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下了車後,便見一道普通人肉眼不可見的細細的氣流從公交車飄到自己身上,當這道氣流匯入年輕人體內時,年輕人那已經變得有些模糊的衣角重新凝為實體。


    摸摸那處衣角,年輕人長長歎了一口氣,喃喃道:“我的鞘……”


    燕國古劍長戈,是春秋戰國時期最有名的鑄劍大師寧曆子鑄成的最鋒利的寶劍。當時寧曆子機緣巧合得到一塊天外玄鐵,無論怎麽用火鍛煉都無法融化,直到寧曆子割開胸膛,將自己的心頭熱血灑在上麵,那塊堅硬的玄鐵才肯變形。在劍成形之時,寧曆子和幾個弟子都為此劍癡迷,誓要鑄成當時第一名劍。鍛造了九九八十一日,劍胚始終不肯成形,寧曆子的大弟子以身殉劍,一躍投入熔爐之中,這寶劍方才成形。而寶劍鑄成當日,寧曆子自斷一臂,用自己最重要的右手為寶劍開刃,言道此劍之後再不鑄劍。


    而這柄寶劍也沒有辜負寧曆子的期待,它寒光湛湛,削鐵如泥,天下間沒有任何東西能抵擋這寶劍之威。寧曆子深愛此劍,為它走邊中原各地,終於在南疆苗族找到一種千年方才長成鐵木,為這柄寶劍製作出了獨一無二的鞘。


    自此,這柄名為“長戈”的寶劍,便開啟了它的殺戮之路。


    它無堅不摧,在領兵之人手上,成為一柄讓人聞風喪膽的劍。燕國大將曾用它斬殺數百圍殺自己的敵軍,還毫發無傷地逃離敵人的包圍圈。自此重劍長戈一戰成名,成為武者爭奪的寶劍。


    眨眼間兩千餘年已過,長戈已經不知換了多少任主人,也不知屠戮了多少戰魂,終於在一個名不經傳的將軍手上封刃,成為這名將軍的陪葬品,長埋地下。


    然而數十年前,一群人挖開了那將軍的墓地,偏偏這將軍生前是個清貧之人,死後也沒有多少身外之物傍身,隻有一柄寶劍安靜地躺在將軍的屍身旁。那群人拿起了長戈,將它拔出鞘。長戈是一柄不見血不回鞘的劍,它殺了太多人,一出鞘煞氣便慢慢溢出,侵蝕了持劍人的心智。


    心智堅毅之人,是人持劍;心性不堅之人,是劍持人。


    那個拿起長戈的小矮子本就是心性殘忍嗜殺之人,拿了劍更是凶性大發,將自己的手下全部斬殺。那些手下並不想傷害自己的長官,用槍射擊長戈,試圖毀掉這柄邪劍。可長戈本就是堅不可摧的玄鐵製成,區區子彈根本敵不過長戈的堅硬程度,數百人被那長官屠戮殆盡,隻有一人在瀕死之際槍沒有瞄準,打中了長官的眉心。


    那之後,便再無人敢去古墓,而長戈也無法回鞘,夜夜發出“岑岑”之聲,試圖回鞘。


    然而就這樣過了數十年都沒有人將長戈放回自己的鞘中,直到昨天一群盜墓賊挖開了墓穴,從盜洞鑽進去,發現了長戈和它散落在一旁的劍鞘。


    將軍的墓中,唯一的寶物便是這柄寶劍,幾個盜墓賊因為分贓不均再度勾起了心中戾氣,使用長戈自相殘殺起來。在爭鬥中,有人用劍鞘抵擋,長戈就這樣斬斷了陪伴自己數千年的劍鞘。


    長戈古劍已經奪取了萬萬人的性命,一直靠著劍鞘封存煞氣,此刻千百年來的凶煞之氣再無物可封存,全部凝聚在劍身上,最終助這柄古劍化形。


    古劍長戈手指輕輕撫過斷成兩截的劍鞘,長長歎了一口氣。


    殺戮非他所願,嗜血非他所要。他隻是一柄劍,怎樣使用這柄劍,是持劍者的選擇。


    而今日,鞘毀劍出,他成為了能夠掌控自己的劍。


    不必再被人驅使,不必再成為一柄凶名遠揚的劍,不必成為其他人的陪葬品長埋地下,他有人的雙手雙腳,可以站立行走,能夠踏遍萬裏河山。


    “今日之後,吾為燕長戈。”


    沒有忘本,古劍為自己起了姓名,燕國古劍長戈,名為燕長戈。


    本以為自此後隻要潛心修煉,凝練形體,就可以作為人長久且自由地活在世間。可當燕長戈從古墓中走出,走到那個小小的山村中時,才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這天地間的靈氣,竟然匱乏至此!數百年前他被埋入地下之前,天地間靈氣十分充裕,草木茂盛。然而現在,他竟是吸收一點靈氣都十分困難。


    這樣的天地,讓他一柄剛剛化形的劍要如何是好!


    好在燕長戈並非人修和靈修,就算沒有靈氣,他想要修煉,還是有兩個辦法的。


    一者,煞氣成形,想要維持形體,隻要不斷吸取血煞之氣,便能夠修煉下去,他在約數百裏開外的地方感受到數百萬人,足有以前一個國家的人那麽多,將這一地之人全部屠戮,就足夠他成魔了;二者,本就煞氣纏身的他,想要走正道的話,佛修的路子其實更好走一些,學習那些光頭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修功德鑄金身,還是數百裏開外的那數百萬人,這麽多人,修起功德來也十分容易。


    成佛成魔,全在燕長戈一念之間。


    還沒有做好決定的燕長戈恍惚間走到一塊牌子前,見一輛自己從未見過的四輪之物停在牌子旁邊,四輪之物內坐著個中年男人,周身氣息渾濁,非黑非白,隻灰突突地不起眼,是個無大惡的普通人。


    殺了他嗜血成魔,還是……


    燕長戈走入那四輪之物……姑且稱此物為車好了,盡管沒有馬,但能載人有輪子,應該是車。古有木牛流馬,現在無馬拉動的車,應該也是有的。


    上了車,先是打量了車夫的裝束,將自己一身行腳夫的裝束換作那車夫的樣子,隻是顏色略有些改變。他劍鞘已毀,身上衣物都是靠自身真元凝練出來的,這一變化十分耗費力量,衣角不顯眼處幻化得十分模糊。


    好在那車夫並未仔細看向燕長戈,隻是不斷索要兩塊錢,還是說是空調車所以貴一塊。雖然不知空調此物要如何拉動這麽大的車,但燕長戈還是掩了心中的不解,從衣袋中拿出那幾個盜墓賊身上取來的錢。那銀票(?)上有很多燕長戈看不懂的圈圈點點,不過好在還是有漢字的,有寫著“壹佰元”“伍拾元”“貳拾元”等字樣,雖然有“壹元”的,但燕長戈覺得這種被“空調”拉動的車應該比較稀罕,應該很昂貴,怎麽能隻拿看起來明顯是最小麵值的銀票呢?


    於是燕長戈拿出了“壹佰元”。


    結果被車夫阻止了,竟然真的是最便宜的。


    燕長戈有些不可思議地投入兩張壹元紙幣,坐在車上,一路看著車夫晃晃悠悠地趕車。明明路麵那麽顛簸,車卻沒有多少晃動,到最後都沒有看到拉車的“空調”為何物,當真是神奇。


    燕長戈一路安靜地看著車夫,他心中還在為選擇哪條修煉的道路而猶豫。


    修魔,那是他的老本行,千百年來他都在殺人,一劍一人,無數生靈消亡在他的劍刃之下。很顯然,修魔對他而言是輕鬆又簡單的道路。看著那處無法凝練成形的模糊衣角,燕長戈心中數次泛起殺意。


    隻要劍刃在車夫脆弱的脖子上一劃,血煞之氣便會自動凝練他的身體,不用這樣擔心自己真元不足連人形都無法維持。


    然而……


    燕長戈握緊拳頭,自出世之日開始,沒有一次殺戮出自他的本心。沒有劍靈之時,他被人握在手中,機械地殺著一個又一個人;有劍靈之後,模糊間隻感覺到自己像提線木偶,完全沒有自主之力。


    嗜血非他所愛,殺戮非他所願。


    他隻想,做一柄能夠主宰自己的劍。


    車陷入泥坑中無法出來,“空調”大概是力道不夠了。車夫有些尷尬地回頭,燕長戈鬆開一直緊握的拳頭,微笑道:“推車否?”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在那個搖擺的瞬間,他選擇遵從本心,不再做一柄被迫殺戮的劍。


    幫助車夫推車隻是舉手之勞,卻沒想到在抵達目的地後,得到了車夫一絲感謝,收獲了一點功德。


    隻是小小的善舉,便讓他一直模糊的衣角凝練成實體,似乎修功德這條路並不難走。


    這城中有數百萬人,他隻要幫每個人一個小忙,大概就足夠自己長長久久地活下去了。


    今日起,他要開始做一個“人”,一個善“人”。


    當然,燕長戈並非無腦之劍,他不會焦急地到處找人去幫忙,在塵世間經曆了千百年,燕長戈也算是個是看透紅塵俗世的劍,操之過急不是什麽好事。


    現階段最重要的,還是融入這個與自己所知完全不同的世界。


    這裏的道路是用他從未見過的材質製成,堅硬平坦,道路上皆是沒有牛馬的車,一個個跑得飛快,大抵便是那種“空調”拉的車。這“空調”果然是神物,比起最好的千裏馬速度還要快,隻是不知這車將“空調”放在何處,完全沒有看到是何物在拉車。


    他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首先要做的,應該是想辦法為自己弄個身份。


    就算燕長戈在地下躺了幾百,也是明白每個人都在戶部有記載的,沒有身份的人,想要出行都很困難。他是想要做一個安安分分的人,自然要有個明麵上的身份。


    作者有話要說:


    高速公路上的燕長戈:( ⊙ o ⊙ )!空調這速度,簡直比得上我禦劍飛行的速度,莫非空調兄也是修成正果的靈物?


    發動機(一巴掌打在空調出風口上):看你得瑟的,明明拉車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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