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謝印雪能夠確定步九照沒有失憶,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自始至終都保留著因愛意生出的一抹溫柔,那他為什麽裝作不認識自己和柳不花呢?“這是你們的第幾關啊?”吳煜問完沒得到謝印雪和柳不花的回答,還以為他們兩個沒聽清,便揚起頭望著兩人又重新問了一遍。謝印雪停下思緒,抬眸溫聲說道:“這是我們兩個的第三關。”樹大招風,在所有人都是第二關或是第三關的參與者、且不清楚了解他們脾氣性格的情況下,他和柳不花真實通關次數,還是暫時保密為妙。畢竟說了實話,他們恐怕會成為眾矢之的;不說實話先瞞住,縱使後麵被拆穿,最壞的結局和前者也相差無幾。“哦,那和譚大哥差不多啊。”吳煜不疑有他,擺正頭部盯著妖精客棧的門匾道,“你們有沒有覺得,‘妖精客棧’這個名字聽上去……有點不太正經?裏麵不會真有妖精吧?”“我覺得大概率會有。”譚凡毅說,“在這個副本裏我們都成劍修了,碰見妖精也很正常。”辛天皓湊熱鬧加入他們的對話問:“但我們不是來鎮壓凶獸的嗎?”譚凡毅推測道:“凶獸是凶獸,妖精是妖精,或許兩者不一樣吧?”他們說話間,步九照已經引領著眾人走到了客棧門口,未等他抬手握住門環,客棧大門便無叩而開。瞧清客棧內景物的霎那,眾人還以為自己跌入了一處極盡奢華的酒色天堂這座妖精客棧占地極大,僅是大堂便有整整三層,為圍樓狀建築,中間有池圓湖,園湖中央則有一座玉砌花繞的舞台,此刻舞台中央正站著兩位麵容一模一樣的婀娜女子,她們身段窈窕,酥腰半露,腳腕上的金鈴隨著足尖點地與鬢間的珠釵一齊琳琅作響,於瓣瓣飄墜的落花之中翩翩起舞。沒怎麽見過世麵年僅十八的男高中生辛天皓大為震撼:“我靠,真有妖精!”“這叫什麽妖精?”留著亞麻色內扣短發的女生打斷辛天皓的話,雙手交握,癡癡望著兩位舞女:“這叫女菩薩。”辛天皓:“……”“不是,我說的不是她們倆。”辛天皓指著客棧大門後麵,毛色一灰一紅,卻身穿粉紗襦裙,像人一般直立而站的兩隻小狐狸道:“是它們倆。”亞麻色內扣短發女生呆住了,訝然問:“真有狐狸精?”灰毛小狐狸的前爪仍扒在門身上,可見方才就是它們倆給眾人開的門,它們不單單是衣著與舉止像人,還知書識禮,能口吐人言,垂首屈膝給眾人行禮道:“婢子灰珠,見過各位道長。”另一旁門邊上的紅毛小狐狸也朝他們屈膝行禮:“婢子白鵝,外頭下雨了,諸位道長快請進來先避避雨吧。”外麵下雨了嗎?他們到這時天色確實不大好,鉛雲密布,潮氣翻湧,眾人聞言下意識地轉頭,果真見客棧外頭飄起了溟蒙如絲的細雨。“靠,我們的船呢?”羊毛卷發的女生瞪大眼睛,“我帶進副本行李還在裏麵的啊!”“回去了吧。”這道回答羊毛卷發的女生所問的人聲來自於客棧高處,空靈縹緲,卻又音色惑人,不屬於他們這些參與者中的任何一位。大夥循聲仰起頭,朝客棧二樓望去,便見一個身穿玄色寬衫衣袍,大袖飄逸灑然的年輕男子施施走下樓梯。他模樣儒雅雋美,身姿修如清竹,就是走路時柔似無骨,總得挨靠著扶手或欄杆才行,“千裏紅梅寶船舫既已將道長送至客棧,想必是回仙音門去了,道長也不必擔心,在下這日用所需一應俱全,不會怠慢道長的。”眾人直愣愣地看著來人,目光像是被黏在他臉色一般挪不開,連柳不花和謝印雪都不例外。男人卻在走到最後三階樓梯時便停下了,肘抵扶杆,手撐下頜,迎著他們的目光笑吟吟道:“在下妖精客棧掌櫃秦鶴,見過諸位道長。”謝印雪從怔忡中回神,轉身望向自己身畔的柳不花。這個動作如同一個病毒,感染了在場所有參與者,叫他們動作與謝印雪一致,齊齊扭過頭死死盯著柳不花。原因是:柳不花和這個叫“秦鶴”的人,長相完全相同,除了發色和衣服以外,他們身上找不出任何一處差異。“哎呀!”秦鶴瞧見柳不花後也睜大雙目,神色又驚又喜,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般衝到柳不花麵前,握住他的手上下搖晃:“這位道友為何與我長得一模一樣?莫非,你就是我那失散多年的親生弟弟?”“……”眾人皆是無言。柳不花沒有抽手,任由他握著自己指尖,思索片刻,旁敲側擊地問:“如果是會怎樣?”“我尋找我那可憐的弟弟已有多年,這個客棧,就是為了他而建的。”秦鶴歎息,佯裝哀愁,“如果你就是我那可憐弟弟,這客棧,必將有你一半,你就是第二個掌櫃。”柳不花沒有應聲,看向謝印雪,想聽他建議。謝印雪卻有些難做決斷,因為秦鶴看柳不花時眼底的高興不似作偽,這是他看其他人時所沒有的,還有那張與柳不花毫無區別的麵容……忖思無果,謝印雪眼睫輕抬看向站在他對麵的男人。而男人也在望他,他們視線對上後,男人便朝他快速眨了兩下眼。他們沒提前安排過什麽暗號,眨兩次眼睛代表著“肯定”或“否定”也沒個細則,但謝印雪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能讀懂步九照的暗示,於是他對柳不花微微頷首。柳不花收到指引,立馬回握住秦鶴的手,學著他上下搖晃,篤聲道:“哥哥啊,我的確就是你那失散多年的親生弟弟,從今日起,我就叫秦不花了。”這話反倒叫秦鶴愣了兩秒:“……倒也不用改姓,你繼續姓柳吧。”“好的,哥。”柳不花從善如流,應聲完便拉著秦鶴走到謝印雪麵前,給謝印雪介紹秦鶴:“幹爹,這是我剛認的親哥。”說完他又轉頭看著秦鶴,給他介紹謝印雪:“哥,這是我以前認的幹爹。”秦鶴:“……”柳不花繼續詢問:“哥,你看以後呢,你是和我一塊叫‘幹爹’,還是咱們各叫各的?哦對了,咱們還有個小幹媽呢。”秦鶴:“…………”看到這裏,步九照幽歎一聲,拊掌道:“沒想到秦掌櫃失散多年的弟弟,竟是我萬劍宮弟子,如今血親終於相遇,真是感人至極,我們幾個同門弟子當鼓掌祝賀,慶秦掌櫃家人團聚。”參與者們以為步九照就是引導者npc,見他鼓掌哪敢不從,也跟著他一塊拍手,摸不著頭腦地胡亂說些賀詞:“秦掌櫃,恭喜啊!”“恭喜恭喜!”“真的是件大喜事,恭喜了!”“……”秦鶴深吸一口氣,咬牙忍了。結果隻忍了三秒鍾,他就忍不住了,上前緊緊握住謝印雪手上下猛搖:“這位道友,為何我覺得你與我甚是有緣,莫非,你就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幹兒子?”謝印雪隨意他牽自己手,彎唇笑著問:“如果是會怎樣?”秦鶴說:“為表父愛,每天開飯時幹爹會給你多盛點飯,保你吃得飽飽胖胖。”謝印雪撥開他的手:“那掌櫃的認錯人了。”秦鶴又重新握住:“不,你就是。”“哥,這真不是啊。”柳不花連忙來阻攔,“輩分要亂的。”步九照也冷笑著用劍抵開秦鶴:“秦掌櫃,請你自重,勿要對我師弟動手動腳。”秦鶴:“……”他就不該認柳不花當弟弟,應該認他做個孫子的!作者有話說:步九照:從今兒起,我們各論各的,我繼續尊您一聲秦掌櫃,你管我叫幹媽就行。秦鶴(找劍砍人)m步九照:秦掌櫃你找什麽?幹媽幫你找找。第222章 可惜秦鶴覺悟的太晚,目前事成定局,已無法更改。秦鶴隻好在心底安慰自己,反正他又不真的是柳不花親哥,誰是柳不花的幹爹幹媽關他屁事啊?靠著這個理由,秦鶴再三深深呼吸,最終硬是咽下了這口氣,重新掛起笑容和眾參與者道:“感謝諸位道長幫在下尋回親弟,了卻一樁心願,不過在下還有一件事,想請諸位道長幫忙,想必道長們來此之前,也已經聽到些許風聲了吧?”參與者們無人應聲,唯有步九照語氣淡淡道:“是。”他們是為了鎮壓凶獸暴動而來妖精客棧的。秦鶴又接著問:“那諸位道長可曾聽聞過上古四大凶獸?”步九照神色漠然地答:“略有耳聞。”他們倆像是安排好的戲子,在台上說著屬於自己的台詞,參與者們則是台下的觀眾,僅僅需要聽就行了,故秦鶴繼續開口:“諸位道長知道我這客棧為何叫做妖精客棧嗎?”“因為來這住的,大多都是修煉成精的妖怪,亦或天地生出的異獸。”秦鶴負著手,一邊來回踱步,一邊徐徐與大家說話,他的嗓音很獨特,像是婉轉動聽的清脆鳥鳴,能引人靜下心來細聽他講的每一句話:“妖有好有壞,異獸也是如此。”“不同的是,妖是好是壞,是後天決定的,而有些異獸,則先天就注定了本性這些異獸中,出世會引發天災劫難者,稱之為‘凶獸’;出世能預示祥瑞之兆者,則稱之為‘靈獸’;當然,還有一種是集三界仙氣所誕出的神獸,不過呢,在下這客棧太小,來住的客人,以前隻有妖怪和尋常異獸。”“至於為什麽說是以前呢?”話說至此處,秦鶴忽然提高了些聲音,抬眸看向大家:“那是因為,在下發現最近來住客棧的客人裏,居然有數位是凶獸,然而這不應該。”“萬年前,上古四大凶獸混沌、杌、饕餮、窮奇出世,引發滅世業火,致百姓遭殃、生靈塗炭,眾仙門道派竭盡所能將其逼入長雪洲封印,才使塵世重獲生機。而自那時起,尋常凶獸便避世不敢再出,偶爾現身一兩隻已是罕見,還會被眾仙門道派迅速斬殺,絕不會像最近這般,成群結隊肆無忌憚地露麵。”“因此在下認為,或許是長雪洲封印陣法出現了裂隙的緣故,所以上古四大凶獸戾氣外溢,導致了凶獸暴動。”聽到這裏,眾參與者們終於搞清楚了凶獸暴動的原因,但還有其他地方沒弄明白,甘洪昌、宣霆、慶平那四人小團夥中的智囊楚儀楊想了想問:“凶獸暴動會怎麽樣?”秦鶴望著他冷冷地勾起唇角:“它們會遵循天性,進行壓抑了萬年的殺戮盛宴。”說罷他抬起右手,下一刻,眾人便見一群隻有他們膝蓋高的小人嘿咻嘿咻推著幾輛推車過來,等走到眾人麵前後便將推車裏的東西全數倒出。那是幾具屍體。它們小手小腳的,身體也很纖細矮小,乍一看就像是已經成形卻被流產掉的嬰孩,故身體支離破碎,有些甚至僅剩下一副骨架,內髒皮肉則全被吃得幹幹淨淨,隻留下一些黏在骨頭上碎肉沒被啃去,被倒出推車後便與其他屍體的肉塊碎皮一起滾落,在地上拖出一條血淋淋的痕跡,帶著濃烈的血腥味衝到眾人麵前。“媽呀!”辛天皓喊了一聲就雙眼翻白往後一倒,若不是柳不花扶住了他,他就要後腦勺著地了。其餘人雖沒暈過去,卻也沒比辛天皓好到哪去,女生們捂著嘴巴陣陣作嘔,男的同樣額冒冷汗,慘白著張臉,目光躲閃不太敢看這些血肉模糊的小人屍體。慶平搓著雞皮疙瘩問:“這是什麽啊?”秦鶴回他:“這是近幾日在下客棧中慘遭凶獸毒手的菌人小廝們。”甘洪昌皺眉:“菌人?”推車的那幾個小人聞言細聲細氣地說:“就是我們呀。”秦鶴抬手,用袖口揩拭著眼角不存在的淚水:“那些凶獸極其凶殘狡猾,它們偽裝成了普通客人進入客棧,我也是在看到第一具菌人小廝屍體時才察覺的,奈何在下修為太差,之前一直沒發現,後來發現了也無法找出它們真身,更無力誅殺,便隻能向仙音門門主和萬劍宮主寫信,懇請諸位道長前來相助,幫在下找出藏匿在客棧中的凶獸,將其一一斬殺。”說不出什麽緣由,大夥總覺得秦鶴低婉悠揚的聲音,在說“一一斬殺”四個字時,有種難以言喻的冷酷意味。