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熟悉遊擊戰,對東邊道的地形、山林也不陌生。無論樹葉開門、關門,也不管你怎樣埋溜子,隻要被他盯上,再難甩脫。這就是叛徒特色。而他又急於在主子麵前證明自己的價值,就有一股邪勁,成了一隻瘋狗。


    隻是比起一丘之貉的程斌,崔胄鋒之流又是二流角色了。


    前麵說過,東滿、北滿都有地名“迷魂陣”。深山老峪,林海布陣,天然機關,變化萬千,讓你暈頭轉向,找不著北。濛江縣東泊子也有這麽個地方,叫“東幹飯盆”。東北人稱幹飯為“悶幹飯”,“幹飯盆”意即地勢兇險,不識路徑者有進無出,隻有在那飯盆裏被“悶幹飯”。岔溝突圍後,程斌引導敵人緊追不捨。楊靖宇、魏拯民假作潰敗,率部北上進入東幹飯盆,要把這小子引進來,好好悶它一盆幹飯。程斌雖然邀功心切,卻比鬼子還鬼,一看那地形,立刻按兵不動。


    1軍老人都說,隻要被敵人跟上了,或者堵上了,八成就有程斌,戰場上常聽到程斌的公鴨嗓子。抓到影兒,不用命令,槍彈齊發,恨不能把他打成篩子。


    大到“南滿省委”、“軍黨的責任”、“東北抗日聯軍第一路軍編製、裝備、幹部名、人員”、“程斌所採取的戰術”,小到“行軍宿營的部署”、“武器、子彈、衣服、糧食的補充辦法”、“通信聯繫的方法”,程斌把他知道的都口述筆寫了。若在一年前,接下來八成就該對他進行“嚴重處分”了。什麽都知道了,已經沒有價值了,還留他何用?其實用處大了。從知道到比較熟練地運用,那是需要一個相當的過程的,更不用說有些東西是鬼子永遠也無法掌握的了。


    程斌成了鬼子手裏一隻難得的兩條腿的警犬,還被搖晃成了一麵“謀略討伐”、招降納叛的旗子。


    “天大房子地大炕,森林是家鄉,火是生命,野菜樹皮是食糧。”非人的境遇摧殘著人們的肉體,磨礪、考驗著人的精神、意誌,有的人就崩潰了,屈服了。


    據說,1方麵軍參謀長尹夏太,是聽了程斌和其他叛徒喊話後,下山找程斌的。他的弟弟、總部機關槍連班長(又說是連長,還說是指導員)尹夏耕,聽說了,下山去找哥哥了。


    李清紹則是他的警衛員叛變,領著敵人來抓他,將他擊傷被俘後叛變的。


    少年鐵血隊隊長高玉信,叛逃時還帶走幾名部下。


    一支部隊,無論幾百人,還是幾十人、十幾個人,出一個叛徒就危險了,何況這種叛徒係列。


    據說,一個程斌大隊,後來幾乎收羅了1路軍各方麵軍的所有叛徒。


    野副“大討伐”調集6萬餘兵力,因為它要“踩踏”、“梳篦”、“拉網”,窮搜山林,人少了不行,必須這種人海戰術。但是,如果沒有程斌這些叛徒,用抗聯老人的話講,是“用抗聯的叛徒打抗聯”,1路軍的損失也不會那樣大,楊靖宇也極可能脫險。東邊道那麽大,敵人就是再有6萬餘兵力,也隻能在有限的重點區域內“踩踏”。盡管白雪皚皚,困難多多,那也是莽莽林海,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也有幾年的經驗了,鬼子偽軍“踩踏”野豬、狗熊去吧,弄不好在麻達山還凍死了。


    而自老嶺緊急會議改變番號,然後分兵北進,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就是跟程斌這幫叛徒鬥了。


    所有總結1路軍在野副“大討伐”中失利的原因,都少不了這樣一條:敵人太強大了。


    這種力量對比的巨大懸殊,體現在已經道白的和沒有道白的方方麵麵。而且,這次“大討伐”中的“踩踏戰術”、“壁虱戰術”、“謀略討伐”等等,也是相當高明的。


    而最重要的是,敵人開始大麵積地收穫“治本”的成果了。


    沒有政府,沒有編製,沒有營房,沒有兵員和後勤補給,通常意義上的軍隊所必需的一切都不具備,這樣一支抗日武裝是萬萬離不開人民的。敵人再強大,有人民幫助,敵在明處,我在暗處,它就防不勝防,免不了被動挨打。從抗聯的誕生、發展、壯大,到這一刻的破衣爛衫,沒吃的,沒住的,以及叛徒頻出等等,皆源於此。無論東北黨和抗聯為此作了怎樣的努力,自敵人決心集甲並村,搞“集團部落”時起,今天的結果就註定了。即便沒有北方會議以來的種種錯誤,也不可能製止它,因為力量對比明擺在那兒。


    表麵上看,桓興縣委的撤離、消失,是因為程斌叛變,東滿、吉東、北滿各地縣委陸續上隊,是由於敵人“討伐”,根據地被破壞,實際的根子都在“集團部落”上。縣委、根據地都是人建立起來的,這裏不行了,不是可以到別處去建立嗎?可歸屯了,原來的人際關係不存在了,“證明書”,“行路證”,“十家連坐”,要在敵人眼皮底下的集中營式的“集團部落”裏,利用內紅外白的甲長、屯長,建立黨的外圍組織、關係,在理論上應該是可行的,實踐中卻是需要相當的實力與時日,而東北黨沒有這種實力,敵人也不會給你這樣的時日。


    “集團部落”對東北黨和抗聯的打擊,是全方位、根本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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