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們再等一下?到了晚上,或許有機會!”萬馨附耳悄悄說。


    “嗯!”葉獨開遠遠地望著俱樂部的大門,嘴裏不置可否地應答著。


    萬馨順著葉獨開的視線看過去,那邊,兩個日本軍官正在告別。送行者畢恭畢敬地站在大門口,不厭其煩地向客人規規矩矩地反覆鞠躬,嘴裏還說著什麽客套的話。客人也同樣禮恭畢敬地回應。兩個人就這樣你來我往地客套了三四個來回,才終於告別分手。


    葉獨開突然爽朗地笑開了:“你對日本人應該很了解的,我發現日本人特別講虛禮,是吧?”


    “哼,這個野蠻好戰的民族,偏偏自稱禮儀之邦!”萬馨撇撇嘴說,“他們的禮節,十分繁瑣。”


    “嗬嗬,這就叫日本式客套!——沒必要晚上再冒險了,我們撤!”葉獨開甩開大步走在前麵,回頭看了看萬馨,意味深長地笑道:“我想馬上學習日本人的禮節用語!”


    “莫名其妙!”萬馨一路小跑跟上葉獨開,嘴裏小聲嘟囔道。


    43.哼哼,活該她倒黴


    特務處成立以來,一直忙於應對國內各派勢力,對日本的研究分析嚴重缺失,更不用提軍事情報的搜集了。這不能不說是戴笠的一個重大失誤。好在亡羊補牢,猶未晚矣。眼看兩國大戰不可避免,特務處匆忙延攬精通日語、熟悉日本風土人情和歷史文化的人才,但效果一時很不盡如人意。上海站處於對日秘密戰線的風口浪尖,但勉強算得上“日本通”的,隻有萬馨和陳榮光兩人。這兩人甚至都沒長住過日本,頂多也就是通曉日語,於公於私,曾經跟少數在華日本人有些接觸。


    葉獨開要求學習日本人的禮節用語,特別是書麵禮節用語。上海站站長王樹槐不知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還是盡量滿足葉獨開的要求,立即指令萬馨和陳榮光火速收集日本人的禮節用語。兩個人關在屋子裏冥思苦想了一個小時,寫出了三頁紙的中日文對照禮節用語清單。


    “很好,謝謝!”葉獨開接過清單看了看,大體都能用原文讀出來。他丟下兩個助手,轉身鑽進自己的房間,剛進去又突然拉開門縫,伸出腦袋說:“我馬上要做重要的研究,誰也不準打擾我!你!”他指著萬馨,用強硬的命令式語氣道:“負責二十四小時監聽敵台,有了新的密報,立即給我送來!還有,你!”他指著陳榮光說:“馬上給我督促測向儀的事。怎麽這麽慢?我隨時都要使用那玩意兒!”也不管兩人作何反應,“嘩”的一聲鎖死了門。


    此時此刻,葉獨開的情緒高度亢奮。他知道,破開日諜密碼的時刻,也許就在眼前,也許是明天、後天。盡管到目前為止,他對這套加密係統的分析研究所得十分有限;但他感覺到自己咬住了日本人的破綻。他必須抓住現在的思路。靈感往往如白駒過隙一閃而過,靈感往往跟機遇結伴而行,可遇而不可求。從下午看到兩個日本軍官用日本式客套告別開始,他知道自己的機遇和靈感來了,他知道那個兇狠狡詐的日本女諜輸定了。


    日本式客套就是他們致命的弱點。


    日本人在生活中養成了不厭其煩的客套,必然體現在他們的書信往來中,必然體現在他們的無線電電報往來中。哼,這個表麵禮儀有加、骨子裏野蠻無恥的所謂“禮儀之邦”,必須為他們的虛偽付出代價。這第一個代價,就是他們引以為驕傲的戰士、也是軍統在上海地下戰線最兇惡的敵人——“帝國之花”。


    葉獨開首先把過去收集的“帝國之花”與上級主台往來的電報,一一作了詳細的對比研究。他很快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井田櫻子盡管隻有二十多歲,但她有多年的間諜經驗,屢屢為日本人建立奇功,又是日本情報界引以為驕傲的絕世高手,更是日本間諜總頭目土肥原賢二的得意門生,她的地位必然遠遠超過她的年齡和資歷。也就是說,二十來歲的井田櫻子,至少有中佐、大佐之類的軍銜。那麽她直接匯報工作、聽取指示的上級,必然有大佐或少將之類的軍銜。同時,她也是日本文化孵化出來的一個兇險頑劣的怪胎,麵對上司和同仁,她必然在無意識中表現出那些繁瑣的日本式客套。


    密碼破譯工作,實質就是一個複雜的猜謎遊戲。葉獨開現在手裏有了足夠多的密報素材,接下來要做的工作,其實就很簡單了。他隻需按日本式客套的一般規則,在密報開頭部分套入“尊敬的××大佐閣下”或“××少將閣下”,在結尾部分,則按日本軍人最常用的豪言壯語和拍馬屁用語,套入“恭祝將軍(大佐)武運長久”,或者“大東亞聖戰必勝”、“天皇陛下萬歲”等語。他需要把這些客套用語,按不同的組合,一句一句套到密報的開頭和結尾部分,最終找到那把打開全部密報的密鑰。


    此前的台情分析已經斷定,由於女諜流動性和地下工作的特點,她不可能隨身攜帶一本絕密的密鑰到處亂竄。也就是說,她的密鑰體係一定不會很長,便於她記在大腦裏。再加上他們驕狂自大的本性,他們根本不會想到有人在惦記和破解他們的密報。所以,他們註定又要在麻痹大意上栽跟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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