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南楚吳山上,皓月當空,清輝無限。東宮翔鸞殿裏,明霄醉擁薄衾,歪在榻上,不言不動,水眸低回,定定地望著枕邊的白綾絹帕,帕子上的那個人兒,星眸俊顏,唇邊含笑,似乎在不斷輕喚:‘……阿鸞……阿鸞……阿鸞……”


    明霄水色的唇輕抿,抿出一點笑,卻笑得意興闌珊,胳膊探出錦衾,摸向塌桌,抓住玉壺搖一搖,不覺蹙眉輕喊:“雙喜,酒沒了……”


    錦繡帷幕層層疊疊,繁繁複複,擋住了秋寒涼意,簾幕後,小內侍雙喜愁眉苦臉地看著師傅雙福,“師傅,殿下今兒是怎麽了?原本從不沾酒的人……”


    雙福麵色平定,打開手中捧著的香盒,拈出一片百合安息香投入玉鶴香瓶中,一股迷離清淺的香氛隨著渺渺淡煙氤氳著,如水波一般,安定人心,雙喜輕吸口氣,忽然覺得心裏的憋悶似減輕了三分,


    “……雙喜……酒……”錦堆繡帷後又傳出明霄斷續的喊聲。


    “師傅——”雙喜喚著,垂下了眼眸。


    “把去年霜降時埋在園子裏的茉莉燒起出來,給殿下送去,那個淡薄安神,睡前飲下最好。”


    雙福吩咐著就走向外殿,心裏一陣酸麻,青鸞殿下是他看著降生,一手抱大的,除了乳娘和他,在這大興宮中就沒有別人最懂得青鸞的心思了,他自小孤苦肅靜,武王雖愛他,卻不疼他;這宮中,朝上的上上下下,雖敬他,畏他,卻不愛他;至於,——浩哥兒和君翔,唉!冤孽!


    一想起黃昏時那兩個人互不相讓的情形,雙福就頭疼不已,他們倆對殿下雖有愛欲,敬慕,但卻不懂他!而且,那浩哥兒,眼中時時閃過厲色,像隻欲獨霸獵物的小狼,實在令人擔憂。


    此時兩個小內侍已將茉莉燒取來溫過了,倒在玉壺中,捧給雙喜,雙喜瞄了一眼師傅,雙福擺擺手,


    “快送進去吧,別讓鸞哥兒等急了。”


    雙喜一彎腰,扭身閃入錦帷之中,雙福回眼望著那個方向,眼神一暗,搖了搖頭,——唉,好不容易找到個知冷知暖又知心的,卻還早夭了,真是老天無眼!又想到王庫中那些即將裝船運往大夏的蜀宮遺物,不覺更是一步三歎,看來謹政殿的雙壽要北行了。這南楚王族似被姻緣大仙忘在了腦後,幾十年了,還沒出過一樁好姻緣呢。


    盛在玉杯中的茉莉燒帶著抹極輕極淡的碧色,若不細看,幾不可察,阿鸞端起玉杯湊到鼻端輕嗅,又頹然地放回桌上,茉莉燒甜香濃鬱,卻——終不是景生胸臆間的那一股碧清的寒香,那香真如其人,沁人心脾,寧神醒竅。


    恍惚間想起在溶洞中時自己曾許給他太子良娣的名號,阿鸞勾唇苦笑,——荒謬——當真荒謬,如今想來才覺得這封號有多麽荒謬!阿鸞重拾玉杯一口飲盡杯中的淡酒,酒是溫的,喝進口中卻仍如一股冰線直透胸腹。


    ——景生那樣的一個人,如昭昭雲靄,年紀雖幼,但卻已智勇過人,風姿卓絕,一間東宮側室又豈能容得下他?阿鸞的手攥住枕畔的綾絹帕子,緊緊攥著,壓在心口上,仿佛又和他共著一個心跳,——景生——景生,若你在天有靈,還請入我夢來,伴我夕與朝!


    ——醉了——真的醉了,阿鸞倒在榻上,臉龐微側,纖濃長睫上氤著一滴淚,他舉起絹帕蒙在臉上,帕上景生含笑的唇就貼在他的唇上,呼吸吐納時,仿佛與他共著一個呼吸,密密相依。


    不知過了多久,一夜還是一瞬,阿鸞忽覺眼前隱隱亮起彩光,如霞似錦,七彩斑斕,光暈不停地旋轉飄遊好像一個旋流,一個人影便在眼前漸漸清晰起來,阿鸞看得呼吸一滯,心砰砰砰地急跳著就要衝出胸膛,


    “——景生——!”驚喚還未出口便被景生修長的手指封在吼中,那指腹微涼,柔滑地點觸著他的唇瓣,引得阿鸞渾身戰栗,鼻端好似又有香氛繚繞,氤氤嫋嫋,


    “……景……生……”阿鸞微微啟唇,斷續的低吟便溢出唇角,他伸出小舌,細細舔弄起那不斷挑逗遊走著的手指,手指便倏地探入口中,擦拂過他的齒齦,繼而翻轉挑向幼嫩的上頜,


    “……嗯嗯……啊……”阿鸞合不攏嘴,絲絲津液沿著唇角滑下光潔的脖頸,他努力睜大眼,卻無論如何看不清景生如今的模樣,隻知道景生的手指,那魅惑的精靈不停地撩撥著他的口唇,驀地,身上一沉,


    “……唔……”阿鸞驚喘起來,眼前一片迷蒙,隻覺得胸前紅櫻,那最敏感的乳尖兒已被景生含住,他的舌頭濕濕滑滑,反複在那嬌嫩上打著圈圈,阿鸞隻覺那櫻顆在景生口中變得硬挺,酥酥麻麻的快感從那個尖尖兒上向全身擴散,環環相扣,永無止境,


    “……景……嗯……”阿鸞在枕縟上輾轉扭動,妄想抵禦那一波強似一波的肉欲刺激,但那在口中翻攪的手指,那在乳尖兒上肆虐的唇舌卻不肯停頓,不斷不斷地將他推向欲望的峰頂。正情熱難耐,無計可施,景生的手卻悄悄地遊上他的身體,從腋窩,鎖骨,一路向下,一路散播火種,直到……直到遊至下腹,在他初生的柔密恥毛處不斷摸弄,有力的手指下探,一下子便握住那肉莖,最銷魂也最薄弱,不等他驚呼便急切地上下搓揉套弄起來。


    阿鸞急促地喘息著,隻覺得魂魄正隨著那快速滑動的手指飛離軀殼,而軀殼也變得隻剩那一根肉莖,不斷地在景生的手中膨脹粗壯,“……啊……景生……嗯……受……受不了了……嗯……”他無助地繃緊身體,連手指腳趾都開始痙攣。


    朦朧間,景生從他的胸前抬起頭,一雙星眸燃盡激情,隨即便俯身倏地吻住他,舌頭狂亂地舔吮著,卷走他全部的呼吸。


    “……嗯嗯……唔……”阿鸞的呻吟斷斷續續,細碎而銷魂,額上起了密密的汗珠,點點滴滴滑下臉頰,粘濕了碎發。雙腿不由自主地打開,好像一個誘人犯罪的邀請,那在分身上恣肆搓弄著的手指突地探向後穴,撥弄著穴口細密的皺褶,小口輕輕翕和竟咬住了偷歡的手指,那似有若無的手指在小口中點點按按,惹起阿鸞急劇的震顫,手指不再戀戰,撤出蜜穴,遊過柔嫩的雙球,指尖兒攏起,輕挑慢撚,複又握住那挺立的粗硬,急劇地擼動搓弄,猛地將阿鸞送入了極樂之巔,


    “……啊啊……”伴隨著喘息尖叫,阿鸞倏地睜大了雙眼,昏暗中除了自己驚悸的心跳聲,再無一絲聲響,——景生!景生在哪裏?顧不得羞澀,阿鸞慌亂地坐起身,向前探去,隻想著抓牢他心愛的人,卻隻握住一掌的黑暗。


    “……殿下……一切可安好?”繁複的帳幔外忽然傳來雙福關切的聲音。


    “呃……我……夢魘著了……”阿鸞頹然地倒回枕上,隻覺得身子粘膩汗濕,下身有一絲絲異樣,伸手探去,竟摸得一手濕滑,——原來——原來剛才全部的旖旎隻是一個成人的綺夢。


    明霄側轉身,將滿額情動不已的汗全都碾碎在枕上,眼角沁出的淚卻一直凝在長睫上,像顆絕望的心,不肯墜落,——失去了景生,即是成人了,又能如何呢?還不是孤枕獨眠,一個人麵對永恒的欲望和黑暗。


    雙福歎息著慢慢走回到屋角的矮榻,心中悲喜莫辯:——他的青鸞殿下今日終於成人了,可好像一切仍是惘然,從此青鸞便要掙紮在孤苦的欲望之中了。


    第二卷:為你,攬長風,牽星飛翔!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入秋之後,連日陰雨,川西橫亙連縱的群山在寒霧雨幕中漸漸變形扭曲,仿佛是沉在碧水中的一列倒影,沈綠的水色淬入山巒,寒山無語,凝碧成霧。


    廣殿深處,蜀王世子衛鸞生歪在榻上,身上披著件竹青的蜀錦寬袍,連著襯裏的湘色內袍都襟口大敞,露出一大片瓷白的頸項,纖秀頎長,喉結淡隱。歡顏陪跪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不覺暗咽了一下口水,


    “……歡顏……你可是又想要了……”鸞生懶洋洋地回頭,一把攬過歡顏,作勢欲親。歡顏的身子早酥了一半,火辣辣地抖,另一半卻似浸在冰水中,冷瑟瑟地顫,


    “……主子……奴婢不……不敢……”歡顏的話才哼出幾句便被鸞生咬住了嫩唇,細白的門齒啃著他的唇角,“……不敢……不敢你每次倒都叫得快要斷氣似的……嗯嗯……今天吃了什麽……嘴裏這麽香……唔……”說著手便遊進了他的夾袍,好一陣摸揉。


    歡顏吊在鸞生的臂彎兒裏,早眼熱心慌,身軟如泥,正哼哼著挺弄著下身摩挲鸞生,卻不料緊抱著他的人一鬆臂放開了他,隨即便垂下了眼眸,籠住了軒窗外的一色水碧。歡顏渾身巨震,輕吸鼻翼,像野獸嗅到了巨大的危險,立刻滑身退開,遠遠地躲進了帷幕之後。


    啪啪啪,遠遠地響起了擊掌之聲,聽去似在殿外,可轉瞬的功夫,一角品紅緞袍已經飄進珠簾,珠簾叮鈴脆響,伴隨著那人邪魍的輕笑:“小元,父王是不是攪了你的好事,難得你今天好興致,若不是那個禿眉毛看了倒胃口,父王倒可以陪你們玩上一遭……嗬嗬嗬……”


    帷幕後的歡顏死死地攥住衣擺,咬緊牙關才勉強抑製住渾身的寒戰,透過醬紫色絲絨的鏤空花繡,他看到那個高大的人影挨著鸞生坐在了榻上,一伸臂便將鸞生扯進了懷裏,隨即俯首,一陣嗯嗯哎哎的哼鳴聲倏地響起,模模糊糊的像是扯碎了的絲絮,伴著急促的喘息,粗重的呻吟,那人一翻身壓住鸞生將他掀倒在榻上,腰背抖動,高挑身軀上的品紅錦緞淅簌地漾起了波紋,好像是一蓬流淌著的赤濃鮮血,


    “父王……饒……饒了小……小元吧……嗯嗯……”鸞生哀聲求著,嗓子裏卻藏了無盡的媚與惑,那血色的身影又是一陣大動,鸞生便隻剩下嬌吟再說不出完整的字句。


    歡顏躲在幕後,早撐不住癱在了榻上,耳中聽著聲聲急喘呻吟,眼裏看著淫靡春宮,剛被澆熄的情熱又火燒火燎地霸占了他的身子,右手偷偷伸進衣擺,握住那半軟不硬的物兒,緊著搓揉,喉頭一顫,差點吟叫出聲,歡顏狠狠地咬住下唇,硬是將衝到嘴邊的淫媚逼下了肚,那淫一路竄至下身,又惹起渾身的痙攣。


    這時就聽嘶啦一聲,不知是誰的衣帛應聲而裂,“……啊啊……父王……小元知道錯了……別……別用那莖環兒了吧……嗯……”鸞生連聲求著,音調震顫,那血濃的一灘赤紅更是猛烈地起伏動蕩,


    “……心肝兒……信不信我幹死你……知道為什麽罰你嗎……”如果發情的野獸會人言,那一定就是這種乖張的聲音,“誰讓你穿這竹青色的寬袍的……你也配!”


    歡顏聽得心裏劇跳,背上突地爬滿冷汗,手中卻仍是上下急速地套弄著,心裏怕得打顫,身上卻欲仙欲死。牙齒已將下唇咬出了血痕。


    “……父……父王……小元再……再不敢了……鬆了那……那環兒吧……啊……”鸞生的呻吟碎得像河灘上的沙粒,尖而散,想是那套在命根子上的小物件兒阻住了奔湧的情潮,令他從巔峰到穀底,再從穀底到巔峰,上上落落,生不如死。


    “乖兒,這可是父王為你特製的……最合你的尺寸……有了它……你才能好好領略父王的手段呀……唔……”赤紅的錦獸口中發出尖利的哼叫,好似歡愉已極,又似痛楚不已,“明兒就是十五了,你那盅毒又要發了,這會兒還不好好伺候父王!夾緊!”


    帷幕後的歡顏也不自禁地夾緊後穴,仿佛感同身受一般,隨著手指的快速滑動,他的眼前騰起淡淡水霧,——主子和他,不過都是被套在環中的禁臠,有歡無愛,更是痛楚不堪。


    “……父王……啊啊……要死了……啊……”隨著鸞生的高聲尖叫,那血紅的身影猛地一陣大抖,隨即便手臂後揚,乒叮一聲,一個玉白的圓環被丟進帷幕後,骨碌碌地滾至歡顏的腿邊,歡顏眼睛圓睜,手指哆嗦著猛地一撮,“……唔唔……”,一股白漿隨之噴出,全都濺到了帷幕上,隔著輕輕拂動的錦繡絲絨,歡顏虛眯著眼,看著那盡歡了的紅獸轟然倒下,蕩漾的血色便掩住了鸞生,


    “……歡顏……你看見那環兒了嗎……過些日子陪著你主子去南楚……若是出了什麽差錯……小心你主子在榻子上罰你……嗬嗬嗬……”血紅的身影依然死死地壓著鸞生,一邊吭哧吭哧地笑著。歡顏趴伏在幕後,像一灘軟泥,冷汗熱汗早將他的身子浸透了,


    “……奴……奴婢……知道了……”歡顏抖著嗓子勉強答應著,卻於此時聽到了鸞生斷續的聲音,


    “……父王……既然不愛女色……為何……對我娘被毒弊之事耿耿於懷……”


    歡顏驚得一顫,抬眼去看,透過鏤空繡紗的海棠花,便見那人倏地翻身而起,像掀起了一幅血色的旗幟,“我耿耿於懷的是你娘最喜歡的那人,他正是我的珍愛之物!”


    ——他是娘最喜歡的‘人’,卻是那人的珍愛之‘物’!


    仰躺在榻上的鸞生唇角上挑,勾出一個虛弱的笑,心裏卻狠狠地恨上了這‘物’,他也許便是自己的親爹,但隻因他的不知所蹤,自己便要承受無盡的折磨與苦楚!


    ——但願他還活在人世,如此,自己便有報仇雪恨的一天了!


    “……父王敬請放心……元嘉定不辱王命……”


    依然趴伏著的歡顏聽得心驚肉跳,主子的聲音甜甜脆脆,但卻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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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曆九月二十二,正值秋分,金風凜凜,四品禦前內侍總管雙壽領南楚武王之王令,出德宣門,於寶豐渡口登舟,率二百禁軍護送原大蜀錦宮遺物赴大夏都城東安。


    雙壽站在樓船宣敞的艙室裏,憑窗遠望,見水天一色,秋意空闊,不覺又想起臨行前武王的叮囑:


    謹政殿裏,雙壽跪於案前,深深俯首,武王來回踱步,似要囑咐什麽,卻又開不得口,真是萬分踟躕,半晌又半晌後,終於站住,凝聲說:“——雙壽,你自小善丹青,宮中的畫匠均不如你,此次……此次……但願你能得見她的容顏……”


    雙壽一震,手指微抖,——就是能萬幸得見真容,又怎麽能畫出那悄悄流逝的錦瑟年華?


    “但願雙壽能有這個福氣,定不辱王命!”再次叩頭下去。


    雙壽暗歎:如何才能不辱王命呢?


    高大的樓船沿運河北上,因朔風逆行,船速緩慢,十天後到達大夏陪都夏陽,此時已過寒露,天氣冷肅,因恐運河前方結冰,他們棄舟改道陸路,過夏陽,經蘄州,渝州,豐州後終於趕在霜降前到達了大夏都城東安。


    因為這是幾十年來南楚王第一次遣使來到大夏,所攜之饋贈物品又是衛太後娘家的遺物,意義特別,所以大夏禮部和宮中內務司都派了人迎接,那二百禁軍留在城外三十裏處的驛館,雙壽和隨行內侍則被安排在宮內澤蘭驛所,這是相當隆重尊貴的招待了,雙壽心裏稍寬,隻盼明日能拜見大夏臨朝輔政的衛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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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朝陽初升,萬點金輝透過煙色窗紗照進翎坤殿中,被煙紗過濾了的陽光已失去勁道,懶洋洋地蕩漾在珠簾錦幕之間,混合了珠光,和五彩繡色,那陽光更是變得軟綿綿的,欲去還留。


    “……端午……我……見……還是不見……”衛無暇坐在大鏡前,端午正為她梳理著秀發,一梳一年華,每梳一下都仿似那光陰的流淌。


    “……見也是錯……不見也是錯……”端午曼聲回道。


    自從南楚使者出發那一刻起,衛無暇就再也沒有心安神寧過,對此,端午比誰都清楚,每夜,她都睡在鳳帳外的矮榻上,聽帳內輕輕淺歎,輾轉反側到天明。


    “……是呀……見也是對……不見也是對……”衛無暇接口道。


    端午噗哧一笑,梳子滑過那如瀑的烏發,——光陰似水,一去便無跡可尋,“娘娘,咱們可別打機鋒了,讓寶元寺的大和尚們聽到可不要笑死了。”說著她就真的咯咯咯地輕笑起來,將窒悶的氣氛一掃而空,“娘娘,您可不是扭扭捏捏的南楚女人,咱們蜀人,行事一向幹脆利落,就見他一見又有何妨?”


    端午的話像坤忘夜雨,劈裏啪啦地敲在衛無暇的心上,——當年,夏江之上,他不肯駕舟一見;今日,我卻偏要見見你親派的使節,


    “南楚來使為何人?”衛無暇側頭問。


    “是謹政殿禦前內侍總管明雙壽,官至四品。”端午回道,知道此時最關鍵,她的無暇郡主主意已定,隻需旁人在側輕推一下。


    衛無暇沉吟半晌,——這明雙壽定是他的身邊近侍,天天相伴左右,他派雙壽前來,就好像——好像是他親自前來一般。


    “那就見吧,早朝過後,在泰坤殿。”衛無暇說著就站起身,幾個遠遠侍立的宮女看見趕緊趨近為她披上外袍。端午輕呼出口氣,——見了雖會傷心,但總好過日後後悔,想那明澗意當年絕然不見,卻已後悔了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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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璃身體贏弱,繼位後,大夏早朝便改寅時為辰時。即使如此,華璃也經常缺席,但垂簾輔政的衛太後卻風雨無阻天天堅持到外宮仁泰殿早朝。


    巳時未到,雙壽就被引入內宮泰坤殿,此殿為太後日常接見外臣處理政事之處。他默默地靜立殿中侯駕,微微抬眸查看著殿中的布置,一眼就看到與正殿相連的那道明黃紗簾,簾後的房間就是太後聽政之處了吧,想起十幾年前躲在太子身後看到的那張姣好容顏,實在無法想象她如何能獨立支撐著大夏朝政,且應付自如,遊刃有餘。


    “……咳咳……”


    紗簾後忽然響起輕咳,恍惚間似有人影晃動,雙壽再不猶豫撲通一聲跪倒,


    “你是南楚來使?”一把爽脆的聲音響起,還略帶著一點蜀音。


    雙壽俯首,口中答道:“南楚禦前內侍總管雙壽拜見大夏衛太後,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抬起頭來。”


    雙壽跪直,慢慢抬頭正視著那道紗簾,明黃的光影裏人影綽綽,卻一點都看不真切,雙壽心裏歎息,怕是終究要辜負王命了。


    須臾之後,簾中一陣淅梭,有人靠近了輕紗,麵目朦朧,


    “……你是……是……當年那個善畫的小壽兒……”衛太後的聲音不複平穩,好像又回到了五月的水鄉臨州,在荷花池旁,那個小內侍羞澀地舉起手中的折扇,雪紡的扇麵上是她少女的容顏。


    “……正是奴婢!”雙壽渾身一震,重又深深俯首,他萬沒料到衛太後竟仍然記得他,如此博聞強記,怪不得能統領全朝呢。


    “平身吧,你起來回話。”衛太後的聲音已經恢複了平靜,待雙壽起身後,她又和聲說道:“哀家當年就看出你是個聰慧敏秀之人,果不其然,當年那個小壽兒如今已官居四品了,這在內侍中怕是最高官階了。”


    雙壽聽得此言,簡直是誠惶誠恐,原本心裏就對衛無暇存著十分的好感,此時,更是感動不已,謙聲說:“奴婢愚魯,原當不起太後誇獎,因為天生木納,不得已比別人勤快些,所謂以勤補拙。”


    “……嗬嗬……還是像當年那麽會說話……”衛太後輕笑了一聲,笑意還沒有展開就隱在了喉嚨中,像是怕泄露什麽似的。那明黃的簾子還是紋絲不動地擋在他們之間,像分隔時光河流的堤壩。


    “……武王他……他身體可安康……?”這句問話發自心底,穿透堤壩,到達時光的彼岸。


    雙壽心裏微動,立刻答道:“王上身體安健……隻是……”雙壽想也沒想嘴裏就冒出一個‘隻是’,話說出口,才後悔不迭,可卻為時已晚。


    “——隻是如何?”衛太後追問,聲音平和,未見波瀾,隻是在尾音上有一點點飄,好像說者的心情有一絲絲飄忽不定。


    “隻是禹州之戰時,王上中箭,雖不是要害部位,但每遇陰雨還會隱隱作痛。”


    ——南楚一向雨水多,如此一來,他……豈不是要天天熬痛?


    “我們太醫院的林醫正倒是於傷科頗有研究,你倒不妨和他討教一下,也順便為你們王上擬一個方子。”


    衛太後說得平穩,雙壽卻聽得心潮起伏,他重又矮身跪下,恭敬地叩首:“雙壽代南楚王上謝衛太後關切照拂。”


    話音未落,就聽身後殿門處傳來腳步聲,一個清爽爽的少年聲音同時響起:“——母後,南楚使者在哪裏,朕也要見一見。”


    第二卷:為你,攬長風,牽星飛翔!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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