎麽決定。反正我的發言沒有分量。


    皇甫令雪稍作沉吟,應允了:「可以。你去差人拿件外衣過來。」


    「哦!」雪吟嘻嘻一笑,對我扮個俏皮鬼臉,活蹦亂跳地離開了房間。


    小丫頭,真是喜歡死她了!我一定要把我所熟知的冒險故事通通對她傾囊相授。


    天啊,我終於可以邁出房門,重見天日啦。


    幻水山莊,封天教的總壇,也就是我這幾天來被囚禁的地方。


    踏出了房門我才知道,原來幻水山莊的風景這麽好。處處假山流水,亭台小榭樓角飛簷,好一派古色古香。


    這哪像是邪教的老巢?根本就是個再好不過的度假勝地。


    可惜現代已經找不到如此完整的古建築了,想想還真有點悲哀。


    山莊的占地麵積奇大無比。我跟在皇甫令雪身後繞來繞去,足足走了十分鍾才到達目的地。


    操練場,顧名思義,就是平時給人們練功的場所。


    照雪吟的說法,住在這幻水山莊裏的,都是教內堂主以上的人以及他們最親近的麾下。人數雖然不多,但這操練場卻委實不小。


    以我的目測,大概有百來坪吧。


    地麵是灰色花崗岩,最中央則鋪砌著光滑的大理石,據說能減少腳下的摩擦阻力,利於練功。在一路看過那麽多美景之後,我不得不說,封天教真的超有錢,八成是從哪兒搜刮來的不義之財,我猜。


    邪教就是邪教。不過與他們的富有相比,讓我更暈的是,我居然在操練場上看到了我的迷彩服。


    它被穿在一根練功用的木樁上,袖子正好套進兩根橫枝兒展開來。乍看之下,像極了稻田裏用於嚇唬麻雀的稻草人。


    甚至那幾枚手榴彈,也被不知道哪位偉大的藝術家用繩子串了起來,掛在稻草人的腰上,正好圍成一圈,成了腰鏈似的裝飾物。


    上帝啊,這簡直就是惡搞,那可不是玩具,而是殺傷力強大的致命武器好不好?


    然而對著這群沒常識的古人,我又能講些什麽呢?向他們說明手榴彈的原理以及作用,然後拜托他們把危險物品還給我?


    噢,我要瘋了……自從看到那一幕之後,我除了在心底為這些現代先進裝備的落魄遭遇付以同情的淚水,同時也暗暗思忖,那把狙擊槍和手槍還有手表,被怎麽處置了?


    沒有掛在稻草人身上,那會是放到哪去了呢?我一定要趁早找出來。


    思緒一轉,我開始四下環顧,想找機會脫身。


    惱人的是,皇甫令雪雖然在和那個宣叔叔談話,目光卻會不時的到我這邊溜達一下,害我根本沒法開溜。


    再加上我剛喝了藥,藥力的副作用使我頭重腳輕。站不了多久,就覺得好像隨時可能倒下去,馬上呼呼大睡。


    盡管我已經竭力逼自己清醒,可腦袋還是不受控製,開始呈小雞啄米狀點啊點,導致雪吟不得不隔一會兒就大喊一聲:「唯哥哥!」把我從神遊邊緣拉回來。


    每當這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集中在我身上。


    那個宣叔叔以及他身邊的幾個人,顯然都對我的存在很好奇,至少他們的目光是這樣告訴我的。


    不過他們並沒有向皇甫令雪問什麽。我雖然聽不見談話內容,但是看他們嚴肅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在談論我。


    我自認還不具備得到如此被人重視的本錢。


    他們站在操練場左邊,我孤零零地杵在右邊。皇甫令雪這樣安排,很明顯有些事不想讓我聽見。


    邪教幹的那些事,我也沒興趣竊聽,疲憊地撐著眼皮望著場中央,雪吟和她那位衡哥哥正在練劍。


    唔,是叫什麽星沉劍法吧?沒想到原來是套鴛鴦劍法,必須要兩個人一起練的。


    衡是個年約十一二歲的小少年,樣貌不俗,長大後無疑能騙得一片少女芳心,也難怪雪吟對他的到來那麽興奮了。


    不要說他們還隻是小孩,也別說我不純潔,誰教他們練鴛鴦劍法,擺明了容易讓人想到那方麵。


    雖然兩人年紀小,使起劍來卻相當有架勢,至少對我這個劍癡而言,這輩子怕是望塵莫及了。


    場地上銀光輝映,劍聲鏘鏘,倒有那麽一點武俠劇的感覺。隻有一直這樣來來去去,沒有刺激場麵,略嫌單調,看得我又開始昏昏欲睡……


    「哎呀!」雪吟的驚呼像一桶冰水澆下來,把我從半醒半睡中駭然驚醒。


    定睛一看,隻見一道銀光橫空而去,直直紮進了稻草人身上。


    再瞧瞧倆小孩,我立即明白了,原來是雪吟不慎打飛了衡的劍。


    我認為她需要被好好教導,怎樣自如地收放她那一手怪力。


    把搭檔的劍打飛,雪吟很是羞赧,紅著臉跑去拔劍。跑到稻草人跟前,她卻不拔劍反而蹲下去,從地上拾起了一個東西。


    我眉尖一震,頓時睡意全無,整個人陷入了高度緊張。


    她拾起的不是別的,而是一枚手榴彈。應是被劍刺斷繩子而掉在地上。


    糟了,那東西很危險,我應該過去攔住她……


    在我將想法付諸行動之前,她已經先一步開跑,直奔皇甫令雪麵前,將手榴彈遞了過去。


    看小丫頭那一臉好奇寶寶的表情,無疑是在向他爹請教,這是什麽東西?


    可皇甫令雪又怎麽可能知道!


    這不,皇甫令雪握著手榴彈,神色雖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從另一層麵來說,這也代表了當事人的茫然。


    我無從聽見他對雪吟說了什麽,但我清楚看見雪吟的小手摸上了手榴彈的插銷……


    重得仿佛灌了鉛的腿終於動起來,疾步衝去。


    為防她下手太快,我人未至聲先到:「雪吟,不要!」雪吟驚訝地身子一抖,手也仿佛條件反射地一彈……居然把插銷拽了下來。


    oh,my god!我在此時充分地發揮出人民警察英勇救人的本色本職本能,三步並兩步跑上前,抓起手榴彈往遠處使勁拋開。


    「趴下!」這一句算是提醒其他人。


    而我自己則撲上去,將雪吟以及皇甫令雪撞倒在地。


    其實我真的不想將皇甫令雪算在內的,偏偏他就站在雪吟麵前。我總不能一方麵撲住雪吟,一方麵把她老爸推開吧。


    轟!手榴彈在操練場周圍爆炸,一場虛驚至此告結。


    我喘著粗氣試圖撐起身體,可是手臂不聽使喚,軟軟地發著抖,顯然不堪如此重負。


    從前能一口氣連做幾十個單手伏地挺身的我,現在卻被湯藥給害慘了。


    我挫敗地抬起頭,想對皇甫令雪說對不起,我也不想壓著你,能不能借你的手把我推起來先?目光和他對上,我心裏卻停頓了一下,竟然忘了要說的話。


    他猝不及防被我撞到,模樣本該很狼狽,但他的神態卻很冷靜從容,一雙眼睛裏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怎麽個怪異法呢?比方說,當兀鷹看到兔子,那種目光就特別危險,充滿侵略性。


    他此時的目光與之有點類似,但又不盡相同,因為我不認為高高在上的兀鷹有必要對一隻兔子表現得這麽……呃……崩潰了,我形容不出來,慚愧慚愧。


    總之我是很莫名其妙,我明明救了他,又不是要謀殺他,這種眼神對我什麽意思?


    我沒來由地有些動氣,狠狠地回瞪過去,就像要一口將他的頭咬下來。


    我才剛發出攻勢,他卻不跟我打目光戰了,眼波一轉,唇邊現出若有若無的笑意。


    莫不是在嘲笑我?我登時氣上加氣,張口就想罵他白癡笑個屁!


    身下忽然飄出一聲微弱的呻吟,我一愣,這才滿頭黑線地記起,在我與皇甫令雪的中間還夾著一個雪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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