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後,麵具男子將手機開成免提,舉到了江一墨麵前。


    “咳咳……關西哥啊,是我,一墨。”江一墨的語氣中帶著喜悅和熱情,盡量讓對方聽不出來他此時正在遭受的痛苦和折磨。


    “嗯。”對麵說了一個字。


    “咳咳……關西哥啊,我出來了,你不是說當我出來之後咱們就見一麵,將後續事情聊一聊嗎?畢竟我要抓緊開始寫下半部了。要不,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如何?萬一再過幾天,警察查出來了,咱們可就沒機會啦。我回來的時候專門觀察過,我沒有被警察跟蹤,警察也沒有監視我,估計他們完全已經將我的嫌疑排除了……”


    “老地方。”對麵說了三個字,依然是低沉緩慢的語氣,怪異的腔調。


    “等等……關西哥,老地方我怕會出問題,這次咱們去少人的地方,那個,廢棄公園那裏,就是吳村陵園前麵的那個廢棄公園……咱們在那裏碰頭吧……也算是有始有終,你覺得呢?”


    “嗯。”


    “還有哦,你把你收集的那些證據啊啥的全部都帶上,就算不是實證的東西也帶上,隻要有用的都帶著,比如你是怎麽查出那兩個人的,你是怎麽設計的殺人方式等等,要有東西能證明,不能光靠說——”江一墨咳嗽了一聲,看了一眼對麵的麵具男子,繼續道,“因為我這兩天琢磨了一下,覺得光靠文字表現力不夠強,對讀者的衝擊力太弱,刺激不夠,我準備將你收集到的那些證據全部呈現在書裏,如果是圖片形式就更好了,更能引起轟動,更能讓別人相信我們……咱們的目的也就更容易實現,你說是不是?”


    “……”對麵沒有說話,死一般的沉默。


    “關西哥……反正同樣的事情你不可能再做第二次,所以這一次,我們就幹脆一步到位。你拿著那些證據啊收集到的線索啊之類的東西已經沒用了。如果這一次真相沒查出來,之後也不會再查出來了。所以,我們要做好孤注一擲的準備。”江一墨似乎是來了感覺,他活動了一下脖頸,再次看了一眼麵具男子,提高音量道,“我覺得我們可以把所有的底牌拿出來了,這樣可以給予敵人致命一擊。當然了,這隻是我的建議,具體怎麽做,還是你來決定。”


    “嗯。”這個關西哥好像不喜歡說話,總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好,那我們——”江一墨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鍾。麵具男子在他的麵前用兩隻手比出了兩個數字。江一墨立馬會意,說道:“那我們今晚七點見麵。我們好好商量一下後續的行動。”


    “嗯。”關係哥又說了一個字。


    麵具男子將電話收回到麵前,聽了片刻,直到對麵掛斷後,他才掛斷。


    “說的很不錯。”麵具男子朝著江一墨豎起了大拇指,“我發覺,在騙人這方麵,你可真是個天才,說的就像真的一樣,如果我是那個關西哥的話,說不定也要被你給騙了。”


    江一墨笑了笑,沒有說話,他知道,言多必失,此時他是能少說話,就少說話。


    “我要去會會這個家夥了。”麵具男子站起身來,將手機揣進自己兜裏,拍了拍手掌,自語般地道,“說實話,我對他的身份也感到很好奇。”


    江一墨默默點頭,沒有說話。


    麵具男子深吸一口氣,望向江一墨:“至於你嘛。留著也沒什麽用了。”


    江一墨笑起來,笑容中帶著滿滿的求生欲。


    麵具男子左右看了兩眼,在房間內走動片刻,又走到陽台上朝下觀望了一會,最後,他走進了廚房,將煤氣灶的開關打開,讓煤氣在房間內緩慢流動起來,然後,他將所有的窗戶全部都關上了,關得嚴嚴實實,一點風都不透。


    做完這些後,麵具男子走到江一墨麵前坐下,看著江一墨道:“知道我為什麽不想留著你嗎?因為我覺得你說的謊言太多了,而且說謊的樣子實在太高明,即使我就在你的麵前,都有些分辨不出真假。”


    麵具男子用食指刮了刮江一墨的鼻梁,繼續道:“所以,你覺得我會相信你這樣一個謊話連篇的大騙子嗎?會,也不會。會,那我就要去見那個人。不會,那我就要殺了你。現在,我是既會也不會,那我就既要去見那個人,也要殺了你。這樣,才能做到不留一絲後患。因為,我也怕你騙我啊。”


    江一墨愣住了,他以為自己做了一切,說了一切,配合了一切,就能夠獲得麵具男子的同情,就能夠保有一絲活下去的希望,現在看來,其實麵具男子從一開始就沒準備讓他活著,說了這麽多,做了這麽多,卻換來了這樣一個結果。


    江一墨有些無法接受,可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利,也沒有談判的條件,他本想通過大喊救命獲得周圍鄰居的注意,但他也知道,那樣隻會讓自己死的更快,他還得繼續忍著,繼續期待著,繼續求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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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求求你了,我真的沒騙你啊……我用我後半輩子的幸福發誓,如果我說謊,就讓我後半輩子永遠得不到幸福,就讓我生不如死,就讓我五雷轟頂……就讓我……”


    “行了,消停點吧。沒用的。”麵具男子說道,“省點力氣,想一想,還有什麽事沒有完成,我可以幫你完成。我這人和你不一樣,我雖然殺你,但我不騙你,而且,我還很有原則,我願意為你做一件事,因為對你來說,死亡畢竟是一件突然的事,你肯定沒有準備,我能理解你,所以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你就老老實實的,安安靜靜的等死就可以了,好嗎?不要掙紮,不要喊叫,不要動怒,也不要做一些傻事,因為這些都是沒用的,都沒法改變你死的事實,隻會讓你死的更快,更痛苦。現在,你就好好想一想,讓我幫你做一件什麽事?”


    江一墨張開口,還要再求饒。


    麵具男子忽然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其他的都不要說了,沒用的,真的。其實,最開始我還沒準備殺你,但隨著你講述的過程,我越來越覺得留你在這個世界上,實在是一件危險的事,你太會騙人了,甚至比我還會騙人,所以,你死定了。”


    麵具男子朝著右側嗅聞了一下,他聞到了煤氣從廚房中流竄出來的味道,他又看了一眼時間,知道差不多還有五分鍾左右,整個房間都會被煤氣所填滿。


    “時間不多了,你確定不想讓我幫你做一件事嗎?”麵具男子從兜裏摸出一瓶酒,巴掌大小的酒瓶,晃動了一下,將酒瓶打開,把裏麵的酒灑在了江一墨的身上。


    “你——”江一墨看著那個酒瓶,臉上神情動容,但很快消逝不見,他緊咬了一下牙關,“你怎麽還隨身攜帶白酒?”


    “你說這個啊。”麵具男子嘿嘿一笑,將酒瓶放在鼻間,用力聞了一口,陶醉般地道,“實話說,我啊,喜歡喝酒,甚至有酒癮,但除了我自己之外,沒人知道,我掩飾的好吧,人們都以為我是個正人君子,是個熱心腸的好人,是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好知己,其實,背地裏,我是個癮君子,煙酒女人賭博,我都喜歡,而且樣樣精通,但是,我很清楚,我永遠不會在人前表現出來,而且,我能克製住自己的這種癮。你說我厲不厲害?哈哈哈哈。”


    “厲害,厲害……想不到你還有喝酒的習慣,而且還隨身攜帶著……”江一墨的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表情。


    “你想喝嗎?”麵具男子將酒遞到了江一墨的嘴邊,問道,“喝了好上路。”


    “我不喜歡喝酒……喝了就吐……”江一墨搖了搖頭,看了一眼酒的牌子,漠城小六,這種酒在漠城比較有名,屬於特色酒,因為酒瓶小,封閉性強,酒味不容易散發出來,可隨身攜帶,所以深受一些酒癮比較大,需要階段性飲酒的人的喜歡。


    “想吃點什麽嗎?”麵具男子將酒全部倒在了江一墨的身上。


    “不想吃……”江一墨輕咬了一下牙關,眼球泛紅,目光中帶著痛苦,這種痛苦,似乎和他即將赴死的痛苦並不一樣。


    “你就沒什麽願望了嗎?”麵具男子道,“你也太乖了吧,我都不忍心殺你了。”


    “我有一個願望……”江一墨低頭看著地麵,看著麵具男子的腳。


    “說吧,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我會盡可能幫你完成的。”麵具男子將酒瓶揣起,再次嗅聞了一下,空氣中的煤氣味道已經越來越濃了。


    “告訴我你的名字吧……”江一墨神情悲痛地說,“至少讓我死個明白。”


    “你真的想知道?”麵具男子將手放在了麵具上,可並未摘下來。


    “想……”江一墨抬起頭來,看著麵具男子。


    “可我不想。”麵具男子又將手放了下來,“至少現在不想。我可不會輕易讓你知道我的名字,即使你已經死到臨頭,我也不願讓你知道,誰知道你會不會成為厲鬼呢?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冤魂馬青華呢?”


    “那……能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嗎?為什麽你三年前也在現場?為什麽你牽扯進了這件事?能讓我死個明白嗎?我隻有這一個願望了。”江一墨的目光堅定了一些,仿似隻要他知道了答案,就真的可以無謂赴死了一樣。


    “三年前啊,我確實在現場,嘿嘿,但你永遠都想不到我做了什麽。”麵具男子陰險地笑著。即使在一個即將失去生命的人麵前,他都不願意說出自己的內心秘密,他甚至連麵具都不想摘下來,足可見他是多麽地小心,多麽地機警。


    “所以……你什麽都不會告訴我對嗎?即使我都要死了,你也不肯告訴我對嗎……你就忍心讓我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江一墨神情黯然,眼眶中有淚花在閃爍,仿似對於這樣莫名其妙地死去,感到十分不甘心,十分委屈,十分悲哀。


    “我隻告訴你一點,那就是,三年前的那場車禍,馬青華和鄭茜的死,沒那麽簡單,如果真相被查出來,我就有危險了。所以,你懂得,這件事永遠都不可能暴露在陽光之下。”麵具男子指了指自己心髒的位置,“我會將其永遠埋藏在心底,永遠永遠,直到我死。”


    “可……一直帶著這樣一個秘密,你不會感到心累嗎?”江一墨問道。


    “當然不會。我今天殺了你,便又多了一個秘密。”麵具男子忽然往前湊了湊,狡黠的眼睛閃爍了兩下,說道,“這樣吧,我和你說一個謎語,讓你能猜到我的身份,好不好?謎語就是,我有很多人的秘密,那些秘密,他們隻願意和我說。”


    江一墨的眉頭輕輕跳動了一下。


    “行了,剩下的,你自己琢磨吧。”麵具男子檢查了一番江一墨身上的繩索,拉著凳子,將其往陽台的方向拖動了一段距離,讓其靠近陽台一些。


    在這個過程中,江一墨出奇地平靜,就好像他已經意識到無論自己說什麽,無論自己幹什麽,都改變不了死亡的事實了一樣。


    他平靜的有些不正常。


    麵具男子看著江一墨的臉,兩人對視了片刻,然後麵具男子嘿嘿一笑,轉身走了,他一邊朝門口走,一邊頭也沒回地伸出手,朝身後打了一個招呼:“再見,江一墨。”


    走到門口的時候,麵具男子掏出一支煙來,將香煙點燃,夾在了門把手上。


    煤氣正在房間內流竄,很快就會充斥在每一個角落,然後湧向門口的方向。當空氣中的煤氣上升到一定濃度,門把手上的香煙就可以將其點燃,然後,整個密閉房間的所有煤氣會在瞬間全部引燃,瞬間濃縮的氣壓會引起劇烈的爆炸和強烈的高溫。巨響聲中,房間內的一切都將在火海中灰飛煙滅。


    這其中,尤其以江一墨為主,他會在半分鍾之內就被燒成灰,因為他的身上,還有許多酒精。


    這個計劃,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因為所有痕跡都會被火海吞沒。


    煤氣爆炸,“轟”地一聲,灰飛煙滅,一切的一切,都將消失。


    麵具男子小心翼翼地開門,小心翼翼地關門。


    在房門關上之前,他朝著房間內的江一墨嘿嘿一笑,然後“哢噠”一聲,將房門關上。


    香煙依然在燃燒。煤氣依然在充斥。


    煤氣像是霧一樣,使得房間內的一切都顯得霧蒙蒙的。


    江一墨身在霧中心,望著陽台外麵陰沉的天空,一動也不動,他甚至都沒有嚐試著掙紮。但是,淚水卻在他的臉上肆意流淌,無聲地流淌。


    與此同時,麵具男子已經走了出去,他沒有坐電梯,而是走樓梯。


    此時的走廊地麵之上,隔壁鄰居的門前,那根豎的煙已經不見了。


    麵具男子推開安全門,緩步下樓,不疾不徐,仿似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當他走入一個監控死角的時候,他將麵具摘了下來,然後將外套脫下,將其反了過來,變成了另外一件完全不同顏色不同款式的外套,他將外套穿好,把麵具放進外套內口袋,然後從中取出一頂鴨舌帽,戴在了頭上,他將帽簷壓的很低,遮住了半張臉,隨後他又掏出一個黑色口罩,戴在了臉上。


    這一下,他的臉就仿似換了一副麵具一樣,當然了,這副麵具,走在路上的時候,不會太過引人注意。


    換完了裝之後,他拍打著肩膀上的塵土,微微一笑,一雙桃花眼裏充滿了狡黠。


    快步下樓,他點燃一支煙,瀟灑地抽起來,當他朝著小區門口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身後傳來了“轟!”地一聲巨響,他略微扭頭,看到了他剛剛走下的那棟樓五樓的陽台上濃煙滾滾,巨響聲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男子滿意地笑起來,用力抽了一口煙,低聲自語道:“不管怎樣,我都得謝謝你幫我清除了障礙。再見了,江一墨。”


    男子的聲音很優雅,帶著一股磁性。


    男子的笑容在眼角漫延,他望向周圍驚慌的行人,目光深邃慈祥,帶著溫柔的善意。


    男子身形筆挺,走路的時候腰杆筆直,步履穩健。他的全身上下,彌漫著一股自信,一股強大,一股從容不怕,一股運籌帷幄的氣質。


    他仿似無所不能。


    他一邊走著,一邊掏出手機來,看了一眼時間,現在的時間,下午六點整。


    和那個人約定的見麵時間是七點。


    還有一個小時,時間很充裕。


    他準備先去小酌兩杯。


    殺人之前,喝杯酒,慶祝一下。


    這件事,他會讓其到此為止。


    既然已經開始往前走了,就沒法回頭,也不能回頭。


    如果別人不死,他就得死。


    他必須先下手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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