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印雪又笑道:“因為我以前覺得,這樣紅的顏色,應該隻在婚禮上穿才對。但其實不是,葬禮上也可以。”畢竟“謝印雪”不會有婚禮,在他走入明月崖,從沈秋霖改名為“謝印雪”的那一天起,他就沒有穿喜服的機會了,他能把這麽豔的顏色穿在身上的那天,隻有葬禮。不過謝印雪覺著,他穿這身衣服進鎖長生見步九照,應該也和穿喜服一樣吧?想起那人,謝印雪不由轉了轉無名指上的素圈金戒,然後交代柳不花:“我走以後,名下遺產都給你,給阿戟他得全敗光,後續沈家那邊打的錢你也都收著,不夠花再去要,別替他們省錢。”柳不花今天穿了一身黑,頭發也染黑回來了,聞言啞然失笑道:“那麽多錢,我花不完的。”謝印雪繼續說:“還要記得幫我照顧著點阿戟,別讓他以後真窮得去要飯,那太丟人了。”就站在柳不花左手邊的沈秋戟麵無表情:“我都聽到了。”“聽到了那就記住,以後要好好活著,要過得隨心所欲。”謝印雪在他麵前蹲下,雙手按著小徒弟的肩,柔聲祝願,“去做你想做的事,去愛你想愛的人,別生新愁,勿念舊憾,如中秋之月,永遠圓圓滿滿。”“我窮,我圓滿不了。”“錢財乃身外之物,你看開點,你就圓滿了。”“我看不開。”“……逆徒。”謝印雪忍下想收拾徒弟的念頭,直膝起身,沈秋戟卻一把拉住他的袖角,腦袋壓得低低的:“師父……我如果想你了怎麽辦?”“如果你很想我……那就夢我吧。”謝印雪摸摸他的頭頂,“師父也常夢到想念的人。”沈秋戟緩緩鬆開了手,鬆的很慢,就像當年謝印雪舍不得陳玉清那樣慢。一瞬間,謝印雪也有些怔忡,待抬眸再看向柳不花時,眼中似浮了層水霧,唇角卻仍彎著:“不花,做我幹兒子這麽久,一直沒問過你,有沒有什麽東西是你最想要的,而我卻還沒能給你的嗎?”“有的,幹爹。我最想給您送葬,說不出緣由,但我就是想親自送您上路。”柳不花認真思索片刻,告訴謝印雪,“今天您已經給了。”謝印雪沉默幾秒,欺身抱了下他:“……有你是我的福氣。”柳不花輕輕回抱他:“快上路吧,幹爹,別誤了吉時。”“如果有天,你小幹媽出來了,幫我……”謝印雪頓住,和柳不花分開,“算了。”柳不花趕緊向他承諾:“不不不,怎麽能算了?幹爹你放心,我一定會讓小幹媽好好感受現實世界裏的美好,阿戟我也會照顧好的,絕不會讓他去要飯。”謝印雪笑了笑,拍拍柳不花的肩:“你這麽說我更不放心了。”“了”字落下後,謝印雪便轉身走向金絲楠木棺,躺入其中,將那枚白玉蟬含在口中,無聲閉目。柳不花牽著沈秋戟的手,走到棺材旁最後看看謝印雪的“遺容”,棺材裏,青年穿著最豔的紅衣,默無聲息,宛如永不退色消腐的屍體。俄頃,柳不花後退兩步,開口高聲道:“合棺”白事班子工人依言合上棺蓋,徹底遮去棺中人麵容。柳不花再道:“封棺”工人聞言再向前,在棺材上放置七枚棺釘,由紅著眼的沈秋戟持錘,顫著手枚枚釘死。柳不花長呼出一口白霧,繞到棺材另一側,與沈秋戟一左一右並立:“跪棺”站在明月崖山路兩邊的沈家人紛紛跪下,與周圍飄飛墜落的蒼茫白雪融為一色。柳不花和沈秋戟一起抬手,扶住棺身,啞聲長喚:“送七叔”此後,沈秋戟極目遠眺,見明月崖處處是雪,卻又處處不再見“雪”。恍惚間,他想起去年剛來這裏時所拍的,那張有自己、有謝印雪、有柳不花和陳媽的全家福。那張照片上的他沒笑,他還想,等今年拍時,一定要記得笑,要拍出一張最好的全家福,可惜到底是拍不了。正如古人書上所言: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第247章 他們像是跌入了一場血色與黃金交織而成的瑰麗夢境。這是陳雲睜開眼眼睛後的第一反應。她橫躺在地上,身上還有種被熱棉被沉沉蓋住的厚重感,入目不是漫天的黃沙,就是高懸於天空上赤紅的朝霞,在這鑠石流金、火雲如燒的炎熱中,陳雲額角很快就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本能地抬起手,想要將其拭去,手指卻在舉起的途中觸碰到一些微小的沙礫。它們從指間穿梭流逝的感覺很舒服幹燥、光滑,如同將手插入大米時獲得的快樂與愉悅一樣。但陳雲沒有沉浸太久,兩三秒過後就驟然回神,迅速把自己從沙子裏刨出。沒錯,她被半埋在沙礫裏!這就是她覺得身上蓋了層厚棉被的原因。“蕭斯宇,呂朔,快醒醒”陳雲醒來後立馬在附近找到了同樣被沙礫半埋住的呂朔和蕭斯宇,把兩人從沙裏“拔”出來輪流拍他們臉頰。“哎喲我嘴巴好幹……”呂朔被甩了兩巴掌後捂著臉轉醒,打量一圈四周問,“這裏是……沙漠?好熱啊。”蕭斯宇坐直身體,眯著眼睛道:“是,不過前麵好像有片綠洲。”那片綠洲位於他們所在之地前方約五十米外的地方,碧瑩瑩的,卡血色天穹與金色大漠之間,宛如一顆綠寶石般醒目,而綠洲旁潺潺流淌的蔚藍河流則如同一條青金石串成的項鏈,豔麗又神秘,無聲引誘著每個人前往靠近。陳雲抖落藏在頭發裏碎沙:“沙漠裏出現綠洲,搞不好是海市蜃樓,我們等會兒再過去看看,其他人呢?”其他參與者也被半埋在沙礫裏,在他們之後陸續醒來,陳雲掃了一眼,隻在裏麵看見一張熟麵孔卞宇宸。再數下人數,加上她、呂朔和蕭斯宇,竄動的人頭共十一個,六男五女,是一個不算多也不算少的數字。“我怎麽在沙子裏啊?真他媽熱。”十一個人中身材最高大男人站起後罵罵咧咧的,“老子人都快埋熟了,鎖長生擱這做沙土炒貨呢?天天針對我是吧?”可不管他罵得再難聽,此刻也沒人會看重聽他說什麽,因為大夥的注意力,全在他們不斷下陷著被流沙吞噬的行李上。“日!我的行李!”呂朔一個縱身飛撲想拉住行李柄,卻也是白費力氣,徒勞無功。他不由垂了下沙麵,氣惱道:“靠了,我還想把水拿出來喝一口呢。”而其餘參與者的狀況和呂朔也差不多,沒一個人的行李能幸免於難,那個罵髒話的健壯男人甚至一頭紮進沙礫裏刨掘,但仍是無濟於事,不過他沒挖出自己的行李,卻挖到了另一件東西。“這是……”男人擰著眉,把那件物什上的沙礫拂開,“棺材?”他的話吸引了其他人向他靠近。一個穿著黑色運動服的女人疑聲問:“這怎麽還有副棺材?”健壯男人說:“裏麵不會裝著個木乃伊吧?”沙漠,棺材,這兩個要素結合起來,的確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木乃伊。“這分明是具中式棺材,裏麵不可能裝有木乃伊。”這時另外一名烏發如瀑,長至腿根的女人卻說,“萬一是樓蘭古屍呢?”“也不是沒有可能。”健壯男人招呼著其他人上前幫忙,“來,給我搭把手,我們把它挖出來看看。”這具棺材非常的重,健壯男人再如何結實,也難憑一己之力將其從沙礫中完整挖出,好在這具棺材其實隻被埋了一半,隻因棺材木質特殊,顏色奇特,幾乎與周圍的金色沙礫融為了一體,故眾人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到它的存在,所以眼下有人幫忙配合,將其挖出倒也不用廢太多力氣。然而棺材出土後,陳雲、呂朔和蕭斯宇卻望著那那隱有金絲浮現的棺材齊齊愣住了。來幫忙的一個花臂男人則繞著它轉了一圈,嘖聲道:“竟然是龍鱗紋的金絲楠木棺材,難怪剛剛沒發現。”健壯男人問:“有什麽講究嗎?我隻知道金絲楠木棺材很貴。”“金絲楠木的天然紋理分五個等級,龍鱗紋為最頂級的紋路。”花臂男人這次沒說話了,回答健壯男人的是另一位戴著金絲圓框眼鏡的斯文男人,他穿著深灰色的夾棉長褂,說話時還用食指推了推鏡框,一邊彎腰細細打量著棺材,一邊給眾人講解:“這具棺材龍鱗紋麵積大,紋路清晰,幽香綿長,無需多加雕刻修飾,便能勾勒出栩栩如生的金玉滿堂花紋,乃珍品中的極品,市場上有價無市,千金難求。”健壯男人聽懂了這棺材很貴。他問:“能賣多少錢?”“至少七位數起步。”斯文男人給他比了個數字,隨後又作揖,向眾人自我介紹說,“我叫明生,家裏就是做白事生意的,所以對這方麵的了解多一些。”“我叫詹蒙,是個健身教練。”詹蒙罵起鎖長生來從不講素質,可隻要不罵人,他就很有禮貌,學著明生作揖謙遜問好。明生笑了笑,誇他:“看得出來,你身材練的很好。”“是啊,要不是因為進了這幾把鎖長生,我早就去打奧賽了,結果進來以後我吃不好睡不好,肌肉都掉光了,就打不了比賽了。”說完詹蒙又朝女生那邊一個穿著深紫色lolita裙,還畫著煙熏妝的女人揮手,“嗨,茜茜~”媚娃小隊重聚,茜茜拎起裙擺朝他行了個屈膝禮:“又見麵了,詹媚……”“打住打住!”詹蒙瞪大眼睛,及時叫停茜茜,“別再提那兩個字,我對它有心理陰影。”兩人還認識在場的卞宇宸,和他也打了聲招呼,這個副本裏卞宇宸依舊做一身道士打扮,穿藍色長褂,梳著個用木枝簪固定的丸子頭,但詹蒙和茜茜在失落之地神廟時沒見過他這幅模樣。詹蒙好奇地問:“卞宇宸,原來你是道士嗎?”卞宇宸笑笑說:“不是,我隻是個修道人。”詹蒙和茜茜相視一眼,對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哪門子的修道人會在身邊安排什麽死士暗衛跟隨啊?不知道這個副本又是哪個倒黴鬼做他的“十三”。於是兩人繼續聽其他人自我介紹。“我叫屠文才,屠夫的屠。”花臂男人抱著胳膊,他名字煞氣重,麵相看上去也凶,目光在詹蒙、茜茜和卞宇宸三人間問,“你們三個認識?”茜茜點頭:“在其他副本裏見過。”“真不容易,我認識的人全都死了。”屠文才說,“這是我第九關副本,你們呢?”詹蒙:“也是我第九關。”茜茜道:“我也是。”明生和卞宇宸同樣道:“我亦然。”隨後三個女人也加入了他們的談論,三人中,頭發很長的那個女人叫李嬋衣,穿著頗有古意的寬鬆連衣裙,穿黑色運動服的女人則叫辛月春,還有一個身材格外嬌小女生叫姚小果,名字和本人一樣可愛,這一關也全是她們的第九關副本。她們互不認識,跟明生和屠文才一樣,沒有在這個本裏碰見熟人。聽完她們的自我介紹,明生作思忖狀說:“這一關,應該就是我們所有人的第九關吧?”屠文才抬起下巴努努嘴,指著並排站立的陳雲、呂朔、蕭斯宇道:“那三個人還沒說過話呢。”但確切來說,是沒和他們說過話。陳雲、呂朔、蕭斯宇三個人在棺材出土後嘴就沒停過呂朔看見這具金絲楠木棺材的第一眼就感覺嘴巴更幹了,他艱難地吞咽下一口口水,結結巴巴地問陳雲和蕭斯宇:“你們倆……覺不覺得這具棺材……”蕭斯宇接過他的話:“有點眼熟。”“你的手機呢?”陳雲用手肘搡搡蕭斯宇,“快把圖拿出來對比一下。”蕭斯宇說:“有手機也沒用啊,這裏又沒網,打不開柳不花的朋友圈。”“看咱們小群的聊天記錄啊,誰讓你看他朋友圈了?”呂朔提醒他,“你不是全在小群裏發過嗎?人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